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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派翠西亚·凯丝(Patricia Kaas)像一名驯兽师,催眠般驱使着她的歌声、她的听众,伴随那一把性感磁嗓,一只只言语的兽从她的嘴里爬出来。
从“我的上帝”到“我的男人”……凯丝唱爱情、唱生命、唱美、唱孤独、唱城市、唱“玫瑰人生”,那是伊迪丝·琵雅芙(Edith Piaf)的,更是她自己的。
今年5月7日,这位曾在卡内基、奥林匹亚和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演出的法国香颂歌后来到上海,举行了一场名为“凯丝演唱琵雅芙”的音乐会。
2013年是20世纪上半叶香颂名伶琵雅芙逝世50周年,为向一代传奇致敬,她从琵雅芙430首歌曲中精选十几首制作了翻唱专辑《凯丝演唱琵雅芙》(Kass Chante Piaf),随后开启同名演唱会全球巡演。
“当然,我不是简单地模仿琵雅芙,我会以自己的方式,传递出我的情感和人生。”
凯丝堪称继琵雅芙之后最为世人熟知的法国女歌手,她用独特的嗓音演绎融合流行、蓝调与爵士风格的香颂。在法语乐坛,早在席琳·狄翁走红之前,凯丝已打入国际歌坛,出道15年后,曾创下全球唱片销量1500万张的骄人成绩,吸引百万歌迷参与其逾八百场演唱会,因此,她也被视作“法国的麦当娜”、“当代的琵雅芙”。
“早年在越南演出,由于当地民风保守,我被告知不要穿得太性感,但天气实在太热,演唱会我又很投入,所以浑身都湿透了,在场一万多男性观众为之疯狂,他们就叫我‘法国的麦当娜’,麦当娜和琵雅芙都是了不起的巨星,但我还是喜欢观众认可我本人独特的风格。”
在沪期间,这位香颂歌后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国际巨星特有的阵势:限时30分钟专访、高级酒店的咖啡雅座、忙碌的中法工作人员,还有坐在一旁“监听”的经纪人……
凯丝姗姗而来,卸下台上那套银灰色V领低胸华服,也褪去了浅醉女伶的奢华冷艳;她穿碎花衬衣,配一条洞洞牛仔裤,休闲装扮让人想起巴黎街头匆忙赶路的女人,这份平民气质,也让人联想到她灰姑娘般的星途——那个在法国东部矿区小镇俱乐部欢唱的女孩。
小姐唱歌!
1966年,琵雅芙去世后第三年,凯丝生于巴黎三百多公里外的小镇佛巴克。这个拥有一半德国血统的女孩,哼着“莉丽·玛莲”,尚不知琵雅芙是何方神圣,在她的个人世界里,那些命运丝网正曲缩在青春中,等待一个展开的时间点。
凯丝出身贫穷,她的父亲是一名法国矿工,家中有兄弟姊妹6人,在她那爱好唱歌的德国母亲鼓励下,8岁时她便在矿工俱乐部里表演。
“最初就像游戏,然后它成了我表达自己的方式。”
11岁时,她开始在德国城市萨尔布吕肯(Saarbrücken)的一个小俱乐部登台演唱,很快成了台柱。13岁时,她和当地一个小型表演团体签约,之后7年,每周六都在那里演唱卡巴莱小酒馆舞曲。年纪轻轻的她,俨然是一位真正的职业歌手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将凯丝带上明星之路:当地一位建筑师发现了她并把她带去巴黎录音。这盘卡带正巧被法国影帝热拉尔·德帕迪约(Gérard Depardieu)和他妻子听到,他们对这个姑娘的声音赞叹不已,于是为她制作了第一首单曲——《嫉妒》(由德帕迪约夫人创作)。那年,凯丝19岁,这个唱如琵雅芙、形似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的女孩,很快被乐评家视为潜力之星。
“如今,德帕迪约每次见到我,都会打招呼——嘿,小姐唱歌!”
1987年,凯丝推出第二首单曲《小姐唱歌》(Mademoiselle Chante),她那宽厚的蓝调嗓音,立即俘获法语系地区乐迷的心。主打单曲大热后,首张个人专辑《小姐唱歌》蝉连排行榜3个月之久,在世界范围内畅销:从魁北克到欧洲、从欧洲到日本……更在法国、比利时及瑞士等地获得白金唱片销售纪录,赢得“法国音乐奖”(Victoires de la Musique)年度最佳新进女艺人奖。此后多年歌唱生涯,凯丝屡屡获得国内外“年度最佳艺人”、“年度最佳专辑”、“海外最受欢迎法国艺人”等大奖肯定。
然而,星光燦烂的背后,凯丝曾饱受抑郁症折磨。20岁名声渐起时,一路陪伴她歌唱的母亲因病去世,更不幸的是,没多久父亲也离开了世界,她用了近乎15年才摆脱双亲故去的阴影。“我不是悲伤,而是忧郁,当母亲在你20岁时就离开了你,随后又是你的父亲,这种忧郁会陪伴你一生。”至今,凯丝都带着母亲病重时她送去医院陪伴枕旁的泰迪熊。
聚光灯下,凯丝以她的音乐、美貌、身姿征服了全球无数乐迷的心,但她自己的情路却颇为坎坷。2001年左右,她和比利时歌手菲利普·伯格曼(Philippe Bergmann)结束了长达6年的恋情,为了治愈情伤,她一度离开事业根据地巴黎前往苏黎世,“我和我爱的男人分手了,我感到窒息,只想离开这里出去透口气。”
2002年,凯丝受邀在法国新浪潮导演克劳德·勒鲁什(Claude Lelouch)执导的电影《绅士和淑女》(And Now Ladies and Gentlemen)中担任女主角,在其银幕处女作中饰演一位女歌手,随片发行专辑《钢琴吧》(Piano Bar)中,她重新演绎了多首脍炙人口的法国香颂,收获如潮好评。兴许是片中搭配默契,电影发行后传出她与男主演、英国著名影星杰瑞米·艾恩斯(Jeremy Irons)的绯闻,一度引起英法两国媒体关注。
“我常处于自我怀疑中,怀疑我的长相、身材和声音……怀疑一切。拍这部电影前,我缺乏自信,很难适应立即成为某个角色并且要像她那样说话,不过现在我变得更加开放了。”
IFOP民意调查机构和《周末报》联合评选显示,凯丝多年被选为最受法国人欢迎的人物,而且还是惟一的法国女歌手;上世纪90年代,她是越南内战后在河内演出的第一位西方女性;2003年,她从德国总统手中接过德国官员十字勋章(德国最高荣誉奖,相当于法国的荣誉勋位);2004年6月6日纪念诺曼底联合登陆60周年之际,凯丝为 17位参加仪式的总统献唱《爱的赞歌》,表演被全球33个频道转播,拥有10亿观众,她被誉为法德和平使者,也是惟一参加此次正式纪念活动的法国艺人;2005年凯丝受邀首次来到中国,是第一位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演唱的世界级香颂歌后。 2011年,凯丝出版自传《吾声之影》(L’Ombre de ma Voix),作品畅销欧洲。“拍电影、写书是我一段有意思的经历,但我本人还是最喜欢自己的歌唱事业,尤其享受在众人面前演唱的成就感,我会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巡回演唱会及新专辑,我要歌唱隧道尽头的光明。”
致敬琵雅芙
人物周刊:说说您对伊迪丝·琵雅芙的认识,她的歌和她的人生哪些部分尤其吸引您?
凯丝:琵雅芙的歌声非常真实,她唱歌就像说话那么自然,既有力量、又非常感性。我第一次唱她的歌就是那首《玫瑰人生》,那时我还不知道琵雅芙,后来我到了巴黎,人们总拿我和她比较,于是我开始听她的歌,想弄清缘由。那时我还比较懵懂,如今我可以开这个致敬演唱会,因为我有了人生经历,也有了勇气。当然,我不是简单地模仿她,模仿本身没有意义,即使演唱琵雅芙,我也会以自己的方式传递出我的情感,以及我自己的人生。

人物周刊:说说整场致敬演唱会的场景设计?
凯丝:琵雅芙相信上帝,所以我在演出开场跪下祈祷,先唱了那首《我的上帝》(Mon Dieu)。在欧美巡演时有投影仪和不少装饰,这次现场很素朴,我只是借用一些道具,在歌曲与歌曲之间穿插些说辞。我想展现她和让·科克多的关系,你知道,他是她生命中的密友,她去世几小时后他也去世了,我们法国人说这就像“共赴死亡的婚约”,所以这个场景下我演唱了《一日情人》,之后演唱《陌生人》和《白色短衫》我花了很大力气,唱到这里,这个女人因为丈夫的离开,她彻底疯了。
人物周刊:琵雅芙的歌曲中,哪首你会挑选出来代表你自己的人生?
凯丝:我会选那首《美丽爱情故事》(La Belle Histoire D‘amour),歌词是琵雅芙在她爱人马塞尔·瑟旦去世后写下的,我深受感动。那里面有一种力量,你可以感受到她在和悲痛抗争。那也是我整场演出中最喜欢的场景设计,每次演唱,我能从她这个角色中感受到我自己的脆弱。
人物周刊:我想你一定看过那部电影《玫瑰人生》,可否做些评价?
凯丝:第一次看时,我被玛丽昂·歌缇亚的表演深深打动!然后我又看了第二遍,你知道,这类传记片,编导们总是倾向于展现那个人物最艰难的时刻:疲惫、酗酒、沉沦,但很多时候琵雅芙也是个非常快乐喜悦的人,这点并没有展现,所以再看时我有点失望,我会想,为何给人画像时只展现那些阴影呢?不过,这是一部好电影。
最初与最难忘的舞台
人物周刊:还记得你8岁第一次登台唱歌的经历吗?
凯丝:印象中我最开始演唱的都是玛琳·黛德丽的歌曲。8岁登台的感觉很不一样,就像玩儿一样,你非常得意,瞧,我能站在这里唱歌了!那时候我不是在唱自己的歌,人们也不是来看我唱歌,大伙儿就是来个大派对,但那是我学习的地方。渐渐地,它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需要用它来诠释自己,而这也是我所喜欢的。站在舞台上和大家分享我的情感,在录音棚创作新歌令人兴奋,但我更喜欢看到真实的观众,同一首歌,你可以看到有人笑有人哭,每个人都把自己投射到歌曲中。
人物周刊:你的自传《吾声之影》在欧洲销量很好,可否介绍下你的寫作?这个标题也很有意思。
凯丝:事实上,很久以前就有人建议我写自传,但我总是拒绝,因为我比较谨慎。那一年突然就有冲动要开始这项工作,或许是年龄到了,但我不知怎么写,所以我开始和一位女记者交流,我们聊了大概五十多个小时,然后我又花了两百多个小时阅读和重写,差不多完成了这部传记。对我来说,我不是在书里介绍我巡演所到国家的见闻和我出的一张张专辑,我要把自己全盘托出,标题取作《吾声之影》,是因为我讲述了自己的生活,我想人们通过这些明白我歌声里的情感源头。不过,我并不想以非常戏剧化的口吻来讲述自己的故事,例如,哦!我母亲在我20岁时就去世了!我想以更平和更生活化的方式与读者分享我的人生经验,仿佛穿越一条隧道,讲述另一头的光明。正如我们刚才提到《玫瑰人生》那部电影,它过于强调戏剧化、沉重的部分,而忽略了日常的轻盈和素朴。
人物周刊:聊聊你记忆中最难忘的一场音乐会?
凯丝:也许是我第一次在巴黎奥林匹亚音乐厅的演唱会,不是因为在奥林匹亚的缘故,主要因为那是母亲在世时惟一看到我表演的一次,她坐在那儿,为我感到骄傲。
人物周刊:你在舞台上有没有紧张害怕的时候?
凯丝:家人来看我时,我有点害怕,我希望自己唱得更好,但你没有唱得更好因为你想得太多;还有当我的嗓子有些累时我有点害怕,但这种情况不多,因为我热爱舞台。
喜欢容易感动、甚至会哭的男人
人物周刊:舞台之外,你的生活是怎样的?形容下你一天的生活?
凯丝:实际上,我自己的生活没有太多音乐环绕,当我坐飞机、自己一个人走路时,我很少听音乐,我享受安静的环境,或者感受来自街道、森林的各种自然声响。如果没有演出,我很少外出旅游,我喜欢待在巴黎的公寓里,这听上去有点无聊。在家时,通常我起得很晚,大概10点才起床,我是个井井有条的人,我喜欢整理房间,也会买点花来装饰公寓,偶尔去见见家人和朋友,生活非常简单。
人物周刊:说说你对巴黎这座城市的感知?
凯丝:这是我居住的地方,因为我总在全球各地旅行,我很享受回到家的感觉。巴黎很棒,它就像一个巨大的博物馆,我知道很多人热爱巴黎,因为它充满浪漫气息,那里有很多伟大的艺术家,但当你住在那里,你的视角可能就有所不同。(你喜欢它保持那种旧旧的传统模样还是不断变化?)巴黎保持它那样儿挺好的,如果有更多事发生,那也不错,就有更多可能性。
人物周刊:2008年你发行了专辑《卡巴莱》(Kabaret,小酒馆歌舞表演),这张专辑里提到多位上世纪30年代的风云女性,当时是怎么考虑的?
凯丝:我对上世纪30年代的女性特别感兴趣,因为她们敢于挑战传统,她们大胆宣称:没错,我是女人,但我想去当飞行员!比如阿娜伊丝·宁,她决定写一本和性有关的书……(你是女权主义者吗?)不是,我只是觉得为什么女人不能做和男人同样的工作赚同样的钱?但我不是会到街上游行大喊大叫的那种极端分子。
人物周刊:你心目中对另一半的期许是怎样的?
凯丝:理想的男人能在很多方面给我带来惊喜,当然,很多时候我们会有个念头,我希望他长得如何如何,但我希望他能逗我笑,我喜欢容易感动、甚至会哭的男人,而不是整日炫耀“瞧!我是个硬汉”那种,我们一般都喜欢温柔些的。
(感谢上海非凡文化艺术有限公司刘玮林先生、法国驻沪总领事馆陈楠先生协助联络专访;实习记者陆菲菲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