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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涂鸦: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艺术
当一座城市成为一块肆意挥洒的画布,究竟谁才能决定涂鸦是不是真正的艺术?涂鸦自诞生之初所携带的“反骨”,证明了它是一种去权威化的大众艺术。粗粝、直白、原始、非主流,从贫民窟诞生出的涂鸦,天然地带有着强烈的戏谑和对抗意味,随着涂鸦与艺术形式的交融,以及创作者、创作形式、介质多元化等诸多因素推动,涂鸦从地下走入主流,成为新兴的街头艺术。
我们可以这样说,涂鸦注定是属于灰色地带的艺术,它打破了双重领域的规则,成为了—部分人的武器的同时,又成为了另一群人的盾牌。没有一种介质能够束缚它,它从墙上、地铁间脱落,深入每座城市的艺术诉求之中,承载着对各种社会现象的不满和无声抗议,将艺术社会化,以此获得豁免权和话语权。
Shepard Fairey被逮捕18次的“破壞者”
Shepard的第一幅街头涂鸦作品是1989年夏天在罗德岛的普罗威登斯画的巨人安德烈的简单小贴纸。那一年里他来到纽约,钟情于那儿的涂鸦,于是想到了创作类似的作品,同时也融合了朋克摇滚的技巧以及自己喜爱的滑板文化。
回忆起来,Shepard当初开始涂鸦的原因很简单,“喜欢在公共空间而非在画廊或者博物馆里看到更多艺术作品,不需要经过许可就能在街头自由展示作品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了涂鸦的无穷魅力。
也许正是这样“无心插柳”的状态,使得一开始只是和几个玩滑板的朋友闹着玩的作品安德烈贴纸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反响。看到自己创作的安德烈形象在公共空间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Shepard开始有意并认真地把它发展成一个“服从巨人”的系列,并且逐渐成为了美国最牛的涂鸦艺术家之一。
不过,虽然他已经是一名知名的涂鸦艺术家了,却仍然逃不了与警察的“猫捉老鼠”游戏。18次,是他因为在街头创作被逮捕过的次数,随之而来的是不断的质疑与抨击,有人说他是艺术破坏者以及中产阶级代言人。但他并不怕引发争议,他要做的仅仅只是“认真思考创作的内容以及作品放置的地点,以便能够解释我的选择以及支持我的作品”。
尽管自己从事着各个领域的工作,但他一直把自己定位为街头艺术家。“涂鸦本身并不能带来经济利益,只会带来罚款和材料消耗等等经济损失。”但是对于Shepand来说,只要是他想做的,就算不赚钱也无妨,当然,能够通过艺术糊口那一定程度上也是对艺术家的认可。他从事着图片设计师的工作,并且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来支持他其他的艺术项目。
你的作品产量极高,且紧跟时事与政治,所以你的创作灵感都有哪些?
S:对我有启发的事情很多,包括艺术和设计史、流行文化、音乐以及社会与政治问题等等。我同时也会尽量多阅读书籍,所以我作品里也经常有文学的概念。有时候一幅作品会同时受到上述很多方面的影响。我尽量保持眼界和心态的开放,让我更加容易一直有灵感。
你的作品还在《辛普森一家》中客串过,当时是怎么促成这次合作的呢?
S:《辛普森一家》的几位编剧看了《买完纪念品再离开》那部电影,我也有出演。他们非常喜欢那部电影,所以请班克西给辛普森写一个开场小段,并且写一集戏,由我和其他一些街头艺术家客串出演。我从《辛普森一家》开播以来就是这部剧的忠实观众,所以对我来说能够参演其中一集是莫大的荣幸。
对于你来说,在一面墙上作画和在纸板上作画有
什么不同的意义?
S:我最初未经许可就在街头作画时,我必须在警察赶到之前快速行动,所以我习惯了使用一些简单有效的方法。在纸上和画布上作画时,我可以慢慢来,但我仍然使用同样的工具,比如我在街头使用的钢板。在画室里我可以花时间慢慢调整,把一些不好的地方抹掉,在街头就没有这种奢侈了。
你最难忘的一次涂鸦经历是什么?
S:我不想说得太具体,不然其中某一次事件可能会回头来找我麻烦。但是作为街头艺术家,我需要在屋顶上奔跑,顺着雨水管道滑下,在两座楼之间搭块板子爬过去,你在电影《谍影重重》里会看到的那些方法我都需要用上才能逃跑。其中有些经历非常美妙,另一些则非常可怕,但是它们都是我的成长,也都代表我的理念,那就是公共空间需要有更多艺术作品。如果公共空间能有更多机会给艺术品展示用,我和其他很多街头艺术家就都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了。 你觉得当代的涂鸦艺术创作环境和30年前有哪些不同?
S:某些方面来说,30年前在街头作画更容易,因为当时很多城市还没有有效手段来禁止街头绘画,而且当时这也不属于流行的艺术形式。如今,有些城市允许在墙壁上作画,带来了很多新机会,也有可能让作品更出色,因为这样能够实现更大的理想,画的复杂程度也会增加。我尽量不让自己禁锢于某一种心态或者对过去任何一段时光念念不忘。我用艺术来回答不断变化的地貌特征与文化需求。
你觉得现在涂鸦艺术走入主流市场了吗?人们应该如何更好地欣赏和理解这种艺术?
S:涂鴉和街头绘画逐渐被更多主流文化欣赏,不过这些形式也总是会有不被接受的一面。我很高兴看到很多涂鸦艺术家和街头艺术家能够把作品画在纸上或者画布上方便展示出售。我认为好的艺术作品总归是好作品,不管它是画在室外的墙上还是室内。
你印象最深的两幅涂鸦作品是什么?
S:我觉得JR用当地居民的画像占满整个巴西(或者阿根廷)贫民窟的作品就是当下最有野心的作品之一,完全改变了该地区的面貌。我觉得它非常美而且激动人心。我喜欢Vhils在墙上雕出的所有作品,因为改变墙的表面可以被视为同时在创作和破坏,无论视觉上还是概念上都非常有力。我很喜欢他和我在洛杉矶合作的《American Dreamers》,这幅作品最终形成了两个不同世代的女性肖像,主要是想展现家庭关系、就业、难民处境等因素下,大部分拥有“美国梦”的人难以实现移民目标的现状。
Vhils把墙凿开,才能看到流逝的时光
千禧年的里斯本,13岁的Vhils和自己的朋友总是在街头闲逛着,在那个无所事事的年纪里,为了找到点儿乐趣,他和朋友初次体验了一回涂鸦,也让他发现自己可以“走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去探索自我表达的另外一种方式。
一开始Vhils只是用油彩喷涂,逐渐对绘画本身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他开始意识到,那些年代久远的城市的墙上已经积攒了太多层绘画的颜料,他们之前是强调或者反映里斯本不同时期的社会热潮和变迁,人们通过涂鸦的方式一直在表达,可以说城市里的墙一直是社会变化的一部分,它们本身电在成长。人们都在不断添加,到处都是涂鸦,那么何不把自己做的事情再往极致推进一步呢?这样的想法催生了Vhils的涂鸦方式,他采取与继续添加涂鸦相反的方法,把涂层刮开,把年代更替的痕迹暴露出来,把城市的视觉艺术显露出来,展示流逝的时光本身。
“我们现在日常程式化的生活中,有时候根本意识不到时间会带来改变。所以我萌发了这个想法,把表面的图画刮掉,创造出一种新的构图,把隐藏背后的内容也揭示出来。”这是Vails了解和深入一座城市的过程,对他来说,在城市的墙壁上刮掉涂层能够了解这个城市的历史以及组成这座城市的一切。涂鸦教会了他许多,比如纪律、比如如何在公共空间表达自己。
你个人认为涂鸦对城市的面貌是有益的还是有破坏性的?你认为它是给城市添加色彩还是剥夺了它?
V:我认为是增色吧。在每个城市里,街头艺术都有自己的活力。你可以选择反对它,与它斗争,逮捕街头艺术家,可能还会花费很多钱,因为逮捕街头艺术家本身就没有道理。但伤池可以跟他们合作,开展对话等等。当然,非法的涂鸦总是会发生,但是艺术家其实是想参与,想帮忙。所以如果城市能够跟艺术家展开对话,并且把公共空间给艺术家去创作而不是给广告牌等等,城市也会获益的,因为艺术家会提供文化的内容。对市民有社会价值,也有经济价值。因为你可以把一个小偷遍地的社区变好,而且逐渐你会吸引人们去他们以前不会去的地方,有些地方墙上有涂鸦前根本没人去,改变一个社区要花很多心思的。
你对于合法与非法的街头艺术及涂鸦之间的矛盾有什么看法?
V:涂鸦是非法的,特别是我的一些作品,这是创作过程的特点。但我也觉得应该有沟通,可以做一些合法的创作。基本上,我认为两者都可以。
GQ:里斯本的生活经历如何成为你作品的一部分?不同的城市是否会给你的作品带来影响,并且在新作中有所反映?
V:当然,我去到的每个城市,在涂鸦的背后都有城市自己的故事。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的作品是根据地点来创作的。比如说每个国家也有不同的层次、不同的历史,我会花时间研究这些历史和层次,所以我的作品不只是到各个城市去巡展而已,而是成为各个城市的一部分,是与城市的面貌结合在一起的。
你对中国的印象如何?
V:说实话,来中国是让我人生发生改变的体验,当然是指好的方面。我第一次来中国是2012年。我之前对中国不了解,所以一直很向往了解中国的文化。特别是上海,艺术氛围、城市的活力都让我印象深刻。而且我每次都能获得很多灵感。我在香港住过一段时间,也在北京进行过创作,所以某种程度上这些经历改变了我对于这个国家的认知。
有没有一个最特别最难忘最不寻常的与作品有关的经历可以分享?就是创作过程中的突发奇想和神来之笔这类的。
V:有一些。不久前,我们在塞拉利昂做过一个作品,是与宗教相关的,很有意义。那里有一个大家庭,部分是信基督教的,也有穆斯林,他们和睦相处,共同分享空间。我就给那个大家庭里的两个表兄弟画了肖像。这很特别,因为它展示出即使是经历过很多冲突的国家和人民也可以是很包容的,尤其是在宗教和和睦相处上,哪怕他们是来自截然不同的背景。还有一个项目是我在巴西做的,跟当地的社区一起合作。还有莫斯科的一个作品,是一个巨幅肖像,我发现了一幅早年宣传用的壁画,所以那段历史就很好地跟墙壁融合。
在墙上作画和在纸上、画布上作画的区别?
V:对我来说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我一般不用画布,我都是用城市里的各种材料,我不想被迫使用画布。我愿意到街上找一块广告牌或者一面墙壁,所以我其实对于材料没有什么偏见,对于室外室内也没有区别对待。所以我总是从各个城市挑选使用作画的材料,因为城市反映人们的生活。
你有没有最喜欢的材料或者媒介?
V: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概念上是用一些已经被城市漠视遗忘的地方和材料,所以废弃的墙壁啊,废弃的楼房啊,老的广告牌,老的金属,所有这些被城市抛弃的,我都想重新发现,再次给它们带来关注。
根据当下情况,你是不是觉得涂鸦和街头艺术已经朝主流市场发展了?
V:我觉得很难说已经迈出这一步了。街头艺术作为一种艺术潮流,更能够吸引新一代,与他们产生共鸣,也更容易接近,更容易表达。因为这种艺术是直接与人产生沟通的。但是很多人仍然不把街头艺术当作艺术来看。在上海的MoCA展出是个开始,但是普遍上街头艺术仍然不足以被认为是艺术。不光是在中国这样,其他国家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