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如果时间可以倒带，我想不管如何痛苦，我都会做出另一种选择。
1
對每个丈夫来说，每个妻子都是最好的侦探。
因为她们可以堂而皇之地翻查丈夫的衣兜——以洗衣服的名义。
也可以有条不紊地检查丈夫手机里的所有通话及短信记录——趁他们洗澡的时候。
她们还能通过某个非常寻常的小动作察觉丈夫非同寻常的心理变化——在经历长时间共同生活之后，这一点对妻子们来说毫不费力——她们可以看见摘下了面具的丈夫，因为没有人能戴着那东西熬足二十四小时，而可以让他们卸下来喘口气的地方，只有——家。
总之，拥有了最佳的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直觉，妻子就成了丈夫的天敌。
2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找到一个应该跟踪费瀚毅的理由。
不论从哪方面讲，他都堪称是完美丈夫、模范丈夫。
——长相不错，自营公司，收入不菲，温存体贴，没有不良嗜好，他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两个地方，家和医院。
他曾说过，世界上有两个人对他最重要，一个是他的妹妹费慕青，另一个就是我。
我并没有因为他把妹妹放在我之前而嫉妒不满，当感情还没有长进血液的时候，就和天生的血缘去较劲，本身就是一件自不量力的蠢事。
更何况，我面前就摆着一个现成的前车之鉴。
费瀚毅有前妻。苏慧芸说，那个叫于珊的女人便是因为分爱不均，最后导致姑嫂大战，闹到不可收拾之后愤而出走，然后寄来一封离婚书，从此分道扬镳。
从照片上看，于珊无疑是个漂亮女人——漂亮到连我都不得不承认她的魅力，像这样的女人，原本可以轻易牢牢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如果再加上一些智慧和手段的话。
我深知这危险禁区所在——自从父母双亡之后，一直与费瀚毅相依为命的妹妹费慕青就成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她联络着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他身体里最柔软的部分，直通到他的血脉之中，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甚至根本就长在他的大脑，种在他的心脏，根深蒂固，坚不可撼。
我每每对自己说：切记，切忌。
更何况，为一个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吃醋，我的自尊心也绝不允许。
那场可怕的车祸发生在八年前，日期正好是于珊离家出走的那一天。曾有一段时间，我相当怀疑费慕青的意外和于珊的离开，有着某种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因为时间上实在太过巧合。可惜的是，于珊自从和费瀚毅办了离婚手续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那场车祸唯一的当事人，只剩下了费慕青。那一天，费慕青在千钧一发之际跳车逃生，但还是撞到了头部，于是这个女孩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变成了一场再也没有醒来的噩梦。
于是，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开车在那条山路上飞奔，也没人知道在那辆车子翻落悬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证据和证人，我的猜测只是猜测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场车祸，我就不可能遇到费瀚毅，更不可能嫁给他——费慕青可以说是我和费瀚毅的红娘。
半年前，我的母亲因心脏病住院，她的病房和费慕青的病房只有一层之隔，费瀚毅几乎每天都会到医院来看他的妹妹，我们常常乘坐同一台电梯。
上上下下一颦一笑，情愫暗生。
那时候，医生说费慕青醒来的几率极小，可他从未放弃。我看着他的不离不弃，心想，这就是我要嫁的男人。
他是在医院的花园里向我求婚的——他献上的不是玫瑰，而是一大捧百合，钻戒就放在其中一枝的花心里。他说，钻石是他的心，此心加彼心，双心百合，百年好合。
我一直哭，一直点头，确信自己终于找到真爱。
果然，婚后一切都如我所祈祷般如意，只是，过度的幸福反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那感觉仿佛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3
费慕青在上个星期醒来。
在我看来，这无疑是医学上的一个奇迹，但费瀚毅却跑到千里之外的一座庙里为某位菩萨捐了金身——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神迹。
由于脑部受损太严重，费慕青虽然苏醒，但却失去了记忆，她不记得车祸，不记得过去，完全不认得费瀚毅——甚至不认得自己。
于是费瀚毅要将费慕青接回家生活的可能性完全破灭了——对费慕青来说，医院是她意识里唯一熟悉且认可的环境。她现在只愿意蜷缩在病床上，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她拒绝任何“陌生人”靠近，她拒绝交流，拒绝这个环境之外的一切——费瀚毅每次去病房探视他的妹妹，都必须穿上白大褂，将自己全副伪装之后，才能够接近她，而且还必须小心翼翼，任何多余的表达和动作都可能刺激到她，届时，她便会用被子蒙住头，一面发抖一面歇斯底里地尖叫，她甚至像野兽一样咬住那些试图接近她的人。
费瀚毅从欣喜若狂跌到谷底，沮丧得无以复加。每次在看见费慕青发作之后，他便会彻夜不归，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带着一身酒气和憔悴把自己扔到床上。我一面为他脱鞋擦身，一面比他更为沮丧——因为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安慰我所深爱的这个男人，原来我在他心目中的价值还不如一瓶烈酒。
“因为你不是于珊。”苏慧芸如是说。她毫不介意这一剑会刺中我的心脏，让我血流如注——她原本是于珊的闺密，现在成了我的闺密——她是费瀚毅公司的女会计，三十五岁，打扮得性感妖娆，且频繁出入费家，谁做了费太太自然都会格外关注这个女人。
对付情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变成自己的闺密——我想当年于珊也是同样的想法——这让我感觉自己越发像是于珊的继承人——我不但继承了她的男人，还有她的担忧。
直觉告诉我，苏慧芸一直在觊觎费家女主人的位置，而且从不打算放弃，她留在费瀚毅身边苦心经营八年，好不容易盼到于珊离开，万万没想到却被我横刀夺爱——女人憎恨的都是眼前的敌人，苏慧芸过去恨的是于珊，现在是我。
而我，明知她是一个身上长满毒刺的危险人物，却还是要靠近她，我并不指望依靠自己虚伪的友谊把她感动得出局，只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底下监视着，同时再通过她多了解一些于珊。我认为，迄今为止，那个女人依然占据着我丈夫心中的一角，我知道他们其实在通过EMAIL联络。我用费慕青的生日数字，成功破解了费瀚毅的邮箱密码，从而发现了一个用户名为“yushan1975”的联络人，他们几乎每隔一个月就会通一次信，虽然谈的话题并不涉及男女私情，但显而易见，当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而且那种熟知彼此的口吻简直让我嫉妒得发狂。苏慧芸也证明了这一点，她说除了没有婚姻的束缚外，他们的感情和以前并没有差别。我相信她说的并不夸大，因为我发现于珊不断地从各地寄来的那些明信片，费瀚毅竟把它们悉数藏在书房的一个抽屉里——虽然他已经尽量小心翼翼，不让我发现，可惜，他低估了一个妻子的能力。
明信片上字体纤秀，行文亲密，越发不能排除她卷土重来的可能。
曾经有好几次，我都想把这些可怕的明信片全部撕毁，或者是拿着它们冲到费瀚毅的面前大声质问，然而这些愤怒的念头最终都被压制了下来——因为这样做，除了说明我小气、自私、没有气度之外，于解决问题无益，更会让他加倍地回忆起前妻的诸般好处——男人通常是不吃回头草的，除非是前面没有草可吃。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现在迫切需要苏慧芸手里的信息，而她的愤怒也迫切需要一个出口——我们各取所需。
“你比她差得太远了，”苏慧芸翻开相册，故意找出于珊最为光彩照人的一张照片，她的确是那种连同性见了都会称赞的美女：“形象气质都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她的智慧，可以帮瀚毅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有她在的时候，公司的生意比现在好十倍……你以为洗衣做饭就是贤内助？那是女佣！看看吧，这才是高级的贤内助，你可有的学呢！”
有些女人用语言便可杀人，苏慧芸就是其中一个。
照片里的于珊笑得灿烂辉煌，令我炫目。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联想——我想起了小说《蝴蝶梦》里的丽贝卡。
她們同样都是出色而骄傲的女人，不同的是，于珊并不放荡，即便是苏慧芸也不能在这一点上中伤她，她最大的缺点是太自我——这或许与她的孤儿身份有关，过去的她太缺乏爱，所以不能容忍丈夫把爱分给其他任何人。
那天，苏慧芸说：“我好像闻见了于珊的味道。”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对着我阴阴地笑。
4
我没闻见于珊是什么味道。
但我知道她来了。
她出现在费瀚毅的一皱眉处，一抬眉处，一张口处，一咬牙处，她在他望向窗外的眼神里，她在他幽幽叹出的一口气中。
她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生活，告诉我，她回来了。
我捏紧了拳头。
对付侵略者只有一个办法，找到她，把她赶出去。
但或许，她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敌人，她是由自卑与不安全感所催生的幽灵——我憎恨自己的这种状态，但我仍然情不自禁地跟踪费瀚毅。
如果时间可以倒带，我想不管如何痛苦，我都会做出另一种选择，就像如今把自己关在病房里的费慕青——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和她一样，不睁眼，不开耳，不说话。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我坐在出租车里，亲眼看见费瀚毅神色慌张地从他的车里下来，然后走进那栋山间别墅——我知道那曾是他和于珊度假时的爱巢——在于珊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过了几分钟，别墅里响起了贝多芬的《英雄》。
交响曲震天动地地响着。
每个音符都在嘲笑我。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音乐，只说明一件事——她回来了。
出租车司机无疑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扭过头看着我：“小姐，冷静，冷静，这种事情⋯⋯”
然而，理智已经控制不住我的身体，我跳下车，冲进了别墅。
费瀚毅果然正抱着于珊——她被裹在一大张白色的塑料袋中，已是一具充满恶臭的骸骨。
5
出租车司机报了警。
他尾随我进了别墅，或许是出于好心，想阻止一个情绪激动的女人做出后悔之事，或许只是出于好奇，想看一出闹剧——毫无疑问，他看见了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可怕场面。
那不仅是他的噩梦，也是我的噩梦。
于珊死于八年前，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肝脏。
警察很快在别墅里发现了一间密室，那是费瀚毅用砖头砌出的，于珊的尸体在里面放了整整八年，由于空气稀薄，她的尸体并没有完全腐烂，而是变成了一具干尸。指纹检验、容貌复原术，无一证明那的确就是于珊本人。
至于那封离婚书，则是出自费瀚毅之手——他们共同生活多年，这并非难事——然后，他雇了一个长相相似的女人，拿着于珊的身份证顶替于珊和他办了离婚手续。
离婚是不需要检验DNA的，即便可以，于珊是孤儿，也没有至亲可以比对。
再之后，费瀚毅便开始了精心的伪装工作。他破解了于珊的邮箱密码，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便借着出差的机会从外地的网吧给自己的邮箱发一封EMAIL，不仅如此，他还仿冒于珊的笔迹给自己寄一张明信片，制造出于珊仍在人世的假象。警察说，费瀚毅之所以如此小心地收藏那些明信片，就是为了应付那些可能来问寻于珊下落的人。
之所以于珊死去八年都没人发觉和生疑，除了她是孤儿之外，还因为她太过骄傲孤僻，朋友稀少，苏慧芸居然会是和她最亲近的一个。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始终没人真正起疑去寻找她，也就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早已死去。
笔迹专家打破了费瀚毅的谎言——他亲手制造的伪证，最终成为把他送进监狱的铁证。
费瀚毅招认，于珊当年离开他，并不完全因为费慕青，而是因为出轨，她爱上别人，所以要结束错误的婚姻。
受到刺激的费瀚毅在别墅里与她大吵，失手用水果刀杀死了她，而费慕青碰巧进来，看见了这出惨案，她被吓得夺门而逃，精神恍惚，才在半路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费慕青的苏醒让费瀚毅喜忧参半，他自然希望妹妹能从此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但他更加担心她会记起车祸前所发生的一切，这让他终日惶恐，惴惴不安，所以他回到了别墅，想把于珊的尸体转移出去，而我，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费瀚毅最终被判处死刑——所有人都认为，这就是他最应该受到的惩罚。
“我不怨你。我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你，只求你替我照顾好慕青。”费瀚毅在铁窗的那一边出人意料地平静：“我已经联络了一个著名的精神科医生，他说慕青很有希望治好，请你悄悄地送她去治疗，千万不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等她病好后，你带着她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让她重新开始。她在床上睡了整整八年，她没有青春了，所以不能再有什么事情影响到她的未来……求求你……”
6
费慕青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数着她自己的头发。
她不知道有一个哥哥，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正在等待死刑。
我抱住费慕青号哭，她有着和费瀚毅极其相似的双眼和鼻子，可我要这相似有什么用？我要他本人回来，那个清白的、完美的男人回到我的身边来。
我大声喊着费瀚毅的名字，抽泣着说我不信，你连撞伤一只流浪狗都会觉得难受，你居然杀死和你曾经相爱过的妻子？你为什么这么傻？！既然你已经设计了一个如此完美的失踪计划，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心虚地挖开那座墓室，你为什么不让于珊留在那里？那么，我就永远不会有机会发现这丑陋的真相……
费慕青推不开我，便皱着眉头咬住我的手臂，直到咬出一个鲜红的牙印——这是她的本能反应，也可能是记忆，听费瀚毅说，这孩子从小就有这毛病——她在盛怒时有咬人的习惯。
我看着那个牙印，丝丝的血渗透出来，费慕青用仇恨的目光瞪着我。
“你骗我！你骗我！”她歇斯底里地抡起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捉住了她的手。
7
我来到苏慧芸的公寓，她正收拾行李，准备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这场没有战利品的战争，她终于可以退出了。
“我一直以为他爱她，想不到他竟然杀了她。”苏慧芸点燃一根烟，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爱到极致便是死亡，对吗？”
直到此刻，她仍不愿意放弃刺伤我。
我拽住她的胳膊，把她的袖子强行挽到高处，在她右手前臂处，赫然现出一道伤疤——那是一个陈旧的咬痕——我伸出我的手臂，两个齿痕一新一旧地排列着——不用专家也可以看出，那出自同一个人。
“她为什么咬你？”我瞪着眼前的女人，她开始惊慌。
“如果你没有激怒她，她不会咬你。”我继续说。
“那丫头是疯子，”苏慧芸耸耸肩说：“你不也被她咬了吗？”
她的故作轻松背后是惊恐。
我逼近她的脸，真相就在这双瞳孔后面，争相逃窜。
“八年前的那一天，你对她说了什么？”我逼问着，这是一次赌博，我什么也不知道，所有的念头都来自于直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慧芸大吼着，她的眼里流露出的全是惊恐，我知道我猜对了。
“你说了让她极度愤怒的话，所以她才会咬了你，”我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告诉她，她的嫂子背叛了她的哥哥，有了外遇？你一直在挑拨她们姑嫂之间的关系，你一直在利用费慕青赶走于珊。我查过费慕青的病史，她小时候是精神上有过问题，她很敏感，很容易被激怒，而你，不可能不会利用这一点！”
“哈哈，”苏慧芸恐极反笑：“可惜！我以为赶走一只虎，没想到又来了一头狼！”
“果然是你！”我流着泪：“你告诉费慕青她的嫂子出轨，当时费慕青不相信。她从小就脾气暴躁，她在盛怒之下咬了你！是不是？在这之后，她愤怒地来到别墅，和于珊大打出手，扭斗中，费慕青用水果刀杀死了于珊。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便本能地开车逃跑，却因为极度恐惧发生了车祸⋯⋯闻讯赶到的费瀚毅为了保护他的妹妹，便费尽心机掩埋了真相，而现在，他更是要替他的妹妹去顶罪，这一切都是由于你，你的谎言！你才是凶手！凶手！”
苏慧芸的脸扭曲了:“你撒谎！你为了帮费瀚毅脱罪编出这种谎言？！太荒谬了！”
“我咨询过一个专家，他告诉我，当人用刀杀人的时候，常常会弄伤自己。我在费慕青的手上看见了有刀伤的伤疤，那个伤疤很深，我买了一把和凶器一模一样的刀，”我举起自己的右手掌，上面是我用那把刀划出的伤痕：“我做了试验，这个伤痕和费慕青手上的伤痕非常相似。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她杀于珊时留下来的，这些伤太深，所以经历了八年仍然留下了疤。我想，有经验的法医，一定可以检验出来。”
“瀚毅是无辜的？！”苏慧芸扑上来抓住我的衣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你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瀚毅去坐牢？！费慕青是精神病，她就算杀了人，也是不会坐牢的！”
“因为费瀚毅告诉我，要好好照顾费慕青，”我冷冷地说：“而我也答应了他。更何况，他永远不会允许我这么做。费慕青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自然不会坐牢，可是如果她将来痊愈了，还是要为她当年所做的事情进监狱。费瀚毅太爱他的妹妹，他不想费慕青没有未来，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么，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8
第二天，警察发现了苏慧芸的尸体。
法医断定她是自杀——她先喝下了放有大量安眠药的饮料，然后和衣躺到床上，割断了自己的腕动脉。
在床头柜上，放着她的遗书。
遗书中，她说了她是如何挑拨费慕青与于珊的关系。她尾随费慕青进入别墅，亲眼看见费慕青用水果刀刺向于珊，然后仓皇逃走，那个时候，于珊还没有死，真正给出致命一刀的人，其实是她，她才是杀死于珊的真凶。
她杀于珊是为了得到费瀚毅，可没想到，费瀚毅以为是自己的妹妹杀了人，所以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掩盖真相。她觉得很内疚，可又不愿意去坐牢，所以畏罪自杀。
专家鉴定，那的确是苏慧芸本人的笔迹。
警察在检验了费慕青手上的伤痕之后，认定苏慧芸说的都是实话。
警察没有再追究费慕青的伤害罪——一个在床上躺了八年，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的女孩，她被免于刑事起诉。
费瀚毅因妨碍司法公正被判刑三年，但由于律师得力，以及他在监狱中的优良表现，一年之后便获释回家——在那个精神科医生的精心治疗下，费慕青的记忆恢复了大半。
费瀚毅回家那天，她像孩子一样扑到他的怀里，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站在旁边，热泪盈眶。
9
不久以后，我们搬到了另一个城市。
没人知道我们是谁，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去。
我们甚至给费慕青申请到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费小月——我们送她去了一所贵族学校，她用这个新的名字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我们新家的外面，有一片树林，林中栖息着许多鸟类。有一次，我在清晨醒来的时候看见一只啄木鸟正在以極高的频率敲打着一棵坚硬的树。
它终究会凿开一个洞，发现里面藏着的虫子，然后吞下它——这是为了生存。
我曾经像它一样执着地追求过真相，以为没有真相就活不下去，可事实上，真相的味道并不好。
我祈祷着，但愿永远不会有人查出苏慧芸自杀的那天发生了什么，而我，也永远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包括费瀚毅在内。
但愿不会再有另一只啄木鸟。
1
對每个丈夫来说，每个妻子都是最好的侦探。
因为她们可以堂而皇之地翻查丈夫的衣兜——以洗衣服的名义。
也可以有条不紊地检查丈夫手机里的所有通话及短信记录——趁他们洗澡的时候。
她们还能通过某个非常寻常的小动作察觉丈夫非同寻常的心理变化——在经历长时间共同生活之后，这一点对妻子们来说毫不费力——她们可以看见摘下了面具的丈夫，因为没有人能戴着那东西熬足二十四小时，而可以让他们卸下来喘口气的地方，只有——家。
总之，拥有了最佳的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直觉，妻子就成了丈夫的天敌。
2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找到一个应该跟踪费瀚毅的理由。
不论从哪方面讲，他都堪称是完美丈夫、模范丈夫。
——长相不错，自营公司，收入不菲，温存体贴，没有不良嗜好，他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两个地方，家和医院。
他曾说过，世界上有两个人对他最重要，一个是他的妹妹费慕青，另一个就是我。
我并没有因为他把妹妹放在我之前而嫉妒不满，当感情还没有长进血液的时候，就和天生的血缘去较劲，本身就是一件自不量力的蠢事。
更何况，我面前就摆着一个现成的前车之鉴。
费瀚毅有前妻。苏慧芸说，那个叫于珊的女人便是因为分爱不均，最后导致姑嫂大战，闹到不可收拾之后愤而出走，然后寄来一封离婚书，从此分道扬镳。
从照片上看，于珊无疑是个漂亮女人——漂亮到连我都不得不承认她的魅力，像这样的女人，原本可以轻易牢牢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如果再加上一些智慧和手段的话。
我深知这危险禁区所在——自从父母双亡之后，一直与费瀚毅相依为命的妹妹费慕青就成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她联络着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他身体里最柔软的部分，直通到他的血脉之中，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甚至根本就长在他的大脑，种在他的心脏，根深蒂固，坚不可撼。
我每每对自己说：切记，切忌。
更何况，为一个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吃醋，我的自尊心也绝不允许。
那场可怕的车祸发生在八年前，日期正好是于珊离家出走的那一天。曾有一段时间，我相当怀疑费慕青的意外和于珊的离开，有着某种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因为时间上实在太过巧合。可惜的是，于珊自从和费瀚毅办了离婚手续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那场车祸唯一的当事人，只剩下了费慕青。那一天，费慕青在千钧一发之际跳车逃生，但还是撞到了头部，于是这个女孩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变成了一场再也没有醒来的噩梦。
于是，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开车在那条山路上飞奔，也没人知道在那辆车子翻落悬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证据和证人，我的猜测只是猜测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场车祸，我就不可能遇到费瀚毅，更不可能嫁给他——费慕青可以说是我和费瀚毅的红娘。
半年前，我的母亲因心脏病住院，她的病房和费慕青的病房只有一层之隔，费瀚毅几乎每天都会到医院来看他的妹妹，我们常常乘坐同一台电梯。
上上下下一颦一笑，情愫暗生。
那时候，医生说费慕青醒来的几率极小，可他从未放弃。我看着他的不离不弃，心想，这就是我要嫁的男人。
他是在医院的花园里向我求婚的——他献上的不是玫瑰，而是一大捧百合，钻戒就放在其中一枝的花心里。他说，钻石是他的心，此心加彼心，双心百合，百年好合。
我一直哭，一直点头，确信自己终于找到真爱。
果然，婚后一切都如我所祈祷般如意，只是，过度的幸福反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那感觉仿佛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3
费慕青在上个星期醒来。
在我看来，这无疑是医学上的一个奇迹，但费瀚毅却跑到千里之外的一座庙里为某位菩萨捐了金身——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神迹。
由于脑部受损太严重，费慕青虽然苏醒，但却失去了记忆，她不记得车祸，不记得过去，完全不认得费瀚毅——甚至不认得自己。
于是费瀚毅要将费慕青接回家生活的可能性完全破灭了——对费慕青来说，医院是她意识里唯一熟悉且认可的环境。她现在只愿意蜷缩在病床上，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她拒绝任何“陌生人”靠近，她拒绝交流，拒绝这个环境之外的一切——费瀚毅每次去病房探视他的妹妹，都必须穿上白大褂，将自己全副伪装之后，才能够接近她，而且还必须小心翼翼，任何多余的表达和动作都可能刺激到她，届时，她便会用被子蒙住头，一面发抖一面歇斯底里地尖叫，她甚至像野兽一样咬住那些试图接近她的人。
费瀚毅从欣喜若狂跌到谷底，沮丧得无以复加。每次在看见费慕青发作之后，他便会彻夜不归，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带着一身酒气和憔悴把自己扔到床上。我一面为他脱鞋擦身，一面比他更为沮丧——因为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安慰我所深爱的这个男人，原来我在他心目中的价值还不如一瓶烈酒。
“因为你不是于珊。”苏慧芸如是说。她毫不介意这一剑会刺中我的心脏，让我血流如注——她原本是于珊的闺密，现在成了我的闺密——她是费瀚毅公司的女会计，三十五岁，打扮得性感妖娆，且频繁出入费家，谁做了费太太自然都会格外关注这个女人。
对付情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变成自己的闺密——我想当年于珊也是同样的想法——这让我感觉自己越发像是于珊的继承人——我不但继承了她的男人，还有她的担忧。
直觉告诉我，苏慧芸一直在觊觎费家女主人的位置，而且从不打算放弃，她留在费瀚毅身边苦心经营八年，好不容易盼到于珊离开，万万没想到却被我横刀夺爱——女人憎恨的都是眼前的敌人，苏慧芸过去恨的是于珊，现在是我。
而我，明知她是一个身上长满毒刺的危险人物，却还是要靠近她，我并不指望依靠自己虚伪的友谊把她感动得出局，只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底下监视着，同时再通过她多了解一些于珊。我认为，迄今为止，那个女人依然占据着我丈夫心中的一角，我知道他们其实在通过EMAIL联络。我用费慕青的生日数字，成功破解了费瀚毅的邮箱密码，从而发现了一个用户名为“yushan1975”的联络人，他们几乎每隔一个月就会通一次信，虽然谈的话题并不涉及男女私情，但显而易见，当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而且那种熟知彼此的口吻简直让我嫉妒得发狂。苏慧芸也证明了这一点，她说除了没有婚姻的束缚外，他们的感情和以前并没有差别。我相信她说的并不夸大，因为我发现于珊不断地从各地寄来的那些明信片，费瀚毅竟把它们悉数藏在书房的一个抽屉里——虽然他已经尽量小心翼翼，不让我发现，可惜，他低估了一个妻子的能力。
明信片上字体纤秀，行文亲密，越发不能排除她卷土重来的可能。
曾经有好几次，我都想把这些可怕的明信片全部撕毁，或者是拿着它们冲到费瀚毅的面前大声质问，然而这些愤怒的念头最终都被压制了下来——因为这样做，除了说明我小气、自私、没有气度之外，于解决问题无益，更会让他加倍地回忆起前妻的诸般好处——男人通常是不吃回头草的，除非是前面没有草可吃。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现在迫切需要苏慧芸手里的信息，而她的愤怒也迫切需要一个出口——我们各取所需。
“你比她差得太远了，”苏慧芸翻开相册，故意找出于珊最为光彩照人的一张照片，她的确是那种连同性见了都会称赞的美女：“形象气质都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她的智慧，可以帮瀚毅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有她在的时候，公司的生意比现在好十倍……你以为洗衣做饭就是贤内助？那是女佣！看看吧，这才是高级的贤内助，你可有的学呢！”
有些女人用语言便可杀人，苏慧芸就是其中一个。
照片里的于珊笑得灿烂辉煌，令我炫目。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联想——我想起了小说《蝴蝶梦》里的丽贝卡。
她們同样都是出色而骄傲的女人，不同的是，于珊并不放荡，即便是苏慧芸也不能在这一点上中伤她，她最大的缺点是太自我——这或许与她的孤儿身份有关，过去的她太缺乏爱，所以不能容忍丈夫把爱分给其他任何人。
那天，苏慧芸说：“我好像闻见了于珊的味道。”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对着我阴阴地笑。
4
我没闻见于珊是什么味道。
但我知道她来了。
她出现在费瀚毅的一皱眉处，一抬眉处，一张口处，一咬牙处，她在他望向窗外的眼神里，她在他幽幽叹出的一口气中。
她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生活，告诉我，她回来了。
我捏紧了拳头。
对付侵略者只有一个办法，找到她，把她赶出去。
但或许，她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敌人，她是由自卑与不安全感所催生的幽灵——我憎恨自己的这种状态，但我仍然情不自禁地跟踪费瀚毅。
如果时间可以倒带，我想不管如何痛苦，我都会做出另一种选择，就像如今把自己关在病房里的费慕青——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和她一样，不睁眼，不开耳，不说话。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我坐在出租车里，亲眼看见费瀚毅神色慌张地从他的车里下来，然后走进那栋山间别墅——我知道那曾是他和于珊度假时的爱巢——在于珊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过了几分钟，别墅里响起了贝多芬的《英雄》。
交响曲震天动地地响着。
每个音符都在嘲笑我。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音乐，只说明一件事——她回来了。
出租车司机无疑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扭过头看着我：“小姐，冷静，冷静，这种事情⋯⋯”
然而，理智已经控制不住我的身体，我跳下车，冲进了别墅。
费瀚毅果然正抱着于珊——她被裹在一大张白色的塑料袋中，已是一具充满恶臭的骸骨。
5
出租车司机报了警。
他尾随我进了别墅，或许是出于好心，想阻止一个情绪激动的女人做出后悔之事，或许只是出于好奇，想看一出闹剧——毫无疑问，他看见了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可怕场面。
那不仅是他的噩梦，也是我的噩梦。
于珊死于八年前，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肝脏。
警察很快在别墅里发现了一间密室，那是费瀚毅用砖头砌出的，于珊的尸体在里面放了整整八年，由于空气稀薄，她的尸体并没有完全腐烂，而是变成了一具干尸。指纹检验、容貌复原术，无一证明那的确就是于珊本人。
至于那封离婚书，则是出自费瀚毅之手——他们共同生活多年，这并非难事——然后，他雇了一个长相相似的女人，拿着于珊的身份证顶替于珊和他办了离婚手续。
离婚是不需要检验DNA的，即便可以，于珊是孤儿，也没有至亲可以比对。
再之后，费瀚毅便开始了精心的伪装工作。他破解了于珊的邮箱密码，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便借着出差的机会从外地的网吧给自己的邮箱发一封EMAIL，不仅如此，他还仿冒于珊的笔迹给自己寄一张明信片，制造出于珊仍在人世的假象。警察说，费瀚毅之所以如此小心地收藏那些明信片，就是为了应付那些可能来问寻于珊下落的人。
之所以于珊死去八年都没人发觉和生疑，除了她是孤儿之外，还因为她太过骄傲孤僻，朋友稀少，苏慧芸居然会是和她最亲近的一个。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始终没人真正起疑去寻找她，也就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早已死去。
笔迹专家打破了费瀚毅的谎言——他亲手制造的伪证，最终成为把他送进监狱的铁证。
费瀚毅招认，于珊当年离开他，并不完全因为费慕青，而是因为出轨，她爱上别人，所以要结束错误的婚姻。
受到刺激的费瀚毅在别墅里与她大吵，失手用水果刀杀死了她，而费慕青碰巧进来，看见了这出惨案，她被吓得夺门而逃，精神恍惚，才在半路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费慕青的苏醒让费瀚毅喜忧参半，他自然希望妹妹能从此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但他更加担心她会记起车祸前所发生的一切，这让他终日惶恐，惴惴不安，所以他回到了别墅，想把于珊的尸体转移出去，而我，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费瀚毅最终被判处死刑——所有人都认为，这就是他最应该受到的惩罚。
“我不怨你。我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你，只求你替我照顾好慕青。”费瀚毅在铁窗的那一边出人意料地平静：“我已经联络了一个著名的精神科医生，他说慕青很有希望治好，请你悄悄地送她去治疗，千万不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等她病好后，你带着她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让她重新开始。她在床上睡了整整八年，她没有青春了，所以不能再有什么事情影响到她的未来……求求你……”
6
费慕青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数着她自己的头发。
她不知道有一个哥哥，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正在等待死刑。
我抱住费慕青号哭，她有着和费瀚毅极其相似的双眼和鼻子，可我要这相似有什么用？我要他本人回来，那个清白的、完美的男人回到我的身边来。
我大声喊着费瀚毅的名字，抽泣着说我不信，你连撞伤一只流浪狗都会觉得难受，你居然杀死和你曾经相爱过的妻子？你为什么这么傻？！既然你已经设计了一个如此完美的失踪计划，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心虚地挖开那座墓室，你为什么不让于珊留在那里？那么，我就永远不会有机会发现这丑陋的真相……
费慕青推不开我，便皱着眉头咬住我的手臂，直到咬出一个鲜红的牙印——这是她的本能反应，也可能是记忆，听费瀚毅说，这孩子从小就有这毛病——她在盛怒时有咬人的习惯。
我看着那个牙印，丝丝的血渗透出来，费慕青用仇恨的目光瞪着我。
“你骗我！你骗我！”她歇斯底里地抡起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捉住了她的手。
7
我来到苏慧芸的公寓，她正收拾行李，准备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这场没有战利品的战争，她终于可以退出了。
“我一直以为他爱她，想不到他竟然杀了她。”苏慧芸点燃一根烟，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爱到极致便是死亡，对吗？”
直到此刻，她仍不愿意放弃刺伤我。
我拽住她的胳膊，把她的袖子强行挽到高处，在她右手前臂处，赫然现出一道伤疤——那是一个陈旧的咬痕——我伸出我的手臂，两个齿痕一新一旧地排列着——不用专家也可以看出，那出自同一个人。
“她为什么咬你？”我瞪着眼前的女人，她开始惊慌。
“如果你没有激怒她，她不会咬你。”我继续说。
“那丫头是疯子，”苏慧芸耸耸肩说：“你不也被她咬了吗？”
她的故作轻松背后是惊恐。
我逼近她的脸，真相就在这双瞳孔后面，争相逃窜。
“八年前的那一天，你对她说了什么？”我逼问着，这是一次赌博，我什么也不知道，所有的念头都来自于直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慧芸大吼着，她的眼里流露出的全是惊恐，我知道我猜对了。
“你说了让她极度愤怒的话，所以她才会咬了你，”我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告诉她，她的嫂子背叛了她的哥哥，有了外遇？你一直在挑拨她们姑嫂之间的关系，你一直在利用费慕青赶走于珊。我查过费慕青的病史，她小时候是精神上有过问题，她很敏感，很容易被激怒，而你，不可能不会利用这一点！”
“哈哈，”苏慧芸恐极反笑：“可惜！我以为赶走一只虎，没想到又来了一头狼！”
“果然是你！”我流着泪：“你告诉费慕青她的嫂子出轨，当时费慕青不相信。她从小就脾气暴躁，她在盛怒之下咬了你！是不是？在这之后，她愤怒地来到别墅，和于珊大打出手，扭斗中，费慕青用水果刀杀死了于珊。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便本能地开车逃跑，却因为极度恐惧发生了车祸⋯⋯闻讯赶到的费瀚毅为了保护他的妹妹，便费尽心机掩埋了真相，而现在，他更是要替他的妹妹去顶罪，这一切都是由于你，你的谎言！你才是凶手！凶手！”
苏慧芸的脸扭曲了:“你撒谎！你为了帮费瀚毅脱罪编出这种谎言？！太荒谬了！”
“我咨询过一个专家，他告诉我，当人用刀杀人的时候，常常会弄伤自己。我在费慕青的手上看见了有刀伤的伤疤，那个伤疤很深，我买了一把和凶器一模一样的刀，”我举起自己的右手掌，上面是我用那把刀划出的伤痕：“我做了试验，这个伤痕和费慕青手上的伤痕非常相似。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她杀于珊时留下来的，这些伤太深，所以经历了八年仍然留下了疤。我想，有经验的法医，一定可以检验出来。”
“瀚毅是无辜的？！”苏慧芸扑上来抓住我的衣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你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瀚毅去坐牢？！费慕青是精神病，她就算杀了人，也是不会坐牢的！”
“因为费瀚毅告诉我，要好好照顾费慕青，”我冷冷地说：“而我也答应了他。更何况，他永远不会允许我这么做。费慕青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自然不会坐牢，可是如果她将来痊愈了，还是要为她当年所做的事情进监狱。费瀚毅太爱他的妹妹，他不想费慕青没有未来，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么，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8
第二天，警察发现了苏慧芸的尸体。
法医断定她是自杀——她先喝下了放有大量安眠药的饮料，然后和衣躺到床上，割断了自己的腕动脉。
在床头柜上，放着她的遗书。
遗书中，她说了她是如何挑拨费慕青与于珊的关系。她尾随费慕青进入别墅，亲眼看见费慕青用水果刀刺向于珊，然后仓皇逃走，那个时候，于珊还没有死，真正给出致命一刀的人，其实是她，她才是杀死于珊的真凶。
她杀于珊是为了得到费瀚毅，可没想到，费瀚毅以为是自己的妹妹杀了人，所以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掩盖真相。她觉得很内疚，可又不愿意去坐牢，所以畏罪自杀。
专家鉴定，那的确是苏慧芸本人的笔迹。
警察在检验了费慕青手上的伤痕之后，认定苏慧芸说的都是实话。
警察没有再追究费慕青的伤害罪——一个在床上躺了八年，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的女孩，她被免于刑事起诉。
费瀚毅因妨碍司法公正被判刑三年，但由于律师得力，以及他在监狱中的优良表现，一年之后便获释回家——在那个精神科医生的精心治疗下，费慕青的记忆恢复了大半。
费瀚毅回家那天，她像孩子一样扑到他的怀里，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站在旁边，热泪盈眶。
9
不久以后，我们搬到了另一个城市。
没人知道我们是谁，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去。
我们甚至给费慕青申请到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费小月——我们送她去了一所贵族学校，她用这个新的名字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我们新家的外面，有一片树林，林中栖息着许多鸟类。有一次，我在清晨醒来的时候看见一只啄木鸟正在以極高的频率敲打着一棵坚硬的树。
它终究会凿开一个洞，发现里面藏着的虫子，然后吞下它——这是为了生存。
我曾经像它一样执着地追求过真相，以为没有真相就活不下去，可事实上，真相的味道并不好。
我祈祷着，但愿永远不会有人查出苏慧芸自杀的那天发生了什么，而我，也永远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包括费瀚毅在内。
但愿不会再有另一只啄木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