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脚踏车环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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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我完成了中国大陆海岸线之全程骑行。那时候,还没有开放台湾自由行。记得我站在福建的海边,依着妈祖的雕像远眺台湾海峡那万顷碧波,暗自嗟叹。泱泱中华,悠悠万里海岸线,独缺台湾一段,两年多以来常引以为憾!
  2012年的春季,重庆成为第二批开放台湾自由行的城市。我知道,肯定的,在不长的时间里,我一定会带着我的战车出现在宝岛台湾的土地上。
  前往台湾最为廉价便捷的交通工具是乘船,从福建平潭县澳前码头到台中港,只需2.5小时。我想办法搞到了往返的学生票,总共才820元人民币。
  2013年5月20日黎明,我推着单车通过港口、边防两重安检,顺利登上海峡号客轮。
  台湾,我来了!
  台湾人的真诚
  “海峡号”飞快地向东驶去,用GPS测量出航速超过60km/h。摇晃着,我渐入梦境。11:30分,我被乘客的嘈杂声吵醒,睁眼一看,已到台中港码头。台湾,我到了!
  刚骑行出发不足百米,豪雨倾盆而至!我被红灯困在一个空旷的十字路口,只能低头忍受着手表盘大小的雨滴猛力击打,进退两难,好生尴尬!一方面是初来乍到不大好意思闯红灯;另一方面,我还真没看明白台湾的“号志”(红绿灯)和行车道。最终,在无助地淋了两分钟之后,我别无选择地连闯两个红灯,逆行数十米来到台中港务局办公楼车库避雨。我已经湿透了。
  之后翻过一座山,一个下坡抵达台中市区。刚到市区,还没来得及兴奋,我就被一望无际的红绿灯给吓着了!在台湾,只要有一个巷子就会设置一组红绿灯。一个又一个的号志,一个又一个每当我抵达就会恰好转为红灯的号志,让我的骑行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等红灯的过程是极其无聊的,而大多数红灯的时间在60-90秒,好漫长。然后,由于不熟悉稍异于大陆的交通规则,莫名其妙地走错路了。停下来查地图,一辆货车在我身旁悄然停住……
  “嘿,环台啊?哪里人?”货车司机微笑着问我。
  “嗯呐,大陆来的,刚到台湾。”
  “哇,好厉害!请你喝饮料啦。”说着,他递给我一瓶冰葡萄汁,然后微笑着离开了。
  前一分钟我才被这多如牛毛的红绿灯搞得焦头烂额,后一分钟就有台湾人给我送来温暖,感觉真是好极了。
  第二天吃午饭时又开始下大雨,等了一个多小时。临走,7-11便利店的服务员跑出来送给我两个肉粽作为干粮。那一瞬间,我被感动得差点掉泪了。才到台湾24小时,有人请我喝饮料,有人请我吃粽子,台湾人,你们到底是要热情到怎样?
  在这里,也许骑行在路上时会感觉到冷清,没有人会主动和你说话。但只要你主动寻求帮助,就一定会得到对方真诚的支持!我感动极了!
  晚上露营于嘉义市南郊,有一个北回归线公园,精确地位于北纬23°26′的北回归线上。我敲开值班室的门,试探着询问是否可以露营,没想到值班的张先生一口就答应了。然后给我说哪里不会被淋到雨、厕所的热水器怎么用、洗衣机在哪里,他的热情,甚至让我恍惚以为这里是某家青年旅舍。
  雨中节奏
  中午进入台南市北郊。刚坐下来吃饭,暴雨就开始了。来台湾第三天了,这才开始摸清楚台湾天气的规律:早晨晴天,上午阴天,午后开始第一场雨,下午断续阵雨,晚上下一夜,第二天又天晴。后来才知道这叫做午后阵雨,极有规律,大多数情况下,每天第一场雨的时差不超过一小时,所以我每天中午都坐在7-11一边吃饭一边淡定地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关于台南市区,我可是提前认真做过功课的,大小古迹、各色小吃的具体位置,都在我的地图上有精确的标注,并且以最短的路线把它们串联起来挨个走访。
  首先是赤嵌楼,台湾人读作赤坎楼,然后台湾府城隍庙、孔庙、大南门、小西门、安平古堡、亿载金城、二鲲鯓炮台……
  在台湾,意外总会不期而遇。一天早餐点了一碗意大利面和一个起司三明治,本以为这里的份量应该很少,没想到却端上来两盆!邻桌的食客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为了不让大家觉得我是憨吃傻胀的傻大个儿,而是一顿能吃一头牛的正宗猛男,我故作淡定地硬是把那总共一公斤的早餐塞进了肚子,轻飘飘地离去。直到马路拐角,才困难地坐下来抽烟休息。都要胃下垂了,还装什么大陆汉子?
  恒春以西的这一段海岸线公路,车辆极少,除了在零星的景点能看到不多的游客之外,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很难得,今天没有下雨的迹象,天气晴朗,热带海岸风光甚好!
  在台湾岛的第二南端——猫鼻头,可以登高远望纵观整个恒春半岛。脚下的“钢琴海滩”真的就像一架钢琴,被滚滚海浪拍打出灵动的旋律。
  下午五点到达后壁湖码头,预约了次日下午一点出发前往兰屿的船票。码头的胖黑大哥十分友善,让我在屋檐下露营。旁边有插座,我用自带的插排将电接到帐篷里,插上自带的灭蚊液,俨然宾馆!
  月亮这样升起来
  上午翻过一座小山,去往恒春古城。这里因一部叫做《海角七号》的电影而闻名天下,而其主题曲《国境之南》更是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要哼N次的。看了些古迹,行行摄摄,再到《海角七号》里那个民宿——阿嘉的家寄出一堆明信片。吃过午饭就回到后壁湖乘船前往兰屿。
  太平洋的海浪,把这艘小小的船摇晃得像是游乐场里的海盗船。刚刚坐定不久,就听到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呕吐声。除船员之外,所有没吃晕船药的人都已经吐得稀里哗啦。我也快撑不住了!勉强坚持着看了一会在太平洋的滚滚波涛中滑翔的飞鱼,就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回到船舱。
  之后我睡着了,半小时醒来,船已靠岸。恍恍惚惚地看见窗外这座壮美的深海小岛,有种置身于凡尔纳笔下《神秘岛》的错觉。
  论海水的清洁程度,这里不如泰国TACHA岛;论沙滩,这里基本没有;论气势,这里也许比不上随后我将去的清水断崖。但这里有着世外桃源的气质,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宝石,这里是孤悬海外的香格里拉!以这样的心情环岛骑行,我深深陶醉。   到距离东清部落只有一个岬角的地方,路边有一家小巧的原住民饭馆。要了一碗这家餐馆唯一的晚餐——果蔬面。所谓果蔬面,就是在面汤里面放入香蕉、猕猴桃、苦瓜、西红柿之类的一大堆果蔬,味道很清淡、很奇怪,却一点也不难吃。老板娘做得非常认真,一碗面花了半个小时。
  我饥肠辘辘地等待着,和同桌的两个台北女生聊天。只听老板娘大喊一声:“看,月升!”我们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火球正从海面升起……
  大约过了几秒钟,我们仨才异口同声:“啊,那是月亮啊?!”原来月亮还可以这样升起来!
  老板娘说她经常可以看到月升,她也拿出相机来拍。我问她为何,她说出了整个台湾之行最让我感动的一句话。
  她说:“要用在异乡旅行的心情来欣赏故乡的美!”
  一位普通的达悟族妇女,其貌不扬,居然能说出这样唯美的话来。我被彻底感动了。
  达悟族,一个充满诗意的民族。
  最美的海岸线
  继续南下,到达台湾最南端——鹅銮鼻。
  纯白的灯塔、碧绿的草坪、幽蓝的大海,这一切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从灯塔徒步穿过草坪来到滨海栈道上,可以避开嘈杂的人群,尽情独自享受天涯海角的清净与空寂。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离开鹅銮鼻,直接开始爬坡,几公里之后,上到坡顶,到达龙磐草原。这里并不在我行前了解的景点之中,却让我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这里是全中国最美的海岸线,没有之一!请相信我,一个骑行过、看过全中国所有海岸线的人在此郑重地说!
  旁边一个帮我照相的美国夏威夷人也说:“夏威夷最美的地方,也就不过如此了!”真的,美得我心都碎了!当然,后面的清水断崖也和这里差不多。但清水断崖纯然是壮丽,而这里多了一份柔情。任何辞藻在这里都是贫瘠的,任何照片在这里都是黯然的,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悟。
  如果再来台湾,我一定要在这里露营,日出一定绝美!
  旭海的海,也是很美的,太平洋的风,一直在吹,吹进美丽的山谷,吹进每个人的心里。
  早餐只在满州吃了几个关东煮,翻过几座山,我已经饿得擦汗的手都在发抖了。铁马驿站的警察先生说,前面再翻过一座山就可以到旭海市区,那里的部落里有简餐。
  一座山?一座山!
  到旭海,大约只有一条不足百米的街道,单排有房子,装修都是波西米亚风,看不出哪家是餐馆。而且在烈日下,街上没有一个人,没有开灯的屋里也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不管了,必须在这里吃午饭。我把单车扔在一边,光着膀子奔跑着在宁静的小镇上挨家挨户敲门问:“哪里有吃的?”
  仅有一家小餐厅还有面条,120块一碗!哦,不,是一盆!一个直径超过40厘米的盆子,盛着大半碗的牛肉汤面。里面的八块红烧牛肉,加起来可能有半斤!很显然,老板娘把我当原住民了。
  骑到东源村——一个排湾族村落,我发现我已经和这里的人长得差不多了。抽烟的时候,一个环过岛的排湾族青年径直用排湾语和我搭讪。已经是第二次了,前天在兰屿,那个叫做xiaman的达悟族艺人也把我当做了他的同胞。
  他们说,我有原住民的轮廓。
  这一片地区,占多数的是原住民,从相貌上很容易与汉人区别开来。这里的生态环境也保持得非常好,每爬上一座山头,看到辽远的太平洋,我就会有动力继续下一座山了。
  闻着稻香
  今天的整段路程,几乎都是在滨海的稻田间穿行。太平洋的海风,吹来阵阵稻香。
  一首在记忆里模糊得记不清歌词的台湾民谣——《太平洋的风》,在此时此刻,居然莫名地清晰起来。那专属于广袤太平洋的旋律,那浸透着浓郁东台湾气息的胡德夫的嗓音,那铭刻着浪漫的歌词……请插上耳机,闭上双眼。光就听着这样的音乐,看着这样的风景就能心神宁静地度过美美的一整天。
  中午到达东河乡,这里的包子远近闻名,我一口气买了六个,囫囵吞下。
  东河,及其附近地区,我觉得最好的当数这里的水。在警察局接来的凉白开,居然都是甜的。警察笑着说这是他们当地的山泉水,富含矿物质,从山上引下来,可以直接饮用。
  午后,开始阴云密布,骑行至北郊的七星潭,下起一场小雨,而身后的花莲市区,已经看得到正在豪雨如瀑,真是十里不同天。
  七星潭是一处很美的海滩。这里没有一粒沙子,而是绵延数公里的鹅卵石。前方的海域,视野开阔,一望无际;左手边,则是触手可及的清水断崖,它傲然矗立,雨雾缭绕,雄奇无比!从七星潭北上是一条狭窄的海岸小路,道路两旁是接连不断的墓地。几乎所有的墓碑上,都镌刻着诸如“江苏苏州”、“湖南衡阳”之类的碑文。之前听说花莲有许多国民党老兵,他们终究没能回去。
  到达崇德镇,在派出所,值班所长建议我到对面的国小露营。学生早已放学,我找到一位说话声音甜得腻人的幼儿园女老师。她热情地帮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联系了校长、教导主任、夜守,总算得到露营许可。
  艰难华丽的苏花公路
  5点多出发,太阳已经升起,温度陡然升高。崇德火车站附近的路上,已经停满了蓄势待发的大型拖挂车,司机们还在吃早餐,他们一个个睡眼惺忪、无精打采,这样的疲劳驾驶,不知道等会儿在苏花公路上狭路相逢会是怎样。
  朝阳照耀下的清水断崖,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更加彰显其世界级景观大道的霸气。这一线的所有隧道,都是狭窄的双向车道,且内部多弯道。一串串满载的大卡车不时地从身旁呼啸而过,掀起强劲的气流。的确,在这里骑行会有一定的危险性。
  这种隧道悬崖公路,在我的家乡并不少见。像我经常骑行的212国道重庆至合川段,某些路段就有苏华公路的感觉。再如乌江画廊武隆至龚摊那一段,也是依山傍水的窄路,许多隧道纯粹就是“毛坯房”,伸手不见五指,连隧道里面都有可能掉下石头来。但我,作为一个骑行中国海岸线全程的人,也显然低估了清水断崖的美。   要把清水断崖和前面的龙磐草原比个高低,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清水断崖,像是一个壮硕的赛德克-巴莱,他孤独、他骄傲、他霸气、他阳刚,他不屑于和太平洋妥协,巍然挺立!龙蟠草原,则更像是一位美丽的达悟族姑娘,她温柔、她宁静、她内敛、她温柔,她紧紧依偎着太平洋!
  苏花公路最艰难的是南澳乡以南的50公里,最华丽的当然也是这50公里。在台湾北海岸,唯一吸引我的是野柳地质公园。野柳这样的景观,其实在北海岸沿线已经看过不少,在这里看看女王头、心形石、石蜡烛之类的,也就够了。看过太多海景,我已经审美疲劳了,寻常景色入不了眼。
  从野柳公园匆匆出来,日已西沉,赶紧出发,争取在日落前绕过北端看台湾海峡的夕阳。一个小时后,在距离北点还有几公里的地方,太阳即将落入海平面,晚霞被映成一片金黄。来不及了,将就看看了。
  台北故宫
  中午到达台北故宫门外,胡乱吃了几口午餐就一头扎进展馆。进去了才知道,五个小时,完全不够,连走马观花都做不到。
  台北故宫总共60余万件藏品,样样极品。受场馆大小限制,平日只保持5000件左右的展出量,每过一段时间更换一次。中华五千年文明的精髓几乎都在这里,这绝对不是一个来一次就够了的地方。
  博物馆里不允许照相,我集中精力尽可能地把看到的东西刻画进脑子里。肉形石、翠玉白菜巧夺天工;蟠龙纹盘、兽面纹壶、西周毛公鼎、战国牺尊古朴大气;快雪时晴帖、寒食帖、富春山居图、早春图韵味悠长……实在无法一一列举。
  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三代时期的青铜器铭文。几乎每一篇铭文,结尾都是一样的七个字:“子子孙孙永宝用”。用心感受远祖这用意深远的七个字,其情切切,其心殷殷。数千年前,当他们刻下这行文字时也许没有想到,他们的子子孙孙真的可以延续数千年而生生不息。
  傍晚,我跌跌撞撞地从博物馆出来,已经头昏眼花,站都站不稳了。脑子不够用,明显超负荷了。
  离别,仍有美好的夕阳
  离开台北市区颇费周折,一出门就是禁止单车骑行的忠孝西路,手持导航在市区穿来穿去,走错了N多条路才过河来到新北市板桥区。在这里寄出最后一批明信片。
  傍晚时分来到新竹市滨海自行车道,看到台湾海峡的夕阳、海鸟、风电机,被海风一吹,心情顿然舒畅了。也感觉到,我的海岸线剩下不多了。这应该是我的海岸线上最后的夕阳。
  最后一天,沿途仍旧是昨日风光,田园、风车、海。路上只有呼啸而过的车辆,除我之外,别无他人。
  下午2点,船准时起航,马达声隆隆响起,巨大的浪花将我们推离台湾。台湾海峡上的风浪明显比来时大了许多,据信是因为返航时逆洋流所致。所有人都稳稳地坐在座椅上,尽力地使自己不要晕船。
  为期16天的台湾环岛之旅,在此画下句号。对于中国海岸线,我也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TIPS
  海峡号
  对于想去台湾骑行的穷游er,乘坐海峡号应该是经济又快捷的方法。目前已开通福建平潭至台中、台北、基隆的航线,往返票价都在1000人民币左右,航程2.5小时即可到达。乘船最大的好处在于省去了坐飞机拆车的麻烦,整车上船,下船即可开始骑行。
  证件
  去台湾,需要持有双证方可,即所谓大通证和入台证。大通证在户口所在地出入境管理局即可办理,之后即可向有资质的旅行社申请办理入台证。
  环岛路线
  环台湾骑行有大圈小圈之分,从700多公里到我这种1400公里环岛的都有。简单说来,台湾西海岸平原以繁华的城市景观和人文风情为主,东海岸山地以雄奇的自然风光和原住民风情为主,北部则城市和自然兼有之。精华段是从枋寮逆时针到苏澳,囊括了垦丁半岛、兰屿、龙磐草原、清水断崖等极具特色的景观。
  住宿
  台湾物价与大陆一线城市略同,唯独住宿奇贵。最便宜的床位需要人民币100元左右,台湾应该是露营骑行者的绝佳去处,海岸线上大致每十多公里就会有休憩区可供露营,有厕所和自来水。另外,也可在小火车站、派出所、学校借地露营,都会得到非常热情的安排。
  兰屿交通
  如果想去感受台湾的离岛风光又没有时间挨个都去,那就去兰屿吧。淳厚的达悟族民风、壮丽的海岸线、广袤的太平洋,会让你流连忘返。去往兰屿可以坐船也可以坐飞机。从高雄东港、垦丁后壁湖渔港、台东港都有船前往兰屿,坐飞机则只能从台东出发。值得注意的是上船前一小时务必吃晕船药,太平洋的风浪不可小觑。前往兰屿的飞机是全世界最小的定期航班,而兰屿的机场则是全世界最小的机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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