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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关联回指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语言现象。其主要特征是：所指对象在语篇上文中未明确提及，但可根据语篇中的已知信息推知出来。本文先讨论相关的回指语类型；然后分析关联回指结构如何受特定语用因素的制约；最后述评几种解释模式。
关键词：关联回指；回指语；语用制约；解释模式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831(2008)10-0097-6
1. 引言
“关联回指”(associative anaphora)（Charolles, 1999: 311-326）是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主要特征为：（i）由回指语（anaphor）表达的所指对象（referent）是语篇中首次出现、上文未明确提到的实体；（ii）对它的推导和理解需要参照上文的已知信息并通过语用推理来实现。
国内外研究文献用以描写上述所指现象的术语很不一致，例如：间接回指（indirect anaphora）（Emmott, 1999; Apothéloz & Reichler-Beguelin, 1999: 363-397）、隐性指称（implicit reference）（参见胡壮麟，1994：64）、推理回指（bridging reference）或语用回指（pragmatic reference）（参见何自然，2000：1-10；马萧、何自然，2004：20-24；莫爱屏，2004：230-238）等等。尽管所用术语不一，但其描述的语言现象相似：大体上都是指语篇中缺乏显性（explicit）或直接先行词（但存在可能的关联成分）的这种所指现象。例如：
(1) Jane has a new house. The front door is red.
(2) 小张给老太太送午餐了，豆腐忘了放盐。
要确定例(1)和例(2)中的待释名词成分“the front door”和“豆腐”的所指/回指对象，即前述语篇中的先行成分，就要通过语用分析先推想出它们的前提：Jane’s new house has a front door.”和“小张送来的午餐里有一盘豆腐”；然后，“the front door”和“豆腐”便可分别被确认为是“Jane的新屋的大门”和“小张送来的午餐里的那盘豆腐”（参考何自然，2000：1-10）。
由上可知，关联回指与语用/认知推理有关。本文（以英语材料为主）着重讨论语篇回指的回指语类型、语用制约和调节以及解释（或推导）模式。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下面所要讨论的语篇回指现象都是上述这样的“关联回指”。
2. 回指语类型
同显性/直接回指的情况一样，回指语也是关联回指的必要成分。如上所述，理解关联回指需参照或找出语篇中的（可能）已知信息或背景信息。一般认为，有定名词语和指示名词语是激活语篇已知信息的典型语言形式，因此这些是常用回指语。正如Kleiber（1998: 339-362）所说，用作回指表达式的名词语必然是有定名词短语，因为，由定冠词限制的有定描述式有着预设特指物、直示词项负载信息、指认“语用包”内的回指物等多项功能。但也有研究发现，无定名词短语和人称代词也可用作这样的回指语（如Hawkins, 1991: 405-442；Brown & Yule, 1983等）。下面分别进行讨论。
2.1 有定名词短语和指示名词短语
关联回指现象普遍存在于话语或语篇之中，尤以有定名词短语和指示名词短语所构成的最为常见。例如：
(3) One morning, I read in a paper that Aurélie was ill. I wrote to her from the mountains of Salzbourg. The letter was so heavy with German mysticism, that I couldn’t expect it to be well received, ... (引自Charolles, 1999: 311-326)
(4) 我们昨天去了动物园，那小猴子可逗呢。
对例（3）中“the letter”的回指理解，要先知道它激活的不只是动词“wrote”，而是谓词串wrote to her，然后根据这两个词语构成的行为—结果逻辑，推断出“the letter”的所指对象——（语篇中的）“我写给她的那封信”。对例（4）“那小猴子”的理解起重要作用的是之前的“动物园”：根据常识或百科知识，猴子最可能出现在山上或者动物园，由“那”引起的指示名词短语表明所指的就是动物园里的小猴子。
在一般情况下，说话人（作者）对这两类名词短语的选用是开放的、任意的。因此，如例（5）所示，回指表达式可以由指示词引导也可由定冠词引导。
(5) The road is once again open between Fribourg and Neuchatel. An accident was at the origin of this disruption of traffic/the disruption of traffic.
但在一些特定语境中，有定名词短语和指示名词短语存在着回指功能的差异。当然这两种不同表达不会产生话语理解问题，只是说话人根据名词语中心词所负载的信息、语义指向、所指物属性等因素，为实现更好的交际效果而择取的优势表达方式。
其一，有定名词语优先条件：如果回指语与潜在关联的先行成分形成“部分—整体”逻辑意义，则应优先使用有定名词语；或当回指表达式构成“包含”关系时，也应优先选用有定名词短语。例如：
(6) John hurriedly left her house. He hope never to return to it. The door slammed behind her.
(7) The train which was 10 minutes late at last arrived at the station. The passengers hurriedly got out.
例（6）中的“the door”是“her house”的一部分，部分与整体关系多用有定名词短语表示；例（7）的“the passengers”是指火车内所有乘客，它跟“the train”形成（被）包含关系。
其二，指示名词语优先条件：如果回指语中心词为（谓/动词）名词化的名词，应优先选用指示名词短语。研究发现，名词化名词大多是词义内化的抽象名词，故其外延指示涵义不全，此时若在中心词前冠以指示限定词就更能获得使语篇上文信息激活的效果。例如：
(8) He was going to return when suddenly, at the edge of a spring which watered the gorge, he caught a glimpse of a young woman, busy washing a child in its waters. His heart leapt at this sight.
(9) A large white cat, which belonged to the gardener, jumped onto my knees, and, with this jolt closed the book which I placed down at my side to caress the animal.
当受话人（读者）读到例（8）的“this sight”，其回指义就可通过它与“caught a glimpse of (...)”的相互关联即时得以激活：“the sight (=seeing) of this woman/of this scene”。而例（9）的“this jolt”同前面的动词“jump”构成“动作—结果”关系，也就是，该回指语预设施事，回指前述这一动作发生的全过程，即（动词）名词化过程（the process of having caused a jolt by the cat’s jumping）。名词化名词之所以通常带指示限定词就因为其词义往往蕴涵着动词属性。
2.2 无定名词短语
通常认为，无定名词短语没有回指作用。但Hawkins（1991: 405-442）观察到，英语无定名词短语（由不定冠词和名词成分构成的名词短语：a NP），在语篇中同样可以用作回指语。例如：
(10) A bus stopped on the square. A passenger got out.
例(10)的“a passenger”其实可理解成：“a passenger of (withdrawn from) the set of passengers of (riding in) the bus”，这样前后两个语句便相互关联起来了。前文的“a bus”可提供已知信息，通过运载工具和被运载客体的关系可推想出，a passenger就是前述公共汽车所运载的诸多乘客中的一员。
2.3 人称代词
根据Brown & Yule（1983）和Emmott（1999），人称代词同样能够用于联想回指结构。看以下英汉语例子：
(11) “I know what loneliness is, Ida,” the somber man said. “I’ve been alone a month now.” // She took no notice of him: she was back at Brighton on Whit Monday thinking how while she waited there, he must have been dying, walking along the front to Hove, dying, ...（转引自王军，2004：239-247）
(12) 我去了研究生处，他们说报名截止日已过。（莫爱屏，2004：230-238）
例（11）最后这句话中的“he”很容易顺势理解为回指前文（第1句）出现的“the somber man”，这便成了显性的直接回指。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在这一语境中，待释成分he显然和语篇内的名词成分没有同指关系，这就促使释义转而寻求其（非显性的）关联回指用法：根据语篇中“she（Ida）”以及词符串“back at Brighton on Whit Monday”所激活的特定人物、时间、地点等信息，代词“he”指的是该语境框架中（但上文未出现）的“Fred”。同理，例（12）的代词性回指语“他们”的所指对象，也没有出现在语篇之中。因而，对“他们”的理解则依赖于对前述语句中的名词语“研究生处”，即可通过单位与单位成员之间的关联推想出来。
3. 语用制约和调节
先看“常规成分”制约。从心理学和逻辑学理论来看，关联回指所涵盖事物间的联系很广。这种联系与（大脑）概念网络中意义无限延接的心理回指现象相类似（Miéville, 1998: 327-337）。例如：
(13) a.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address was illegible.
b.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postman must have deposited it in the morning and the housekeeper must have taken it up in the afternoon.
甫一看，关联回指用法似是不受任何限制的：（例13a和例13b）三个回指语的所指对象很容易推想出来，因为其回指物都是“邮递语义场”成分。换句话说，所有因“信”或“邮递语义场”引入语篇并与之有直接关系的成分都可表示关联回指关系。
然而，要是改成下面这样的语言段，则显得异乎寻常。
(14) a.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rubber band was broken.
b.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waiter must have taken it up early in the morning.
原因是：例（14a）“橡皮筋”(rubber)按常规知识不是信的组合成分；而在通常情况下例（14b）“仆人”(waiter)出现在“邮递语义场”中也不能不令人难以理解。因此，回指语所表示的成分关系并非包罗万象，而是要受到“常规成分”（stereotypic component）的制约。
制约回指用法的另一语用因素是“直接成分”。所谓“直接成分”关系是说，回指语所指与关联语言项之间形成的关系在正常情况下不得出现越级转移现象。再以“邮递语义场”作话题举例如下：
(15) a.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picture should be a cathedral.
b.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month was in French.
将例(15)跟例(13)作一比照便可看出，例(15)之所以难以接受，因为这两段话的主题（主语）不经“过渡”就从a letter“跳到”（a）the picture （on the stamp） 或（b）the month （on the postmark）。只有当回指语所指物属于关联性先行语所指物的直接成分时，回指表达式才能成立（Charolles, 1999: 311-326）。
虽然如此，但具体语用环境对回指结构能起着调节作用——使在理论上说来“不大合格”的语言现象合理化。例如：
(16) Peter bought a 19th century painting. The clouds are very attractive.
(17) There was a bicycle in the yard. The spokes were bent.
(18) Peter has just bought a used car. The sparkplugs need to be replaced.
不难看出，例（16）中“云层”（clouds）本应属于蓝天中之物，它们比天空距离油画更进了一个层次；例（17）“辐条”（spokes）是自行车车轮的直接成分而不是自行车的直接成分；例（18）“火塞”（sparkplugs）是马达（motor）的直接成分而不是汽车的直接成分。但这三段语篇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究其原因，恐怕与认知心理学上讨论的显著现象有关：认知和心理研究表明，显著的事物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就例（16-18）而言，是空间显著度影响着说话人在由部分与整体构成的连续体中优先处理事物显著部分。例（16）的“云层”和例（17）的“辐条”都是其语境中的凸显事物，易引人优先注意；而例（18）的“火塞”虽然不是视觉上的凸显物，但它的功能重要性之于汽车无异于车轮辐条的显著度之于自行车。
4. 关联回指的解释模式
涉及关联回指的解释模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4.1 典型论
所谓“典型论”其实跟上述“常规成分”概念有关。这里仅是换个角度探讨典型成分对语篇回指目标推导或解释的作用。较早提出用典型论（或原型论）来解释回指现象的是Hawkins（1978）。后来Cornish（1986）和Kleiber（1998: 339-362）等也考查了原型理论对英法语语篇中回指的解释作用。
如上所及，典型关系说到底就是指存在于事物之间为人的经验所感知的一些常规关系。本文上述大多数例子都反映了某些典型或常规关系，比如：例(1)的回指式是基于“部分—整体”关系（the front door...house）构成的；例(2)是建立在“成员—集合”关系之上的（豆腐……午餐）；例(3)隐含着“行为—结果”关系（wrote to her...the letter）等等，在此就不一而足。另看一个例子：
(19) Paul put his saxophone down. The reed was cracked.
即便受话人（读者）不知道例(19)中的“reed（簧片）”和“saxophone（萨克斯管）”为何物，也不致误解两者的关联。受话人自可做出推断：“the reed”的所指物和“his saxophone”所指物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有规律可循的联系，亦即部分—整体关系。再深究一步，受话人何以断定后者(the reed)属于前者(his saxophone)的一部分，而不作别的推论，比如说，后者是Paul用来支撑前者的另一物件的推论呢？关联理论认为，受话人往往认为说话人总是倾向于遵守语言交际的关联原则，从而优先根据信息的最佳关联性(optimal relevance)——最能满足话语所提供的描述事物的最大信息值——来理解话语(Sperber & Wilson, 1986)。例(19)所表达的信息最可能使受话人对所述事物作出因果关系的理解“Paul put down his saxophone because the reed (of his saxophone) was cracked.”。因而，典型成分关系亦可用语用理论加以解释。
4.2 移情论
不赞同典型论的研究者主张用移情(empathy)假说来解释语篇回指。Lyons (1977)最早在《语义学》（Semantics）一书中提出了“移情直示”(empathetic deixis)这一概念。Kuno（1987）和Charolles（1999: 311-326）将它运用于语篇分析。
“移情论”强调立足于受话人或话语角色（character）的心理活动来解释话语所指目标。在缺乏显性示引的情况下，回指语，尤其是指示性回指语，确实能够起到“移情回指”的作用。例如：
(20) We arrived in a village. This church! Really! How dreadful!
上例中“this church”的所指对象在前文没有出现，而是被认为存在于话语角色（we）的心理表征或思维想象中。移情论认为这一解释比“this church”和“a village”构成的典型成分关系更有说服力。
移情论又认为，关联性回指经常出现在意识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韵味颇浓的自由间接引语(free indirect speech)之中，而移情假说能更好地解释这种现象。例如：
(21) He examines his future harvest for the last time before returning to the village. Sold at a good price, this cotton should allow him to buy millet which will be scarce.
例（21）的心理感知动词“examine”被认为是激发意识流的关键——它把受话人/读者引入语篇人物角色的心理空间；这样，大脑存储中本来未储备的信息（所指对象）在回指语（this cotton）的刺激下便自然引进，从而形成参照关系。
可以说移情论在一定程度上，尤其从说话人编码角度来看，不无独到之处。但是有事实表明，多数受话人在交际中不一定会自发地接受和使用这样的移情方法。我们认为，对于出现在诸如（21）这类叙述性话语（自由间接引语）中的回指式的所指义，受话人完全可以根据语境和具体情况做出推断，不一定须假所谓说话者或语篇角色的“移情”来理解。
4.3 转喻论
“转喻”(metonymy)也是一种基于“部分—整体”关系、从受话人/读者的视点出发的解释模式。例如：
(22) Documentaries allow us to enrich our knowledge of many subjects. The images play an educational role.
(23) It has often been said that Maupassant did not wait for Schopeuhauer to doubt men and life, and if he became aware of this great morose work in the way we discover America..., he had no need to...
例(22)中“the images”的出现自然使人联想到前面的“documentaries”，形成甲事物与乙事物之间的转喻（借代）关系。例(23)是表示转喻的典型例子，其中“this great morose work”的回指功用激活了“Schopeuhauer”同“work”之间的转喻关系——作者名转指作品名。
总的来说，转喻论偏重受话人的交际利益和旨趣，认为话语所指对象存在于语内而不在语外或大脑思维之中，提倡利用语篇提供的词汇、语法信息并借助于常识，来认知话语意向所指物。
4.4 互动论
“互动论”是截然不同于“偏护”说话人/编码者交际利益和旨趣的“移情论”和“转喻论”的一种主张。互动解释（interactional interpretation）模式倡导的，是一种将编码视点（说话人视点）和解码视点（受话人视点）相结合、交际双方相互合作的动态方法。（参见Horn, 1990）
在回指语的编码和解码过程中往往反映着说话人/编码者与受话人/解码者之间交际利益的冲突：前者喜欢超越语境限制，利用非言语手段，运用认知思维机制来生产话语；后者倾向于依赖“语篇链结”（textual chaining），特别在非真实时空里存在的“脱语境”的篇章阅读中，总想寻觅语义完整的已知信息来理解话语。因此，互动论主张交际双方要相互关照配合，使双方利益和旨趣的冲突降到最低点。也就是说，爱用外指的说话人编码时应尽量给受话人提供（显性）话语信息帮助；习惯于内指的受话人在对话语进行推导时要尽量把握说话人的总体旨趣。比如，一旦说话人在交际中因故未采取合作态度，那么受话人须及时作出调整，主动发掘话语中潜在的隐性信息，并调用相关的百科知识来推导、理解话语的所指意义。
5. 结束语
本文探讨了语篇中关联回指结构式的用法和解读。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作出如下总结：第一，在关联回指结构中，不仅有定名词短语和指示名词短语常用作回指语，而且无定名词短语和人称代词也可充当回指语；第二，语篇回指用法受语用/语境因素的制约和调节；最后，对回指现象的释解或推导，不能止于寻找语篇中的相关先行成分或语言信息，更要借助于各种理论模式和经验知识，通过考察话语交际互动和语用/认知推理机制，才能获得成功。
参考文献
Apothéloz, D. & M. Reichler-Beguelin. Interpretations and functions of demonstrative NPs in indirect anaphora[J]. Journal of Pragmatics, 1999(31): 363-397.
Brown, G. & G. Yule. Discourse Analysis[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3.
Charolles, M. Associative anaphora and its interpretation[J]. Journal of Pragmatics, 1999(31): 311-326.
Cornish, F. Anaphoric Relations in English and French: A Discourse Perspective[M]. London: Croom Helm, 1986.
Emmott, C. Embodied in a constructed world: Narrative processing, knowledge representation, and indirect anaphora[A]. In K. van Hoek (ed.). Discourse Studies in Cognitive Linguistics[C].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B. V., 1999.
Hawkins, J. Definiteness and Indefiniteness: A study in Reference and Grammaticality Prediction[M]. London: Croom Helm, 1978.
Hawkins, J. On(in) definite articles: Implicature and (un)grammaticality prediction[J]. Journal of Linguistics, 1991(27): 405-442.
Horn, L. A Natural History of Negation[M]. Chicago: Chicago University Press, 1990.
Kleiber, G. Associative anaphora and part-whole relationship: The condition of alienation and the principle of ontological congruence[J]. Journal of Pragmatics, 1998(31): 339-362.
Kuno, S. Functional Syntax: Anaphora, Discourse and Empathy[M]. Chicago: Chicago University Press, 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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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éville, D. Associative anaphora: An attempt at formalization[J]. Journal of Pragmatics, 1998(31): 327-337.
Sperber, D. & D. Wilson. 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 Oxford: Blackwell, 1995.
何自然. 语用推理的照应[J]. 福建外语，2000(1)：1-10.
胡壮麟. 语篇的衔接与连贯[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4：64.
马萧、何自然. 报推理照应的几种解释模式比较[J].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04(3)：20-24.
莫爱屏. 汉语话语中推理照应的实证研究[J]. 现代外语，2004(3)：230-238.
王军. 论关联度在间接回指释义中的主导作用. 现代外语，2004(3)：239-247.
关键词：关联回指；回指语；语用制约；解释模式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831(2008)10-0097-6
1. 引言
“关联回指”(associative anaphora)（Charolles, 1999: 311-326）是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主要特征为：（i）由回指语（anaphor）表达的所指对象（referent）是语篇中首次出现、上文未明确提到的实体；（ii）对它的推导和理解需要参照上文的已知信息并通过语用推理来实现。
国内外研究文献用以描写上述所指现象的术语很不一致，例如：间接回指（indirect anaphora）（Emmott, 1999; Apothéloz & Reichler-Beguelin, 1999: 363-397）、隐性指称（implicit reference）（参见胡壮麟，1994：64）、推理回指（bridging reference）或语用回指（pragmatic reference）（参见何自然，2000：1-10；马萧、何自然，2004：20-24；莫爱屏，2004：230-238）等等。尽管所用术语不一，但其描述的语言现象相似：大体上都是指语篇中缺乏显性（explicit）或直接先行词（但存在可能的关联成分）的这种所指现象。例如：
(1) Jane has a new house. The front door is red.
(2) 小张给老太太送午餐了，豆腐忘了放盐。
要确定例(1)和例(2)中的待释名词成分“the front door”和“豆腐”的所指/回指对象，即前述语篇中的先行成分，就要通过语用分析先推想出它们的前提：Jane’s new house has a front door.”和“小张送来的午餐里有一盘豆腐”；然后，“the front door”和“豆腐”便可分别被确认为是“Jane的新屋的大门”和“小张送来的午餐里的那盘豆腐”（参考何自然，2000：1-10）。
由上可知，关联回指与语用/认知推理有关。本文（以英语材料为主）着重讨论语篇回指的回指语类型、语用制约和调节以及解释（或推导）模式。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下面所要讨论的语篇回指现象都是上述这样的“关联回指”。
2. 回指语类型
同显性/直接回指的情况一样，回指语也是关联回指的必要成分。如上所述，理解关联回指需参照或找出语篇中的（可能）已知信息或背景信息。一般认为，有定名词语和指示名词语是激活语篇已知信息的典型语言形式，因此这些是常用回指语。正如Kleiber（1998: 339-362）所说，用作回指表达式的名词语必然是有定名词短语，因为，由定冠词限制的有定描述式有着预设特指物、直示词项负载信息、指认“语用包”内的回指物等多项功能。但也有研究发现，无定名词短语和人称代词也可用作这样的回指语（如Hawkins, 1991: 405-442；Brown & Yule, 1983等）。下面分别进行讨论。
2.1 有定名词短语和指示名词短语
关联回指现象普遍存在于话语或语篇之中，尤以有定名词短语和指示名词短语所构成的最为常见。例如：
(3) One morning, I read in a paper that Aurélie was ill. I wrote to her from the mountains of Salzbourg. The letter was so heavy with German mysticism, that I couldn’t expect it to be well received, ... (引自Charolles, 1999: 311-326)
(4) 我们昨天去了动物园，那小猴子可逗呢。
对例（3）中“the letter”的回指理解，要先知道它激活的不只是动词“wrote”，而是谓词串wrote to her，然后根据这两个词语构成的行为—结果逻辑，推断出“the letter”的所指对象——（语篇中的）“我写给她的那封信”。对例（4）“那小猴子”的理解起重要作用的是之前的“动物园”：根据常识或百科知识，猴子最可能出现在山上或者动物园，由“那”引起的指示名词短语表明所指的就是动物园里的小猴子。
在一般情况下，说话人（作者）对这两类名词短语的选用是开放的、任意的。因此，如例（5）所示，回指表达式可以由指示词引导也可由定冠词引导。
(5) The road is once again open between Fribourg and Neuchatel. An accident was at the origin of this disruption of traffic/the disruption of traffic.
但在一些特定语境中，有定名词短语和指示名词短语存在着回指功能的差异。当然这两种不同表达不会产生话语理解问题，只是说话人根据名词语中心词所负载的信息、语义指向、所指物属性等因素，为实现更好的交际效果而择取的优势表达方式。
其一，有定名词语优先条件：如果回指语与潜在关联的先行成分形成“部分—整体”逻辑意义，则应优先使用有定名词语；或当回指表达式构成“包含”关系时，也应优先选用有定名词短语。例如：
(6) John hurriedly left her house. He hope never to return to it. The door slammed behind her.
(7) The train which was 10 minutes late at last arrived at the station. The passengers hurriedly got out.
例（6）中的“the door”是“her house”的一部分，部分与整体关系多用有定名词短语表示；例（7）的“the passengers”是指火车内所有乘客，它跟“the train”形成（被）包含关系。
其二，指示名词语优先条件：如果回指语中心词为（谓/动词）名词化的名词，应优先选用指示名词短语。研究发现，名词化名词大多是词义内化的抽象名词，故其外延指示涵义不全，此时若在中心词前冠以指示限定词就更能获得使语篇上文信息激活的效果。例如：
(8) He was going to return when suddenly, at the edge of a spring which watered the gorge, he caught a glimpse of a young woman, busy washing a child in its waters. His heart leapt at this sight.
(9) A large white cat, which belonged to the gardener, jumped onto my knees, and, with this jolt closed the book which I placed down at my side to caress the animal.
当受话人（读者）读到例（8）的“this sight”，其回指义就可通过它与“caught a glimpse of (...)”的相互关联即时得以激活：“the sight (=seeing) of this woman/of this scene”。而例（9）的“this jolt”同前面的动词“jump”构成“动作—结果”关系，也就是，该回指语预设施事，回指前述这一动作发生的全过程，即（动词）名词化过程（the process of having caused a jolt by the cat’s jumping）。名词化名词之所以通常带指示限定词就因为其词义往往蕴涵着动词属性。
2.2 无定名词短语
通常认为，无定名词短语没有回指作用。但Hawkins（1991: 405-442）观察到，英语无定名词短语（由不定冠词和名词成分构成的名词短语：a NP），在语篇中同样可以用作回指语。例如：
(10) A bus stopped on the square. A passenger got out.
例(10)的“a passenger”其实可理解成：“a passenger of (withdrawn from) the set of passengers of (riding in) the bus”，这样前后两个语句便相互关联起来了。前文的“a bus”可提供已知信息，通过运载工具和被运载客体的关系可推想出，a passenger就是前述公共汽车所运载的诸多乘客中的一员。
2.3 人称代词
根据Brown & Yule（1983）和Emmott（1999），人称代词同样能够用于联想回指结构。看以下英汉语例子：
(11) “I know what loneliness is, Ida,” the somber man said. “I’ve been alone a month now.” // She took no notice of him: she was back at Brighton on Whit Monday thinking how while she waited there, he must have been dying, walking along the front to Hove, dying, ...（转引自王军，2004：239-247）
(12) 我去了研究生处，他们说报名截止日已过。（莫爱屏，2004：230-238）
例（11）最后这句话中的“he”很容易顺势理解为回指前文（第1句）出现的“the somber man”，这便成了显性的直接回指。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在这一语境中，待释成分he显然和语篇内的名词成分没有同指关系，这就促使释义转而寻求其（非显性的）关联回指用法：根据语篇中“she（Ida）”以及词符串“back at Brighton on Whit Monday”所激活的特定人物、时间、地点等信息，代词“he”指的是该语境框架中（但上文未出现）的“Fred”。同理，例（12）的代词性回指语“他们”的所指对象，也没有出现在语篇之中。因而，对“他们”的理解则依赖于对前述语句中的名词语“研究生处”，即可通过单位与单位成员之间的关联推想出来。
3. 语用制约和调节
先看“常规成分”制约。从心理学和逻辑学理论来看，关联回指所涵盖事物间的联系很广。这种联系与（大脑）概念网络中意义无限延接的心理回指现象相类似（Miéville, 1998: 327-337）。例如：
(13) a.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address was illegible.
b.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postman must have deposited it in the morning and the housekeeper must have taken it up in the afternoon.
甫一看，关联回指用法似是不受任何限制的：（例13a和例13b）三个回指语的所指对象很容易推想出来，因为其回指物都是“邮递语义场”成分。换句话说，所有因“信”或“邮递语义场”引入语篇并与之有直接关系的成分都可表示关联回指关系。
然而，要是改成下面这样的语言段，则显得异乎寻常。
(14) a.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rubber band was broken.
b.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waiter must have taken it up early in the morning.
原因是：例（14a）“橡皮筋”(rubber)按常规知识不是信的组合成分；而在通常情况下例（14b）“仆人”(waiter)出现在“邮递语义场”中也不能不令人难以理解。因此，回指语所表示的成分关系并非包罗万象，而是要受到“常规成分”（stereotypic component）的制约。
制约回指用法的另一语用因素是“直接成分”。所谓“直接成分”关系是说，回指语所指与关联语言项之间形成的关系在正常情况下不得出现越级转移现象。再以“邮递语义场”作话题举例如下：
(15) a.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picture should be a cathedral.
b. A letter was awaiting Sherlock Holms. The month was in French.
将例(15)跟例(13)作一比照便可看出，例(15)之所以难以接受，因为这两段话的主题（主语）不经“过渡”就从a letter“跳到”（a）the picture （on the stamp） 或（b）the month （on the postmark）。只有当回指语所指物属于关联性先行语所指物的直接成分时，回指表达式才能成立（Charolles, 1999: 311-326）。
虽然如此，但具体语用环境对回指结构能起着调节作用——使在理论上说来“不大合格”的语言现象合理化。例如：
(16) Peter bought a 19th century painting. The clouds are very attractive.
(17) There was a bicycle in the yard. The spokes were bent.
(18) Peter has just bought a used car. The sparkplugs need to be replaced.
不难看出，例（16）中“云层”（clouds）本应属于蓝天中之物，它们比天空距离油画更进了一个层次；例（17）“辐条”（spokes）是自行车车轮的直接成分而不是自行车的直接成分；例（18）“火塞”（sparkplugs）是马达（motor）的直接成分而不是汽车的直接成分。但这三段语篇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究其原因，恐怕与认知心理学上讨论的显著现象有关：认知和心理研究表明，显著的事物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就例（16-18）而言，是空间显著度影响着说话人在由部分与整体构成的连续体中优先处理事物显著部分。例（16）的“云层”和例（17）的“辐条”都是其语境中的凸显事物，易引人优先注意；而例（18）的“火塞”虽然不是视觉上的凸显物，但它的功能重要性之于汽车无异于车轮辐条的显著度之于自行车。
4. 关联回指的解释模式
涉及关联回指的解释模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4.1 典型论
所谓“典型论”其实跟上述“常规成分”概念有关。这里仅是换个角度探讨典型成分对语篇回指目标推导或解释的作用。较早提出用典型论（或原型论）来解释回指现象的是Hawkins（1978）。后来Cornish（1986）和Kleiber（1998: 339-362）等也考查了原型理论对英法语语篇中回指的解释作用。
如上所及，典型关系说到底就是指存在于事物之间为人的经验所感知的一些常规关系。本文上述大多数例子都反映了某些典型或常规关系，比如：例(1)的回指式是基于“部分—整体”关系（the front door...house）构成的；例(2)是建立在“成员—集合”关系之上的（豆腐……午餐）；例(3)隐含着“行为—结果”关系（wrote to her...the letter）等等，在此就不一而足。另看一个例子：
(19) Paul put his saxophone down. The reed was cracked.
即便受话人（读者）不知道例(19)中的“reed（簧片）”和“saxophone（萨克斯管）”为何物，也不致误解两者的关联。受话人自可做出推断：“the reed”的所指物和“his saxophone”所指物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有规律可循的联系，亦即部分—整体关系。再深究一步，受话人何以断定后者(the reed)属于前者(his saxophone)的一部分，而不作别的推论，比如说，后者是Paul用来支撑前者的另一物件的推论呢？关联理论认为，受话人往往认为说话人总是倾向于遵守语言交际的关联原则，从而优先根据信息的最佳关联性(optimal relevance)——最能满足话语所提供的描述事物的最大信息值——来理解话语(Sperber & Wilson, 1986)。例(19)所表达的信息最可能使受话人对所述事物作出因果关系的理解“Paul put down his saxophone because the reed (of his saxophone) was cracked.”。因而，典型成分关系亦可用语用理论加以解释。
4.2 移情论
不赞同典型论的研究者主张用移情(empathy)假说来解释语篇回指。Lyons (1977)最早在《语义学》（Semantics）一书中提出了“移情直示”(empathetic deixis)这一概念。Kuno（1987）和Charolles（1999: 311-326）将它运用于语篇分析。
“移情论”强调立足于受话人或话语角色（character）的心理活动来解释话语所指目标。在缺乏显性示引的情况下，回指语，尤其是指示性回指语，确实能够起到“移情回指”的作用。例如：
(20) We arrived in a village. This church! Really! How dreadful!
上例中“this church”的所指对象在前文没有出现，而是被认为存在于话语角色（we）的心理表征或思维想象中。移情论认为这一解释比“this church”和“a village”构成的典型成分关系更有说服力。
移情论又认为，关联性回指经常出现在意识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韵味颇浓的自由间接引语(free indirect speech)之中，而移情假说能更好地解释这种现象。例如：
(21) He examines his future harvest for the last time before returning to the village. Sold at a good price, this cotton should allow him to buy millet which will be scarce.
例（21）的心理感知动词“examine”被认为是激发意识流的关键——它把受话人/读者引入语篇人物角色的心理空间；这样，大脑存储中本来未储备的信息（所指对象）在回指语（this cotton）的刺激下便自然引进，从而形成参照关系。
可以说移情论在一定程度上，尤其从说话人编码角度来看，不无独到之处。但是有事实表明，多数受话人在交际中不一定会自发地接受和使用这样的移情方法。我们认为，对于出现在诸如（21）这类叙述性话语（自由间接引语）中的回指式的所指义，受话人完全可以根据语境和具体情况做出推断，不一定须假所谓说话者或语篇角色的“移情”来理解。
4.3 转喻论
“转喻”(metonymy)也是一种基于“部分—整体”关系、从受话人/读者的视点出发的解释模式。例如：
(22) Documentaries allow us to enrich our knowledge of many subjects. The images play an educational role.
(23) It has often been said that Maupassant did not wait for Schopeuhauer to doubt men and life, and if he became aware of this great morose work in the way we discover America..., he had no need to...
例(22)中“the images”的出现自然使人联想到前面的“documentaries”，形成甲事物与乙事物之间的转喻（借代）关系。例(23)是表示转喻的典型例子，其中“this great morose work”的回指功用激活了“Schopeuhauer”同“work”之间的转喻关系——作者名转指作品名。
总的来说，转喻论偏重受话人的交际利益和旨趣，认为话语所指对象存在于语内而不在语外或大脑思维之中，提倡利用语篇提供的词汇、语法信息并借助于常识，来认知话语意向所指物。
4.4 互动论
“互动论”是截然不同于“偏护”说话人/编码者交际利益和旨趣的“移情论”和“转喻论”的一种主张。互动解释（interactional interpretation）模式倡导的，是一种将编码视点（说话人视点）和解码视点（受话人视点）相结合、交际双方相互合作的动态方法。（参见Horn, 1990）
在回指语的编码和解码过程中往往反映着说话人/编码者与受话人/解码者之间交际利益的冲突：前者喜欢超越语境限制，利用非言语手段，运用认知思维机制来生产话语；后者倾向于依赖“语篇链结”（textual chaining），特别在非真实时空里存在的“脱语境”的篇章阅读中，总想寻觅语义完整的已知信息来理解话语。因此，互动论主张交际双方要相互关照配合，使双方利益和旨趣的冲突降到最低点。也就是说，爱用外指的说话人编码时应尽量给受话人提供（显性）话语信息帮助；习惯于内指的受话人在对话语进行推导时要尽量把握说话人的总体旨趣。比如，一旦说话人在交际中因故未采取合作态度，那么受话人须及时作出调整，主动发掘话语中潜在的隐性信息，并调用相关的百科知识来推导、理解话语的所指意义。
5. 结束语
本文探讨了语篇中关联回指结构式的用法和解读。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作出如下总结：第一，在关联回指结构中，不仅有定名词短语和指示名词短语常用作回指语，而且无定名词短语和人称代词也可充当回指语；第二，语篇回指用法受语用/语境因素的制约和调节；最后，对回指现象的释解或推导，不能止于寻找语篇中的相关先行成分或语言信息，更要借助于各种理论模式和经验知识，通过考察话语交际互动和语用/认知推理机制，才能获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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