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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有数不清的进步均须归功于波斯思想家,几个世纪来,他们因为超凡脱俗的科学精密度而鹤立鸡群。今天,在以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为代表的STEM学科应届毕业生总数排名中,伊朗仍位列世界第五,仅次于中国、印度、美国和俄罗斯。在这方面,伊朗远超日本等科技强国。此外,日本的人口数量大约比伊朗多50%。
但科学进步也可以是一把双刃剑,2002年首次曝光的伊朗秘密核项目就是如此。尽管伊朗最高领袖坚称,该计划用于和平目的,并完全遵守《核不扩散条约》的规定,但国际社会对此作出了谨慎的反应。于是,作为当时的欧盟高级代表,我的任务就是与伊朗达成外交谅解。伊朗的首席谈判代表是哈桑·鲁哈尼,他当时的身份是伊朗国家安全顾问。在历经多轮反复后,谈判终于在2015年取得成功,全球主要大国和伊朗达成了联合国全面行动计划(JCPOA)这项真正历史性的核协议。此时,鲁哈尼已经成为伊朗总统。
外交从来不会一帆风顺,对外交人员而言,根本没有捷径。如我所料,鲁哈尼的确是一位强硬的谈判对手,但我一直欣赏他开放和包容的态度。2013年,我离开政坛一线后,鲁哈尼非常友好地邀请我参加首次总统就职典礼。访问期间,在鲁哈尼详细阐述了他的计划后,我对这位伊朗新总统坚定摆脱其前任内贾德执政期“黑暗时刻”的决心毫不怀疑。
做建设性的工作总是需要韧性和想象力,而鲁哈尼两者都不缺。另一方面,去搞破坏却只需要野心。不幸的是,美国总统特朗普的野心已经泛滥到无法控制。2018年5月,他强令美国退出JCPOA,并着手摧毁此前靠缓慢而艰苦的外交努力才获得的成果。
特朗普总是表现出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我们仍然可以推断出他当前在伊朗问题上的目标,因为他曾在另外几种情形下采取过类似的行为方式。他的“极限施压”策略企图在伊朗造成经济混乱,目的是使其领导人别无选择,只能从比以前更弱的位置上重新开始谈判。
尽管美国制裁严重挫伤了伊朗经济,但伊朗政权并没有更接近深渊,近期也不可能重新开始谈判。没有胡萝卜,大棒就不起作用。如果特朗普政府不首先做出某种让步,伊朗领导人就没有任何动力开始谈判。
事实上,美国的经济攻势已经让伊朗原本就不那么温和的政治力量更加趋于强硬。主要受益者是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IRGC),这是一支自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一直保护伊朗政权完整的伊朗军方半独立武装。
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近来通过采用更多民族主义而非宗教主义的口吻,成功加强了其在国内的声望。很多伊朗人则认为,美国将该组织界定为外国恐怖组织是侮辱伊朗。此外,通过阻碍与伊朗的全球贸易,美国的制裁实际有助于充实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该团体正在填补外国跨国企业所留下的空白,并同时控制着违禁品的贸易渠道。
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在中东其他地区的存在问题重重,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隶属于革命卫队的“圣城旅”在极具性格的卡西姆·苏莱曼尼将军的指挥下,全权负责域外行动,并在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和也门等国家发展境外代理。
有报道称,2016年,在“圣城旅”的支持下,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建立了一支“什叶派军队”,主要吸收外国战斗人员参加。上述行为严重损害了伊朗的国际形象。
与此同时,如果美国、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等国没有犯下那么多无谓的错误,那么伊朗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将比现在弱很多。从伊拉克战争到也门战争,一次次重大失误导致伊朗以极低的成本取得了巨大的地缘政治好处。
虽然不乏不信任伊朗的理由,但如果谈判桌上只有怨恨,那么任何外交努力都不会取得成功。为避免在相互指责的漩涡中迷失方向,每一个职业外交家都必须能够从别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尽管这并不等于为他们辩护。
具体到伊朗问题,这需要充分认识到助长其领导人不安全感的各种因素。不应忘记,什叶派穆斯林显然是该地区的少数群体,而且,与其他宗教团体不同,他们并不拥有核武器。不仅如此,美国在和平时期更迭外国政权的可悲记录始于伊朗,比如在1953年推翻了民选总理穆罕默德·摩萨德。
所有这些因素均深深植根于伊朗民众的内心意识中,同时也体现在这个伊斯兰共和国的很多官方声明中。但鲁哈尼还是成功克服了敌意,与JCPOA的其他签字国一道取得了成果。但就在满天乌云即将消散的时候,美国却人为制造了一场倾盆大雨。通过退出2015年核协议并对第三国实施新的域外制裁,特朗普政府让世界各地的政府和企业陷入了无法容忍的两难境地:要么无法进入美国的金融系统,要么再次坐视伊朗陷入彻底孤立。
美国掀起的这场风暴可能摧毁西方与伊朗之间的所有联络渠道,其中也包括像科学这样不应受到太多政治干扰的领域,就连从事毫无争议的无害活动的伊朗科学家都正在感受到美国制裁的压力。只要美国“最后通牒”式的单方面制裁持续下去,伊朗在推动创新和国际合作等方面的巨大科学潜力依然得不到发掘。其实,这些对于改善伊朗民众的总体福祉是同样发挥作用的。因国内和国际政治中的各种怒火,伊朗民众已长期饱受痛苦。
伊朗和美国选举周期的同步,进一步增加了问题的复杂性。2020年举行的美国总统和国会选举恰好处于伊朗明年2月举行的国会选举和预定于2021年举行的总统选举之间。而且,完成两个任期的鲁哈尼将没有资格再参加总统选举。这场即将到来的选举风暴进一步加大伊朗软化立场的难度:伊朗政权的偏保守派正期待利用美国政策给伊朗民调造成的波动,来给伊朗温和派施加沉重的压力。
如果美伊两国极端党派获胜,双方过去40年间的敌对情绪极有可能加深。多数时间里,这是美伊关系陷入僵局的重要原因。如果相对温和的力量能够占据上风,伊朗的和平潜力将仍然有机会得到更好的发掘。毕竟,近年来的外交努力已经成功过一次,我们不应排斥它再次成功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