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健健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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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鹿湾
  那人那鹿重逢在岛屿上,
  作为一种时间的补偿,
  抚摸对方日渐坚硬的皮毛
  从而进入那些不在场的时刻
  交换我们的隐秘——
  爱人不在身旁的流浪时日:
  我重新回到那鹿湾,
  一座终将无人居住的小岛
  在那儿我沿着密林出发,
  走上你所选择的林间小路。
  向另一片大海悬挂起风帆
  作为醒目的标记——
  获得动物走丢后的归途
  但那必须是高扬的,我的爱人:
  那只失落的麋鹿,
  它患有
  连通岛屿沉没的眼疾
  战列舰
  类似万物走向各自的归途,
  一艘战列舰废弃在近水港口。
  杂树林重新占据主导,环绕
  海风吹得四壁疏漏的峡湾,
  枝条甚至蔓延上甲板。
  曾经红漆弥漫的部分已生锈,
  当我们踩在船体中央,
  一架天线上升到我们头顶
  并不向外界发射信号。
  但我们痴迷于此,海豚
  曾经引领着父辈驶出暗礁,
  你将双手抬起,拥抱虚无的电波
  当我们走向战列舰的内部
  任由掩上的门吞噬大陆
  你将从罗盘上,旋转出一条航线
  并发现好望角正从远方显露
  甲板,抑或甲板上的炮台
  丢失准星的炮台已垂落膛管
  几乎是同时发生,甲板因海浪
  服从风向的拍打而倾斜坡度
  那些随波登船的贝壳类,啮齿类,
  海底悄声说话的海绵与海星
  都曾是炮台吐出的影子
  像是一种反噬,回到老者身旁
  那有节律的寂静与喧嚣
  交替腐蚀了一位船长钢铁的心脏
  他已无力发动一次远洋航行
  当他开始收集那些年轻时不屑一顾的
  会想到孩子爱它们的潮湿与尖锐
  甲板,抑或甲板上的炮台
  也会对大海的挑衅将躯壳生锈
  海上餐室
  登船时,父亲忙碌在餐室
  那鹿湾下着雨,海风不时钻入
  这废弃的躯体中央
  “那是父亲从前的营生。”
  他虚幻的身影这样告诉我
  桌角迟钝,因为被浇铸而无法移动
  他穿梭在餐室与厨房,伴随着
  餐具落桌敲击的响动。
  “今天请你们吃最新鲜的海料”
  当风声不断带来船上的从前时光,
  我安静坐下,像在海上生活了很多年:
  吃完醒来的第三餐,黑色会占据潮水
  你很难在船上看见一轮完整的月亮
  但此刻,月光拉长了父亲休憩的影子
  他蹲在天线旁,正敲击着属于他的
  摩尔斯电码,然后回餐室躺下
  他的儿子也来到船上,并在虚无中
  捕捉到他前一刻留下的讯号
  驾驶室
  裸露的线路杂乱堆放在地上
  它们来自哪儿,又联结了船体的
  哪些肢体;在白色墙漆投射的阴影下
  蜷缩如小蛇;那扭曲的尾巴钻入机箱
  几排红绿色的按钮得以显现
  这儿应该依次坐过船长、
  大副、那些坚毅面庞的水手
  他们聚集于此,神色凝重,好像
  下一刻便即将撞上冰山。如果你改变
  一条既定的航线,你同样会遇上一群虎鲸:
  什么都无法被改变。即便如此
  他们仍然镇静地发出命令——
  降帆,调转船舷,将船尾舵逆转数圈
  死神会因此停住脚步吗?
  当我走上这艘失事的轮渡
  体会失去重心,被重重甩进大海
  在海中我凝视死者的眼睛:
  既不屈从巨浪,勇敢者化作飞鱼
  返港记
  岛上灯塔闪烁时
  雾气淹没了航船折返的通道
  哦,我听说过这场景
  那是在几十年前:
  距离回家几海里,但春天
  坏天气延伸知觉的空无
  在海上,雾兽像一张熟悉的脸
  张大了嘴巴等着捕食钢铁
  岛上的人燃起透过云层的炊烟
  为最高处的渔民校准指令
  那些往事穿越相似的雾气漩涡
  和汽笛一起鸣奏返港的曲调
  新鱼顺着网口被倒出,孩子们挑选虾蟹
  那些细节随大雾散去而愈发清晰
  你开始怀疑自己,是他们其中
  某人,或某只螃蟹的转世
  海桐花
  你有没有闻到过海桐花的香气?
  从海滩蔓延上临海的峭壁
  上山时你可以摘下它卵型的萼片
  和淡黄绿色的花瓣。海人出海时
  会带上几片,使其成为一种纪念品
  作为一种象征,令他们凑近时
  难得休憩:想起妻子的头发。
  他们思考那香气停留多久,
  继而凭空怀念。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岛屿
  什么时候摘下眼里最美的花:
  他们只爱海桐,那偶尔带刺的棱角
  海脚虎皮房
  绕过香樟树广袤的领地,无尽的浪花
  会不知疲倦地冲上海角。几座房子,
  潜伏虎皮的瓦砾阴影,浪潮声带来恫吓
  将海的挑战磨平渡口的棱角。虎皮房绵密,
  但带着陆地霸主迟暮的气息,从檐脚
  落下的光線,打量屋内陈旧的布置:
  那些水磨、蓑衣、角落蒙尘的太平纺车
  纷纷揭示了年代的久远,藏匿在纹理中
  那抵御台风与海盗的美好祝愿,密密麻麻
  地爬满了失重的墙壁。我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没有风也没有雨,没有浪潮昼夜不停的喘息
  我看见祖父从地里爬出,一个虚无的幻影,
  正伸出手,为我指点旧宅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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