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用一生的时间去追寻那个让自己惊讶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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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8月15日,在一年一度的李镇西研究会年会报告中,李镇西用《我用一生的时间去追寻那个让自己惊讶的“我”》作为主题,梳理了他自己一生的教育成长之路。这个主题,他也曾想用来做自己一本新书的书名。“寻找那个让自己惊讶的‘我’”,核心在“自我培养”。他说:“说到人的成长,我们总喜欢说是‘领导的培养’。如果这里的‘培养’指的是热情鼓励、真诚批评、提供平台、创造机会……那么,这‘鼓励’‘批评’‘平台’‘机会’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但最后并非每一个人都成长起来了。就像这地球上的空气、阳光和水无处不在,但并不是每一颗种子都能发芽,每一朵花儿都能结果。所以,成长与否全在自身。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说每一个教师的成长,都是自己培养自己的结果。”
  第一次惊讶:创建“未来班”
  在李镇西老师再版多次的著作《爱心与教育》中,记者发现,他反复提到“未来班”,于是,记者问,为什么将班级命名为“未来班”呢?况且,在八十年代,就将班级命名,放到现在,也是非常“时髦”的教育做法。
  李镇西说,“未来班”是他教育诗篇的第一行美丽文字。在四川省乐山一中担任初八四届一班班主任的两年半里,李镇西在学生教育和班级管理上进行了一系列的探索与改革。
  作为班主任,他的尝试心愿是强烈的,但怎样也让学生感受到呢?于是,通过班会课,李镇西启发学生们为自己的班集體提出一个奋斗目标。经过反复讨论,学生们一致认为,他们希望的班级应该是:洋溢着集体主义温暖又充满着进取创新精神的富有鲜明个性的班集体。
  通过“方志敏班”“海迪班”“希望班”“奋飞班”“雄鹰班”等几十个班名的反复比较后,“未来班”脱颖而出!这是同学们经过反复比较讨论后选定的。当然,这不仅仅只有一个名字,相配套的班训、班旗、班歌……一应俱全。《唱着歌儿向未来》的歌词由全班同学集体创作后,寄往北京中央歌舞团,请著名作曲家谷建芬老师谱曲。谷建芬老师收到歌词后再请她的老搭档、著名词作家王健老师修改,最后为“未来班”谱写了班歌《唱着歌儿向未来》。 当这首录制的班歌再次在李镇西研究会年会会场响起,学生们带着些许稚嫩的嘹亮歌声让全场老师都为之动容。
  这一切的完成,曾令李镇西非常“得意”,他说,这也是让他惊讶的“我”的第一个创作。不仅仅是有意识地引导学生确立共同的奋斗目标,并为这个目标而努力,更在于这一过程充满了少年儿童的情趣,甚至有些浪漫的色彩。
  当然,“未来班”不仅仅是一系列外在的标志,而首先是一种内在的集体追求。在李镇西和学生们的共同努力下,“未来班”渐渐形成了自己一些独特的基本模式——轮流“执政”的干部制度。“未来班”的班委都是自愿报名,通过竞选产生的。班委一般成员半学期更换一次,班长一学年更换一次,不得连任。到了毕业时,全班绝大多数同学都已担任过班干部。
  “未来班”先后与乐山市五通桥中学、成都市第十二中学和北京外国语学院的学生班级结成友谊班,把班级建设置于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变思想教育的封闭性为开放性,利用班外的一些积极因素增强班级教育效果;同时,让学生在与友谊班的交往中增长社会知识,扩展胸襟视野,培养社交能力。
  从初一到初三,两年多过去了,当初学生们自己提出的目标基本达到,成立“未来班”的条件基本具备,于是,1984年1月1日这一天,举行了隆重的“未来班”成立大会。唱起班歌,宣读家长的贺信,老师致辞,同学们互相祝贺勉励,大会还通过了将收到的一笔家长赠款捐赠给北京圆明园修复工程处的决定。最后,同学们表演了自己编写的三幕话剧《相会在未来》。
  第一个“未来班”毕业以后,总结经验,李镇西又开始了在初八七届一班建设起了第二个“未来班”。
  事隔多年,今天,反观“未来班”,李镇西的自我评价是“稚嫩而有意义的探索”。这个探索的成功,对于刚刚走上讲坛的李镇西是一个巨大的鼓舞。与教学上的探索不同的是,班级管理更加需要教师的“个性”与“自我”。李镇西的个性教育与教学就此开始,喷薄而出!
  第二次惊讶:以顽童的心“治”顽童
  万同是李镇西老师经常提到的一个学生,并不是因为万同特别优秀,相反,他是老师们眼中典型的“后进生”“顽童”,当年是让所有老师头疼的一个孩子。几乎每天,老师们都会接到同学的举报:“老师,万同一上课就摇我的桌子!”“老师,万同抢我的钢笔,我叫他还我,他就说要放我的血!”……虽然已经上初中,但,对万同的测试表明,他的学习情况大概只有小学二年级的水平。
  遇到这样一个顽童,李镇西决定对万同进行一次家访。到了他家附近,李镇西发现他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名人”,“这几条街的人哪个不晓得同娃儿?”“老师,这同娃儿烦人得很!年纪不大,却常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痞子混在一起,经常打架斗殴……”还没到他家,李镇西已经了解到他诸多的“劣迹”。和许多后进生一样,万同也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父母正在闹离婚,母亲躺在病床上,口中对万同除了呵斥还是呵斥,而万同对一切的指责早已无所谓……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李镇西老师也逐渐发现即便像万同这样的孩子,有时候依然是可爱的。比如,在班会课上,让学生们评一评谁为班级做的好事最多?出乎意料的是,很多同学提到了万同,他主动留下来和值日生一起打扫卫生,他还帮助班级修理椅子……是的,即便免不了调皮捣蛋,万同却从来不旷课。李镇西想,对这个孩子的教育措施能不能换个角度来实施呢?于是,他找机会与万同谈心。原来,万同也并不是不想听课,他是真的听不懂。一切的知识对他来说尤如天书,所以,上课时,就忍不住要“骚扰”一下同学。李镇西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听不懂课却又必须坐在教室里,而且还不许做其他事情,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并且他还要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痛苦!“这样吧,万同,你下次听课的时候,只要你能听懂你就听,你要是听不懂,老师给你一本反映抗日战争的小说《烈火金刚》,你就看抄这本书怎么样?”万同一听,简直不能相信,上课还能看小说,抄写就抄写吧,不是什么难事!他欣然同意。   后来,许多次课堂上,老师们都会发现万同安安静静地拿着一本《烈火金刚》在抄写,课后,还将手抄本拿给李镇西老师做评价。“写得不错,继续抄……”一本《烈火金刚》的手抄本不久后就诞生了。有一些科任老师对此做法不认同,说,万同虽然不打扰同学了,可他的成绩已经那么差了,还不听课,抄小说,初中怎么毕业?李镇西反问其他老师:“如果不给他抄,他能毕业吗?”其他老师沉默了。后来,每位科任老师都形成了默契,纷纷给了万同不同方向的手抄任务,英语笑话抄写,历史故事抄写……
  最后,万同并没有考上高中,参了军。但在初中三年的时光里,李镇西老师却说,他们一起留下来许多感人的故事。比如,万同用他带着许多错字的作文写下一篇《我感谢同学们对我的帮助》,在全班62位学生中,有48人也写下一篇作文《我为万同的进步而高兴》。万同把这些作文拿回去给妈妈看后,妈妈给李镇西老师写了一封信,感谢李老师的帮助与教育。
  第三次惊讶:创办一所有故事的校园
  有记者问李镇西:“您担任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以下简称“武侯实验中学”)校长九年,给学校留下了什么?”
  李镇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留下了一座堆满故事的校园。”
  记者追问道:“还有呢?比如教育创新方面,或者文化建设方面?”
  李镇西被问住了。
  是呀,他还留下了什么呢?是“特色”吗?是“品牌”吗?是“首創”的什么“教学模式”吗?是“全国率先提出”的什么“教育理念”吗?都不是,都没有。
  想了一会儿,他的回答依然是:“我留下了一座堆满故事的校园!”
  2011年9月,以原成都市武侯区新苗小学为基础的武侯实验中学附属小学在新校园成立了。
  由谁来题写校名呢?有老师说:“自然应该由李校长写啦!”李镇西说:“我不是最合适的校名题写者。”也有老师说:“请文化名人写吧!”他说:“这当然可以,比如我可以就近请流沙河先生为我们题写校名。但文化名人依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老师们茫然地看着他。
  李镇西说:“让孩子们写!因为这校园首先是属于他们的!”
  于是,全校的孩子们开始一遍遍书写“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附属小学”这13个字。最后,五年级许晴航同学的字入选。几天后,她题写的校名被镌刻在学校大门之上。
  后来,为了方便师生进出,武侯实验中学在校园后围墙处开了一个大门。李镇西同样请全校学生书写校名。这次,初2015届程文迪题写的校名被选中了。
  李镇西先后请许晴航和程文迪在各自题写的校名下合影留念。他分别对她们说:“孩子,等你80岁的时候,别忘了牵着小孙子到这里来看看,告诉他,这是奶奶当年在这里读书时题写的校名!”
  就这样,没花一分钱润笔费,校名的题写却做得很有意义。
  李镇西曾对老师们说:“什么叫‘以人为本’?这里的‘人’,不是校长,不是名人,更不是领导,而是普通的孩子。让每一个普通的孩子载入史册,这就是‘以人为本’!”
  在武侯实验中学学校两幢教学大楼之间有一个类似于大厅的空间,两幢大楼的两个墙面在此遥相呼应。东面的墙上,是一幅巨大的、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照片——一群孩子正在奔跑,青春勃发,动感十足。每一个站在这幅照片前的人,都会感到孩子们正扑面而来。
  照片旁边有几句话——
  像风一样迅猛,像火一样热烈,
  像鹿一样敏捷,像鹰一样飞翔……
  青春的翅膀,拍打着天空;
  成长的足音,震撼着大地。
  告诉未来我能行,告诉世界我来了!
  向着太阳,激情出发!
  孩子们在向谁奔去呢?在这幅照片对面的墙上,也有一幅照片,那是全校老师的照片——每个老师都在笑,每张笑脸都很自然,每张自然的笑脸都充满阳光,似乎正迎接着扑面而来的孩子们。
  在这幅巨照的下面,也有几行字——
  芬芳的笑容,是精神绽放的花朵,
  美丽了校园,灿烂了童心。
  明媚的笑声,是灵魂散发的阳光,
  照亮了理想,辉煌了人生。
  李镇西很满足地告诉记者,这两幅照片都是他抓拍的,这两段话都是他写的。
  学生奔跑的英姿,是有一次孩子们上体育课时他抓拍的,所以特别自然。而拍摄老师的笑脸,对他来说,更是一段温馨而有趣的记忆。那是他刚担任校长不久的2006年岁末,学校举行迎新演出,教师的节目是大合唱《四渡赤水出奇兵》,全体老师都上场,他担任指挥。演出前,老师们在台阶上试站队形。经过多次调整,老师们终于站好了,大家很是兴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极富感染力的笑容。这场面让他怦然心动,他决定把这笑容凝固下来,于是,拿出相机“咔嚓”一声,便拍了一张。老师们知道他“偷拍”之后,纷纷表示不满:“不行不行,没有准备,重来重来。”他们希望我数“一二三”,然后他们统一说“茄子”。好吧,李镇西重新举起相机,按照他们的设计,重新照了一张。但对比几张照片,说“茄子”那张,每个老师都目光向前,笑容节制,表情僵硬——果真像茄子!而他抓拍的那张,老师们的笑容都很自然,甚至放肆,且千姿百态,生动极了。最后,他们一致决定,把老师们笑得“肆无忌惮”的这张照片挂在教学楼墙上,让老师们的笑脸迎接孩子们的“扑面而来”。
  教育,就是师生笑容的彼此辉映,就是师生生命的相互润泽。
  李镇西说,如果一定要说他在武侯实验中学有什么“政绩”的话,那就是他为教师们留下了一片散步和晒太阳的地方;为现在和以后一届又一届,甚至一代又一代学生留下了一块撒欢儿甚至“撒野”的空间。
  第N次惊讶:一直追寻着自我
  2015年7月4日,在学校的阶梯教室向老师们发表了告别演说之后,李镇西卸下了校长职务。他说,他很开心,终于也可以像有些“退居二线”的老同志一样,很轻松地当个挂名的“巡视员”。但他问自己:我还能不能往前再走一步?于是,他主动承担起了武侯区的新教育实验推广使命,将武侯区的新教育搞得红红火火,再后来他又出任全国新教育研究院院长,为中国的新教育实验继续效力……   20多年前,李镇西在成都石室中学工作时,老校长王绍华先生曾经把他的成长经历概括为“4 1模式”—— “四个不停”加“一片爱心” 。所谓“四个不停”,即不停地实践、不停地思考、不停地阅读、不停地写作;所谓“一片爱心”,即爱教育,爱孩子。李镇西说,他接受王校长这个评价。他坚定不移地认为,任何人的成长,都是一种自觉选择、自我培养和自由发展。
  “明年我就退休了,但这只是从年龄意义上说的。其实对我来说,所谓‘退休’只是一个职业手续,而教育本身是无所谓‘退休’的。所以,前方还有什么精彩等着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每一个‘明天’都是一个值得我期待的‘诱惑’……从某种意义上说,所谓‘自己培养自己’,就是用一生的时间来寻找那个让自己惊讶的‘我’——而这个‘寻找’的过程是没有止境的。”
  人物
  专访
  本刊记者:您曾经说过,班主任要善于讲故事,而在您的作品里,您和学生之间的故事就展现得非常丰富,能给班主任们一些讲故事的技巧吗?
  李镇西:孩子喜欢听故事而不愿听说教,这是每个班主任都明白的常识。所以善于讲故事对于班主任工作的意义不言而喻。问题在于,许多班主任也愿意多给孩子讲故事而不是空洞地讲道理,却不会讲故事。所谓“不会”并非是不明白讲故事要“主题鲜明”“针对性强”“语言生动”等等道理,而是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讲”。讲自己的故事肯定就“把自己放进故事里”了。所以,我一直主张班主任要善于给学生讲自己的故事。老师给孩子们讲自己当孩子时的故事,最能引起孩子们的兴趣和共鸣。其二,给学生讲故事,一定要自然切入,让孩子不知不觉地进入故事之中,进而不知不觉受到感染和启迪。一些老师讲故事总讲得干巴巴的,总不能感染学生,这自然达不到讲故事的效果。决定故事讲得生动有许多要素,比如语言的绘声绘色,比如声调的抑扬顿挫,比如表情的眉飞色舞,比如肢体的手舞足蹈等等。其中还有一個重要点,就是要学会“展开”。当然,老师讲故事还要有曲折波澜,学生才有兴趣听。
  本刊记者:在您心目中,优秀学生应该是怎样的?
  李镇西:我曾经这样憧憬过我优秀的学生的人生道路——
  “每一步脚印都很清晰”,就是说他的人生走得很稳当,不摇晃,目标坚定,步伐沉稳。
  “每一个日子都很充实”,因为是劳动者,他每天都有收获,而不会虚度光阴,也不会精神空虚。
  “每一份工作都很敬业”,干一行爱一行,哪怕就是开个小店铺,也把认认真真地对待每一个顾客。无论做什么,都把它做到极致。
  “每一笔收入都很干净”,都是他劳动所得,智慧所得,汗水所得,合法所得。
  “每天清晨醒来都很憧憬”,他心态阳光,胸襟敞亮,光明磊落,而不是心理阴暗,老想着算计与坑人,老想着不择手段往上爬。
  “每天晚上睡下都很香甜”,因为是劳动者,因为善良,因为没做任何亏心事,所以心里踏实,自然睡得香,永远不会担心第二天突然被双规。
  这样的学生,他的亲人、朋友和他所遇到的所有人,都因他的存在而感到幸福,他自己也因此而获得幸福!
  声明:本文部分资料摘自李镇西著作《爱心与教育》以及微信订阅号:镇西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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