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徽州文化博物馆馆藏俞樾书札考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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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樾(1821-1907),浙江德清人。字荫圃,号曲园,晚号曲园居士、曲园老人,又署曲园叟、曲园波(有印章)、茶香室说经老人,室名右台仙馆,自号右台仙馆主人,又在达斋、乐知堂、好学为福斋、春在堂、俞楼、鹤园,别称德清太史,自称海内翰林第二。道光三十年(1850)进士。历任编修、河南学政。以事罢官,侨居苏州。终身从事著述和讲学,先后主讲苏州紫阳书院、上海求志书院。同治七年(1868)起,主讲杭州诂经精舍,达30余年之久,至79岁辞去。从学者人才辈出,如章太炎、吴昌硕等皆是。讲学期间一度总办浙江书局,精刻子书20余种,海内称为善本。为学训诂主汉,义理主宋,所著极富。
  俞樾之父曾长期在徽州游学,童年的俞樾就深受徽州文化环境的熏陶,在他入仕之前的青年时期,道光二十三年(1843)至咸丰元年(1851)的八年时间,曾经在徽州歙县座馆授业,特别是前五年基本上是“二月初经水路去新安,十一月头回家过年”。在这里他结识了许多徽州学人,并参加了“红叶读书楼”,定期举办文学活动,其间受得了徽州人文思想的熏染。俞樾长期寓居苏杭,是晚清时期著名的经学家、经学教育家和著名书法家。在他生活的期间,特别是他以事罢官期间,潜心学术达40余载,与徽州学人有着广泛的交往,因此,徽州民间自然而然地也就保留了一些俞樾书札,中国徽州文化博物馆收藏有俞樾书札七通,其中第1248号藏品两通,第1204号藏品五通。
  晚清至民国期间出版的《俞曲园尺牍》版本较多,关于俞樾的书札,1991年中州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明书局版的《近代十大家尺牍》就收有一种。而最新的出版专著有张燕婴整理的《俞樾函札辑证》,是近现代稀见的史料丛刊。中国徽州文化博物馆新发现的俞樾书札为研究俞樾与徽州学者的交往,特别是为徽派朴学研究探讨提供了新的实物资料,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史料价值。现予整理,以飨读者。
  一、第1248号藏品俞樾书札
  1.仲伊先生经席:
  前承葆山兄传述大名,仰如山斗,即以拙著《经说》呈正。乃蒙不弃,手书下逮,并颁示大著《周易学统》一书。此书体大思精,洞阴阳消长之原,浅乾坤苞符之秘,君子小人之进退,中国夷狄之盛衰,具见于斯。鄙人章句陋儒,何足读先生此书哉?惟有一事,素所蓄疑云:窃谓,汉初以上下经十翼分十二篇,正如今本,但经传未合耳,非《说卦》有三卷也。河内女子得《泰誓》,世皆疑之,其所得《说卦传》独可信乎?扬子“易损其一”句,见《问神》篇,盖或人之意,议《书序》之不如《易》耳。《易·序卦传》,每卦联络,各有意义,苟有阙失,可以推求,故曰“《易》损其一,虽惷知阙焉”。《书序》则直云为某事作某篇,不相连属,故曰“《书》之不备过半矣”。而习者不知其下文,云:惜乎《书序》之不如《易》也,则其论序可知矣,未可引以为《易》有阙篇之证。先秦古书多引《易》说,《礼记·经解》篇引“君子慎始”之(四)三句,郑君不言所出,孔疏则曰《系辞》文也。《系辞》安有此文?抑何卤莽可笑?不若陈氏之断为《易纬》矣。盖差若豪厘,缪以千里,固见于《通卦验》也。博采此等《易》说以发明《易》义,未始不可,若竞以补《说卦传》,似乎未易质言。愚昧之见,非敢故树异同,聊质所疑而已。恕之,亮(谅)之,教之,幸甚。《说剑》《说医》两种,亦见先生余技足了十人,无任钦佩。手肃布谢,敬请著安,为道自重,不尽万一。
  愚弟俞樾顿首拜上
  俞樾此札是给徽州汪宗沂的。汪宗沂(1837-1906),字仲伊、咏村,号弢庐,亦号韬庐处士,安徽歙县人。光绪二年(1876)中举,光绪六年(1880)进士,官任山西知县。光绪二十一年(1895),安徽学政举其学行,赐以五品卿衔。汪宗沂少年时喜好经世之学,壮年喜好谈论兵书,晚年喜好论道家言。生平研精礼经,洞悉律吕,成就卓然,著述颇丰。曾主讲安庆敬敷书院、芜湖中江书院、歙县紫阳书院,后居家设馆授徒,有“江南大儒”之誉。
  汪宗沂曾受汉学于仪征刘文淇,受宋学于桐城方宗诚。及考中进士,出翁同龢门下,翁同龢许为命世之才,重视其为人,以先生相称,不用师生之礼节。李鸿章为直隶总督时,聘请汪宗沂为入幕贵宾,居其幕达五年之久,然因胸怀抱负不能施展而告辞归乡。
  汪宗沂是徽派朴学后期的重要学者,生平治学于兵、农、礼、乐诸大端皆有涉及,对于九流百学之学有广泛的兴趣,而治学的重点则仍在于经学,汉宋兼采,博征群籍以存已佚之经,集众说之长以释未佚之经,精于校注,赓续徽派先贤的精髓,在辑录佚文遗说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汪宗沂在徽学寥落数十年之后又归入乾嘉徽派朴学阵营之中,说明徽派朴学不仅体大思精,而且影响深远。刘文淇之后刘师培为他撰写了《汪仲伊先生传》,评价道:“先生覃研《礼经》,洞悉乐吕,克秉乡先生江、戴之传,若推学于用,则上法颜、李,近与泾县包氏符。先世父称之曰:‘综贯六艺,自成一子。’盖记实也。先生既受经先大父,与先世父先府君交谊尤稔,恒以事至扬州,师培方垂髻,嗜蓄古泉,因举莽布诸品相畀。继谒先生于芜湖,因备读所著书,克闻律吕大谊。今皖人官京师者,将举先生遗书上之朝,以传文相属,因述先生治学之大纲著于篇。”
  汪宗沂著有《周易学统》《诗说》《诗经读本》《逸礼大义论》《孟子释疑》《五声音韵论》《礼乐一贯录》《程可山先生年谱》《黄庭经注》《十翼逸文》等,并涉猎律谱、尺谱、宫调谱,有《管乐元音谱》《声谱》《汉魏三调乐府诗谱》《金元十五调南北曲谱》等多种,所辑以兵家为多,如《三家兵法》《三湘兵法》《太公兵法逸文》《武侯八阵兵法辑略》《卫公兵法辑本》等,并续修编纂《庐州府志》。其弟子有许承尧、黄宾虹等。
  此札中,俞樾与汪宗沂交流了《经说》《周易学统》看法,并就《泰誓》内容表达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从此札内容来看,俞樾治学精神非常严谨,为学态度非常谦逊,对汪宗沂也是非常尊敬,如“愚昧之见,非敢故树异同,聊质所疑而已,恕之,谅之,教之,幸甚”“《说剑》《说医》两种,亦见先生馀技足了十人,无任钦佩”,等等。《经说》是指他的《茶香室经说》。1880年,俞樾60岁,《右台仙馆笔记》十六卷,《茶香室丛钞》《续钞》《三钞》共八十卷次第成书,《茶香室经说》十六卷也基本厘定。这就是说此札所著时间应该在1880年前后。   此札中所说的葆山是王元瑞(1836-?),字葆山,安徽黟县人,生平事迹不详。仅有《黟山竹枝词》收有其“少小离家动别愁,杭州约伴有苏州。妾心难逐郎心去,摘柳年年到白头”诗一首,前两句写“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徽商,长年辗转于苏杭之间营生,不得归家;后两句写留在家中的女人对丈夫的深切思念。尽管黟县经商之习迟至清初才蔚然成风,但商贾却遍及大江南北。黟县经商之人常年旅外,四处奔波,虽然经营有方,多有成就,但也有着离乡背井、两地相思的愁苦。
  2.仲伊先生经席:
  正殷踵企,欣奉手书,著述千秋,起居百福,景仰之余,弥深拧慰。弟衰病经年,学术荒废。前读大著,辄贡瞽言,极知无当。幸荷有容,寻绎来函,益增愧恧。粗疏旧学,深悬窥管之拘墟;采辑新书,更望余膏之津逮。肃复,敬请著安。拙诗一章,附奉吟正。
  愚弟俞樾顿首
  敬再启者:
  承赐楹联,备蒙奖饰,柱铭体古,章草书工,妙墨辉煌,敝庐焜耀。惟弟衰年待尽,旧学都荒,既无卫武九十之高年,又何葛洪六百之可望?悬两楹而窃喜,味二语而兹惭。手此鸣谢,载请道安,统惟惠照。
  弟樾谨再启
  俞樾此札仍是写给徽州汪宗沂的,主要内容是日常生活中问候,平常一些诗书往来,从“欣奉手书,著述千秋,起居百福,景仰之余,弥深抃慰”的只言片语中,我们可以看到俞樾为人诚恳,学术态度谦虚。这一时期,俞樾“衰病经年,学术荒废”,身体抱恙是实,而学术研究的荒废当然是自谦了。他将自己的“拙诗一章,附奉吟正”,并感谢汪宗沂赠送的楹联,说明他们在书信来往中,除了探讨学术思想以外,还常常吟诗作对,相互切磋。
  二、黄山市徽州文化博物馆第1204号藏品俞樾书札
  1.焕卿老公祖惠览:
  久不得书,顷晤高滋翁,知履任后,升祺多福,公私均极平顺,甚慰甚慰。弟因待敝亲家王补帆到苏一见,至此月廿四日始由吴下束装,廿八日到西湖精舍,今日入城酬应一日,亦不胜疲乏矣。芙青闻已回,而未之见,想不日可把晤也。去年科场甚不平安,磨勘之严,近年所无,而吾浙尚无事,甚以为幸。然闻亦有小疵,未知其详。中丞有初十启节之说,想兰溪又费一番酬应矣。灯下匆匆,布请升安,不尽万一。
  治愚弟期俞樾顿首
  便中望寄金腿数条来,内人欲得之,有用处也。弟老饕也。
  廿九日
  此书札里面涉及人物有吴绍正、高滋翁、王凯泰、芙青以及中丞杨昌溶,考析如下:吴绍正(1821-1888),字则之,号焕卿,安徽休宁人。俞樾客新安时弟子,同治七年(1868)进士。同治九年(1870)官兰溪县令,光绪元年去职。高滋翁,即高卿培(1815-1880),字滋园,安徽贵池人。父灿官浙江天台县尉,多惠政。培少随任,所精励志,授例分发浙江县丞办理海塘,保举知县,接办军需,升知府。克服杭城、奉旨赏戴花翎以道员用。督院左见共精明强干,熟习盐务,奏请署理盐务使,奉旨即着补授厘奸剔弊,商民受惠。两署按察使。政治廉明,奉旨加二品衔,封赠三代,以目疾乞休。王凯泰(1823-1875),初名敦敏,字幼徇。后更名凯泰,字幼轩,号补帆。江苏宝应人。凯泰自小禀赋聪颖,幼时即被人视为“神童”。及弱冠之年,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书法、绘画也造诣颇深。道光三十年(1850)中进士,授编修。同治五年(1866)授浙江按察使,迁广东布政使,同治九年(1870)七月授福建巡抚。所著有《诗文集》《奏议》若干卷。芙青,应为汪鸿逵弟。汪鸿逵(?-1872)字仪卿,休宁人。《春在堂楹联录存》卷一有《汪瘦梅水部挽联》,称“余未通籍前,馆新安汪氏最久,水部即彼时从学者也。举孝廉,官水部,未成进士,郁郁成疾,卒于京师。其弟芙青鹾尹入都,奉其灵辆,挈其妻女以归,途中又亡其长女,今仅存一女,是亦可哀也已。余去新安二十二载,然故交零落殆尽,今又哭君,不自知其言之悲也”。中丞,应为浙江巡抚杨昌溶(1826-1897),字石泉,湖南桐乡人。诸生,入左宗棠幕。同治四年(1865)官浙江按察使,历迁至浙江巡抚,著《五好山房稿》。
  此书札是写给俞樾弟子吴绍正的,内容主要是述说了朋友之间一些日常交往情况,书札后面交代吴绍正,“便中望寄金腿数条来,内人欲得之,有用处也。弟老饕也”,看来俞樾及家人对徽州“金腿”情有独钟,自古就有“金华火腿在东阳,东阳火腿在徽州”的说法,浙江金华一带位于徽州的边缘,是徽商外出首先到达的地方。唐朝诗人李白在金华留下了这样的诗句:“闻说金华渡,东连五百滩。他年一携手,摇桨入新安。”当年徽商从歙县出发,徽州火腿也由此走向全国,并带动了金华火腿产业的兴盛。从此书札中可以看出俞樾生活的窘迫。
  同治十二年(1873)十二月十六日,命福建巡抚王凯泰陛见。次年春,王凯泰行经苏州,因病请假开缺,着赏假两个月,无庸开缺。札中称“弟因待敝亲家王补帆到苏一见”,当在此时。札末署“期”,是俞樾为其兄俞林(卒于同治十二年三月十七日)所服丧服。此书札应为同治十二年三月二十九日。
  2.莲叔仁兄大人阁下:
  两奉华翰,再读佳章,虽隔两旬,恍闻謦欬。尊作属弟酌定,切人不媚,想在原亮也。小册二本已收到,俟暇录寄,但不堪覆酱,殊自笑耳。此请吟安。补翁均候。
  巾山顿首
  此札呈送的莲叔为孙殿龄(1820-1862),字莲叔,号大台山人,安徽新安人。著有《红叶读书楼诗草》《萱荫山房杂著》《桑宿集》。老铁、铁翁、铁琴都是孙殿龄的别号。道光二十四年(1844)的时候,俞樾认识了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朋友孙莲叔(字殿龄)。孙殿龄十五六岁时父亲亡故,留下了百万资产,但他生活放纵,不到十年便将资产耗去一半,后来有所省悟,一心向学,这时遇到俞樾。孙莲叔天资聪颖,为人恂恂儒雅,能诗善画。两人一见如故,结为异姓兄弟,俞樾任教的汪家与孙莲叔所住的霞塘不到20里路。每当孙莲叔在红叶读书楼宴饮时,一定会派人请俞樾参加,他们常常张筵演剧,灯火通宵,作画题诗,联句论文,以此往来,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孙殿龄更将俞樾来札装成册页,俞樾有诗记之:“寄书不独报平安,无限清狂在笔端。一月须糊一斗面,绿珠盆内几曾干。收拾都归一卷装,只惭笔墨太颓唐。书成总似匆匆写,不识荆公有底忙。”莲叔将俞樾所致书札装成两册,闻之甚愧。《春在堂诗编》卷二,每致一书即换别号,正当青年而称老翁,说来都是游戏文字的“清狂”之举。   巾山是俞樾的号,巾山又叫乌巾山,在浙江省德清县城关镇,道光元年(1821)十二月初二俞樾就出生在乌巾山的南麓南埭村,四岁的时候其父举家迁到离杭州很近的仁和县临平镇。为了纪念自己的出生地,俞樾将自己的号名巾山,巾山是俞樾早期的名号。
  3.莲叔仁兄大人阁下:
  昨日匆匆握手,旋即别去,不及多谈,并不及待吾序之成。马蹄隆隆,未知尊体安善否?序已草就,即送呈记室,如欲付紫翁抄在卷首,乞示知也。并代吾兄作数语,老僧饶舌,未知当否耳。延陵家事,谈之慨然。昔闻曾子耘瓜,今见吴生种藕,始知巾山之门,果与尼山争胜,不独嫖赌吃著,适与愚鲁谚辟相当也。昨来一相面者,补云借弟面目以试其验否,已属可笑,而其人梦梦,又借弟之面目为不知谁何之人(谈)相,则又可笑。因附书之,以博阁下一笑。然渠谓弟当作刑曹官,或亦未始无见耳。次梅诗册,今特附上,乞照入。前托刻图章,如得暇,乞铁笔一挥也。此请吟安。
  弟(木粤)顿首
  在道光二十四年(1844)至二十九年(1849),俞樾的青年时期大部分是在徽州度过的,在这期间,孙莲叔常将新茶、扇坠、扇子、书画册页作为礼物赠给俞樾。孙莲叔也把自己刊刻的作品让俞樾作序,如《宾荫外集》就有为孙殿龄《红叶读书楼诗集》《萱荫山房杂著》《桑宿集》所作之序。此信是告诉莲叔,为其所作之序已经完成,若是请紫翁抄在卷首,就请告诉一声。说到家事的时候,用“曾子耘瓜”的故事来阐述为人处事的道理。紫翁,为章绶衔(1804-1875),字紫伯,一作子伯,号辛复,别号爪鲈外史,浙江归安荻溪人。咸丰年间贡生。精书法鉴别,擅诗词韵律。著《磨兜坚室书画录》《磨兜坚室诗抄》。
  4.铁琴仁兄大人阁下:
  展读惠书,始知阁下亦为病魔所累,未知已得霍然否?念甚。弟已全(痊)愈,足纾锦注。来诗极佳,弟则久不作此,手生荆棘矣。此覆,即请痊安。
  弟俞樾顿首启,七月十二日
  客中何以报琼琚,或者词章略有余。交密初无难达语,堂深怕有未通书。狂奴眼底从来阔,名士心中最是虚。惭愧孙阳矜宠甚,谁知伎俩只黔驴。
  书后辄成一律,求政。
  巾山草
  这是写给孙殿龄的一封书札,书除了关于身体健康的问候以外,主要是对诗词的交流与探讨。
  5.莲叔仁兄大人阁下:
  补云来,得手书并诗六篇。暮四朝三之感,翻云覆雨之悲,君自分金,人犹下石,何言之愤也!中年多故,来日大难,易逢白眼之人,苦忆黄泉之弟,何言之悲也!夫愤能忘食,忧可伤人,请献愚公之一言,以当枚乘之《七发》。伏念阁下,家传陶白之书,世擅程罗之富,虽牡丹开过,或非昔日之春;而大树阴多,尚有无边之荫。门前之客少亦两三,席上之钱俭犹十万。飞金凿落,吹玉参差,有名士之风流,无诗人之寒瘦,其可乐一也。堂前寿母,长奉桃枝;膝下佳儿,可名迦叶。而且刘纲佳偶,共作神仙;高柔贤妻,雅宜(雅)爱玩。曲成子夜,诗仿丁娘,除封臂之纱,从郎学之字;(画)把画眉之笔,代妇钞诗。此一事之寻常,已三公之不易,其可乐二也。竹马鸠车之岁,便露才华;肥酒大肉之场,别饶风味。齿犹未也,集已裦然,柳三变兼善词章,顾八分还工篆刻,多材多艺,有本有原,仙家之酒逡巡,菩萨之轮如意,其可乐三也。若乃世态炎凉,人情轻薄,则宜学庄生之齐物,法贾子之养空。树上軥輈之鸟,与之辨论则已烦;水中孑孓之虫,听彼浮沉而自去。况乎缺陷乃成世界,烦恼亦是佛根,何足置轻重于怀抱哉?弟未消平子之四愁,虚拟启期之三乐。辄依原韵,奉和六篇,既以解君,亦藉自遣。伏惟鉴纳不宣。
  愚弟俞樾顿首谨启
  不到中年不觉难,千愁一夕上眉端。饱尝世味身将老,才出欢场影已单。名士青衫容易湿,佳人翠袖本来寒。劝君莫问升沉事,且写梅花独自看。
  造物于人总有情,如君已算不虚生。有亲正要儿行乐,无弟何妨我唤兄。(君感哲弟丹叔早逝,故及之。)席上酒随人自饮,灯前诗与妇俱成。群儿轻薄何须问,自有闲鸥共结盟。
  要知万事本如云,但到艰难便解纷。有缺方能成世界,虽贫犹足傲封君。休嫌酒债寻常有,且博诗名到处闻。红叶一楼书万卷,此中况味胜微醺。
  悠悠世态幻无形,蛾逐灯光蚁附腥。花事繁时多客到,戏场散后少人经。交情一任云翻手,心境终如水在瓶。手抱云和知己少,会须江上遇湘灵。
  好向堂前进兕觥,不须辛苦感劳生。胸中傀儡何难化,眼底莺花总是情。妻子团栾皆雅集,文章气焰胜浮荣。炎凉本是寻常事,我劝君家莫太明。
  蛮触输赢未易争,北窗高卧学渊明。读书便觉耳清净,作字能令心太平。于世无求真自在,随人相负或前生。怜余亦是工愁客,不学虫鸣学风鸣。
  莲叔仁兄大人见示六律,若有不释然于胸者,因走笔和之,兼释其意,未知有当否,尚祈垂教。
  巾山逋客弟樾书并识
  此书札收录在《宾萌外集》卷二中,书札附诗见于《红叶读书楼诗草》卷十,文字都小有差异。此书札表达了作者对社会、对人生、对家庭的看法,列举了人生的三大乐趣。在书札后附录了六律,表达作者的真实感想,可谓以诗言志。
  小结
  俞樾在徽州度过了他青年时期最重要的一段时光,可以说徽州文化与新安朴学影响了他的人生,也影响了他今后的学术思想。新发现的俞樾这七通书札,为作者与徽州学者或门生的交往通信,书札中有关于日常生活的问候,有关于诗词歌赋的唱和,有关于经学研究的探讨。从仅有的只言片语当中,我们可以窥视俞樾对生活的态度、为人的谦虚、治学的严谨。这些书札为后人对徽派朴学的研究和探讨提供了新的实物资料,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史料价值。同时,这些书札也让人感受到了俞樾的诗词功底与书法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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