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隔岸观火到手足无措，特朗普政府的危机处理能力被打回了原形。
　　3月11日，特朗普就美国的新冠肺炎疫情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对比他此前的相关表态可以看出，那次讲话是一个转折点，即他开始承认疫情严重的真相，而不是推销“另类真相”—疫情可防可控、民主党人在借疫情搞政治阴谋。这距离美国首次出现确诊病例，已有近两个月的时间。那段时期里，美国的防疫机器，并没有完全开动起来，错失了良机。
　　疫情在美国蔓延后，特朗普开启“甩锅”模式，把责任推给前任，认为美国疾控中心延误病毒检测是“体制原因”。如果就事论事，似乎是那么回事。疾控中心迟迟不下放病毒检测权，的确贻误了战机。如果深究起来，美国疫情失控更是政治问题。无论在病毒检测、疫苗研发还是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应对机制和能力上，美国都是无可争议的世界领先者。但特朗普政府在政策上“逢奥必反”，在政治上极端“反建制”，导致这些“存量资产”长时间处于沉睡状态。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特朗普政府在试图激活“存量资产”。但与中国当初疫情主要集中于一域不同，美国现在是“多点开花”、蔓延全境。目前世界上最强悍的抗疫机器，与百年不遇的病毒大流行之间的对决，结果还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疫情的冲击不会止于让美国经济很受伤。2016年总统选举中的“特朗普黑马”，在2020年连任竞选中能否经受住“新冠黑天鹅”的考验，充满悬念。

错失良机

　　当地时间3月17日晚，美国西弗吉尼亚州报告首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这个确诊意味著，疫情已经覆盖美国全域。
　　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实时监控数据显示，截至美国东部时间3月21日2时，美国确诊病例总数19624例，死亡260例（分布在30个州及首都）。对比3月13日特朗普宣布美国进入紧急状态的那一天，美国的确诊病例是1215例，死亡36例，可见美国疫情的恶化速度，使“紧急”名副其实。

3月7日，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哈恩宣布，政府已经下放病毒检测权限。从那时起，特朗普政府才有了看清美国疫情真相的可能性。

　　指望特朗普有“悔不该当初”的表态不现实，但美国疫情的发展，无可争议地指向了政府应对迟缓。从美国确诊病例数量增加的时间轴，以及在此期间政府的应对措施，可以清晰地看出美国是如何错失良机的。
　　1月3日，中国向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社会、世卫组织，通报了“不明原因肺炎”的情况。1月15日从中国入境美国的一名男子，在1月21日被确诊为新冠肺炎患者，那是美国首例确诊病例。
　　世卫组织1月30日把中国疫情宣布为“国际公共卫生紧急事件”时，中国的确诊病例已经逼近一万例（9720例），死亡213例。那时，中国已经进入全国总动员的抗疫模式。根据世卫组织的数据，那一天，美国的确诊病例是6例。
　　2月3日，美国确诊病例突破个位数（11例）；3月4日，确诊病例突破两位数（108例）；3月11日特朗普就疫情发表全国电视讲话时，美国的确诊病例是696例（死亡25例）。
　　如果把1月3日中国的疫情通报视为早期预警，把1月20日中国公开“肯定人传人”的信息视为预警升级，从美国确诊病例增加的趋势看，无论以哪个时间节点衡量，美国都有较为宽裕的应对时间。
　　当然，美国疾控中心迟迟不下放新冠病毒的检测权，客观上导致大量患者不能确诊，从而使官方公布的数据不能反映疫情的全部事实。但从常识上看，至少在一定的时间内，真实的确诊数量，是在美国应对能力范围内的。而从应对措施来看，除了特朗普至今依然夸耀的对中国的入境禁令，美国政府事实上没有采取能称得上危机应对的措施。
　　正如《纽约客》评价的，特朗普政府在处理病毒大流行问题时，一直在挥霍最宝贵的资源：时间。3月7日在白宫举行的记者会上，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哈恩宣布，政府已经下放病毒检测权限。从那时起，特朗普政府才有了看清美国疫情真相的可能性。但从特朗普此前的言行看，说他对疫情视而不见或许并不为过。在此之前，他对美国疫情的判断一直是可防可控，一切尽在掌握中。
　　用美国媒体的话说，特朗普在疫情应对问题上，前期一直在玩“另类真相”。3月11日，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下属的病毒研究所所长安东尼·福西，在国会作证时，警告美国疫情被严重低估，拉响美国疫情大暴发警报。数小时后，世卫组织宣布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这项宣布后不久，特朗普就美国疫情发表全国电视讲话。有美国媒体注意到，特朗普讲话的地点、背景，与肯尼迪就古巴导弹危机、小布什就“9·11事件”发表讲话的一样，并由此判断，特朗普开始严肃看待美国疫情问题了。

政治问题

　　被称为“美国版钟南山”的安东尼·福西3月11日的国会作证，以及美国疫情迅速蔓延的事实，使“另类真相”这一套玩不下去了。所以，在发表全国电视讲话两天后，特朗普宣布美国进入紧急状态。
　　但在他做那项宣布前，美国已经有近半数的州政府自行宣布了紧急状态，宣布关闭餐馆、酒店以及娱乐场所的地方越来越多，大型体育赛事、集体活动被取消的越来越多，学校停课或改为网上授课的越来越多。换句话说，特朗普的“国家紧急状态”，事实上是“事后追加”。
　　特朗普此前对疫情“不严肃”，的确有“轻敌”的成分，但更重要的还是政治考虑。作为国家元首，在相当长时间里，他向美国民众传递的信息都是：新冠肺炎就是一“大号流感”，无须恐慌。因为他担心恐慌影响股市、冲击经济，从而不利于其连任竞选。
　　也就是说，至少在一段时间内，特朗普对美国民众安危的担忧，排在他对自己政治安危的担忧之后。他称民主党人借疫情搞政治打压，他的铁杆支持者、福克斯新闻女主播翠西·里根，抱怨“总统成了病毒恐怖主义的目标”，民主党人想搞“二次弹劾”。 　　即便是在3月11日的全国电视讲话中，特朗普用在如何挽救美国经济上的篇幅，也明显多于如何应对疫情蔓延。“另类真相”这一套玩不转了，特朗普改为给自己的抗疫表现打分，而且是最高分。3月16日白宫记者会上，在被问到他为美国政府的疫情应对打几分时，特朗普打出了满分10分，“我认为我们的工作做得很棒”。与此同时，特朗普还抱怨自己接手了一个“过时的系统”，把责任甩给前任。
　　事实上，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们本可以做得很棒”，而且不能完全把责任推给前任。目前美国的病毒检测、疫情监测、疫苗与药物研发实力，以及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机制和能力，都是当仁不让的世界领先者。1946年成立的美国疾控中心是世界上首例，开创了政府应对瘟疫的先河。从冷战还未结束的20世纪80年代后期起，美国就是全球流行病防治的事实领导者。小布什政府时期的“艾滋病紧急救援计划”，是美国领导国际防疫的标杆。奥巴马政府时期倡导成立的“全球卫生安全日程”，是美国瘟疫防控国际领导角色的旗帜。

当时H9N2型禽流感有扩散的苗头，奥巴马政府与会官员还借此做了一次“实战演练”，向特朗普的过渡团队传授危机处理的经验。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特朗普接手的都不是一个“过时的系统”，而是手握一把好牌。由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牵头，有20多个国家与国际组织专家参与，在2019年10月发表的一份名为《全球卫生安全指数》的报告，从疾病预防、病毒检测和报告、快速反应能力、医疗体系、国际规则承诺、环境危险度6个方面，评估了世界195个国家和地区的突发公共卫生应对能力。在100分的总分中，美国的得分是83.5分，大幅领先于排名第二的英国（77.9分）。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195个国家和地区的分值排序中，美国这5.6分的领先幅度是绝无仅有的。而且，除了环境危险度这个客观因素得分不高以外，其他五项美国的得分都是世界第一。这次新冠肺炎疫情中，特朗普政府的病毒检测、反应速度广受诟病。但在那份研究报告中，这两项美国的得分都非常高（分别是98.2分和91.9分）。显然，那份研究报告基于科学态度的打分，与特朗普的自我打分，不是一回事。
　　好牌是如何被打烂的？除了错失的良机，可资参考的是历史印记。美国政治新闻网3月16日的一篇长篇调查报道，道出了其中的端倪。2017年1月13日，即特朗普就职前一周，在白宫西侧的艾森豪威尔厅，奥巴马政府中与危机应对相关的官员，和特朗普的权力交接团队举行了一次长达3个小时的会议。当时H9N2型禽流感有扩散的苗头，奥巴马政府与会官员还借此做了一次“实战演练”，向特朗普的过渡团队传授危机处理的经验。
　　有了2001年的“9·11事件”以及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的前车之鉴，从小布什政府开始，美国在政权交接中尤为重视突发事件的应对，并将其制度化。奥巴马政府的高度重视，也是沿袭小布什政府的做法。但这个重视，在特朗普接过权杖时，几乎完全断档了。从那篇采访了多位与会当事人的报道可以看出，特朗普本人以及其政府人员强烈的“反建制”色彩，早已为目前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大暴发埋下了隐患。
　　从那篇报道可以清晰地读出“不祥之兆”。特朗普过渡团队对权力交接事务的轻视，甚至对前朝官员的蔑视，表露无遗。一位与会人员甚至抱怨，搞不懂为什么要参加这样的会议，“简直愚蠢至极”。当时已79岁高龄、后来出任商务部长的罗斯，甚至在会议室打起了瞌睡。而且，特朗普过渡团队中近一半的人，会上都没有与即将卸任的奥巴马政府官员互动。此外，当时与会的奥巴马政府官员抱怨，由于特朗普过渡团队里有不少“非专业人士”，所以在工作业务的沟通、解释上异常困难。

　　更为关键的是，特朗普过渡团队参加那次会议的30多人，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有2/3的人已经走人，其中就包括药监局局长、国家安全顾问、国土安全顾问等危机应对关键岗位上的人员。由此不难推断，在权力交接、行政事务衔接上，那次会议的实际效果是多么的不堪。而从特朗普近四年的执政情况来看，《纽约客》称其在拆毁“行政国家”，并不为过。而这个“行政国家”，正是疫情来袭时美国社会的最大依靠。从这个角度看，新冠疫情也暴露了美国的政治衰败。

疫情冲击

　　“历史将会记住唐纳德·特朗普，在致命病毒使美国这个国家脱轨时，他在睡大觉。”民主党竞选策略师布拉德·班农，3月16日在美國《国会山报》撰文写道：“我们只能寄望于下任总统能把国家带回正轨。”

财长姆努钦警告称，疫情的冲击可能使美国的失业率攀升至20%。特朗普的另一项政绩—半个世纪以来最低的失业率，已岌岌可危。

　　他的这个评价，或许带有党派色彩，但也不得不说反映了部分事实，以及目前美国民众的感受。根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3月17日公布的民调，60%的受访者不相信特朗普就新冠疫情传递出的信息。
　　热衷于创造历史的特朗普，这次轻易就创造了好几个历史。比如，美国民众的正常生活被打乱。正如安东尼·福西所说，在一段时间内，美国人的生活将不会再像过去一样。3月15日，特朗普呼吁美国民众不要恐慌，停止抢囤生活物资，“用不着买那么多东西，别紧张，放轻松”。但是，他此前对美国疫情表态的风轻云淡，已经变成批评他的疾风骤雨。美国社会不会出现美剧《僵尸国度》那样的恐怖，但肯定会出现美国民众此生未见、来生也不想再见的局面。
　　另一个被创造的历史，是美国股市的史诗级恐慌，以及随之而来的经济衰退。3月9日至19日这10天时间里，美国股市4次熔断，历史上的第一次还要追溯到1997年。美国股市进入技术性熊市，股指几乎跌回特朗普就职前，基本抹去了他任内的涨幅。入主白宫以来，美国股市的良好表现向来是他夸耀的资本，如今这个资本已被清零。财长姆努钦警告称，疫情的冲击可能使美国的失业率攀升至20%。特朗普的另一项政绩—半个世纪以来最低的失业率，已岌岌可危。
　　继美联储在3月15日甩出“王炸”，把基准利率降至0～0.25%的区间后，特朗普政府开始酝酿“大招”，推出高达1.2万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其中包括直接向美国民众派发支票。这剂猛药能否奏效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笔“大钱”将使已经创下历史之最的美国债务，再次攀上新的高峰。换句话说，这些“王炸”“大招”，可能酝酿成危及美国乃至世界经济的“金融核弹”。
　　新冠肺炎疫情，毫无疑问将彻底改变今年美国大选的剧情。疫情会让特朗普的成功连任一锤定音，还是“一剑封喉”终结他的政治生命，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如果美国的“存量资产”能盘活、危机应对机制能快速且高效运转起来，如果美国的科研机构、药企能研发出疫苗或药物，逆转疫情恶化的态势是有可能的。但对于特朗普来说，这是否有意义取决于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一切“见效”的时间，要在美国经济崩盘前、美国选民今年11月走向投票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