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香樟站在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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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村庄,是从一棵站在村口的香樟树开始的。
  时间退到一千二百多年前,我的村庄只是大鄣山下的一片盆地。当时,有一位名叫洪延寿的唐代归隐长史,从安徽篁墩沿着五龙山脉,走进了婺源大鄣山深处。“崛起石垒墩,仰依天马峰。天马高昂驰骤,俯瞰轮溪浪洪。余欲览春色,一一植樟松。”在寂静的山野里,在他期待的内心,开始生发香樟树的诗意。于是,他在溪边长满黄荆的土墩上,植树定村,赋诗以记,把一个家园的梦,植入了一棵香樟树中。他植下的这棵香樟树,以站立的姿势,年轮储满了村庄记忆的源头。

  听长辈人说,我的村庄车田,在历史上是林木森森,清溪环绕,田畴相连,那村基形似车轮,初名是轮溪。轮溪、车田,想必村庄前后的村名都蕴藏着先祖的田园诗意。香樟树发达的根系,连接着的是村庄洪氏的血脉亲情,唐代长史洪延寿,宋徽猷阁直学士洪皓,金石学家洪适,钱币学家洪遵,瑞明殿学士洪迈,一祖同宗,各有建树。然而,他们都无法留住岁月的脚步,在不同的年月里化作了尘土。即便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己定都南京,还心怀故土,千里迢迢赶到香樟树下祭祖。
  从我家祖居“忆善堂”到古樟与大训堂,约莫二三百米左右的距离。记事起,位于古樟边的大训堂己成了村中的小学。操场上,木板拼接的乒乓球台上,春天经常有古樟树叶飘落的身影。老屋、古樟、祠堂,一直是我少年成长时期具有代表性的背景与底色,也是无法抹去的特殊记忆。然而,村中老师躬耕的身影,孩童朗朗的读书声,却经年传递着一种文化传承的讯息。
  黄荆墩上的香樟树,在车田乃至洪氏后裔心中,己超出了植物本身,成了一个神秘的图腾符号。有关古樟的故事,听长辈人说过很多。比如:古樟叶的翠绿与枯黄,预示着村庄耕种的年成或自然灾害;一位村人搭梯上树,锯掉雪压的枝丫,落下了腰部残疾;婴儿夜里时常啼哭,在红纸上写“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郎……”的帖子,贴于古樟,便可酣睡天明;甚至,把体弱多病的孩子写入“寄世帖”寄世给古樟……所有这些,仿佛上了年纪的古樟包裹着一种神性,其实是村人对自然的敬畏,还有对祖先的尊崇与膜拜。想想,父母能够把自己的子女都托付给一棵始祖亲手栽植的香樟树,那还有什么不可托付的呢?
  早年的黄荆墩,除了父老乡亲种菜的菜园,还有一棵一抱粗的桂花树,几行蓬蓬勃勃的茶树,相杂的黄荆,次生缠绕的藤蔓,还有风化的墓碑。而如今进入人们视界的黄荆墩,是近年从保护古樟出发,经过规划的村民休闲广场,鹅卵石垒的基础,花岗岩的廊柱,砖墙石径,花草点缀,给鸡犬相闻的村庄,给村民安宁的生活,带来了一种全新的体验。那古樟风中舞动绿叶的声响,哗啦哗啦的,像传递给空旷明净天空的合唱。大训堂废墟上的小学,早已搬迁新址,现在成了村委会的办公场所。从与村干部的交往,到黄荆墩古樟广场的筹建,以及看到村周的山青水碧,让我感受到了他们不止是对古朴宁静家园的驻守,还有一种民俗文化的衔接与延续,建设美好家园的态度与使命。
  香樟树的繁茂,洪氏后裔的繁衍,成了树与人在村庄的集合。对于远离故土的洪氏后裔来说,车田村只是地理家园的一部分,黄荆墩与香樟树,俨然是村庄的地标,成了精神家园的一分子。约是五年前一个初春的日子,从车田发脉的各地洪氏宗亲在古樟下相聚一起,一个个都以膜拜的方式,铭记一棵香樟树。许多侨居外地的洪氏宗亲,都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才迎来古樟下团聚的机缘。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村庄最为暖心与盛大的节日。黄荆墩、江思坑、琢林前、天香院、外山洞,仿佛是长辈经常念叨的小名,一一被唤起。记忆好比一根引线,那些遮蔽的沉淀的村事一旦点燃,便顺理成章地爆出了五彩的烟火。串联的是,美丽乡村建设的图景。而土生土长的我,静静地伫立古樟下,视线从黄荆墩古樟的碑刻到高耸入云的古樟,把心中的朝觐化作对家乡的祝福。
  选自《江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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