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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京,1934年4月9日出生于南京,1956年毕业于台湾成功大学,后于1961和1964年获美国爱荷华州(Iowa)大学流体力学硕士、博士学位。先后担任美国德拉威尔大学教授、德拉威尔大学大气海洋相互作用研究所主任、美国海军研究实验室咨询专家、美国德拉威尔大学勃朗讲座教授、美国海军研究总署流体力学指导委员会委员、美国科学院国际指导委员会委员等。1994-1996年吴京先生任台湾成功大学校长,1996-1998年任台湾“教育部部长”等职。由于吴京先生在土木工程、大气海洋学的学术贡献,1986年任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1995年任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现任美国德拉威尔大学荣誉勃朗讲座教授,成功大学荣誉教授及公共事务研究中心顾问。
600年前的7月11日(旧历6月15日),明朝总兵太监郑和奉明成祖旨意出海,在以后的28年时间里,他率领庞大的船队七次下西洋,成为人类航海史上的壮举。600年后,经国务院批准,7月11日这一天被确立为“航海日”,作为国家的重要节日固定下来。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弘扬郑和精神、推动政府以“航海日”纪念郑和、增强国人海洋意识的进程中,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他就是国际著名海洋学家、前台湾“教育部”部长、刚刚被浙江大学聘为光彪讲座教授的吴京先生。
吴京出现在眼前时,穿着牛仔衬衫、戴着运动手表,精神矍铄,爽朗健谈,除了他那一头银发外,你很难想象得到他已过“古稀之年”。当然,他此时的身份,已经不是“流体力学专家”,更不是“大学校长、教育部长”,而是一个自觉肩负起宣扬“郑和精神”的使者。而我们的话题,也从郑和开始。
“与郑和有天生的缘分”
“7月11日是郑和接旨出海的日子,这一天恰恰是我太太的生日。所以,我研究郑和,宣扬郑和,是天生的缘分。”吴京笑呵呵地告诉记者。
这当然是诙谐之词。然而,一个研究物理海洋学的自然科学家,究竟是怎么对郑和这样一个历史话题感兴趣的呢?
吴京的童年是在南京度过的。他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是当海军。在他念小学六年级和初一的时候,他和一些小朋友经常挤在长江边上,看船来船往。有一次,他们目睹了中国海军接收8条美国军舰回来时的情景,当时心里就想:哇,当海军肯定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可是梦终究是梦,不久之后吴京就跟着家人去了台湾。后来的读书虽与海洋有关,但与当“海军”却是相去甚远。
三四年前的一天,吴京在台湾看到中央电视台的节目,画面上出现了中国大陆的一艘军舰停在马来西亚的马六甲,舰长在接受记者访问时说:“靠近600年前,我们的老祖宗来过这里,今天再来,我觉得无限骄傲”。吴京知道,这位舰长所说的“老祖宗”指的就是郑和。当时,他刚刚卸任“教育部部长”,无官一身轻,于是就决定研究郑和。
“郑和精神就是中华文化精神”
郑和七次远航下西洋,最盛时的船队有300多艘帆船,人员达28000人,而郑和的宝船则长达144公尺,宽达56公尺,先后到达21个国家,最远到达非洲东海岸……这一系列历史壮举的背后,隐藏着许多科学研究的难题:在600年前,工业革命远未发生,他们的造船(帆船)技术如何可能使它经受累年的风浪?如何探得正确的航海线路?300多艘舰船如何统御?沿途如何补给近3万人的淡水和食物?郑和远航的目的何在?他们到达过非洲东岸,轻易就能绕过好望角到达美洲大陆,但他们为什么又折回中国,以至于误掉了一次对人类发展作出重大贡献的机会?
为了解答这些问题,吴京教授不仅翻阅了大量历史书籍,还亲自去福建,到广州,下海南,实际考察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古代船舶。为了得到更接近历史事实的结论,他还联合海洋学家研究郑和曾走到过哪里;联络医学家研究郑和如何对付水手的败血症;甚至联络管理学者研究郑和在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如何解决拥有近300艘船、2.8万人的庞大船队的补给问题。欲为宣扬郑和事,肯将衰朽惜残年?更为可敬的是,吴京还亲自努力,从美国到加拿大,从台湾到东南亚,到处宣扬郑和。如今,在他的努力下,海外已经成立了6个“郑和学会”,其中5个在美国,1个在加拿大。2001年吴京应邀率台湾院士团访问大陆并拜访李岚清副总理、中国科学院路甬祥院长;2003年率团出席在上海举办“海峡两岸郑和学术研讨会”。今年7月11日,也就是中国第一个“航海日”时,他也在北京进行有关郑和的演讲。
“当世界变革的序幕尚未揭开之前,即15世纪上半叶,在地球的东方,在波涛万顷的中国海面,直到非洲东岸的辽阔海域,呈现出一幅中国人在海上称雄的图景。这一光辉灿烂的景象,就是郑和下西洋。”英国著名学者李约瑟教授在他的《中国科学技术史》中如此写道。那么,郑和下西洋,对当下的中国,有哪些意义呢?吴京教授总结了以下三点:
首先,多年以来,西方对中华民族的批评是“闭关自守”、“固步自封”。其实中华民族曾有光荣的航海成就,对海洋文化有杰出的贡献。庆祝郑和远航,可以建立国人的信心,引领华人全面走向世界,以实现21世纪属于中华民族的期许。
其次,郑和七次远航航率领庞大的船队及人员,造访40余国,但并未使邻国感受威胁,纯系敦睦邦交的和平之旅。庆祝郑和远航,可中华民族爱好和平的文化传统,进而打破所谓“中国威胁论”的迷障。
最后,郑和是“海上丝路”的扩张者,对东西文化交流、经贸交通影响深远,应正确认识郑和远航对人类文明的贡献。
“郑和精神就是中华文化精神。我们纪念郑和,弘扬郑和精神,就是要发扬中华文化,开创华人新局面!”
“应唤醒国人海洋意识!”
郑和下西洋的时代,是中国“称霸” 海上的时代。可惜,七次下西洋之后,那一壮举竟然成了中国历史上的绝响。此后,荷兰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英国人,美国人,相继掌握了海上的主动权。而1435年,郑和第七次下西洋之后,中国由于难以知晓的原因,开始走向了闭关锁国。这一锁就是550年,直到1985年,以邓小平倡议庆祝郑和下西洋580周年为标志,中国人的海洋意识才在沉睡5个多世纪之后慢慢苏醒。
许多人认为中国是一个海洋大国,但吴京并不这么认为。他说,就中国的领土和人口来说,中国的领海是太小了。世界上的海洋,70%是公海,30%是近海。而中国只占了世界近海区的3%,这与占世界人口22%的中国是很不相称的。 因此,作为中华民族的儿女,既要好好利用这一块近海区,又要积极参与公海的竞争。而要达成这两个方面,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首先要从教育着手,增进全民的海洋意识,发展海洋科技。在这个过程中,大学要带动国家社会的发展,比如,浙江大学成立浙大海洋中心,就是在这方面的一次努力。其次,如今是一个多元开放的社会,政府只要做好政策规划,把机会和空间给民众,具有海洋了海洋意识的民众,就会自觉地行动起来。
“大陆民间的力量还没有释放出来,我们应该努力唤醒国人的海洋意识!”吴京说。
“文化一定要有多元性!”
吴京的童年是在大陆度过的,后来先后在台湾地区、美国等地从事教育和科学研究工作。改革开放后,他奔波于大陆、台湾之间,目睹了中国社会的种种可喜的现实。也看到了许许多多可忧的情况。他说,台湾现在的情况是“经济奇迹单独行,人文建设没跟进。”大陆也有类似情况。所以现在大陆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人文教育。不能说经济建设要快点,人文建设慢慢来。我们的人文建设也要同步跟上。如果我们只顾发展经济,造就了一群格调不高的有钱人,那有什么意思?我们搞经济建设的方式是不是破坏了自然环境?是不是还败坏了一些社会风气?我们国内是不是还有相当悬殊的贫富不均和城乡差距?这些都需要人文关怀。如果人文社会建设跟不上,治安不好,社会动乱,我们的经济建设很可能最终是一场空。
吴京说,文化一定要有多元性,有多元的文化才会有冲击,才会有碰撞的火花,才会产生创造性的东西。现在中国经济发展的方式,基本上是按照西方文化思想设计的,所以产生了一些问题。西方的文化总是要强调争第一名,但中华伦理不是这样,它是要求照顾大家的。比如中国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时,是一口气说下去的,并不断开。因为在中国人的眼里,爱自己,爱家庭,爱社会,爱整个人类,这是一体的。吴京还回忆起他在成功大学当校长的时候,不再喊“将成功大学办成世界一流大学”的口号,而是提倡大学之间的良性竞争,这里面就体现了中华文化的精神。他说,如果我在成功大学也像大家一样整天喊“世界一流”,恐怕我叫累了,成功大学也成不了一流,因为“一流大学”这个口号太空洞了,教员学生也没什么劲。但当我提倡将21所华人大学团结起来,共同组建世界一流的研究中心,以更充分地发挥华人在国际社会的作用时,那种万马奔腾的局面就出现了。
吴京感慨地说,中华文明事实上是非常优秀的。到现在为止,其他古国的文明都衰落或消亡了,但中华文明仍在延续。这说明,中华文化里面有一种非常有生命力的内核,我们千万不能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