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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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休出生在夏末秋初的9月,有一双暧昧的单眼皮,掩饰了瞳孔里温柔的寂寞。
  今年的生日,休关掉手机,拒绝来电,哼一首情歌给自己听。喝着喜爱的汤力水,里面加了很多的柠檬片。那是跟启凡在一家意大利餐厅喝到加了柠檬片的汤力水后,就彻底中了邪,不停买汤力水回来。休喜欢它有点逼近喉咙的清苦,却又带着淡淡柠檬的酸甜。
  休退下了手腕上的玉镯,那是2005年的生日启凡买给自己的礼物。一戴就是4年。休向来偏爱玉器和银饰,觉得它们有灵性、识得主人。若是戴的年岁久了,便会互相生出感情。她相信所有的好运与幸福都来自庇佑。之前一直戴着玉镯子,摘下来以后,内心竟空落落的。对于自己喜爱的事物,休会执着和坚持很久很久。只是,这一刻,休告诉自己,是该放下了,那个人再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2,
  
  晴朗的天突然大雨,休疾跑至最近的屋檐下避雨。衣裙被雨点打湿,镜片落了几滴雨水,擦干镜片,回身看,置身在一家数码商店,里面卖着各种数码产品。反正外面雨点越来越大,索性逛起来,没有目的地逛。休从未逛过这样全面的数码店,发现,原来科技已经这样发达,现在的数码产品竟如此先进和五花八门。休看花了眼。
  经过一家卖MP3的专柜,正放着歌,隐约的旋律飘进休的耳朵。在偌大的商场里,人声嘈杂,再好的音响再大的音量也失去了动人的音色和声音的震撼。
  这是一首张国荣的旧歌。隐隐约约的旋律歌声却更有了几分气氛。让休记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在拥挤的北京站,肮脏的车窗把世界分成了两部分,车内的启凡,车外站台上的休。她在朝启凡微笑,说一路保重。
  启凡说:“你直接回学校,别乱走,北京这么大,你别走丢了啊。”
  休说:“我怎么走得丢,别担心。”
  汽笛响了,大家意识到要真的再见了。
  启凡说:“你要好好的,好好地等我回来找你啊!”
  休在窗外拼命地点头,“我等着你,早点回来。”
  休记得很清楚,列车开出后,送站的人渐渐退去,站台变得冷清。为了掩饰自己,休把ipod的耳机塞到耳朵里,音量调到很响,让旋律淹没自己,是张国荣的《当年情》,伴着泪水,走出站台。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休在一点一点认真地数着日子。她在等启凡回来带她走。爱情是那么美好,分别是那么煎熬,听着情歌,自我疗伤。孰不知内伤过甚,记忆中残留的伤口,被盐水浸染后的隐隐作痛。
  今天重新听到这首歌,唱歌的人已经不在了,当年的那个人,好像也渐渐远去了。但是休相信,曾经,他们彼此都在各自的心里。
  张爱玲说: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可惜,一切都将过去。
  余华也说: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土地上,事实上我们是生活在时间里。
  时间也许会改变一切,也许什么都不会改变。
  比如,那个夜里进入你梦中让你流泪呓语的人。醒来的时候,你会去找他吗?或许有一天,我们会相遇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或清凄夜里的路灯下,或者是汽车尾气和扬起的灰尘把我们包围,或者是有悲凉的月光洒在我们身上。然后,当我们互道再见,当彼此擦肩而过的那一瞬,距离或许只有两厘米。但我会走过去,忧伤地走过去。也许,会有一点迟疑,有一点犹豫,有一点迷惑,但是我会走过去。
  
  3,
  
  子夜。夜凉如水。疲累了一天的休驱车回到公寓。门卫室的灯彻夜通明,年轻的保安殷勤地向她打招呼:“休小姐,你回来啦。”
  “嗯。”她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她没抬头,唇角略向上勾起,惯有的礼节性微笑。
  “哦,忘说了,今天电梯出故障了,物业说明天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年轻人蓦地提醒。
  “嗯,知道了。”她打断他的话,停下脚步,侧过脸来。月华如水,洒上她的面庞,她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好看的剪影。第一次注视着那张年轻的面孔,她浅笑,“谢谢,辛苦了。”说罢,腳步不停地转身离去。“该死,看来得走楼梯了。”她喃喃,看着15楼的露天阳台,摇头苦笑。空旷的楼道响起一阵好听的高跟鞋声,寂寞而空灵。
  刚进门,她便毫不迟疑地将自己陷入宽大柔软的沙发。片刻,她揉着额头缓缓起身,来到浴室。纵然疲惫不堪,有洁癖的她也绝不容许外界的灰尘弄脏自己的床。她从不泡澡,只洗淋浴,这样才能达到她想要的绝对的干净。氤氲水气中,她站在浴室宽大的落地镜前静静打量自己。镜中的女子依旧秀美、清丽,但褪去妆容的苍白脸颊上却难掩眉间的那一抹疲色。无论在工作方面她是多么出色,但洗尽铅华,她不过是个27岁的赢弱女子。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休,我女儿回来了,后天下午有个派对,你们见下面吧……”电话那头传来他成熟且极具磁性的声音,她还想问些什么,但已是盲音。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久而久之。她也惯了。那时的她平凡无奇,从校园走出来,像许多初人社会的大学生,没有丝毫背景的她整日为求职奔波。只有心里装着的那份思念和等待,支撑着休度过一个个难眠的长夜。然而为了那句诺言,那句约定,为了在此等待心爱的人儿,休错过放弃了多少个去外面的好机遇。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了他,她的生命开始有了颜色。他成熟、内敛,极具中年男子的成熟气息。但不幸得很,他早年丧妻。仅是两年,她便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跃成为他,一家跨国企业CEO的副手。
  他们之间的关心是莫名而微妙的。他信任她、宠爱她,像一个慈爱的长者。但她明白,他对她绝不止于此。那次,为了应酬,她喝得大醉,他驱车送她回家。午夜的房间,朦胧的灯光。迷离中,她感到有温热的唇覆上她的颊。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张极具成熟男子气的脸。她没有拒绝,任他的唇在她齿间游离。然而最终,那如水的吻痕在她唇齿间戛然而止、便无下曲。她想,他是尊重她的,一如她对他的仰慕。
  一番精心的装扮,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不禁莞尔。今天的派对,她会是最闪耀的一颗,一如既往。派对很盛大,宾客多是圈子里的新贵。她不厌其烦地与他们打着招呼。人群中,她见到了他的女儿。她不是绝美的女子,但眉宇间散发出的自信与气度,令她叹服。她会是很好的接班人,她暗自思忖,上前打招呼,“珍,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休。”她微笑着向她伸出右手。“休?很高兴见到你。”她握住她伸出的右手,不忘友好的贴面礼,“爸爸说你是很好的伙伴。”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年轻的脸上,泛出淡淡的光晕,令她微微失神。
  “休,这是Kevin,我的男友。”珍的介绍让她如梦初醒,看着珍手牵着的男子,他很高,微敞的白色衬衫遮不住他完美的锁骨,英挺的西装下,隐约可见紧实的胸膛。他是那样年轻、有朝气。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休晕厥,而她只微微蹙眉,伸出手与之相握,并不失礼节地说着: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Kevin礼貌地回应着,脸上那一丝异样只有休能察觉。
  
  4,
  
  那次派对打乱了休的生活。是的,那个叫Kevin的男子,就是启凡。在休苦等了4年、决意将其从记忆中抹去的时候,那个人却以她老板女儿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那个夏天的分别,那样模糊的泪眼,又清晰地浮现眼前。休接受启凡的邀约,与他独处。听着他说着思念、说着愧疚,那些甜言蜜语,那样苍白,明明知道那是谎言。感情,有时像毒药,只要你吃进去就必死无疑,无论你有多么强的抗药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液从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流出,直到它流净、流干。它像狂奔的大海一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袭来,她被卷入其中。
  休知道自己在玩火,自诩自制力极强的她并不以为意。那晚,在启凡家中,他为她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和她最爱的雪莉。借着淡淡的烛光,他上前揽住她的腰身,见她毫无拒绝之意,他低下头,浅吻她的眉眼,吮吸她发问的幽香。终于,她仰起脸,轻咬他的耳垂,呓语,“今晚,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他俯下身,将她抱起,向房间走去。他轻轻将她放在宽大舒适的床上,小心翼翼覆上她的身体。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抚拨着她的发丝,继而向下,解开她的衣扣。
  猛然间,她如被针刺,前所未有的惊醒。她在刹那想起了那张成熟男子气的脸,他像扎在她喉头的一根刺,让她难以下咽。然而,身上的男子已然忘我。他灼热的鼻息在她周身游离,片刻不停,似要把她一分分融入他的身体。
  从始至终,休既不迎合,也不反抗,高贵得像个女王。
  终于,疲惫至极的他从她身体缓缓退出,却蓦然惊诧于身侧那一抹妖异的血红。他怔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片刻过后,他披上外衣,向外奔去。往日的优雅风度荡然无存。他的狼狈不堪被她尽收眼底。她从喉咙发出一声冷笑,一滴泪滑落。
  至此以后,她再也不曾见过他。只是知道在她离开后的第三个月,他与珍订了婚。
  
  5,
  
  “妈妈,给我讲故事好么?”3岁的儿子坐在她膝盖上,用肉肉的小手蹭她的脸,奶声奶气地提着请求。
  “好啊宝宝,看看今天讲什么故事。”她宠溺地亲吻着儿子可爱的小脸。顺着儿子的小手看去,看到了“潘多拉盒子”的古希腊传说。一时,竞恍若隔世。她蓦然明白,曾经的曾经,如潘多拉的盒子,希望在里面,吝啬的潘多拉却从不让它降临人间。那样遥不可知的幸福,从未出现在她生命里。多年前的那个夏天的月台,那次分别,那个诺言,那些等待,那些人儿……3年前,从她选择默默离开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了今日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过往。
  谁是谁的谁?谁又能陪誰一辈子?
  有时候,希望你是我的谁,我也是你的谁。可是,我不是你的谁,你亦不是我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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