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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道夫
我来到一栋独立式公寓门前,戴好鞋套和手套,打开密码盒按下一串数字,“嘀”的一声门开了。
与门外的整洁雅致相比,屋内一片狼藉。富丽堂皇的装修摆设无一例外都被砸了个稀烂,液晶电视以及瓷器艺术品,所有看起来烧钱的东西都未能幸免。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入室盗窃,更像是私人恩怨引发的恶意报复。
为了能进一步搜集证据,我只好踩着满地的碎碴子前进。
主卧里面的隔间就是书房,我走到书房最里面的一排书架前,找到了此行的目的—— 一支箭矢。
事情的经过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据我的雇主何之文讲,起初只是被人扎爆车胎打碎车窗之类的小事故,他一直以为是小区里的熊孩子干的,所以就没有在意。
可是后来事态逐渐恶化,某天当他在厨房准备早餐时,一支箭矢射穿了窗玻璃擦着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差点儿就要了他的命。
何之文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暂时搬到了表亲家里去住。
最近这一次遇袭是在昨天早上,何之文回家取些换洗衣物和文件资料,当他在书架前翻找资料时,有人在他背后不声不响地放了一支冷箭,“噔”的一声扎到了书架上!
何之文吓破了胆,下意识地想转过头看清凶手的真面目。就在这时,那人上前拽住何之文的头发,狠狠地将他的头撞向书架,何之文直接晕了过去。
被人送到医院之后,何之文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度过这次的危机。
何之文在遭遇了接二连三的致命性袭击之后,没有选择报警而是找到我,很顯然,他也是因为做过一些“不能搬到台面上”的事情,怕被人翻出来,才会选择私下解决。
做我们这一行的,金主只负责出钱,我来负责解决问题。至于问题是什么,我从来都不指望从他人口中得到答案,因为是人就会说谎。
我没有名字,这些有钱人都叫我“清道夫”。
二、何之文
一番调查之后,我发现何之文的仇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多,他能活到现在真让我惊讶。
何之文也算是个传奇,某政法大学高材生,毕业后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不久就因为一桩案子声名鹊起,眼看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他却辞职不干了。
之后,他跟着亲戚下海经商,一晃三五年过去,何之文已经称得上是个成功的商人。问题就出在这之后,我查了查,何之文这几年在生意场上大肆吞并扩张,因为他失业破产妻离子散的人不在少数。
在缩小了嫌疑范围之后,我将头号嫌疑人锁定在了汪雨的身上,汪雨是何之文的前小舅子。
午夜,月色酒吧。
酒过三巡,汪雨的嘴巴就像开了闸一样,无论身旁的小美女问什么,他都大着舌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聊到何之文,汪雨更是一脸愤恨:“你问我姐夫?他就是个衣冠禽兽,他对不起我姐……”
此时,我就坐在汪雨的隔壁,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努力辨别着他的声音。
传闻果然没错,何之文不止在公事上不清不白,在私事上也是男女关系混乱。据汪雨酒后吐真言,何之文被老婆汪晴发现在外边养了小三,不但不认错还大打出手,而且在离婚时充分利用了老本行,使了些阴险手段让糟糠之妻净身出户。
紧接着,小美女把酒杯倒满,凑到汪雨身边娇嗔道:“哎哟,你姐夫可真坏啊,那你就没想点招儿治治他?”
重头戏来了,我把耳朵凑了过去。
汪雨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苦大仇深地说:“唉,我不敢啊,我有……把柄在他手里,挡他路的人都没好下场,我可不想像那个姜……我怕啊……”话还没说完,汪雨就醉了个不省人事。
小美女扔下烂醉如泥的汪雨,把录音笔交给我之后就摇曳生姿地走了。我把录音笔收好,起身走出了酒吧。
本以为袭击何之文的人会是汪雨,他的姐姐受了委屈被扫地出门,他又在影视城的道具组上班,随便找点道具吓唬吓唬这个“前姐夫”简直易如反掌,汪雨符合嫌疑人的所有条件,只可惜不是他。
可是汪雨有句话吸引了我的注意,他说有把柄握在何之文手里,还说不想像那个姜什么的,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姜这个姓氏,我最近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一拍脑门,掏出揣在怀里的文件翻看,上面的检察官一栏,赫然写着“姜武”。
这份文件是我在何之文的书架上找到的,就夹在那支箭矢射中的那排书架的一本字典里。
我说过是人就会说谎,第一次见到何之文时,我就知道他在对我说谎。
三、姜武
何之文说,袭击他的人是在敲晕他之后才把他家砸个稀烂的。他的表亲联系不上他,到他家才发现他昏倒在书房里。
何之文说得振振有词,可他左右闪躲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他在说谎,为了隐藏某个东西!
何之文应该是开门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可他还是进了屋并且直接奔向二楼书架,由此可见那样东西十分重要。袭击者也许知道那样东西的存在,所以才会砸了何之文的家,就为了让心惊的何之文自己亲手把那样东西找出来。
也许袭击者守株待兔已经把东西取走了,也许还没有。很有可能何之文在最后一刻发现了袭击者的意图,停了下来。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趁着何之文还没有出院,先他一步到他家查看的原因,那样东西无疑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我把汪雨定为头号嫌疑人的原因,除了他的作案动机之外,就是因为那份文件上面的被告人一栏,写着汪雨的名字。
这份还未上交的文件无疑就是汪雨所说的把柄,之前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所以没有注意那个检察官姜武,现在看来,何之文当真是不让我省心。 直觉告诉我,姜武和这接二连三的袭击事件脱不了干系,看来我得去会一会我的二号嫌疑人了……
老旧的城区还在改建当中,走过了九曲十八弯的蜿蜒小路后, 我终于找到姜武居住的小区。转悠了一上午,我凭着看家本领和小区里的大爷大妈打成了一片。
让我意外的是,姜武并不像我所推测的那样性格阴鸷、深居简出,反而是个个性开朗的大好青年。
“唉!谁知道后来会出了那档子事儿!”一个大妈叹气道,“那孩子真是命苦啊,早些年起早贪黑的,后来日子刚好起来又出了车祸,老婆孩子都没了……”
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就对了,姜武的性格行为一定是在车祸之后发生了变化。至于那场车祸发生的时间,我掏出怀里的文件看了眼页脚标注的日期,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待夜深人静去一探究竟了。
夜深了。
我拿出万能钥匙打开了姜武家的门。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方形的盒子。我打开一看,心下一惊,急忙掏出手机拨打了何之文的电话。
盒子里只剩下几支孤零零的箭矢,十字弩却被人带走了。
姜武很可能已经开始了又一次的袭击,我要通知何之文藏起来!
四、失踪
我还是晚了一步,何之文不见了。
虽然我对何之文的黑暗史不感兴趣,但是想推测出姜武下一步的行动,我就必须要了解那场车祸的始末。
如我所料,车祸的所有信息都被人刻意封锁了,无论网络还是存储档案都无迹可寻。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何之文干的,现在看来,他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既然如此,那我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我到市图书馆翻查了一遍五年前的所有报纸,再加上我手中已经掌握的资料,七拼八凑地还原了那起事故的原貌,也就是何之文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五年前,何之文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律师,撞了大运赶上一个被媒体炒得很热的刑事案。案件审理一度陷入胶着,几经波折之后,因为证据不足,不但被告人汪雨被无罪释放,何之文也因为打赢了那场官司,在业内一炮打响,还顺手抱得了美人归。
而报纸上所显示的姜武出车祸的日期,与检方将证据递交送检的截止日期是同一天。
我用尽了所有的人脉关系,拿到了当年车祸发生时的报警电话录音。录音响起的那一刻,谜团解开,我心中的猜测才变成了事实真相。
因是多年同窗,何之文想仗着几分情谊和报酬让姜武放他一马,可是姜武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何之文心怀怨恨,在姜武将证据递交送检的途中对其痛下杀手,拿走证据并伪装成意外坠崖之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可何之文没有想到,姜武的车里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妻子和孩子。
因为我听得出,从那通报警电话里的颤音传递出的懊悔和恐惧。
姜武的妻儿当场死亡,他自己也被人送上了急救车。我循着当时救护车的抢救记录,来到了姜武所在的医院。值班医生告诉我,姜武在这家医院里接受了五年的治疗,三个月前才走的。
三个月前,也就是何之文开始遭遇袭击的时候。
眼前突然一阵眩晕,也许是因为这几日不分昼夜的调查使我有些心力交瘁,我不堪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
医生见状,拍着我的肩膀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我震惊地睁大了双眼,这才明白他说的“走了”是死了的意思。
姜武三个月前就死了。
五、偏差
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既然姜武已经死了,那么猎杀何之文并把作案凶器放到姜武家里的人会是谁呢?
医院走廊里的冷风吹得我背脊发凉,我的心底隐隐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请进。”眼前的美女医生把我引进了诊疗室。她就是之前在我身后呼喊的医生,那时我只顾着飞奔出去寻找何之文,所以才没顾得上她。她是何之文的私人心理诊疗师,方媛。
何之文看心理医生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的金主們十个有九个都看心理医生,因此我并没有在意。
不过这回我失策了。在得知姜武已经去世之后,我又回到了何之文之前养伤的医院,找到了方媛。因为签了保密协议,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威逼利诱,这才撬开了她的嘴。
所有的事情,都存在着偏差。
那个知道事情真相又想替姜武讨回公道的人,正是何之文自己。
车祸之后,两死一伤,姜武成了植物人。何之文心怀愧疚,负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可是他的收入有限,日子一长就捉襟见肘了,所以才选择下海经商。
何之文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唤醒姜武,五年之间所负担的医疗费用可不是个小数目,所以他的银行账户上每个月都会划走一笔钱,这也正是汪晴会误以为他在外边养了小三的原因。
三个月前,姜武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姜武的死触发了何之文日积月累的负罪感,他的意识掉入了悬崖的漩涡,人格分裂出来一个新的姜武,代替已经死去的好友来复仇。说白了,何之文遇到的一次又一次袭击都是他的自残行为。
从心理治疗室出来时已经过了晌午,方媛的解释严丝合缝地解决了我的疑问,也就是说,何之文现在基本上是“疯了”。我要怎么找到一个“疯子”,并且要回我的酬劳呢?
真是费力不讨好,都怪我这急性子,当时要是听到方媛的叫喊,找她把事情问清楚,也省得这两天又是医院又是图书馆的折腾……不对!
霎时,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我想我知道何之文去了哪里,哦,准确地说,我想我知道了“他们”把何之文带去了哪里。
六、悬崖
车沿着环山公路缓缓驶向山顶,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山腰。
悬崖边上的栅栏已经翻新,丝毫看不出损毁的痕迹,这里就是姜武当年发生车祸的地方。
我站在悬崖边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寻找何之文的身影。他一定在这悬崖的某处,把自己想象成姜武,企图杀死自己来赎罪。 可是何之文错了,他根本就没有人格分裂!
不多时,我找到了何之文。
何之文正举起手中的十字弩,对准自己的心口……
说时迟那时快,我飞奔过去,把他撞倒在地。因为头部受到了二次撞击,何之文又一次晕死过去。
我将何之文送到医院时,正好赶上警方将方媛逮捕归案。至此,何之文这个金主的问题,才算了结。
其实,这一切都是汪雨和他的女友方媛演的一场好戏!
他们的鬼话连篇能骗得过问心有愧的何之文,可骗不了我!
要说破绽在哪里,那就是太过于天衣无缝。线索暗藏步步为营,引得我一步一步走入陷阱,可就是方媛的出现让我警醒。
按照他们的计划,一定是在何之文失踪之后,方媛就立即出现在我面前。可是急性子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她,所以方媛一时慌了手脚才会呼喊我,这就暴露了她自己。
何之文谨小慎微,就算是自己的心理医生他也不会实话实说,方媛所掌握的一切,一定都是汪雨告诉她的。
汪雨一直心有不甘,迟迟不动手只是缺少一个时机。之后,时机便出现了,姜武死了。
多年经验告诉我,麻烦永远都是因为私人恩怨引起的,而私人恩怨的导火索,永远都是钱!
怨念日积月累,汪晴终于决定要和何之文离婚,可恶的何之文竟然以公司要体制改革为由,一分分手费都不出。汪雨这才想出一计,那就是让何之文“发疯”。
困扰我许久的谜团这才迎刃而解,根本就不存在“姜武”人格,何之文也没疯,所谓的生死偏差值,就是汪雨。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让何之文死,只要让他疯,何之文便会自己走向死亡。
汪雨先是一次又一次地暗中袭击何之文,之后又安排女友方媛成为了何之文的心理治疗师。何之文本就心中有鬼,方媛只要稍加暗示,他自然就會将这一切联想到一起,使自己的心理状态亮起红灯。
好在何之文后来找到了我,汪雨和方媛不得不暂缓计划。可是眼看离婚协议就要板上钉钉了,他们二人才会按捺不住,先是汪雨装作一个窝囊废把我引向姜武,然后再用方媛的出现让我发现何之文的秘密和心理问题,这样我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何之文已疯”的证明人。
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就这么被我给毁了。不出我所料,警方已经控制住了汪雨,过不了多久,这次的猎杀袭击以及五年前车祸的秘密就会世人皆知。
这是我唯一一次违背了金主的意愿选择报警。
我是个清道夫,我的存在是为了解决问题。让这个深埋心底的秘密消失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它公之于众。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才算真正地解决了何之文的问题。
只是,我这次的酬劳怕是拿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