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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刑警小范开车上班时,走神了,想到夜里做的一个让他兴奋不已的梦。他发现一个毒犯在机场,就在一拨刚下飞机走向出口的旅客流中,他一眼便认定那个漂亮女人的提包里装有毒品,还断定是高纯度的可卡因。他跟在女人后面,一直跟到行李提出處的转盘前,不多会儿,漂亮女人从转盘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手拉提箱,拉着往大门口走去,脸上呈现出一种轻松喜悦的神情。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一旦女人上车离去,要再找到就十分困难了,从天而降的奖章奖金也就不翼而飞,这可是每个刑警都梦寐以求的。他赶紧追上前,将刚跨出大门的女人拦住,说句:“我是警察!”女人不仅没有惊慌,反冲他嫣然一笑,问句:“警察同志,你想帮忙吗?那就把我送到家吧。”一句话竟让他慌乱起来,语无伦次地问:“家?你的家在哪里?”女人说:“在政府楼啊!”他惊了一跳,梦醒了,随之心情无比沮丧。心想,看来运气一向不佳的自己,所向往追求的只能出现于梦境啊。
嗟叹间,车便停在了分局大门口,下车后碰见刚下了车的顶头上司刑警大队队长宫奇,他搭讪句:“宫队来得早啊!”宫奇随口丢句:“有案子。”他的心不由得一震,脱口而出:“是贩毒案件吗?”宫奇看他一眼没吱声,他很快意识到所问不当,奶奶个猴,晚上那一厢情愿的梦仍挥之不去啊。“喳!”
案情通报是发现案情的例会,像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警员济济一堂。宫队讲述的情况出人意料:在离市区十几公里处的一山中柴屋发现一具死人骨架,卧姿,手足并拢且被绳索捆绑,应属他杀。发现的村民破门之后惊恐而退,立刻报警。现场没有被破坏。是一桩陈案案发。至于案发时间、死者是谁、作案者是何人,自是破案首先要弄清的,总体来说这个案子难度不小。宫队扫视一下坐在长会议桌四周的二十几名刑侦下属,问句:“谁自告奋勇?”
却没人“自告奋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吭声。看来大家都心中有数:垃圾案,出力不讨好。这时刻,范强竟想到昨晚做的那个几近抓到毒犯的梦,心想:看来现实总不如做梦接近心愿,弗洛伊德“梦是愿望的达成”的名言说得真是透彻。
范强这时还不晓得宫队要点他的将,让他接案,而我们知道,所以要趁机介绍几句。他二十五岁,在队里年龄偏低,属小字辈,大家皆称其小范。警校毕业,高个儿,面相英俊,嗓音浑厚,都说他应该闯演艺圈,没准能出息个影星歌星。听人这么说,他也动过此心思,只因缺乏机遇,没遇上伯乐,也就断了念头,一心一意干他的刑警,只是从未单独接过案。
见大家没啥反响,宫队笑了一下说:“那就按老规矩了,由我点将。”停停又说:“这回点个小将。”一听这句话,大家一齐把眼光投向范强。
宫队也将目光投向范强,说:“大家的眼光已给出答案,由范强接这个案子。范强!”
“到!”范强站起身受命。
宫队说:“我也清楚这是块难啃的骨头,事实是全身都是骨头,可唯难才能锻炼人呀,是不是?”范强嘴上说“是”,心里却叫苦连天。
宫队让他自选两名助手,协助他破案,他不假思索,便选定了蔡东方与许宝良。倒没别的考量,只因蔡、许是他打扑克的牌友,曾一起上过电视台“打够级”节目。赢了辆轿车蔡东方至今还开着。别看本职工作平平,在“够”界却是明星。
散会后,范强首先给他的女朋友小艳打电话,告知了此事,随后说句:“晚上一起吃个饭!”小艳反问:“这事值得庆贺吗?”他说:“不是庆贺不庆贺的事。”小艳问:“那是什么?”他说:“想你!”小艳笑了,说:“今天咋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了?”他嘿嘿地笑,他历来不善言辞,更不会甜言蜜语,对此,小艳耿耿于怀。
午饭后,范强一行三人奔赴案发现场,这是破任何一桩案件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车出了城,朝北方的山区驶去,虽不是高速路,路况还算不错,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报案人所在的村子。这是紧靠山根的一座小村,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按套路先要找村头儿,党支书不在家,村主任老国在,问了问情况,他也说不出个究竟,甚至连尸骨也没见到。就让他喊来目击者,也姓国,三十出头年纪,穿一身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灰西装,问了问,小国除了看见屋里横在地上的骨架,别的也说不上来。这样,便让他带路去现场。老国主任陪同。案发地在一座叫海青的山,沿着崎岖小路翻过几道山岗,便看到被树木掩映着的案发地小石屋。老国主任说:“石屋多年前便废弃了,先前住着一个看山老人,老人死后屋就空了,不知谁挂上了一把铁锁,再无人打开。”范强问小国:“怎么突然想到要打开石屋?”小国说:“我要盖新房,想拆了把石料木料运下山用,反正是没主的房子,不犯法。”老国说:“怎么没主?集体的国家的,占为己有就是犯法。”小国就不吭声了,当是认可了老国主任的话。
走到跟前,方看到石屋的全貌:低矮残破,屋顶被四周的树木覆盖,看不到由什么材料建构,石墙倒站立未倒,只是上面满是青苔,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
被小国砸开的铁锁虚挂在门上,蔡东方先拍了照,许宝良随后推开了两扇木门。这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匍匐在地的那具白色骨架。这骇人情状令范强想到“地狱”二字。凝视片刻,范强及蔡、许三人便小心翼翼踏进门,屋内面积很小,骨架几乎占据大半空间。小屋便近乎一口棺椁,被缚着的大活人死在棺椁里渐渐变成一具骨架,这需要多少岁月啊?范强从学到的知识中得知,这起码需要十年以上时间,而从成为骨架到现在,又经历了多少时光那就得用科学手段作结论了。
蔡东方又开始拍照,从各个角度拍,许宝良丈量尸骨的长度,这空当范强环视屋内四周,这便是刑侦所谓的现场勘查了,除了尸骨以及缚尸骨的绳索,别无他物。不见任何可视为线索的线索,端的奇怪,即使真正的棺椁里面也应该有某种随葬品,如女性的首饰手镯、男性的烟袋荷包等,而这里空空如也,干净得让人惊心。 范强他们并不甘心,退出去后又搜寻木门上是否留有手印,门前地面是否有足迹(这些在屋内皆无发现),结果同样让人失望。
告别无名尸骨,下山,可谓空手而归。
二
请小艳吃了晚饭,没按惯例去她的租住屋亲密一番。此一时彼一时也,虽说宫队没给他规定破案时限,可范强仍倍感压力,毕竟是头遭领命破案,无论如何要圆满完成,说严重些这也是仕途中一重要台阶。对此,小艳也能领悟,笑怼句:“好啊,你开始进步了,知道什么是主什么是次了,祝贺!祝贺!”
争分夺秒,与小艳告别后,范强与蔡许二人来到分局旁边的一座茶楼,一起探讨。
蔡东方分析说:“案发地点很偏僻,知道小石屋所在,说明案犯是本地人,其以强制或诱骗方式将被害人带到石屋,将其捆绑,然后锁门扬长而去,任其在无法自救的情况下饿毙。”
许宝良点头说:“应该是这样,只是有一点让人费解,既然目的是致被害人于死地,那为何不在人迹稀少的半山腰实施?而非要带到石屋以这种方式让其慢慢死去,难以理解,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
服务小姐端来了他们点的白茶,一一斟上,退去。
蔡东方说:“也许是不想担杀人罪责,一经案破,他可以辩解只是绑架,并未实施杀人,罪减一等。”
许宝良摇头,问句:“案犯有这么深的城府?杀人前就想到如何脱罪?”
蔡东方说:“当然要想,除了激情杀人,每一个杀人犯实施杀人前都会考虑到如何脱罪,以逃脱法律的惩罚。”
许宝良说:“这种清醒杀人更加可恶,罪不可赦。”
蔡东方说:“而法律的认定只是故意还是非故意,而不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许宝良说:“其实故意杀人与清醒杀人是一回事,没什么不同,目的都是致人于死地,都在不赦之列。”
蔡东方转向范强问:“小范你在警校系统学过法律,你说说,就目前这个案件,能不能判定是故意杀人?”
范强端杯呷了口茶,放下杯说:“回答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故意还是非故意得有证据,如果找不到,案犯落网后只要能给出一个非故意理由,且合情合理,恐怕法院很难判处极刑。”
蔡东方说:“那我们就赶紧破案,听听案犯能给出一个怎样的说辞,为自己脱罪。”
范强说:“这是以后的事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挖出这个杀人犯。”
许宝良附和说:“对,对,首先是要破案,破了案才能把案犯移交给法院,我们破不了案,一切都是空话。”
蔡东方点点头说:“小范,这案子你挑头,我和许宝良全力配合,你说说你的想法。”
范强说:“我的想法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第一步是查明被害人的身份,面对一具白骨,別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很难,无头案还可从尸身上查找到可用线索,白骨不具备这种可能。”
蔡东方问:“从骨头可以测出被害人的DNA吗?”
范强说:“可以的,问题是又怎么进行比对?与山前山后所有的人?这不大可能。”
蔡东方又问:“好像还可以测骨龄吧?”
范强说:“是可以,只是测出的是被害人遇害时的年龄还是现在的年龄?不清楚。”
蔡东方说:“应该是遇害时的年龄。”
范强说:“即使测出被害人的年龄,也意义不大,仅凭年龄查不出被害人是张三还是李四。”
蔡东方说:“这倒是,现实情况是我们破案的线索来源仅仅是一具骨架,别无其他……”
许宝良拍下脑袋,打断说:“不对,除了骨架还有被害人的衣服。”
蔡东方说:“是有,可已经腐烂不堪,完全是一堆灰尘,既看不出衣服样式,又看不出颜色,从中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许宝良问:“小范你的意见是?”
范强说:“咱们明天再去一次案发现场,将屋里所有的地方再勘查一遍,哪怕是一道石缝也不放过,直到找到可用的线索。”
“OK!”蔡许二人举杯以茶代酒齐敬范强,“头儿英明!”
三
第二天,范强三人组并没有成行,他们参与了分局一项重要行动:缉拿一涉恶团伙。要收监的嫌犯众多,且非法持有枪械,分局不敢掉以轻心,集中全部警力参与行动,范强他们也包括在内。范强在陈副队长带领的小组前往山海大酒店捉拿涉案头头外号许仙的董事长许鹏举。他们达到酒店时许正在大堂对员工训话,当发现警察向他包抄过来时,下意识从腰间摸枪(该人在部队当兵时为神枪手),这时两名靠前的警察扑过去将其控制住。擒拿了许鹏举队伍又直扑建东置业擒拿其副总关照旭,关同样没得到警方行动信息,悠然自得地在办公室里吸烟,见警察破门而入,明白事发,也明白反抗无益,遂束手就擒。完成既定任务赶回警局,其他执行小组亦陆续奏凯返回,共缉拿嫌犯二十八名。行动圆满完成,可谓大功告成。在走廊上范强与满面绽红的宫队相遇,宫停下脚步问道:“小范你们去过现场了?”范强如实报告又讲还要再去。宫队说:“一定要将现场勘查好,不能有丝毫马虎,据说任何一桩案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线索都留在案发现场。”范强说:“我们定要在现场下足功夫。”宫队说:“好!”
只是老天不作美,午饭后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现场去不了了。利用这个空当,范强三人组就在小会议室再次讨论案情,如果不考虑可能会发现新的有价值线索,案子侦破似乎走到了尽头,无法进行下去。一筹莫展的蔡东方冒出个思路:去请教已退休的老副队长尚有存,他从警一辈子,破案无数,经验十分丰富,当会给出有价值的建议。范强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说:“还来得及,咱们去吧。”
冒雨驱车赶到新建的政法大楼,老领导的居处他们自是熟知,尚队老伴开了门,进去后见满头白发的尚正站在窗前看雨,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坐下了。尚队似乎料到冒雨赶来的晚辈们的来意,立刻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事?说,老了也能发挥点余热。”
合辙合茬,范强便把他们接手侦破的谜案对尚队如实讲述出来,说希望老领导能为其指点迷津。 尚队边点头边沉思,后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這样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你们去一趟现场,帮你们长长眼,看能不能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范强眼睛一亮,说:“老领导若能亲自去现场勘查,再好不过,只是尚队的身体……”
尚队打断说:“身体好着呢,没一点问题,若不是受年龄限制,干到八十岁……”
尚队老伴端来茶水,插言说:“老家伙干了一辈子公安,被‘制度’了。”
“制度?”范强不解。
老伴说:“就是走不出他的警察身份,有时晚上睡觉冷不丁就喊出声:我是警察,都蹲下,手抱头。开始给吓个半死,后来倒习惯了,当是也被‘制度’了。”
大家一齐笑起来,包括尚队。
既然尚队答应去现场,就不必多讲什么了,喝过茶,范强他们便告辞出门。
四
第二天,雨过天晴,范强他们接了尚队赶往海青山现场。路上尚队兴致勃勃,讲述他破过的大案要案。依旧在村里停下,向老国主任介绍尚队。不料他们认识,若干年前村里发生了一桩命案,就是尚队带人侦破的。
在村口遇见一个开手扶车的青年人,尚队瞄了一眼发问:“你是国永?”青年人一怔,停车说:“我是国永,你是?”尚队说:“我是尚警官,你爸爸遇害的案子就是我破的。”青年人闻听立刻跳下车来,走上前与尚队紧紧握手,连忙说:“恩人,恩人,一直想好好地谢谢您,可……”尚队打断说:“已经谢过了嘛。”青年人国永惊讶问:“没有啊!没有啊!”尚队笑说:“你妈送了我一口袋花生米,我吃了大半年,那是我最喜欢的食物。”国永摇摇头说:“这算啥谢呀!”尚队说:“礼轻情意重嘛,再说破了这个案子,我立功受奖,还升职当了副队长,按说我得谢谢你们啊!”国永说:“论功行赏,这都是尚叔应得的。”听了尚队与国永的一番话,范强他们嗟叹不已。这时国永又说:“俺爹遇难那年俺才九岁,十几年过去,尚叔还能一眼认出来,太不可思议了。”尚队笑而不语。
上山,路径狭窄湿滑,行走不易,跌跌撞撞来到石屋前,一行人皆气喘吁吁。为保护现场,那天下山时委托国主任给换了把新锁,贴了封条。
重新打开门,范强将尚队让到门前,阳光从门洞照射进去,照在那具骨架上,发出惨白的光,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人恐惧与窒息。
尚队跨进门一步,站定,眼光开始四处打量,屋子的地面、四面的石壁墙,还有茅草屋顶,而后眼光移到骨架以及散落在骨架四周的破烂衣物。久久地审视着,过了不知多久,他转身问:“有带烟的吗?”蔡东方赶紧回应:“有!”不等尚队回答,便掏出一支烟点上递给尚队,尚队猛地吸了一口,又徐徐地吐出,然后一字一句说道:“首先要坚信一点,任何杀人现场都不会干干净净,一定会留下相关线索,而到达现场,首先要采用排除法,排除那些与案件不可能有关联的因素,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可能会成为线索的方面。我知道你们已作了认真勘察,没有发现什么可用线索,现在大家再仔仔细细对屋子里的一切看一遍,一件件排除与线索没有关联的因素。”
范强他们遵从地跨进屋,以尚队为榜样,将眼光像梳子那般在屋子里过了一遍后,没人急于开口。
尚队说:“讲讲看。”
蔡东方说:“地面应可排除,上回已查过,上面没有血迹与足迹。”
许宝良说:“墙壁也可以排除,上面没有血迹与字迹,干干净净。”
范强说:“屋顶上也没有什么发现。”
尚队说:“是的,我也这么认为,那么余下的还有什么?只有骨架与衣物。”
范强说:“骨架肯定是具有线索因素的,科学手段可以测出DNA与骨龄来,但这远远不够,至于衣物已经烂如尘土……”
尚队说:“即使烂如尘土也不应放过。”
蔡东方说:“上回我们用棍子扒拉过,可什么也没找到啊。”
尚队说:“用棍子扒拉不行,要用手。”
范强点点头,说:“好的,现在我们就用手勘验一遍。”
范强三人组成员一齐迈步,又一齐蹲在骨架前,用手在腐烂衣物中摸索着,犹如在泥土中寻觅遗落的果实那般,时间便凝固了。
哦!许宝良突然叫一声,随之,大家看到他从衣物泥中拿出一白色物件。
许宝良将物件放在眼前仔细辨认,原来是一枚像章。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一齐向许宝良围拢过去观看,果然是一枚乒乓球大小的瓷质领袖像章。
最后,许宝良将像章交到范强手中,范强看看又递给了尚队,尚队看了看说句:“久违了!”问:“你们戴过像章吗?”
三人俱摇摇头。
尚队说:“我戴过,那时我上初中一年级,很自豪的、很骄傲的,觉得自己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范强问:“这枚像章……”
尚队打断说:“有了它迎刃而解,这个是破案的转机。”
他久久端详着手里的像章,胸有成竹地说:“行了,这遭行了。”
尚队的话,让他们既兴奋又迷茫。为了答谢,也为了进一步请教,晚上三人组在一家名为“高档”的饭店请尚队吃饭。
五
饭店坐落在海边的风景区,美丽的海景当也是高档的因素之一吧。范强认识这里漂亮的女经理邵总。可他从来不称她总,而是叫小邵,或者直呼其名——邵美。已打电话预订,所以一进门就被服务小姐引到一雅间,不多会儿,一身职业装、美丽的邵美经理便出现了。
范强给尚队作了介绍,又对邵总说:“这是我们的老领导,正在帮我们侦破一桩案子,可以说是我们业务上的导师。”
邵总笑说:“明白明白,放心!范哥的贵客我们一定要招待好,点菜还是由我包办?”
范强也笑了,说:“你包办我放心。”
大家一齐笑起来。
邵美退出后,蔡东方朝范强挤挤眼:“嗬!看样儿关系不一般啊,有没有情况?”
范强摇头说:“倒是想有情况呢,只是……” 许宝良说:“得了吧,一个小艳还不够你忙活的?还想三想四?”
蔡東方说:“没结婚就是自由身,换马也不触犯法律。”
许宝良说:“是不触犯法律,可违背道德呀。”
范强赶紧止住这话头,说:“今天咱们不讨论法律与道德,言归正传,言归正传,咱请尚队给咱上侦查课。”
尚队说:“上课谈不上,你们是警界新秀,具有新观念,掌握新手段,我老朽没法比,不过就多干了几年,经验教训多一些罢了。”
范强说:“这对我们也是宝贵的呀,哎,尚队,你说怎么判定现场一定有线索存在呢?”
蔡东方赶紧续茶,范、许也都显出洗耳恭听的诚恳样子。
尚队呷了口茶,说:“有句话叫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一个大活人被害死,又怎么可能不留下案犯的相关信息?”尚队又说:“坚信能找到破案信息这是前提,有了这个前提,才能进行艰苦细致的侦破工作。”
范强问:“尚队你这次到现场前就坚信一定会找到案犯留下的线索吗?”
尚队说:“坚信。”
蔡东方问:“我看你站在石屋门口先往里看了很久,为什么不进去呢?在里面不是看得更清楚吗?”
尚队说:“站在门口我不是在看,而是对屋里头一眼看到的一切进行分析判断,或者说是感觉,进入脑中的第一感觉是至关重要的,眼睛或许没发现什么,但感觉却已经发现了。”
“哦,感觉?”
尚队说:“是的,比方一个人偷偷站在你背后,你看不到他,但却能感觉到身后有人,有没有这种现象?”
许宝良说:“有的,这叫第二感觉。那么尚队你那时站在门口,看了第一眼之后你感觉到了什么?”
尚队说:“我感觉到线索应该就在那堆烂泥似的衣物里。”
许宝良惊讶问:“真的吗?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尚队说:“这个说不清楚。”
范强说:“有个词叫冥冥中,冥冥中就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奇异现象。”
蔡东方说:“也许是被害人不肯远去的幽灵在引导活着的人,让他替自己报仇雪恨。”
许宝良说:“我相信是这样,曾听到过一件奇异事,一女子失踪久久未能破案,后女子的母亲做了一个梦,梦中女子向她哭诉,说自己是被何人杀害,埋在什么地方。梦醒后母亲立即带人去女儿梦中所说的地方寻找,果然挖出了女儿的尸体。这事以无神论无法理解,却真实发生了,让人诧异。”
蔡东方说:“最近听说科学已经证明人确有灵魂存在,人死后灵魂不死,而是永生于另一天地空间。”
尚队笑说:“我可不认为我是受到死于石屋被害人的灵魂指引,才找到破案方向的。”
蔡东方说:“尚队说是来自感觉,那么怎么又会凭空有这种奇异感觉呢?”
尚队说:“还是那句话,不清楚。”
范强说:“无论尚队清楚不清楚,事实上已经为我们找到破案的方向,这就足够了,我们应该考虑下一步如何利用这一线索破案了。”
尚队说:“对!”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酒与菜品,斟上后范强端杯说:“尚队劳苦功高,我们敬您一杯!”
蔡、许二人响应,一齐向尚队举杯,一饮而尽。
正这时,外面传来喧嚣声,听不清,不明就里,不一会儿经理邵美进来,气愤地说:“这年头什么事都有。”范强问:“怎么了?”邵美说:“一大款带拨人来吃饭,雅间没有了,只能在大厅,那大款不接受,说请的是高贵客人,必须在雅间。”范强问:“为什么不预订?”邵美说:“怕是临时起意来的吧。”范强说:“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想吃就在大厅,不想吃就到别处去。”邵美说:“人家说是奔着这儿来的,必须在这儿吃。”范强说:“必须,好大的威风啊,他想咋的?”邵美说:“他让我们与雅间客人协商,把雅间让给他们,而且就看中你们面海这个,还说他们会给一定补偿。”范强问:“怎么补偿?”邵美说:“给你们的餐费打五折,他付那五折。”范强笑了:“财大气粗啊,你告诉他们……”
尚队朝范强摆摆手,说:“可以考虑,邵经理你出去对他们讲,原则上可以,只是要他们自己过来洽谈。”
邵美为难地说:“这怎么可以,尽管他们来头大,可你们……”
尚队打断说:“我们无所谓,这年头来头大的是爷,得让着,你请他们进来吧。”
范强他们不解地望着尚队。
待邵美出去,范强说:“尚队您……”
尚队再次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
随之,邵美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三十几岁、着衣高档气度不凡的青年人,因吃饭前就换了便装,青年人自是把他们当成老百姓,否则……
邵美指指年龄稍大些的青年说:“这是宏通置业的曹总经理曹先生。”又指指另一位说:“这是曹先生的老弟市建委的曹处长。”邵美刚要介绍这边,却被尚队止住,望着被介绍为总经理的曹问道:“你们想在这个房间里吃饭?”曹点点头说:“我们今天请的是一位贵宾。”尚队说:“邵总说过了,请的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许是尚队的讥讽让曹感到刺耳,遂问:“你们是……”
尚队说:“我们是平头百姓。”曹说:“我们尊重平头百姓,只是今天情况有些特殊,贵客突然驾到,让我们措手不及,又指名说想尝尝‘高档’酒店的菜,看看究竟高档到什么程度,所以不得已……听邵总说你们通情达理,愿意配合。“尚队说:“见到你之前倒想配合,可见到你之后就改变主意了,咱们没啥好谈的了。”曹表情变了,冷冷地问:“为什么?”尚队说:“我感觉到你身上有一种罪人的气息。”曹面色大变:“你!”邵总赶紧介绍说:“曹总,这位客人是市公安局的领导,在座的都是警官。”曹怔了,定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后说句:“误会了,误会了,对不起!对不起!”转身退出,邵美随后出门。
待屋内恢复了平静,蔡东方问句:“尚队你真的感觉出曹是个有罪之人吗?”尚队微微一笑说:“是的,否则我哪敢这么讲。”范强说:“看来曹本人也似乎是默认了,否则哪会听说是警察就狼狈逃窜呢?” 蔡东方说:“像曹这种身份,这种嚣张气势,抓起来法办不会错。”
范强叹了口气,说:“好了,咱们也抓不了那么多罪犯,别操心了,言归正传吧。”
蔡东方点点头说:“回到案子上来,还要请教尚队,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呢?”
尚队说:“找到一枚像章,我就不用多说,你们也清楚后面该如何进行了。”
范强他们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六
这枚像章明确无误地告知被害人遇害的时间是“文革”期间,那时候佩戴像章是必须的,以证明自己是革命者,遇害于山上石屋的霉气鬼亦是同样。也正因如此,就给范强他们留下了“被害者死于五十年前”这一有助破案的重要线索,这条线索是独一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他们可以据此查寻在那个年代失踪的人。尽管工作依然艰巨,但毕竟范围大大缩小了。
五十年前,宝安市尚叫艾山县,且是一个地盘不大的县。十几年前由县改市方渐渐扩展开来,有了一个城市的规模。范强三人组首先找来了五十年前的艾山县地图,从中看到当时有十三个公社,遇害人应该居住在其中的一个。他们又从史志办找来一本艾山县县志,试图寻找这个案子的蛛丝马迹,却没有收获,上面没有记载有何人失踪。据说当年发生过两派武斗,但没有详细记载。无奈他们又查看了县委宣传部办的一份小报,依然没有相关信息,鉴于此,他们便开始了一个个镇一个个乡的普查。他们去的第一个是离案发地最近的古灵镇,镇政府所在地离市区不到20里,路况很好,驱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他们首先到当地派出所。蔡东方认识所里的鞠所长,听说来意,鞠所长让内勤搬出尘封已久的人口档案,跨度几十年,查看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每年都有失踪人口,但大多后来都有了下落。没下落的又多是妇女、儿童与老人,这与石屋里的遇害人扯不上关系,失望而归。当然他们没有归,而是直接去了东面的以温泉著称的柳叶乡。柳叶乡与刚才去的古灵镇还有往北的上庄镇,一起围绕着石屋所在的海青山,众星捧月一般,就是说遇害人(甚至包括杀人者)极可能是在这三个乡镇中的一个。他们径直把车开到乡派出所,尽管没有熟人,可派出所毕竟是市局所辖,也不敢怠慢,始终认真配合,只是查看了旧档案后他们再一次陷入失望,失踪人口中依然没有与被害人相关联的。这就到了中午,所领导表示请吃饭,他们谢绝了,自己在街上选了一家飯店进餐,边吃边检讨这种侦查方式是否对头。应该说没什么不对头,这是最常规也是最奏效的方法,许宝良说:“对头是对头,但有所缺失。”范强问:“缺失什么?”许宝良说:“缺失的是走访群众,或许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老年人能提供一些档案之外的信息。”范强点点头说:“宝良想得周全,确实应该如此,这样,吃过饭,咱们就走村串巷。”蔡东方说:“好!但愿会有收获。”
问了问饭店老板,柳叶乡共辖十九个村子,布局密集,虽说是村路,行车是没问题的。他们根据老板所建议的行走路线,开始一个村一个村地毯式普查,路数是相同的。首先,找到村支书或村主任,让他们领着去找上了年纪的人,向他们询问文革期间村里有没有失踪的人,只经几句问答,查问便OK。然后再赶去另一个老人那里,如此类推,走完了一个村子再走另一个村子。扒拉着指头,当范强他们跑完第九个村子,天落黑了,他们赶回市里。
再接再厉,第二天,他们又跑完柳叶乡余下的十几个村庄,同样没有得到他们所渴望的收获。尽管大家嘴上不说,失望的情绪渐渐弥漫于胸中。
有言胜利果实总是在失望之后到来,第三天,他们在上庄镇范围内查询,待查到一个叫埠后的山村时,事情有了转机。一个常姓老人告诉说,他的一个弟弟在1967年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惊喜让他们面面相觑。范强开始发问:“你弟弟那年多少岁?”老人说:“比我小三岁,十七岁。”范强问:“他那时干什么工作?”老人说:“没工作,还上学,在上庄中学念高中。”范强问:“是什么时间失踪的?”老人说:“8月17日,我记得准,那天是他的生日。”范强问:“怎么失踪的?”老人说:“不晓得,只记得他早晨骑车去学校,平时天落黑就回来了,可那天他没回来,我和爹去学校找,不在,又到学校四周找,没有,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消息了。”范强问句多余的话:“多少年?”老人说:“多少年?整整五十年了,要活到今天,也是快七十岁的人啦。”说到这儿,老人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范强他们也是黯然神伤,不知该怎么安慰老人,当然心里也清楚,也许老人的弟弟并不是山上石屋里的那个被害者,要确定,必须经过下一步的DNA验证,他们自是希望二者是同一个人,这会让他们离破案更近一步。
范强清楚还会回到这个叫埠后的村子,遂与老人告别,往市里赶。在车上他给尚队打电话,告知这一消息,尚队鼓励说:“这么一步一步往前走,终归会到达目的地。”范强激动地说:“是的,是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七
几天后,局技术部门给出DNA测验结果:死去的被害人与活着的埠后村老人具有亲缘关系,就是说案子可以往前走了。
他们为死者建立了档案,如下:常宗宝,男,1950年8月17日生人。家庭成员:父,常树勋,农民,已逝。母,常王氏,农民,已逝。哥,常宗民,农民。
七岁入本村小学,十岁入北砚村完小,十三岁入上庄中学读书,十六岁加入红卫兵,组织毛泽东思想战斗队,担任总指挥,十七岁失踪。现于海青山发现其尸骨,死亡原因有待查明。
有劳有逸,范强让大家休息一天,然后对案子发起了“强攻”。
其实范强是有私心的,休息日是小艳的生日,需要给她买礼物,要陪她吃生日宴,小艳是很看重他形式上的表现,所以他要表现好。
只是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回就让他没表现好。在商场正在纠结买什么礼物时宫队打来电话,要他立刻回局,再次加入第二次打黑除恶的突击行动中,且要严格保密:手机只能接不能往外打。他在心中叫苦,完了,这遭完了,小艳的生日是没法过了,她已请了好几个闺蜜参加生日宴,突然取消,一向爱面子的她端的无法接受。奈何?要知道在与小艳的恋情中,他一向是被动的,一直没有得到小艳父母的认可。说法是警察无情凶狠,能将无辜者屈打成招判死,将自己的女儿交给这伙人,担心今后会遭殃。对此,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表白,这些年平反的许多冤死案,其原因多是刑讯逼供所致,警察的形象便大打折扣。 不能给小艳打电话,范强只得在返回局里的路上找到一处公用电话亭给小艳打电话,小艳听到他庆生改期的说辞,不由分说扣了电话,再打就是关机。他悻悻地走出电话亭,心里再次冒出那几个字:完了,完了,这遭真的完了。
这次行动需要蹲守,蹲守就是等待嫌疑人入瓮,然后瓮中捉凶。范强他们三人加入的小组藏身于一处高档小区外的数辆轿车中,等待一个外号叫靓哥的人。另一行动小组通报,此时靓哥正在良友酒店与一伙人吃饭,是一个漫长的饭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又接到通报:靓哥出酒店了,开车上路了,沿香港路东行,看样要回家了。准备行动!
行动很圆满,在小区大门外,将靓哥捉拿。带回分局后接着由他们三人组审讯,审讯却不顺利,靓哥百般抵赖,拒不承认参与了那场致人于死的凶斗,交锋一直进行到半夜,无果收兵。
范强疲惫不堪,又无比沮丧地离开审讯室,便一刻不停地给小艳打电话,小艳不等他开口,说句:“拜拜了!”便扣了电话。他知道小艳正在气头上,多说无益,遂罢休。
对靓哥的审讯交由别人接手,范强三人组又着手他们的“常宗宝谋杀案”,尽管谋杀的定性有待时日证明,但他们仍然愿意这么叫。他们在小会议室研究下一步的侦破方向,不言而喻,在受害人的身份明确后,下面的工作自是要找到加害凶手,到目前为止凶手的信息还是零。现在要做的是找到相关线索,然后将线索连到凶手身上。可是相关线索又到哪里去找?这是个问题。
范强说:“我们毕竟查清了被害人的身份,此案若果真是谋杀,那么凶手应该是被害人常宗宝认识的人。那时的常还是个十七岁的中学生,而学生的交际范围有限,无非是亲人、村人与学校同学,别无其他,那么我们应该从这三个范围入手寻找嫌疑人。”
蔡东方点头说:“符合逻辑,我们一个范围一个范围地进行。”
许宝良说:“可先从亲人范围开始,到村里弄清他的家族情况,亲人间有没有仇恨,有没有利害冲突致使行凶杀人,不过我以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范强说:“应该是这样,与此同时,还可以弄清村人这一块,他们之间有没有世仇、利益冲突。一个村的人都知根知底,不难弄清,不过我觉得村人行凶的可能性也不大。”
蔡东方说:“再就是学校这一块,学生之间应该更单纯,更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即使闹点什么不愉快,也不至于行凶杀人啊。”
范强笑了,说:“讨论来讨论去,几个范围的人皆可排除,可事实摆在那里——人死了,明明白白是遇害而死,莫非凶手是鬼魂不成?”
都摇头笑,笑得有些苦涩。
坐而论道也好,逻辑推理也好,对于侦破工作皆不可或缺,但最终还得行动,行动解决问题。
为加快进展,提高效率,他们分头行动。蔡、许下村,弄清家族与村人这两块;范强去上庄中学,在这里寻找破案线索。
八
上庄中学是一座老校,据说建立于段祺瑞担任民国总理时。上庄是一座大村,有许多“出外”(到城市谋生)的人,不少人发了财,阔了,便会想到报答家乡的养育之恩,上庄的阔人们一起捐钱盖了这座上庄中学。
范强首先找到了校领导庄书记,几句话便讲清来意。庄书记很年轻,毕业于师范学院,先留校教学,后调到上庄中学担任领导,也没几年时间,对学校的历史所知不多。听说上世纪六十年代有个失踪学生,于五十年后被发现时成为一堆白骨,惊骇不已,说这不仅是你们公安也是我们学校的事情,表示一定全力配合破案,需要他們做什么只管讲。
范强告诉庄书记:“一,他想看看六十年代学校的教职工及学生花名册;二是找一些还活在世上的师生开一个见面会。”庄书记说:“花名册现成,从档案室找出来便可,只是找活着的当时师生要费些时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将花名册找出来你带回去看,我们寻找尚活着的当年师生,定个日子聚合,那时通知你过来,与他们见面。”范强想想说:“庄书记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进行。”
他便集中精力翻看多年的花名册。
到中午,庄书记热情留饭,说:“正是海边上肥蟹的时节,尝尝鲜。”范强婉谢,说:“赶回去有事。”庄书记便说:“那就下次吧。”
回到分局后,心情端的烦闷起来,不是为案子,而是想起小艳,早晨给她发了个短信,请她定个补办生日宴的日期。小艳回个“省省吧,再没生日宴一说了。”此时他踌躇着是不是再给小艳打个电话?他的判断是对方仍未消气,急赶着无益,正如那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的话,不如缓一缓。
蔡东方与许宝良还未从村里回来,他便自己在办公室翻看从上庄中学带回来的师生花名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花名册里除了个人相关信息再无其他。
傍晚时分,庄书记打来电话,那瞬间他觉得会有好消息,果不其然,庄书记说下午校领导给退休老教师送中秋月饼,他留了个心,逐个问还记不记得有个叫常宗宝的学生?当问到一位姓郑的老师时他说记得,自己是常宗宝的班主任,说该生后来辍学了。他告诉郑老师常宗宝不是辍学,而是被人杀害了。郑老师大惊,说,有一天还见过他,怎么就死了呢?庄书记问范强,可不可以先见见这位郑老师,问问清楚?范强赶紧说:“见,见,明天我就去学校,你带我去郑老师家。”庄书记说:“好!”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范强自问: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会因此迎刃而解?他看过的许多侦破小说可不是这样的,那是经过了层出不穷的波折方能见到破案的曙光,自己难道……
下班前,蔡东方和许宝良无功而返,这也在他们的预料中,范强告知了庄书记说的情况,商定明天去上庄中学,见当年的班主任郑老师。
九
郑老师家住小郑庄,范强他们驱车在上庄接了庄书记,后沿高速东行。在车上庄书记介绍说:“郑老师当年在学校教语文,喜欢书法,楷书特别棒,这次去你们可以向他讨一幅。”范强说:“讨,不好意思,可以买一幅,让人家感受到艺术的价值。”开车的蔡东方说:“买可以,可太贵了买不起。”庄书记说:“他给我写了,我说给钱他不要,你们也不要谈钱的事。”范强说:“那就买点礼物带去。”庄书记说:“这个行!” 也就是二十几公里的路,正是“一脚油就到了”。下高速后在一家超市买了水果、牛奶,庄书记就指挥着蔡东方串街走巷,最后将车停在郑老师屋外,庄书记已提前通知了郑老师,听到车响,郑老师便迎了出来,热情地将他们让到屋里。
八十多岁的郑老师身板还算硬朗,说自从前年老伴去世,他便一人生活,挺好的。范强问:“儿女呢?”郑老师说:“儿女各顾各的家,指望不上的。”范强问:“要是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了呢?”郑老师说:“我是属寒号鸟的,得过且过,真到了那一天,自我了断不是很好吗?”一句话,说得大家都黯然神伤,感受到人生本质的悲哀。
然后就说到案子,说到常宗宝,郑老师说,对这个学生印象深,主要是他的作文好,字也写得好。范强并不关心这些没有意义的情状,直奔主题问:“郑老师,你是什么时候见的常宗宝最后一面?”郑老师说:“8月17日,那天是我老伴的生日,所以记得,那时学校已经不上课了,学生们闹革命,在学校里贴标语,写大字报,两派组织大辩论,批斗校领导。老师们大多是逍遥派,去学校转一圈就回家了。我就是在那天回家的路上碰到常宗宝的,他和另一个学生从学校出来,沿着大街往村南走去。”范强问:“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郑老师说:“那学生和常宗宝同级不同班,我也教他们班,学生的名字忘记了,好像姓初,个很高,腰板粗壮,对了,他左手多长了一根指头,同学们都叫他六指。”
“六指?”范强与蔡、许二人同时吆了一声,这是惊喜的一吆,都清楚,尽管郑老师说不出名字,而仅凭描述出来的这些特点是可以找到他的。
范强向郑老师说:“常宗宝就是那天失踪的,这六指学生嫌疑很大。他带着常宗宝往村南去,几里路之外便是海青山,那里就是常宗宝遇害的地方,六指难逃干系。”
蔡东方问:“郑老师,以后还见过六指学生吗?”
郑老师说:“见过的,校园不大,总能见到的。”
“这六指后来怎么样了呢?”
郑老师说:“和大家一样,稀里糊涂毕了业,至于是回了家还是到了别处,就不清楚了。”
庄书记说:“根据当时的政策,城里的学生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农村的学生回家务农。”
许宝良说:“再一种可能是当兵,去部队。”
范强说:“找到他,这些自然就清楚了,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找到他——自然是那时的他。”
庄书记问郑老师:“姓初,应该是初家村的吧?周围村子还有没有初姓人?”
郑老师摇摇頭:“没,没有。”
范强说:“那这个初十有八九是初家村人。”
许宝良说:“不是十有八九,是毫无疑问。下一步要查清这初现在在哪里,再落实常宗宝的死是否是他所为。”
范强说:“这是下一步的事了,现在要落实的是六指初在哪里?”
蔡东方说:“这好办,去初家村一问便知道了。”
郑老师说:“其实连去都不用去,打个电话问问村里就知道了,村支书是我老表,这电话我打,马上打。”
范强止住郑老师,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跑一趟初家村的,破案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必须严丝合缝。”
庄书记点点头,问:“咱们现在就去?”
范强说:“对!”
没来得及向郑老师索要墨宝,一行人便告别郑老师,向初家村进发。二十分钟后,便坐在了初家村村书记的办公室里,书记是一位女性,三十出头,端庄干练,出口是标准的普通话,问过,方知她是从市里来村工作的所谓第一书记。
范强问:“书记贵姓?”
女第一书记回答:“免贵姓冯,叫我小冯就行了。”
范强点点头,问:“小冯你来村多久了?”
小冯回答:“不到一年,怎么?”
范强说:“我们想问一下五十年前的情况。”
小冯吐吐舌头,说:“五十年前的事我怎么能知道,别说我一外地人,就是本村人怕也讲不清楚。这么吧,我带你们去找一个老人问问吧。”
范强说:“行!”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走在街上,范强这样想。同时又想到了尚队,如没有尚队的指引,怕现在还在原地打转呢。
见到的“宝”竟是名副其实的,进了院门,见宝老正在教小孙女打太极拳,一招一式有模有样,见有人来方停下。小冯介绍说:“初爷爷,他们是公安上的人,找你了解咱村一个人的情况。”老人不忘礼节,说:“进屋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