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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是古代氐羌民族活动的中心地带，也是氐族的发祥地，陇南地域的白马藏族主要信仰天地日月以及山河树木等自然神和祖先神，体现了古老民族宗教信仰以自然崇拜为特征的原初性，而陇南汉民族的宗教文化也体现出鲜明的白马藏族文化特征，这应是古代氐羌文化的白马藏族宗教文化与汉族宗教文化在陇南地域融合的结果。1
一、白马民间神话与神祇信仰
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中，宗教与民间信仰非常活跃，也相当复杂。宗教作为一种历史的社会现象，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民间美术与宗教文化的关系，不仅体现在它所表现的宗教故事、宗教人物、宗教思想及宗教活动上，也体现在它自身形成的历史过程中。2宗教与神话往往是伴生的，白马藏族中的神灵同其他民族一样，具有超越自然的本领。
白马藏族最神圣、最崇拜、最具典型民族特色的是白马老爷，是白马宗神。其次最常见的是山神“都刚”，“都刚”是白马藏族神祇中的“掌案”山神，即主事的神祇，称谓有“油房都刚”“坐山都刚”“山神都刚”“都刚老爷”等。具有地方特色的还有“则臾贝记”庙，“则臾贝记”是文县入贡山最厉害的神灵，白马语“则”是山神，“臾”为兄弟而“贝记”为七，合起来称之为“山神七兄弟”，是白马藏族神话传说中的神勇的英雄。传说有一次七兄弟到山顶伐木，砍倒的树不用任何工具就可划成一张张的木榻，当七兄弟共同将一截圆木掰开之时，一个心术不正的人使劲将圆木一推，七兄弟的手同时夹在木头缝中，连同木头一齐滚下悬崖。这时乌云密布，雷鸣电闪，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过天晴后，在七兄弟坠崖的地方长出了三座山峰，为了纪念这七位勤劳勇敢的兄弟，白马藏族的后人们将他们奉为神灵。
除此山神庙之外，还有土主庙，土主是文县铁楼乡白马藏族山寨权利最高的神灵。明王廷相《慎言·五行》：“世有风雷之师，云雨之巫，是人握其权矣；土主木偶，行祷求应，是鬼司其机矣，然乎？儒者假借而罔正於道，伤造化之大伦，邪诬之俗，谁其责哉？”。在白马藏族土主信仰当中，“高山土主”是白马山寨中最为灵验的女神，当地人称“南山娘娘”掌管着本土“生儿嫁女，生老病死”的大权，传说中的高山土主是一位美丽端庄的白马姑娘，有一年天下大旱，县太爷勒令姑娘的父亲带领寨子里的男女老少跪在地上向龙王求雨，人们跪了三天三夜，没见一点雨丝，县令一气之下，要架起柴火将姑娘的父亲烧死，姑娘替父从容赴死，美丽的身躯化作一缕青烟飞向村后高高的山峰，此时大雨倾盆而下。白马山寨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舍生取义的美丽公主，在山上为她修建了庙宇并尊称她为“高山土主”，掌管一方百姓的“生老病死”。
白马藏族将自然中的山、水、树、石、火等都赋予了神的灵性，火神住在家中的火塘里，支锅的铁三角架是其象征；水神住在河中或海子里。白马藏族的厅房里，均有一处设置香案的地方，这个地方庄严神圣，是白马藏族祭拜家神的场所。
白马藏族神灵尚无具体的实物象征，没有神主牌，每家火塘正上方有个神柜，柜上置一方形木斗以点柏香（一种柏树枝），柜后墙上贴有“约拉”，俗称“门吊子”（因门上也吊有），上面剪有家畜、家禽等图形。神柜多为7尺至9尺长，呈长方体形、隔成5到7格，每个隔断的上方雕饰有花卉或动物图案，柜腿是装饰厚重粗壮的象腿。白马藏族还崇拜猎神，猎神每个寨子都有，实际上是这个寨子过世了的最著名的猎手，这也是祖先崇拜的一种曲折反映。
龙王也是白马藏族民间信仰当中最常见的神灵，许多白马山寨设有龙王庙，称谓有“丰都龙王、九水龙王、盘古龙王、黑池龙王、赤砂龙王”等，掌管一方兴云降雨。龙王常见的形象是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头戴圆顶软冠，手持文书，身穿红色或五彩蟒袍，身后祥云缭绕，庄严神圣。（图1）
每逢风雨失调，久旱无雨，或久雨不止时，白马藏族村寨民众都要到龙王庙烧香祈愿，以求龙王治水，风调雨顺。除此之外，还有丰都爷庙、盘古爷庙以及观音庙等；这些具有道教和佛教气息的神祇并非白马藏族原始信仰中所特有的，而是受到了当时政治和文化融合的影响。
二、白马藏族神祇绘画的形式内涵
民间信仰的对象和观念是神话的核心，是神话产生的动因。远古神话和后来的人们正是出于对种种神灵的虔诚崇拜而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以某种具体的神灵为对象的故事，并通过这些故事传达出人们对特定神灵超自然神力的崇拜。3白马藏族崇拜水神、火神、树神、天神、地神等，对大自然产生了紧密的依赖情节，一处山峰、一块石头、一棵大树都被赋予了神的概念而被顶礼膜拜。到了后来，受周边汉族的影响，逐渐在这些地方修建了庙宇，并承袭了白马藏族民居建筑的某些形式元素。
与汉族神庙相比，白马藏族神庙建筑结构缺少繁复、凝重的脊兽雕饰和绚丽的彩绘栋梁，庙内陈设也比较简单，最正中、最显眼的地方是白马山神的木板画像——“水案”。
陇南白马山寨的白马“水案”，高约为2尺，宽为尺余；（图2）色彩主要有黑、红、白、黄、蓝等色彩，绘制时先用白色颜料和土胶打底，再用柏香绘制底稿，经过填色、分染、复勾等程序后，再用清漆复刷。从现存的一幅“水案”来看，主神骑高头大马，身披鹤氅，形象显得高大威武，从神相对较小，或骑兽、或步行。画面正中为本山寨“龙王”，左边是山神“都刚”，右边是“王布皆世”。除此之外还有“逢山开路”“辅政除邪”“出队入队”等其他神祇。从画面布局来看，这些神祇按照职位高低从中间向四周排列，职位最高的是龙王，处于正中略向上的位置，黄罗伞下，龙王红色面庞、豹头环眼、三髯长须，头戴朝冠，披绿色云纹披肩，穿红色朝服，骑白马手持文书，神态威武镇定，这种神态和造型与汉族山神庙的造像极其相似。下方的“王布皆世”头戴圆顶冠、身穿带青色披肩的长袍，豹头扎髯、怒目圆睁，显得刚健威武。左下方为逢山开路将军，头戴战盔，身穿铠甲，手拿弯刀，面庞清俊，显然是汉家将军的形象。右下方的“随案土地”是一位头戴佛冠、白须白眉、神态安详、笑容可掬的老人，似是汉族民间信仰中的土地爷。缭绕的祥云下众神手拿法器云集在黄罗伞下主神的周围，祥和的氛围中透射出逼人的震慑力。 白马藏族民间造像中，山神是不可或缺的神灵，被安排在最中心、最尊贵的位置。白马藏族民间美术文化中，原本鲜见的偶像崇拜受汉文化的影响，也逐渐被人们所认同，并将这些自然的神灵和祖先的偶像以实体的形式展现在庙宇和厅堂之上。
在陇南区域内，以木板绘画的“水案”，是白马原始信仰的庙宇内最典型的神像，雕塑极其少见，只有某些近年来兴建的佛教寺院里有些零星的“塑像”，在这些寺庙中，雕塑神像均演化成佛教或道教的神灵，特别是在造型上与周边区域内汉族寺庙中的雕塑别无二致。
每年正月白马藏族人要将神像悬挂在厅堂最尊贵的地方。这些布本的“神像”称为家神，“家神”像一般画在棉布上，宽约1.2m，长约2m，以白色颜料与胶水做底，待底色干后，再用柏香绘制基本轮廓，然后填色，色彩以红、黄、蓝、绿、黑为主，面部稍加渲染，最后再以墨线复勾。
以文县铁楼藏族自治乡入贡山村为例，最上端是“高山土主”和“洋汤大海”，占据画面的主要位置。（图3）据记载“洋汤大海”是“歧山，龙尾沟人，唐进士，任广昭节度使二避安录山乱，弃家修道。卒于此，为神。祷雨辄应，宋敕封‘洋汤大海平波敏泽龙王’”（《江志》） 。洋汤即大海子（北方人将高山湖泊称为海子），即文县洋汤天池。在此神案上，民间艺人将“高山土主”与“洋汤大海（洋汤神）”画在一起，显然是一种与周边民族地域文化相结合的产物，这在汉族区域内也较为常见。民俗学家钟敬文先生曾说：“我们需要认识当前世界的文化现状；同时也必须知道、了解我们民族的历史，我们祖宗的生活历史，以及他们的文化和思想的历史。而民间传统的文艺，正是这种文化史资料的一个构成部分。”在相关田野调查中，我们有意识地进行了比较研究，很明显，白马藏族的神灵崇拜和神祇造像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周边汉藏文化的内容形式。
三、白马藏族神祇绘画的历史变迁
文县铁楼乡“杨四爷”有三只眼，心胸宽广，求雨最为灵验，每次求雨，都能普降很多地方。“杨四爷“信仰在陇南较为普遍，西北师范大学著名学者赵逵夫教授认为：杨四爷“本是氐人所奉之神，西和仇池山为氐人发祥地，杨氏氐人从东汉末年起即在仇池山骆峪一带建国，名仇池国；氐人自远古以马为图腾；又因氐先民即上古所传说的雕题氏、形天氏，故氐人所奉祖先神皆有天眼（人们常说“马王爷，三只眼”，天宫中马元帅也有天眼，皆以此）在陇南和四川留有很多传说的杨二郎（二郎神）也有天眼，因二郎神实也是氐族的祖先神4相传在远古时候，二郎神侵犯此地，本土的洋汤神奋起还击。双方酣战三天三夜，二郎神还是不能取胜，遂挥剑劈岭，聚水为池，妄图截断下游水源，困死洋汤神的百姓。洋汤神伸手将池坝戳开5个水口，形成了现在的五指洞。又在大池旁另掘一池饮马，即为现在的饮马池。并令百鸟每天衔走池中的落叶败枝，以保湖面洁净，这就是今天的天池。从“杨四爷”到“二郎杨戬”，从“二郎杨戬”到“洋汤大海”，从“洋汤大海”再到“高山土主”，从鏖战到和解，从故事传说到神像内容，白马文化很显然经历了一个长期的变迁过程。
白马藏族在起初不设庙宇，没有偶像崇拜，过去的白马老爷庙就是一块石头。只是在与周边藏族和汉族交流的视野下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原先的石头变成了简易的庙宇。进入本世纪以后，庙宇建筑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从原先简易的、不加装饰的土坯建筑，逐渐被雕梁画栋、壁画满墙、飞檐翘角的中国传统庙宇建筑所替代。庙宇中既有木板神像，也有泥塑神像；既有白马老爷，亦有菩萨和二郎杨戬。近年来，特别是5.12地震后重修的一些庙宇内，其建筑结构和形式借鉴了周边区域内藏族和汉族庙宇建筑的某些特点，使得白马藏族独特的神韵已不复存在。
从现存的“神案”来看，无论在绘制技巧上还是在构成形式上，均受到汉族民间文化的强烈影响，甚至于望文生义注解。最鲜明的是，在许多白马寺庙神祇画像中，职位最大者往往骑一匹“白马”，而事实上，白马藏族的白马并非汉语中“白色的马”的简单组合。
民间美术的造型与色彩观念是通过大量的具像和抽象的文化符号而实现的。它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不断地积累沉淀，形成了一个多民族普遍认同的符号体系。5由于陇南区域内的少数民族与汉族形成杂居状态，特别是白马藏族，受到汉藏文化的影响，其神祇造像也表现出不同的地域性特征。薛堡寨在跳“麻昼”时，最前边是画有“菩萨”的旗帜，强曲有泥塑的佛像，草河坝有道教的壁画。这是民族文化交流与融合的最好例证，即使是在汉族区域内，这种交流也依然存在。比如，在陇南市宕昌县沙湾镇附近的几所寺庙，神祇均身披袈裟、头戴黄色的喇嘛帽，但在人物形象上却又与中原壁画十分接近，这是藏汉文化相互交流的最好例证。同样，在白马神案上，人物服饰或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或头戴战盔，身穿战袍；或头戴“沙嘎”、或头戴喇嘛帽，形成了一个多民族信仰融合的民间宗教美术“水陆画”样式。
四、结语
信奉神灵、崇拜偶像，这在世界各个古老民族的历史发展中都有所体现，中国各民族也不例外。民间美术中体现出来的民间宗教具有泛神性、兼容并包性和说杂性及教化功能，这减弱了民间美术中宗教艺术的部分甚至失去了宗教色彩，民俗艺术中信仰民俗的宗教色彩也逐渐淡化，变为游艺民俗。6
无论“白马老爷”还是“盘古”，无论“喇嘛”还是“观音”，无论“都刚”还是“龙王”，无论“高山土主”还是“洋汤大海”，无论“则臾贝记”还是“杨四爷”，这些庙宇中的神灵，从白马河流域的高山上走来、从仇池古国走来、从遥远的佛国走来，众神灵在各自的殿堂里享受着白马河流域的子民们旺盛的香火，遥看着“池哥昼”祭祀的展演。白马藏族民间神祇画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融合了苯教、佛教、道教以及地域性民间神祇崇拜的多种样式，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独特面貌，这是历史文化发展的必然结果。
（刘吉平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美术系）
参考文献
1 余永红.从宗教信仰及造像管窥陇南白马文化与汉文化的融合[J].文化学刊，2011（3）
2 孙建君.中国民间美术教程[M].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12.p25
3 向柏松.神话与民间信仰研究[M].人民出版社，2010.6.p5
4 赵逵夫.萨真人墓与萨守坚[J].中国道教，2006.（4）
5 乔晓光.中国民间美术[M].湖北美术出版社，2011.8. p67
6 吕品田.中国民间美术社会学[M].江苏美术出版社，1995.12.p124
一、白马民间神话与神祇信仰
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中，宗教与民间信仰非常活跃，也相当复杂。宗教作为一种历史的社会现象，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民间美术与宗教文化的关系，不仅体现在它所表现的宗教故事、宗教人物、宗教思想及宗教活动上，也体现在它自身形成的历史过程中。2宗教与神话往往是伴生的，白马藏族中的神灵同其他民族一样，具有超越自然的本领。
白马藏族最神圣、最崇拜、最具典型民族特色的是白马老爷，是白马宗神。其次最常见的是山神“都刚”，“都刚”是白马藏族神祇中的“掌案”山神，即主事的神祇，称谓有“油房都刚”“坐山都刚”“山神都刚”“都刚老爷”等。具有地方特色的还有“则臾贝记”庙，“则臾贝记”是文县入贡山最厉害的神灵，白马语“则”是山神，“臾”为兄弟而“贝记”为七，合起来称之为“山神七兄弟”，是白马藏族神话传说中的神勇的英雄。传说有一次七兄弟到山顶伐木，砍倒的树不用任何工具就可划成一张张的木榻，当七兄弟共同将一截圆木掰开之时，一个心术不正的人使劲将圆木一推，七兄弟的手同时夹在木头缝中，连同木头一齐滚下悬崖。这时乌云密布，雷鸣电闪，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过天晴后，在七兄弟坠崖的地方长出了三座山峰，为了纪念这七位勤劳勇敢的兄弟，白马藏族的后人们将他们奉为神灵。
除此山神庙之外，还有土主庙，土主是文县铁楼乡白马藏族山寨权利最高的神灵。明王廷相《慎言·五行》：“世有风雷之师，云雨之巫，是人握其权矣；土主木偶，行祷求应，是鬼司其机矣，然乎？儒者假借而罔正於道，伤造化之大伦，邪诬之俗，谁其责哉？”。在白马藏族土主信仰当中，“高山土主”是白马山寨中最为灵验的女神，当地人称“南山娘娘”掌管着本土“生儿嫁女，生老病死”的大权，传说中的高山土主是一位美丽端庄的白马姑娘，有一年天下大旱，县太爷勒令姑娘的父亲带领寨子里的男女老少跪在地上向龙王求雨，人们跪了三天三夜，没见一点雨丝，县令一气之下，要架起柴火将姑娘的父亲烧死，姑娘替父从容赴死，美丽的身躯化作一缕青烟飞向村后高高的山峰，此时大雨倾盆而下。白马山寨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舍生取义的美丽公主，在山上为她修建了庙宇并尊称她为“高山土主”，掌管一方百姓的“生老病死”。
白马藏族将自然中的山、水、树、石、火等都赋予了神的灵性，火神住在家中的火塘里，支锅的铁三角架是其象征；水神住在河中或海子里。白马藏族的厅房里，均有一处设置香案的地方，这个地方庄严神圣，是白马藏族祭拜家神的场所。
白马藏族神灵尚无具体的实物象征，没有神主牌，每家火塘正上方有个神柜，柜上置一方形木斗以点柏香（一种柏树枝），柜后墙上贴有“约拉”，俗称“门吊子”（因门上也吊有），上面剪有家畜、家禽等图形。神柜多为7尺至9尺长，呈长方体形、隔成5到7格，每个隔断的上方雕饰有花卉或动物图案，柜腿是装饰厚重粗壮的象腿。白马藏族还崇拜猎神，猎神每个寨子都有，实际上是这个寨子过世了的最著名的猎手，这也是祖先崇拜的一种曲折反映。
龙王也是白马藏族民间信仰当中最常见的神灵，许多白马山寨设有龙王庙，称谓有“丰都龙王、九水龙王、盘古龙王、黑池龙王、赤砂龙王”等，掌管一方兴云降雨。龙王常见的形象是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头戴圆顶软冠，手持文书，身穿红色或五彩蟒袍，身后祥云缭绕，庄严神圣。（图1）
每逢风雨失调，久旱无雨，或久雨不止时，白马藏族村寨民众都要到龙王庙烧香祈愿，以求龙王治水，风调雨顺。除此之外，还有丰都爷庙、盘古爷庙以及观音庙等；这些具有道教和佛教气息的神祇并非白马藏族原始信仰中所特有的，而是受到了当时政治和文化融合的影响。
二、白马藏族神祇绘画的形式内涵
民间信仰的对象和观念是神话的核心，是神话产生的动因。远古神话和后来的人们正是出于对种种神灵的虔诚崇拜而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以某种具体的神灵为对象的故事，并通过这些故事传达出人们对特定神灵超自然神力的崇拜。3白马藏族崇拜水神、火神、树神、天神、地神等，对大自然产生了紧密的依赖情节，一处山峰、一块石头、一棵大树都被赋予了神的概念而被顶礼膜拜。到了后来，受周边汉族的影响，逐渐在这些地方修建了庙宇，并承袭了白马藏族民居建筑的某些形式元素。
与汉族神庙相比，白马藏族神庙建筑结构缺少繁复、凝重的脊兽雕饰和绚丽的彩绘栋梁，庙内陈设也比较简单，最正中、最显眼的地方是白马山神的木板画像——“水案”。
陇南白马山寨的白马“水案”，高约为2尺，宽为尺余；（图2）色彩主要有黑、红、白、黄、蓝等色彩，绘制时先用白色颜料和土胶打底，再用柏香绘制底稿，经过填色、分染、复勾等程序后，再用清漆复刷。从现存的一幅“水案”来看，主神骑高头大马，身披鹤氅，形象显得高大威武，从神相对较小，或骑兽、或步行。画面正中为本山寨“龙王”，左边是山神“都刚”，右边是“王布皆世”。除此之外还有“逢山开路”“辅政除邪”“出队入队”等其他神祇。从画面布局来看，这些神祇按照职位高低从中间向四周排列，职位最高的是龙王，处于正中略向上的位置，黄罗伞下，龙王红色面庞、豹头环眼、三髯长须，头戴朝冠，披绿色云纹披肩，穿红色朝服，骑白马手持文书，神态威武镇定，这种神态和造型与汉族山神庙的造像极其相似。下方的“王布皆世”头戴圆顶冠、身穿带青色披肩的长袍，豹头扎髯、怒目圆睁，显得刚健威武。左下方为逢山开路将军，头戴战盔，身穿铠甲，手拿弯刀，面庞清俊，显然是汉家将军的形象。右下方的“随案土地”是一位头戴佛冠、白须白眉、神态安详、笑容可掬的老人，似是汉族民间信仰中的土地爷。缭绕的祥云下众神手拿法器云集在黄罗伞下主神的周围，祥和的氛围中透射出逼人的震慑力。 白马藏族民间造像中，山神是不可或缺的神灵，被安排在最中心、最尊贵的位置。白马藏族民间美术文化中，原本鲜见的偶像崇拜受汉文化的影响，也逐渐被人们所认同，并将这些自然的神灵和祖先的偶像以实体的形式展现在庙宇和厅堂之上。
在陇南区域内，以木板绘画的“水案”，是白马原始信仰的庙宇内最典型的神像，雕塑极其少见，只有某些近年来兴建的佛教寺院里有些零星的“塑像”，在这些寺庙中，雕塑神像均演化成佛教或道教的神灵，特别是在造型上与周边区域内汉族寺庙中的雕塑别无二致。
每年正月白马藏族人要将神像悬挂在厅堂最尊贵的地方。这些布本的“神像”称为家神，“家神”像一般画在棉布上，宽约1.2m，长约2m，以白色颜料与胶水做底，待底色干后，再用柏香绘制基本轮廓，然后填色，色彩以红、黄、蓝、绿、黑为主，面部稍加渲染，最后再以墨线复勾。
以文县铁楼藏族自治乡入贡山村为例，最上端是“高山土主”和“洋汤大海”，占据画面的主要位置。（图3）据记载“洋汤大海”是“歧山，龙尾沟人，唐进士，任广昭节度使二避安录山乱，弃家修道。卒于此，为神。祷雨辄应，宋敕封‘洋汤大海平波敏泽龙王’”（《江志》） 。洋汤即大海子（北方人将高山湖泊称为海子），即文县洋汤天池。在此神案上，民间艺人将“高山土主”与“洋汤大海（洋汤神）”画在一起，显然是一种与周边民族地域文化相结合的产物，这在汉族区域内也较为常见。民俗学家钟敬文先生曾说：“我们需要认识当前世界的文化现状；同时也必须知道、了解我们民族的历史，我们祖宗的生活历史，以及他们的文化和思想的历史。而民间传统的文艺，正是这种文化史资料的一个构成部分。”在相关田野调查中，我们有意识地进行了比较研究，很明显，白马藏族的神灵崇拜和神祇造像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周边汉藏文化的内容形式。
三、白马藏族神祇绘画的历史变迁
文县铁楼乡“杨四爷”有三只眼，心胸宽广，求雨最为灵验，每次求雨，都能普降很多地方。“杨四爷“信仰在陇南较为普遍，西北师范大学著名学者赵逵夫教授认为：杨四爷“本是氐人所奉之神，西和仇池山为氐人发祥地，杨氏氐人从东汉末年起即在仇池山骆峪一带建国，名仇池国；氐人自远古以马为图腾；又因氐先民即上古所传说的雕题氏、形天氏，故氐人所奉祖先神皆有天眼（人们常说“马王爷，三只眼”，天宫中马元帅也有天眼，皆以此）在陇南和四川留有很多传说的杨二郎（二郎神）也有天眼，因二郎神实也是氐族的祖先神4相传在远古时候，二郎神侵犯此地，本土的洋汤神奋起还击。双方酣战三天三夜，二郎神还是不能取胜，遂挥剑劈岭，聚水为池，妄图截断下游水源，困死洋汤神的百姓。洋汤神伸手将池坝戳开5个水口，形成了现在的五指洞。又在大池旁另掘一池饮马，即为现在的饮马池。并令百鸟每天衔走池中的落叶败枝，以保湖面洁净，这就是今天的天池。从“杨四爷”到“二郎杨戬”，从“二郎杨戬”到“洋汤大海”，从“洋汤大海”再到“高山土主”，从鏖战到和解，从故事传说到神像内容，白马文化很显然经历了一个长期的变迁过程。
白马藏族在起初不设庙宇，没有偶像崇拜，过去的白马老爷庙就是一块石头。只是在与周边藏族和汉族交流的视野下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原先的石头变成了简易的庙宇。进入本世纪以后，庙宇建筑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从原先简易的、不加装饰的土坯建筑，逐渐被雕梁画栋、壁画满墙、飞檐翘角的中国传统庙宇建筑所替代。庙宇中既有木板神像，也有泥塑神像；既有白马老爷，亦有菩萨和二郎杨戬。近年来，特别是5.12地震后重修的一些庙宇内，其建筑结构和形式借鉴了周边区域内藏族和汉族庙宇建筑的某些特点，使得白马藏族独特的神韵已不复存在。
从现存的“神案”来看，无论在绘制技巧上还是在构成形式上，均受到汉族民间文化的强烈影响，甚至于望文生义注解。最鲜明的是，在许多白马寺庙神祇画像中，职位最大者往往骑一匹“白马”，而事实上，白马藏族的白马并非汉语中“白色的马”的简单组合。
民间美术的造型与色彩观念是通过大量的具像和抽象的文化符号而实现的。它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不断地积累沉淀，形成了一个多民族普遍认同的符号体系。5由于陇南区域内的少数民族与汉族形成杂居状态，特别是白马藏族，受到汉藏文化的影响，其神祇造像也表现出不同的地域性特征。薛堡寨在跳“麻昼”时，最前边是画有“菩萨”的旗帜，强曲有泥塑的佛像，草河坝有道教的壁画。这是民族文化交流与融合的最好例证，即使是在汉族区域内，这种交流也依然存在。比如，在陇南市宕昌县沙湾镇附近的几所寺庙，神祇均身披袈裟、头戴黄色的喇嘛帽，但在人物形象上却又与中原壁画十分接近，这是藏汉文化相互交流的最好例证。同样，在白马神案上，人物服饰或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或头戴战盔，身穿战袍；或头戴“沙嘎”、或头戴喇嘛帽，形成了一个多民族信仰融合的民间宗教美术“水陆画”样式。
四、结语
信奉神灵、崇拜偶像，这在世界各个古老民族的历史发展中都有所体现，中国各民族也不例外。民间美术中体现出来的民间宗教具有泛神性、兼容并包性和说杂性及教化功能，这减弱了民间美术中宗教艺术的部分甚至失去了宗教色彩，民俗艺术中信仰民俗的宗教色彩也逐渐淡化，变为游艺民俗。6
无论“白马老爷”还是“盘古”，无论“喇嘛”还是“观音”，无论“都刚”还是“龙王”，无论“高山土主”还是“洋汤大海”，无论“则臾贝记”还是“杨四爷”，这些庙宇中的神灵，从白马河流域的高山上走来、从仇池古国走来、从遥远的佛国走来，众神灵在各自的殿堂里享受着白马河流域的子民们旺盛的香火，遥看着“池哥昼”祭祀的展演。白马藏族民间神祇画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融合了苯教、佛教、道教以及地域性民间神祇崇拜的多种样式，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独特面貌，这是历史文化发展的必然结果。
（刘吉平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美术系）
参考文献
1 余永红.从宗教信仰及造像管窥陇南白马文化与汉文化的融合[J].文化学刊，2011（3）
2 孙建君.中国民间美术教程[M].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12.p25
3 向柏松.神话与民间信仰研究[M].人民出版社，2010.6.p5
4 赵逵夫.萨真人墓与萨守坚[J].中国道教，2006.（4）
5 乔晓光.中国民间美术[M].湖北美术出版社，2011.8. p67
6 吕品田.中国民间美术社会学[M].江苏美术出版社，1995.12.p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