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京:每个雕塑都是我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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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简介:向京,雕塑家,1968年出生于北京。199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代表作品有《你的身体》、“处女”系列、《敞开者》、《这个世界会好吗?》、《无限柱》等。
  去采访向京,是秋日的一个午后。汽车从繁华的闹市区驶往通州宋庄,前路渐渐僻静。偌大的宋庄,向京的工作室坐落在一个极其幽深的角落,在导航上没有标识,也没有匾额门牌,只能从门旁一只巨大的大象雕塑模具中,揣测出这家主人的身份。
  进门,落座,面前的向京,看上去像一个南方女子,娇小的身材,充满灵气的双眼。言谈中,又有北方女子骨子里的飒爽与率直。她的内外气质倒是和自己的大部分雕塑作品截然相反:它们尺寸巨大,第一眼望过去是北方的生猛与大气,细看之下,却蕴秀于内,带着南方的精细与层次。
向京作品《凡人—也许我要求一切:每一次无尽沉坠的黑暗和每一次
攀登的闪烁》。

  在我内心搭建一所房子
  被媒体称为“中国当代艺术教父”的栗宪庭给过向京极高的评价:“她能够把丰富情感通过类似钢琴家那样敏感的手指,直接诉诸她塑造的形象中,创造了一种完整的语言模式——写意的雕塑模式。”
  大众并不能如专家般如此精深地总结向京,他们注意到的是其作品的鲜明特征:用女性身体说话。
  她第一件关于女性身体的作品是 2002年的《白色的处女》。梳着马尾的女孩,真人般大小,全身光裸,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向京曾在接受采访时说:“美好的事物也许脆弱和转瞬即逝,但依然有她的力量和尊严。我想表现的是一种生命在自我状态中的完整性。”
  如果以《白色的处女》为代表的“处女”系列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作品,向京继续向更深处行走。
  2005年9月,北京798季节画廊里展出了向京的“保持沉默”系列,其中有件《你的身体》,是一个将近3米高、身无寸缕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右侧腹部有一道手术后的伤疤,双眼充满哀怨。向京对这件作品的注解是崔健的一句歌词:“这是身体对腐朽灵魂的一次震撼!”她进一步解释:这只是想还原身体本身,不是“被观看的”身体,“女人的身体就是这样的——大部分女人都知道,而不是经典艺术或者商业广告里那些没有瑕疵的美女……”而另一件作品《你呢?》更是超过4米,是个全身只穿一双袜子的光头女人。
  整整一个月,观者如云。画廊老板感慨:“我这儿还从来没来过这么多人!”不久,向京又应邀在上海美术馆展出这些作品,再次引起轰动。可以说,这个系列确立了她在中国当代艺术界的地位。
  因为专注于表现女性身体,向京曾被国内评论家贴上“女性主义”的标签。她一度很反感这种划分,“真想把这座大山搬走”。2008年,她干脆以“全裸”系列结束了关于女性身体的创作,并在3年后推出全新展览,把动物和杂技作为雕塑主题。
  向京对《环球人物》记者说,如果一定要为自己的作品找一条线索,她觉得应该是“内在性”,内在性是我们存在的实质。“我们碰到的这个时代变化很大、很快,现实像个巨大的素材库,拿着相机随便出去拍一些,画成画也好,做成作品也好,都可能很有震撼力。但我不是这种类型的创作者。很多时候,我关注的是和存在本身相关、更终极化的一些问题,总想知道变化背后那些不变的是什么。”
  创作对向京来说,“就像是在我内心里搭建一所房子。每个系列,都是我苦思多年、想要解答的问题。比如‘杂技’系列是思考人的处境,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件件作品,就是把我内心无形的思考转化成有形的、具象的东西”。
  现如今,当代艺术家也会被打造得如明星一般时髦、新贵。然而,作为当代最重要的女艺术家,向京却只专注于那股“向心力”,她形容自己是个观察者——面对当下现实处境、当代人的精神状态,在观察中生成问题,在作品里把问题呈现出来。
  我被一切所塑造
  细细品味向京个展的名字,很多都有深意。“保持沉默”来自于哲学大师维特根斯坦的名言:对不可言说之物必须保持沉默;“这个世界会好吗?”则来自于清末学者梁济问儿子梁漱溟的一个问题。“这些话可能看上去浅白,但有外延,能引发人更多的思考和联想。”向京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采访过程中的向京,绝少提及琐事,她更愿意谈论抽象的话题。2011年,在做《这个世界会好吗?》画册时,向京曾专门邀请哲学教授陈嘉映与自己做了一个对谈,畅聊不同时代里人的处境——不管是不是雕塑家,向京应该都会喜爱想问题。
  对这种文学、哲学爱好,向京并没有多做解释,她只是提到几天前诗人西川在得诗歌奖时说的一句话:“我被一切所塑造。”“我和他差不多是同代人。他看似什么都没说,可仿佛又说出了一切。”
  在向京的过往文字里,《环球人物》记者找到了塑造她的“一切”。
  1968年,向京出生在北京隆福医院。这个地点,离她后来考上的中央美院附中只有几步之遥。16岁到20岁,向京在美院附中度过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年华。
  那可能是最后还沾点精英主义教育尾巴的一代人,一堆老师精心培育少数学生。比向京早一两届的学生里,出过赵半狄、王小帅,以及刘小东、喻红夫妇。学校围墙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校外是嘈杂的商业街,每天放张蔷等最早的流行歌手的歌;校内,学生们上课、画画、泡图书馆、聊艺术,熙熙攘攘与我无关。在向京的回忆中,她如此表述:对于大众文化始终保持的警觉和距离,大概就是从那时养成的,“虽然那时我还没有‘大众文化’这个词的概念……”   抛却苏联教育模式,从“八五新潮”开始算,中国当代艺术到现在,也仅有30年的历史。“我们这代人有幸经历了当代艺术的各个时期,从看客到亲历者,我们幸运地没有被遮蔽,因为都是不断面对旧体制新体制冲突重建的坚持者和存活者。”向京曾如此写道。
  1995年,向京从中央美院雕塑系毕业,虽然毕业前和几个女生一起做了个“三月四人展”,证明了自己,可那时,艺术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都拿出‘革命者’的姿态冲锋陷阵,对抗传统艺术、传统观念……‘绘画死了’,雕塑甚至没人提起,装置、影像、图片、行为这些概念是新艺术的代名词,不做这些都不叫做‘当代艺术’。”在很多同行转去做装置的大潮下,即将迈入社会的向京,选择了坚守。她在一家杂志社找到了美术编辑的工作,每周上3天班,另外的时间用来做雕塑。可出来的作品并不尽如人意。
  毕业第二年,向京和雕塑系师兄瞿广慈结婚。1999年,夫妇俩带着黑皮、花花两只小狗,一起去了上海,任教于上海师范大学雕塑系。校园的平静让夫妇俩专注于创作,没几年,他们就在学校内办起了双个展。
  如果离开北京去上海是带着满肚子的疑惑逃离那个嘈杂的环境,那么双双辞职搬回北京就是逃离体制了。在向京眼里,每一个学院派出身的艺术青年都经历过对学院体系离经叛道的痛苦过程。这个过程,从她毕业时就开始了。而这一次,只能更加深化了而已。“作为艺术家,我还是觉得坚持个人方式的摸索是很重要的,别小看一个独行者的力量。”
  我不想知道世界尽头在哪里
  以世俗标准衡量,向京和瞿广慈无疑是成功的。有一则数据,2009年度这对夫妇的作品成交额超过了全国其他雕塑家作品的拍卖总成交额。
  备受艺术界追捧的作品,全世界顶尖的展览会,轻易飙上百万的惊人价格……在这背后,对向京而言,是20年从未停歇的创作。她的作品中带着鲜明的个人色彩,材料、尺寸无不具有独特风格。
  向京一直用玻璃钢材料创作。“在我上大学时,它是一种新材料,价格很便宜。当然现在用它纯粹只是因为它是一种完全没有性格的材料,不像铜、石头那种属性很强的传统材质,你想怎么处理都行。我做的人物比较多,玻璃钢的原色是浅灰的,很细腻,稍微上一下色,就很像人的皮肤。所以就一直用它了。”
  更超出常人想象的是,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能驾驭对男性来说都会畏难的巨型尺寸的作品。“每次做大作品都是我自己状态比较好的时候,气盛、不畏困难。我喜欢做大作品时人的感觉,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雄心壮志,大气磅礴。”
  最近一段时间,向京创作的脚步慢下来了,“原因并不是我懒惰。我只是觉得人生在给我的一个启示:应该放慢脚步了。没必要再以那种凶猛的本能状态挺进,而是要体会思考的快乐,做出和以前不同的作品。这种不同,是质的不同”。她告诉《环球人物》记者:“生命确实是一种不进则退的状态,我从来不觉得应该停下,我不知道休止符的状态。在我看来,人生是个动态的过程,我不想知道世界尽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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