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罗拉多州是美国最负盛名的户外运动天堂，冬季，从韦尔到阿斯彭再到特柳赖德一线，可能是世界上滑雪条件最好、雪期最长的山峦；夏季，可往北深入落基山国家公园徒步，或往西南探寻神秘的萨维德古人类居住遗迹。也正因为如此，丹佛和博尔德这两座几乎挨在一起的城市“连体婴”，常常只被作为歇脚的中转站，其本身的魅力被来访者忽略，但若有心停留下来，待上数日，就会发现那些散落于街巷和建筑中的不一样的城市故事。

丹佛新晋“美国最宜居城市”

　　一大早起来，到街上转转。我住在Downtown 14街的大剧院酒店，出门往西走几步，就是出售各种精致商品的Larimer广场，再往北走两个街区，是仅供行人和免费穿梭巴士通行的16街，长约一英里，喧嚣和繁忙的都市景观乍现。
　　RTD大巴在交通灯路口停下上下乘客时，滑板少年和上班族麻利地穿过马路，消失在铺满各色野牛铁板塑像的街道对面。19世纪美国西进运动时，最早一批被迁徙过来的印第安人，尤其是落基山脚下的阿帕奇和夏延等部落反抗剧烈，且战斗能力相当突出，据说，如若不是游骑兵和民兵大规模屠杀原著民赖以生存的野牛，欧洲移民的西进淘金之路不会那么顺利。在把游猎的印第安人变成牧场里的农民、基督徒后，1858年，William H. Larimer将军在樱桃溪（Cherry Creek）的转弯处建起一个城镇，委派时任堪萨斯州州长的詹姆斯·W.丹佛进行管理，这个以淘金挖银为目的兴建的城镇有了自己的名字——丹佛。
　　我来到集歌剧院、州芭蕾舞团、州交响乐团、舞台剧中心于一体的“丹佛表演艺术综合体”楼群，歌剧院刚刚开售布里顿改编的莎士比亚喜剧《仲夏夜之梦》，州芭蕾舞团幕墙的背后，一个华人艺术团在为晚上的演出刻苦排练。楼群对面的电子海报屏上，显示着丹佛掘金队主场迎战华盛顿奇才队的NBA赛事。2016年2月8日，丹佛野马队在相当于“美国春晚”的“超级碗”比赛中荣获NFL（国家橄榄球联盟）冠军，此后两个月里，这里让人骄傲的体育生活变得平静下来。
　　离“艺术综合体”不远的会议中心，正在举办规模盛大的全美高中女子排球锦标赛，难怪大街上忽然冒出许多穿着各校运动服的女生。现场观战的只有各个学校的姑娘们以及一些无所事事的居民，此外还有一只12米高的大蓝熊，趴在外立面的玻璃幕墙上“偷窥”。这只深受丹佛人爱戴的熊，是Lawrence Argent（著名艺术家，生于英国，长于澳洲，现居丹佛）为会议中心留下的永久雕塑作品，原名叫作“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可惜没几个人记得住这个名字。
　　在2016年初《福布斯》公布的生意与职业机会排名，以及《世界新闻报道》的居住生活条件排名中，丹佛飙升至全美第一，成为名副其实的最宜居城市。除了干爽的天气（有人可不喜欢）之外，这座拥有260多万人口的西部都市，抓牢了跨世纪时的信息科技浪潮，成为继西雅图、硅谷之后，计算机、电讯和高科技公司安身的另一个热门地，也使得当地80后、90后的Y世代青年剧增，占到城内人口的20%。随之而来的是房价和租价大幅上涨，城区的房租月均价已达998美元。
　　与美国绝大多数都市百年来的外拓性发展大相径庭，丹佛正走在反向的都市生活化的道路上。像洛杉矶、菲尼克斯等典型城市，下班后白领各自驾车回到舒适的郊区卫星城，吸毒、酗酒者让夜晚的Downtown变成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而在丹佛，16街以及其南北两侧，入夜后，餐饮、购物和文艺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我们是一座非常安全的城市，虽然也为美国十大枪击案‘贡献’了两起。”旅行作家Rich Grant如此向我介绍家乡。他说的两起案件都相当有名，其一是1999年4月20日，两名青少年制造了15人（包括他们自己）死亡的科伦拜恩校园枪击事件；其二是2012年7月19日，《蝙蝠侠：黑暗崛起》首映时的枪击事件，酿成12人死亡的惨剧。
　　是否控枪，是与美国政治密切相关的老话题。正午时分，Rich在联合火车站餐厅喝着今天的第三杯啤酒和我闲聊。他说科罗拉多是美国政治最不定性的州，今年的美国大选，同一周里，周二总票数倾向于支持希拉里，周四可能就倒向了特朗普， “我们投了乔治·W.布什两次，也给了奥巴马同样的两次机会。”他本人也并不在意到底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执政。Rich 说，科罗拉多最自由的三件事是——酒精、枪支和大麻。他带我离开这座进站列车从每天80班锐减到2班的老车站，来到一家墙上画着绿十字的店铺。“这可不是药店，而是售卖各类大麻制品的地方，从叶子到蛋糕都有。”科罗拉多2012年11月成为美国第一个大麻合法化的州，原先州内只有使用医用大麻的10万人，后来“娱乐性大麻”的使用者迅速增长到65万，丹佛出售大麻的药店在300家以上，超过了星巴克的数量，成为街上的常见景观。
　　我确信，杰克·凯鲁亚克写《在路上》时，他所看到的，以及书中主角萨尔和卡萨迪所生活过的丹佛，不是如今这个样子。20世纪50年代，丹佛的城区应该没有太多商业，“垮掉一代”的青年们在路边偷走一辆车，就开始了饮酒、吸毒、探索东方禅宗的一路狂欢。大麻解禁后，或许就没多少事情值得荷尔蒙去抵抗了。如今，规矩的IT码农和商业精英，或许只能在城中最大的Tattered Cover独立书店翻看和想象这些叛逆先辈们的故事；走到隔壁唯一售卖按钮式牛仔衣的Rockmount Ranch Wear家族服装店，把自己打扮成约翰·韦恩；钻进由州长大人创办的Wynkoop啤酒坊，在40多种酸性啤酒中挑一种，来上一大杯；在没有野马队比赛的周末，把车开到REI旗舰店，装上最便宜、实用的户外装备，去附近玩溪谷漂流、山峦骑行、高山速降。科罗拉多的户外运动条件如此之好，使得丹佛人在肥胖率极高的美国成为一股苗条的清流。
　　和许多大城市一样，丹佛也有半小时内免费的城市自行车借还系统。我取了酒店旁边的一辆B-Cylce，从派对云集的LoDo，骑到高档住宅区Highlands，接着免费换了一辆，顺着樱桃溪5英里的惬意骑行道，飙到高档店铺云集的Cherry Creek商住区。
　　从意大利留学回来的姑娘Ashley招待我吃了一顿高评分的有机大餐。与Rich无所谓的态度不同，Ashley非常反感特朗普保守的排外政策，“要是他真的上台，我会立即搬走，也许去意大利定居。”虽然嘴上说着气话，其实Ashley非常热爱自己的家乡。
　　黄昏时分，Ashley带我去了西郊93号州道的一侧。正对着戈尔登南北两座山的山峦里，长眠着著名的“野牛比尔”，也就是曾在8个月内杀死近5000头野牛的陆军侦察兵威廉·科迪。另一侧的红岩谷里，掩藏着一个高差过百米的天然公园剧场，丹佛市民太爱这座有9000个座位的红岩剧场了，没有演出的时候，他们要么喘着粗气攀登看不见尽头的台阶，要么在舞台上练习杂耍绝活，要么好几百人同时练起高原瑜伽。
　　落日的余晖将红岩染得如烈火般壮阔，我心想，就为了这般景色，Ashley恐怕也不舍得离开这座全美最宜居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