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第一眼看到卡尔顿学院(Carleton College)的网站,我就被首页两张大图打动了——左边是冰雪覆盖的校园,右边是热烈的篝火晚会,左右分别写着“寒冷的天气”和“温暖的人心”。高中相对自由而亲密的学习氛围,让我懂得了人与人之间互相支持的重要性,我下定决心,一定要选择一所人情温暖的高校。大半年过去了,卡尔顿学院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冰天雪地里的温暖
2017年冬季学期,是我在美国明尼苏达州北田镇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持续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动辄漫天的大雪,让我这个江南孩子感到新奇而刺激。
义无反顾地选择这个冰天雪地里的文理学院,很大的原因就是我想在一个宁静安逸的地方摆脱浮躁,专注学习。卡尔顿学院在中国并不是很知名,它采用的三学期制也和绝大多数中国大学不同。这意味着,我们需要用十周的时间,学完其他学校一整个学期的内容,加上卡尔顿学院本来就以精于学术闻名,所以基本上所有的课程都是极富挑战性的。
卡尔顿学院历史悠久,一直秉承着“博雅教育”“通识教育”的理念,入学的前两年会给学生充足的时间探索自己的兴趣特长,直到大二最后一个学期才选定专业。
学校的邻里大多是白人,也有少数亚裔,以友爱善良出名。记得去年刚到北田镇的时候,学姐带着我们步行参观小镇。这里住着的大多是中老年人,路上常见带着小孩或狗狗出来散步的夫妇,都是手牵着手甜蜜美满的样子,这也证明了明州幸福指数在全美排名第二是不无道理的。
我觉得学校最可爱的传统就是“星期五鲜花日”了。每到周五,镇上拐角处一家小小的花店负责给我们提供鲜花,花店里那位满头银发的奶奶和笑容甜甜的姐姐会带着一箱一箱的花到学校咖啡馆售卖,还贴心地帮我们包装好,提供各色卡片和糖果。灿烂如金的向日葵、浓情蜜意的玫瑰、温柔似水的康乃馨,五美金就能买到一大捧,偷偷给自己喜欢的人投递一份小小的惊喜。学校里的每一个同学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信箱,它已经褪色的黄铜外表让人不禁遐想:一百五十多年前是不是也有个女孩每到周五都会悄悄地把花塞进男孩的信箱?是不是每个时代都有少年轻轻摩挲过这小小的黄铜把手,千千万万遍?
最喜欢的一节课
明尼苏达的冬天是美丽的,不管是树根旁小松鼠、小兔子零星的脚印,还是雪地里映射出的亮闪闪的光,都让我兴奋不已。但不得不承认,即使我每天把自己裹成个面团,也还是冻得七荤八素。回想起来好玩的是,支撑我度过漫长寒冬的竟然是一节在校园最远处早上八点半的课——这是一节我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的课,因为我从中获得了太多的体悟。
从小喜欢涂涂画畫的我,视艺术为一个未来可能的专业。卡尔顿学院艺术系开设的“观察绘画(Observational Drawing)”课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选择。这个课程如同它的名字,注重“所画即所见”,追求绘画的准确性,我的教授更额外强调了要注重构图的美感。上完这门课后,我对于基本的炭笔、铅笔、钢笔素描,粉彩、水粉都有了初步的认识,对中西方艺术教育的异同,也有了一些更实际的思考。
在我眼里,这节课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就是每次课堂互评——大家把自己的作品钉在墙上,教授和同学们会一起讨论、认真点评,再由作者本人给出回应、提问或者辩护。每当这时,我都盼着教授和同学们给我夸奖,大部分时候我这小小的虚荣心都被满足了。都说美国人的“天赋技能”是赞扬别人,我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我一定会把你这幅画偷回家的”“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如何在潮水一般涌来的赞美声中保持清醒,并从中提取有效的关键信息促使自己进步一直是我谨记心中的。
在观察绘画课上,我慢慢养成了一个特别的习惯:当班上26位同学的画钉在长廊上的时候,我喜欢退得远远的,眯着眼睛看每一幅画。我发现即使是全班同学画同样一颗灯笼椒,不管是构图、色彩还是笔触,都有着巨大的不同。比如一次画透视关系的建筑内部作业,在我尝试尽可能精细地描摹形状、表现阴影以确保作品能高度似真时,很多美国同学的作品却和我理解的“素描”完全不一样,有一位甚至使用了钢笔线描的方式,没有添加任何阴影,而是把目光所及之处填满了繁复的花纹——即使那是一面纯白的墙。我对此感到疑惑,作者却笑着说:“我觉得这样最能表达我所见到的,我就喜欢这样的风格。”
上完一学期的课,我发现每位同学都明显地发展出了其个人风格。这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教授的鼓励,他让我们知道坚持自我很重要,跟所有人都不同并不要紧,哪怕其他人都用了流畅的线条而我坚持用坚硬的线条也没关系,这种“无畏感”会赋予艺术无限的可能性。
风格比技法更需要鼓励
来美国留学之前,我有过十年的国画经验。我的国画老师一度是我最喜爱和崇敬的人,他随和可亲,也常常鼓励学生,但我品出了他和美国教授的“鼓励”之细微不同。我的国画老师更多的是奖励式的鼓励:当我精准地掌握了技法时,我会得到表扬;而美国教授则是打开一扇门式的鼓励:他准确地指出我的优势,鼓励我扬长避短,放大自己的优势。
在国画教育中,我和我的老师建立了一种传统意义上的师徒关系:我尊重、听从老师,模仿老师的技巧。而我和美国教授更像是平等的“朋友”关系,他只是在分享自己的经验,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欢迎你质疑我,我也只是给你提供意见,你不一定要采纳,我支持你坚持自己的风格。”
我并不是说这两种教育方式孰优孰劣,只是庆幸美国留学使我跳出了原来教育的舒适圈,开始敢于开拓,敢于尝试更多的可能性。从小在竞争压力很大的班级,我习惯了当个步步跟上老师的“好孩子”。我总会暗暗担忧自己“掉队”,害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就这么采取最安全、最保险的方法过了十几年。就像做语文阅读理解,当每个人都是同样的答案时,即使你心里想的不一样,看见全班几十个人都赞同地点着头,刚想举起的手是不是悄悄缩下去了呢?
诚然,技巧是绝对不可或缺的,是艺术的基石,但技巧是可以锻炼和训练的,而风格则很难。风格就好像“小荷才露”的那个尖尖角,在它刚刚冒出头的时候,特别需要敏锐的双眼来发觉,需要温暖的话语来鼓励,需要客观的评价来引导……对于刚刚踏入艺术领域的我们来说,学会技巧是基础,但不能被技巧所限制,技巧应该是风格的辅助,是够到天上星星的梯子。有句话说得好:“因为世界上别人都有人做了,你只能做你自己。”
美国教授对我的启发和引导,使我坚定了学艺术的决心,在这个春季学期,我选了难度更高的油画课程。每当我坐在高脚凳上画累了的时候,我总会停下来想一想,今天的课除了画画技巧以外,我还学到了别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