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赢椿:至美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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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朱赢椿2008年设计作品《私想着》。(右)2013年设计作品《平如美棠》。

  今年8月在上海书展的首发式上,出版人陈垦介绍说,这是一本“最禅意的书”。“他是吹牛,不能用‘最’。我很讨厌他这样用词,但他喜欢这样用极端的词。”朱赢椿笑道。
  没事时,朱赢椿经常去那个无名小湖。“呆在那里多舒服啊,什么事都不做,没有人打电话给你,没有人干扰你,那很奢侈的,人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听风,听雨滴,听虫鸣。”他说。
  这就是他心中的“空度”,“不能告诉你任何东西”。他没指望读者会买,只印了一千册。售了几个月,还剩几百本。

“不重复,这是我要的特点”


  “以黑白灰记录了一条芦苇边的小船从早到晚的色调变化,留白充分,令人遐想。快速翻动书页时画面会瞬间活动起来,犹如电影的镜头。动与静的奇妙结合,体现出了空灵的禅意。”这是《空度》获得“中国最美的书”的理由。
朱赢椿 2013 年设计作品《空度》。图 / 受访者提供

  但“唯美”“禅意”的赞许之外,这本书为朱赢椿引来了不少争议,网友调侃这就是个“昂贵笔记本”。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引来争议。今年6月,他的《设计诗》也在微博上火了一把。那本书里,朱赢椿将自己写的诗歌以画面来传达,形式新颖,但也有人认为只是设计游戏,甚至被不少诗人视为“对诗歌的扼杀”。
  “在微博上那几天给骂死了。”朱赢椿到楼下的库房拿来他的《设计诗》,又笑着说,“第五次印刷,销量还不错哦。”事实上,这本书在2011年就已出版,在微博走红的当天,网店就卖出9000本。
  朱赢椿翻开《设计诗》的最中页,“我利用书的装订线,专门写了一个东西。”这条装订线将“眼耳鼻舌身意,难以束缚的念头”这些字串起来,意味着“束缚”。另外还有一首写人多的诗,直接将一堆字横七竖八地混成一个圆形图案,这些字是“人挤人”“人踩人”“人拽人”。另外,他设计了一句“汤太咸了,要淡点”,这一行字不断重复,字的印刷色调逐渐变淡。
  “我两年才做出来的。而且我的每一个手法不一样的,不重复,这是我要的特点。”朱赢椿解释说。事实上,他的很多作品都同时推进,耗时几年,《空度》算是出版周期最快的特例。计划今年年底发行的《肥肉》已经做了6年,收集了作家、明星、农民、幼儿园小朋友、和尚等人对肥肉的感想,有文字、照片、图画。他此前获得过“中国最美的书”与“世界最美的书”的《蚁呓》也同样耗费了数年的工夫。
(左)2012 年设计作品《一个一个人》; (中)朱赢椿 2006 年设计作品《不裁》;(右)2011年设计作品《设计诗》。

  朱赢椿自己兼任作者和设计师的书只是他众多作品的一部分。他为别的作者做过的装帧设计同样知名,为申坤渔做的《不哭》,为古十九做的《不裁》,为刘春杰做的《私想着》等书,也都获得过“中国最美的书”。
  最具代表性的是去年为申坤渔做的《一个一个人》。该书被称为“颠覆了整个设计的理念”。故意做旧,书的封面反贴、用水笔添写了书名等,内页还充满了笔记、点菜单、大前门烟盒纸、图书馆的印章等图案。出版社一开始对这样另类的设计很紧张,上市之初还遭遇过退货,以为是发错货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是设计,就会觉得很有意思。”朱赢椿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设计的所有书,没有固定的风格,我是喜欢根据书的内容去衍生设计。”

“不正经,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办”


  1995年朱赢椿从南京师范大学国画专业毕业。“找不到工作,哪个单位要画家?而且刚毕业很难被人承认。”朱赢椿回忆。正巧学校的出版社需要一个做设计的人。“为了生存”,朱赢椿开始做书籍设计和美编。
  “为什么我的设计至今被人关注,恰恰是因为我没有学过设计。”他认为非科班出身,反而打开了他的思路。
  很难想象,如今以设计的个性与“禅意”闻名的朱赢椿当年只能给教辅书做美编。而且干了10年。“苦闷”“没有快乐可言。”他回忆。2004年的一天,朱赢椿无意间走进出版社的样书库,发现被一排一排的物理、化学教辅书包围。
  “太震撼了!全是我一个人做的,因为那个出版社只有我一个美编。”朱赢椿回忆当时的场景。“那时候你就发现,你把你的生命糅在这个上面,幻化成一本一本没有人要看的东西,觉得太可怕了。”
  这种心情让他下定决心要做点像样的设计。他成立了工作室,起名“南京书衣坊”,就是如今随园书坊的前身,最早时只有两个人,他自己和一个实习生。白天把出版社的工作做完“养活自己”,晚上回去做自己有感觉的书。比如《人文江南关键词》这本如今已经很难找到的书,便是他早期的设计。
  “那个时候没想到获奖的事情,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现在回头看,是一种激励。”朱赢椿说。除了有两年担任评委不能参赛外,他每年都能获得“中国最美的书”奖项,然后被送到德国莱比锡参加“世界最美的书”评选。如今朱赢椿拿到的“最美的书”的奖项已有近20种。
  这么多年,朱赢椿一直在做书籍设计,从未染指更赚钱的商业设计。“小时候没书看,对我后来做书的情结蛮重要的。”朱赢椿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
  上世纪70年代初,他出生在江苏淮阴农村,“小时候就喜欢图形,喜欢画画”,经常把父亲带回的发票的反面当做画纸。甚至在上课时,也在课本上直接画,然后被老师拧住耳朵,提到讲台边站着。“不正经,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办。”这是父母和老师当时对朱赢椿的评价。
  但中考时,朱赢椿作为艺术生被特招进高中,几年后因为“文化课成绩很差”,复读了一年才考上南京师范大学的国画系,高出分数线两分。
  多年后,那个被老师揪耳朵的高考复读生终于从一堆教辅书中脱身,成为中国最炙手可热的书籍设计师之一。这几年,他开始挑选找上门的案子,“选择有感觉的,也不一定是名家”。早已不像五六年前,有人来找就求之不得。

“我拿自己扎针”


  “很多人一直对我有误解,认为我做的书,都是形式大于内容。”朱赢椿觉得自己有时候有点冤,“我偶尔一做自己的东西,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其中不乏同行。
  事实上,那些超常规的设计,都是朱赢椿把自己当做小白鼠做的实验。常规设计占据了他与随园书坊出品的主要部分。北岛的《青灯》,冯唐的《如何成为一个怪物》,徐来的《想象中的动物》,毛尖的《例外》,雷蒙·卡佛的《火》,甚至,随园书坊至今都还做着教辅书的设计与排版工作。
  “生活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我做这些东西以后,也要允许我做《设计诗》。《空度》也是我私人的实验,只印了一千本,没指望要卖。”朱赢椿说,从媒体到读者,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到他做的常规书。他的名声被框定在了那些极具个性的设计里。
  “把自己藏起来,为作者的文字去设计,让读者能够认认真真地去看书,不要被设计形式所干扰。”这是他做常规设计的原则。今年一年,常规书的设计他做了五六本。“我分得很清楚,不会胡来的。别人看到的形式大于内容的那些,其实都是我自己的东西,我拿自己扎针,做实验。”朱赢椿解释说,“或者像《一个一个人》这样,作者无限信任我的,我可以做。”
  傍晚七点,下起了小雨,工作室周围的树丛响着滴雨声,朱赢椿把工作室的灯关掉,去吃饭。天井旁的屋顶上有一只白猫在叫。“送出去那么远,怎么又跑回来了?”朱赢椿自言自语,这是之前他收养的。
  饭馆也在学校里。三菜一汤,加个炒饭。吃饭时,他还聊起年底要出的《肥肉》。他给出版人陈垦打了个电话,和对方开玩笑,“你他妈的就知道卖书,也不给我问问作者。”挂了电话,他又念叨,书都快下厂印刷了,韩寒都还不交《肥肉》的稿。
  抱怨归抱怨,但他对当下的状态还算满意。“有了名有了利,还能专心干自己的事情,其实上苍对我已经很眷顾了。”朱赢椿说。说完这话,平时不喝酒的他,把一点啤酒倒进杯子,慢慢喝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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