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赤“超级委员会”:一次“有用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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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21日,美国国会减赤“超级委员会”正式宣布,经过长达数月焦灼谈判后,两党代表仍“无法弥合重大分歧”,在既定日期前不能达成赤字削减协议,有关未来十年削减1.5万亿美元财政赤字的谈判宣告失败。
  今年盛夏,美国民主、共和两党围绕提高国债上限问题进行了火热博弈,在8月2日达成一揽子协议,由此出台了《2011年预算控制法》。根据该法,国会必须成立一个跨党派减赤委员会,在2011年11月23日之前拿出十年内削减联邦政府预算赤字1.5万亿美元的方案。减赤委员会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实质上是一个被授予了超级立法权的“微缩国会”,它提出的减赤方案不容任何修正,必须原封不动地提交国会两院遵循简单多数规则进行表决。若委员会无法提出减赤方案,则国会应于2013年启动自动减赤机制,削减开支1.2万亿美元,其中半数来自国防支出。这样的委员会在国会历史上没有先例,“超级委员会”的名称便自然产生。许多人期盼它能为美国削减联邦赤字、从而减轻总体国债负担创出一条路。然而,随着21日“超级委员会”宣布减赤谈判的失败,它的使命遂告终结。
  
  被选举与党派利益绑架
  导致“超级委员会”失败的原因相当复杂。
  该委员会的组织程序充满党派色彩,这为它的失败埋下祸根。“超级委员会”由六名参议员和六名众议员组成,民主、共和两党平摊席位,人选由两党在国会参众两院的领袖分别指定。此外,民主党人担任的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和共和党人担任的众议院议长从本党人选中各自任命一位委员会的共同主席。国会的两党领袖在决定“超级委员会”的人选时颇费思量,因为参加委员会的委员必须具备相应的政治分量和财政事务经验。在确定人选后,两党领袖又密集召集本党委员开会,研究这些委员在“超级委员会”中应采取的基本方针和策略。上述过程耗费了整整五个星期的宝贵时间。这样,在9月8日“超级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召开之前,两党委员已经摩拳擦掌、剑拔弩张,没有为“超级委员会”营造一个能够相对超越党派立场的工作基础。
  “超级委员会”的工作过程被党派纷争所困,并受到各个利益集团的严重干扰和制约。在党派利益压倒理智的情形下,即便有些委员真诚地为减赤谈判付出了努力,其愿望也无法实现。“超级委员会”在实际运转的两个多月里,收到了几十份来自两党及国会各常设委员会的减赤建议,但无一获得委员会的首肯,关键在于两党围绕税收问题的斗争不断升级。大家心里都明白,有效削减预算赤字的途径不外乎节约开支和增加收入,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改革弊端丛生的联邦税法,同时对一系列税收政策进行调整,扭转贫富分化加剧的趋势。这牵涉到压缩社会福利计划、提高对最富裕人群的征税、取消若干税务优惠政策以及堵塞大企业税收漏洞等措施的运用。对于这些举措,民主党与共和党内部均有强大的反对势力。奥巴马总统9月19日提出了结合税收改革在内的十年内削减赤字计划,此举立即被身为“超级委员会”成员的共和党参议员图米斥为“政治伎俩”,虽然他还根本没有认真研究过整个建议。
  此外,两大政党为明年大选展开的造势与辩论、以及9月中旬兴起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增添了全社会的对抗与躁动情绪,这也不利于减赤谈判的达成。与此同时,各个利益集团的组织举行了各种宣传活动,并雇用游说专家“围攻”每一位“超级委员会”的委员,力保自身利益不受损失。倾向民主党的美国退休人员协会制作了一则半分钟的电视广告,告诫那些赞同削减社会福利的国会议员:本组织可以影响5000万选民。这种露骨的威胁性做法简直令人作呕。
   “超级委员会”肩负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超级任务”。美国联邦政府的巨额赤字是政府财政入不敷出的结果。2010财年和2011财年,联邦预算都发生了约1.3万亿美元的赤字,是1945年来的最高值。预算的绝大部分支出用于养老、医疗等社会福利计划和国防支出。以2010财年为例,各项支出在联邦预算中所占比例为:社会福利55%,国防20%,非国防开支19%,债务利息6%。对于美国的统治精英阶层而言,社会福利开支和国防开支几乎就是不可轻易触碰的红线。即便真要进行削减,也只能是象征性的,不能伤筋动骨。如果要动真格的,不仅会在国内引发激烈争论,而且政治代价高昂。若为了削减赤字,只考虑削减非国防开支,则回旋余地狭小,好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另外,美国最新人口普查数据和国会预算局的测算显示:美国人口预期寿命延长与老年人口的显著增长会大幅度推高社会福利支出。同时,美国为了维持世界最强军力的国家战略和庞大的军工产业利益集团,也要求美军的待遇和装备不断提高与升级,这就迫使联邦政府在收入有限的情况下增加预算赤字。据国会预算局向“超级委员会”的报告,假定现行法律不变(包括启动自动减赤机制),且经济能够缓慢好转,到2021年美国联邦政府的累计亏空也将接近3.5万亿美元。对此,“超级委员会”完全无能为力。
  政府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超级委员会”的失败再次说明了两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首先,没有高瞻远瞩的眼光和破釜沉舟的决心,美国的财政赤字问题必定长期化,总体国债负担将越发沉重。美国总体国债分为联邦政府以外的机构或个人持有的财政部债券(也称公共债务),以及联邦福利基金所持有的债券两大部分。“超级委员会”宣布失败的当日,总体国债高达15.04万亿美元,其中公共债务10.32万亿美元。根据最保守的估计,到2021年公共债务将上升到14.54万亿美元,公共债务占GDP的比重将为61%,远高于1971年~2010年间37%的平均水平。如果发生任何不利于减赤的情况,那么估计到2035年,仅公共债务这一项就要膨胀到GDP的190%,总体债务水平将更加骇人。
  其次,作为美式民主标志的基本制度设计存在严重弊端。以总统和国会议员为代表的民选公职人员,按照每四年一个轮回的方式,通过允诺各种财政无法可持续负担的福利或现实利益来欺骗和诱导选民,造成选举被党派斗争俘获、被短期利益绑架,国家的财政健康和国民的长远利益在鼓吹个人自由至上的喧嚣声中被无情地毁掉。就这一点而言,民主与共和两党是半斤八两,谁也难言高尚。在33名致函“超级委员会”反对增税的共和党参议员中,有三位曾经在今年夏季参与了被称为“六人帮”的跨党派工作小组,当时他们赞成未来十年增税2万亿美元。在11月18日众议院的表决中,多数民主党议员以捍卫社会福利为由坚决反对共和党提出的用于平衡预算的宪法修正案,只有25名民主党议员投了赞成票,导致该宪法修正案因未获得2/3多数而流产。“超级委员会”减赤谈判的失败,意味着被推崇备至的议会制度走进了无法解决重大问题的死胡同,从这个美式民主的困局还可以引申出更深刻的话题。今天有许多美国人已经在反思西方民主社会中政府的作用:政府到底应该干什么?如何在编织社会安全网和促进就业与经济增长之间求得平衡?
  
  谁是最大的受害者
  谁是“超级委员会”失败的最大受害者呢?就短期而言,是美国国会和奥巴马政府。与以往相比,近年来国会在美国民众心目中的形象可谓一落千丈。8月1日迄今,美国权威的民意调查机构和各大主流媒体分别进行的16次民调结果显示,80%~87%的人对国会不满,只有9%~16%的公众认可国会的工作,其中9%的历史最低记录出现过两次。福克斯新闻网在相关报道中使用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民意调查:国会现在还不如共产主义吃香》。奥巴马政府的民众满意度虽然没有这么惨,但也不容乐观,多数民众对于白宫的行政能力已经丧失信心,执政的民主党将在2012年大选中面临极其严峻的考验。
  就长期而言,美国国债的持有者将损失惨重,世界经济将被危及。美元作为主要国际流通与储备货币享有特殊的金融霸权,导致了美国没有严肃地对待债务问题。如果无法大幅度削减政府开支,为了偿还债务,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故伎重演,开动印钞机。但这样必然造成美元继续贬值,美国主权债务的信用评级也难逃被下调的命运,包括中国在内的美元债券投资者将蒙受巨大损失,世界经济也将经历更加长久的动荡。美国人欠债,却让全世界替它埋单,这是极其不公平的。
  “超级委员会”关门后,《华盛顿邮报》表示:这也许是一次“有用的失败”。因为根据“国会的传说”,任何好的方案都要经历三次死亡才能存活。遗憾的是,在时钟的滴答声中,美国的总体国债每分钟就要增加约300万美元!这是全世界都承受不起的可怕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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