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寂寞宫花独自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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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仕女人人爱簪花
  也许,你没有听说过南京绒花,但是如果你看过《红楼梦》,就会记得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宴宁府宝玉会秦钟”这一回中,周瑞家的将“宫里作的新鲜样法堆纱花儿”送给大观园中每一位姑娘的桥段。谁先挑选宫花,谁挑什么样的宫花,还引得林黛玉生了一回气。这里所谓的“宫花”和“堆纱花儿”就是绒花——古时候,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只要是女人,都对绒花一见倾心,这足见宫花昔日的影响力。
  南京绒花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唐朝。南京绒花的产生,来源于唐时仕女簪花的传统。“春日游,杏花插满头”(韦庄《思帝乡》),“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李白《宫中行乐图》)。唐诗里的仕女头上所戴杏花、山花说的便是唐朝仕女“头戴一枝芳”的传统。
  然而,鲜花受制于时令不可四时常有,又易枯荣而不能长久,尤其是唐代贵妇们喜爱的牡丹,花期只有二十多天。且鲜花插在头上,易掉色掉汁,不仅簪戴不方便,更会给文人墨客造成荣华易逝,容颜易老的联想。由而不枯不败,精致唯美的假花绒花就应运而生了。
  那时,南京隶属于扬州,而扬州乃“淮左名都”,自古繁华,在唐朝更是风尚之都。南京女子用绒花簪花的风气很快就吹到了长安,再从长安吹向全国。
  再加上绒花不仅在外观上雍容华丽,花,还谐音“荣华”,正合中国祥瑞文化。因而得到了贵妇们,特别是宫女们的喜爱。因而绒花又得名“宫花”。到武则天时期,南京绒花更是被列为扬州地区的皇室贡品,成为王公贵族才能消费的奢侈品。
  如今的南京老城南已经是萧条破败之地,但是在明清之时,却是专办宫廷织物采买事宜的七作二房区。所谓七作即银作、铜作、染作、衣作、绣作、花作、皮作;二房是指帽房和针线房。云锦是绣作中的代表,而绒花则是花作中的翘楚。当年南京的三山街至长乐路一带,曾是著名的“花市大街”,绒花、绢花把这里装扮成了花的海洋。因为这时南京绒花产量极大,绒花逐渐从“旧时王谢堂前燕”,慢慢“飞入寻常百姓家”。绒花融入了南京的风俗。旧时,南京“一事三节”(婚嫁喜事和春节、端午、中秋节)都以装饰绒花为习俗。
  寥落老城南,绒花寂寞红
  南京绒花始于唐朝,但是兴盛却在明清。南京绒花在明清时的兴盛正是和南京云锦是密不可分的。明朝开始,朝廷就设立了江宁织造以织造皇族御用织物云锦。云锦有“寸锦寸金”之说,云锦的制作过程中,只会选择缫丝厂最优质的蚕丝入料。就样就剩下了大量下脚料,用之不匹,弃之可惜,却正好是制造绒花的绝佳材料。用现在的话说,绒花是云锦产业链上的一环。
  《红楼梦》大观园中有关宫花的情景,不是曹雪芹的凭空想象:一方面,是旧时南京人配戴绒花习俗的真实写照;另一方面,南京绒花的兴盛和曹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玺、祖父曹寅、伯父曹頫、父亲曹顒,三代四人共出任江宁织造府理事58年。曹家人对云锦的苦心经营,使云锦制造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而云锦的产量大增,做云锦产生的边角料就变得物美价廉。这样,绒花的生产成本就降到了最低。
  “以前南京的手工艺人都聚集在一起,很多材料都可以通用。绒花蚕丝多用南京云锦的边角料,所以可以省去大部分成本。但是如今大部分手工艺已经凋零,如今云锦边角料很难找到,所以,我现在都不用云锦边角料做绒花,而是要专门去苏州购买制作苏绣用的蚕丝。”赵树宪边说边把一缕蚕丝做成的熟绒分劈后固定在木架上,用猪鬃毛刷子将其梳通。他现在正在熟绒。这是做绒花的第一步工序。做绒花的蚕丝在买回来后,必须经碱水煮熟后始称之为熟绒,是用来制作绒花花瓣和花蕊的材料。
  “现在市面上已近看不到有人佩戴绒花了吧!但是以前这花开得多鲜艳啊!”赵树宪在做完一朵百合花后,手轻轻抚摸着花瓣,在他眼里,制作一朵绒花,就是在孕育一个生命。
  年过五十的南京绒花艺人赵树宪还清晰的记得当年绒花“绽放”时的情景:旧时每到过年过节,在南京能看到的一大风俗景观就是大街小巷身背圆屉的卖绒花人。卖花郎背的圆屉一般有四五层,每层装有不同样式的绒花。他们每个人手上都会拿着个长柄的镗锣,一边吆喝一边摇晃镗锣两边拴着的小木槌,木槌从左右两面打击锣面,发出叮当、叮当的清脆声响。卖花郎背着圆屉穿街过巷,一听到锣声响起,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会探出头来。
  “看着卖花郎把货担往热闹的街口一放,那一层层摆花的圆屉放在地上,周围就围满人时,作为一个绒花艺人,我打心底里自豪,虽然我不能像卖花郎一样担着货担上街”(赵树宪老人年轻时做过截肢手术,如今只能靠着拐杖走路)赵树宪一说起绒花的“光辉岁月”激动就溢于言表。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如今的老城南一带聚集了柯恒泰、张义泰、德胜祥、马荣兴等40多家绒花作坊。绒花加工大多采用前店后厂的家庭作坊模式。家庭妇女在后面的工厂负责绒花加工,而男丁则在前方负责绒花的市场运营。而赵树宪就是张义泰的第三代弟子,如今他已经成为了最后的绒花艺人。
  元稹有一首写宫女的诗: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说的就是宫女们佩戴宫花展示自己最美仪容,却得不到皇帝青睐,最终红颜衰老的情景。而以往宫女们的境遇却是绒花今天的写照。
  花为悦己者红
  甘家大院虽然是南京少有的明清宅院,但是却鲜有人光顾。所以,赵树宪也乐得清闲,一把剪刀,一盏台灯,一个人和绒花打交道。
  他首先将熟绒放在木板上,分劈、排匀、固定后,用猪鬃毛刷子将其梳通。在梳理过程中,眼睛熠熠生辉。这个工艺过程叫勾条,他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用他的话说:“经常有种错觉,好像不是在梳熟绒,而是在给女儿梳头!”
  当熟绒梳顺后,他就轻轻地抽出一根铜丝,将铜丝的中间合并捻成少许螺旋状分叉夹住排匀的熟绒,再将铜丝的另一端合并并捻成螺旋状,用剪刀把需要的部分熟绒剪断,左右手同时反方向捻转,再用上下木板对铜丝进行搓擀,擀紧后便形成做绒花的最基本部件:绒条。   “勾条是绒毛制作最核心的工序,也是最枯燥的过程。熟绒只通过搓擀就被固定在两根螺旋状的铜丝之间。熟绒要剪得整齐,搓擀时要一气呵成。”在给我做演示时,赵树宪很兴奋,似乎是在带徒弟。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带徒弟的感觉了。
  绒条做好后,就进入了下一环节:打尖。打尖相当于园丁修枝剪叶的过程,只不过,园丁修枝剪叶时,他的花是一个整体,而赵树宪在打尖时,花被拆分成了“零件”。所以,在打尖时,不仅要注意单个的“花瓣”、“花蕊”的美观,还要注意它们组合起来协不协调。要做到这一点,就应该多观察现实中花草的形态。只有对花草观察细致入微,做出的“花瓣”、“花蕊”才会传神。
  当花的“零件”都做好后,就开始进入最后一个环节——传花。传花,其实就是一个组装的过程。把打尖后的绒条按照心中的想法做成形状。绒花制作不像现在搞设计的,会先画出设计图。所有的花样、形状都记在艺人心中。以前艺人们传花,主要是临摹师傅们的花样。现在老师傅都没有了,花样也无传世,只能对照着照片临摹。更多的时候,看到了生活中美的意向,就把它做成花样。
  花了一整天时间,赵树宪终于完成了他的传花作品——一只凤冠。当他把这凤冠举起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围了上来,试戴凤冠扮新娘。
  “以前中国没有婚纱,结婚时,凤冠霞帔是每个姑娘结婚时的标配!后来,这个风俗被‘移风易俗’掉了。但是,最近两年,好像又慢慢开始回归了,这凤冠,我每年都要卖掉好几顶。有藏家用来收藏,有人用来结婚,还有演员用这个做道具!”赵树宪说到这时,欣喜溢于言表。
  2012年5月,在法国当地时间17日,当“龙女郎”姚星彤身着“绒花若雪”礼服亮相戛纳,就迅速吸引了世人的目光。这款礼服是著名服装设计师劳伦斯·许的“中国风”代表作之一,而这款礼服的设计灵感就来源于绒花。
  那是2012年的年初,劳伦斯·许来到甘家大院参观。一直在寻找“中国风”元素的劳伦斯·许一看到绒花就眼前一亮。两人交谈甚欢,当即就敲定了合作意向。2012年4月初,劳伦斯·许来到南京,为赵树宪带来了设计稿。为了更好的体现绒花的特征,4月底,赵树宪带上了全部工具去北京找劳伦斯,用了整整8天时间,完成了礼服绒花部分的制作。
  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古时女子借绒花装点仪容以取悦心上人,绒花也一直在展示着自己最美的一面以期博得世人认同。自从上世纪90年代后,长达二十年的时间,绒花都如同元稹诗中的宫女,寂寞独自红,如今正慢慢开始被人认同。但是绒花艺人却处在青黄不接的处境。
  近年,随着社会慢慢回归传统,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了热门话题,南京绒花作为“发髻上的南京”开始在南京人的记忆中复苏。但遗憾的是,南京绒花因为仅有赵树宪一个传承人,最终落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只于2008年成为江苏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而赵树宪老人,作为唯一一个还以绒花为业的绒花艺人,被指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南京绒花项目传承人。
  政府给他在南京老城南甘家大院内提供了一间十平方米的房间,让他向游客“表演”着南京独有的绒花工艺。享受绒花一样待遇的,还有南京白局、金陵竹刻、南京剪纸、秦淮灯彩等传统手工艺。熙来攘往的游客到此一游时,惊讶南京还有如此之多美丽的艺术,它们还保存得很完整。老人们却只发出一声叹息:十平方米的房间,已经是最后的保留地,风烛残年的老人,竟已成为仅有的工艺“原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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