与亲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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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书


  当您冰冷的身体接近火焰
  我的泪腺己被自己烤干
  从此后 您将只是
  几捧白骨,一块石碑
  和碑前可有可无的月光点点
  再不用擦屎端尿
  妈妈身上的斑斑掐痕
  姐姐肩膀的拳拳咒骂
  还有您自己累的满头大汗
  会同折磨三年的“老年痴呆”
  萎缩成记忆中那个普通的名词
  安分而又遥远
  您说过一辈子短的是人生
  长的叫苦难
  人要遭的罪有定数
  您刚用八十年把它度完
  这一走是解脱
  妈妈和姐姐也能重新
  触摸太阳的温暖
  但随后的中秋圆月
  却被踩碎得遍地黯淡
  听不到您熟悉的咳嗽
  看不见您背手的悠闲
  家人都很不适应
  西瓜和月饼寂寞地对望
  桌上多出的碗筷
  空对着墙上主人的照片
  爸 您一生在平原劳动
  如今住进了青山绿水间
  有亲人们的爱和思念壮胆
  您到哪里都不要害怕
  该钓鱼时钓鱼
  该看山时看山
  如果有来生
  我会从众人中一眼把您认出
  然后还做您的儿子
  听您喊“振亚,扶我起来”
  即便是瞬间的幻觉
  哪怕是梦里的灵光一闪

母亲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窗外一只鸟飞来了
  一只鸟又飞走了
  落叶的树梢儿被寒冷栖满
  爸爸住到山坡上后
  她就走进了无边的冬天
  往事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好像己先后睡去
  为不把自己关在门外
  她挂在脖子上的钥匙
  每天随孤独一起踱过斑马线
  烧菜 做饭 洗衣
  生活之书的哪章哪节
  全是地上烂熟的果子
  没有一颗再可以尝鲜
  两片浅红的布洛芬
  负责骨头一天的疼痛
  电视机一个人大声说着话
  她坐在沙发上慢慢打起了鼾
  当所有的节目谢幕时
  睡意全消的她不住琢磨
  月亮和太阳倒班儿太频繁
  一天短得还不到两挂鞭炮
  一辈子连支蜡烛也燃不完
  唯有孙子千里之外的问候声
  才能像几尾活蹦乱跳的鱼
  撞开她经常关闭的话匣子口
  说自己身子骨硬朗不必惦念
  她也会不时咂咂嘴
  和邻居唠唠孝顺的儿子媳妇
  唠唠啥叫幸福啥叫晚年
  (以上选自《草堂》2018年3期)

悬置的遗言


  太阳失职地瞌睡
  父亲一句话说到一半
  再无牵动黑夜衣襟的力气
  盆景里的石头哭开了花
  另半句话埋在土里
  七年也不见嫩芽的影子
  或许父亲欠这世界的
  只是一声从未发出的咳嗽
  八十年的每一个脚印
  都是一句最好的话
  (选自《作家》2019年2期)

妻子的头发


  自从认识妻子的头发
  愈觉在云端舞蹈的诗人浮华
  明明是带着体香的一缕青丝
  却被隐喻为黑色的瀑布
  甚至比附成茂密的草原
  殊不知瀑布会断流
  草原只有一季能举起温暖与花
  以发传情不过是唬人的神话
  青涩的心事无需养护
  风雨中燕子的翅膀更潇洒
  当行囊把双腿压得骨质疏松
  我肩不起儿子对远方的眺望
  妻子悄然将齐腰的骄傲剪了
  说太长易脏不好打理
  虽然见识没和齐耳短发逆向生长
  战斗的早晨紧张的中午疲惫的黄昏
  三部曲中她工作像工作家像家
  儿子该写字写字
  我该喝茶喝茶
  如今我们住在阳光100
  她的手机见山拍山见水拍水
  日出的特产常在微信曝光
  走在冰雪路上心里也藏着盛夏
  不想从不咳嗽的她见肺部阴影
  秋天的一次X光误读
  引发了一场生死“对话”
  漫长的黑里她夜夜不眠
  白天头发总是一丝不苟
  外出旅游混进秧歌队伍
  粉色的扇子衬着腮边的红霞
  心里却惦记我和儿子媳妇相处
  谁适合照顾我的伤痛和嘴巴
  看了一场撼人的《又见平遥》
  只记住一句台词
  “生都生了,死就死吧”
  可我只能告诉她千万别怕
  咱半辈子从来没想过害人
  “彩票不会随便落到咱头上哒”
  只是怕见“病”“死”“癌”等字眼
  它们是一颗颗炸弹
  随时都可能发生爆炸
  终于 CT打败X光
  阴影原来是散点钙化
  看着她头上飞雪的瞬间
  我说“理个短发,去去晦气吧”
  之后我猛转身
  把背影留给道路
  我要看 黄河如何决口
  山洪怎样暴发

孩子我们已没有资格谈论故乡


  月亮是供游子圆缺的
  天空由南归的雁阵丈量
  档案馆前的几只流浪猫
  叫出故乡遥不可及的内伤
  日子像疯狗在身后狂追
  不知啥时太阳患了红斑狼疮
  姑娘穿得少得让人不敢睁眼
  性病广告贴到幼儿园的门上
  小鱼儿不断浮上水面喘气
  岸上人的表情阴晴无常
  孩子 在都市的车海里学游泳
  我们己没有资格谈论故乡
  都说家就是足下的泥土
  乡音将一直朝着家的方向生长
  可为什么脚印留在臥室
  灵魂却总迷踪在路上
  抵达一次次成为奢望
  远方越是谁也到不了
  越是诱惑得无数人醉卧沙场
  从你太爷你爷爷 到我和你
  蓬莱阁旁的满院桃花
  讷莫尔河畔的两垧高梁
  被置换成哈尔滨天津卫间的高铁
  钢筋水泥中的一团雾霾
  和十七楼一百多米变质的阳光
  自从跪别你爷爷碑前的大片青草
  和地图上从未标记的生我的村庄
  那条河流的来路就再也看不清了
  混乱中的记忆已经改变方向
  孩子 在之乎者也的平仄里练平衡
  我们己没有资格谈论故乡
  以上选自《扬子江诗刊》2017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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