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则栋 在毛主席的注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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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4 月9 日,庄则栋(右)在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男子团体决赛中

  1969年秋,进入“文革”后就无法正常训练的庄则栋在一次庆祝活动中见到周恩来。乒乓球队早已停止训练和比赛,容国团、傅其芳、姜永宁不甘屈辱,悬梁自尽,庄则栋也被冠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剃阴阳头、游街、批斗。这次的庆祝活动是在周的直接过问下,庄才被安排参加的。当他快步走到周总理面前、激动握手之时,眼泪涌出。他说:“敬爱的总理,我非常想念您,非常感激您。”周对他及围上来的其他体委人员说:“过几日,我要观看你们的体育表演。”至此,乒乓球队恢复了训练。
  1971年春,毛泽东、周恩来根据国际国内形势和外交工作的需要,决定派乒乓球队参加在日本名古屋举行的第31届世乒赛。出征前,针对日本右翼势力的危胁,毛批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准备死几个人,不死更好。周叮嘱球队:政治挂帅,但也要考虑国际社会的感受(诸如在机场迎来送往时,就不要每人手持红宝书,集体背诵毛主席语录了);尤其要贯彻“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方针。
  庄则栋是领袖叮嘱的最忠实也是最勇敢的执行者。当美国19岁的运动员科恩误上中国队大巴,中方人员看到他背后的USA标志后,车里彻底沉默了。有10分钟时间,庄则栋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10岁的时候,最熟悉的歌曲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中美关系坚冰22年未破,球队早就有出国比赛见到美国队成员不握手、不打招呼、不赠送礼物的规定。“文革”期间违反,最轻也会被冠上“里通外国”。但,毛主席之前不是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美国老朋友斯诺时说“我们要寄大希望于美国人民”吗?周总理不是说“友谊第一”吗?对方这个长头发的古怪的美国小伙子,只是一个球员,是普通的美国人民,不是政策的制定者,我们作为礼仪之邦,就那么晾着人家,不好。
1973年9 月1日,国际乒联主席伊万斯(右) 把圣·勃莱德杯的复制品赠给中国运动员庄则栋,奖励他在1961、1963、1965 年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连续3次获得男子单打冠军

  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是庄和其时大多数中国人的信条,对于中国的政治风向,中国人民显然要比美国国务卿“觉悟高”。在1971年的这个春天,庄做到了出乎领袖意料的好。虽然,他当时的大胆和出于友善的单纯想法,一度引起了队里领导和队友的责怪与担心。
  毛泽东在《参考资料》的边角读到庄则栋与科恩的交往,大叫“庄爷爷”,并立刻责令追回此前已经批复的“不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决定,“乒乓外交”、“小球推动大球”的外交史诗拉开序幕。毛评价庄“不但球打得好,还会办外交”。
  庄在回忆录中说道:“同志们,(毛主席叫我‘庄爷爷’)这不是我庄则栋所能承受的,我们都是毛主席的孩子,毛主席是我们最尊敬的人……用后来熊向晖同志的话说:‘毛主席为什么这么说呢?小庄,这件事你做到毛主席心坎上去了。’”
  庄则栋的一番单纯友善,改变了中美两国的关系和当时的世界格局;伟大领袖的一句评价,则改变了庄则栋的人生。

紧随毛主席的身边人


  被招进中央读书班的时候,庄受宠若惊。他很快学习到了重要文件:毛主席致江青的信。毛主席说“我有些什么事情,我都不能跟别人说,只能跟你说”。读书班里除了他之外,都是造反派的风云人物,而他,只知围着墨绿色球台打转的木讷的乒乓球运动员,显得那么“落后”——他的第一张大字报,还是由第一任妻子鲍蕙荞写好,逼他签字的。
  庄第一次见江青,感觉对方很随和,拉家常,问到鲍蕙荞身为一位钢琴家下放到干校无琴可弹,江立刻表示:我的样板戏正需要一个弹钢琴的。
  鲍蕙荞调回“艺术岗位”之初,也对江青充满感激。但她渐渐发现,这位女领袖表面叱咤风云,私下里大家都对其不满。而自己的丈夫,也从讨厌“没本事瞎胡闹”到“对政治感兴趣了”。
  其实庄也一度疑虑。身边有“积极”的朋友劝他:你是信主席?还是信自己?
  他决定信主席,以及,主席最亲近的人。
  一次陪江青打球,江问:“小庄,我打得怎么样?”喂球喂得恰到好处的庄答:越大越好。江得意地说:“总理打球只会推挡,我喜欢两面抽杀,进攻!”
  自从上了江青的战车,庄则栋不得不一往无前,他成为共和国最年轻的部长级领导——体委主任,进入了中央政治局。据《乒乓启示录——庄则栋在“文革”中》记载,他下放了自己的队友,批斗时任体委主任王猛,在周和邓的劝阻下仍不敢放弃江的指示。鲍蕙荞发现他烟越抽越多,而且是雪茄;出门不管多远的路,都要坐红旗小轿车;她对他的工作提出质疑,他反驳说自己是在真正干马列,是革命;当她表示出对他媚权的不屑时,他高呼:你的一切还不是我给的!
2013年2月8日,小孙女赶来看望病危的爷爷

“两案”人员的特批人生


  隔离审查进行了4年,“除了一支笔供我用来写交代和检查外,还能做的就是早盼太阳、夜数星星。”在“抬头看见墙壁上挂的毛主席像”的时候,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文革”初期遭批斗时,一日,母亲突然拉他到里屋,哆嗦着给他看自己供奉的两尊雕像——一尊是释迦牟尼,一尊是毛主席。庄吃了一惊,但母亲却很虔诚:
  “你别怕!没人知道,他俩我都供着,没人的时候我就点蜡烛叩头,因为没有烧的香卖。你别不信,灵着呢!”
  隔离中的庄则栋不由得苦笑:“灵着呢,果然很灵,我又坐到了囚室中,这次一坐竟坐了4年。”
  1980年,重获自由的庄则栋被分配到山西体委工作,他急切地询问陪同的国家体委工作人员,组织如何对他定性?工作人员答复还未定,但,“你自己也可以想象。”
  当庄则栋走上去往山西的火车,窗外是他久违的世界。他睁大眼睛“重新认识生活”,“有些头晕目眩”。
  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回首往事,我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墨绿色球台旁边度过的,是在掌声、鲜花和赞扬声中度过的,一度达到了荣誉的顶峰,一度又身陷囹圄,与世隔绝……我知道我要走的是一条忏悔和赎回过失的唯一道路。”
  火车到达太原,地方体委的对接人员叫了他一声“同志”。庄流了泪。
  庄在山西带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同时也等来了他的人生结论:“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犯有严重的政治错误,属人民内部矛盾。”“江青、林彪反革命集团成员”(简称“两案”人员)成了他洗不掉的政治标签。
  1985年,他回到北京少年宫执教,并与鲍蕙荞离婚。
  那时的他,定位于“我是一块炭,只能发点热而没有光,谁碰上我,会沾上黑。在这块土地上,有谁不怕沾上政治的污泥呢!”
  人生低落期,他与当年在日本打世乒赛时认识的女球迷佐佐木敦子重逢。后来两人相爱并相约相守一生。他送给敦子自己在隔离审查期间储备、在山西期间写就的、凝结其毕生运动经验和做人思考的著作《闯与创》。这本书来之不易,在众多出版社拒绝之后,他写信给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万里,才得以印刷面世,他回北京后的工作才得以落实。
  庄则栋为敦子装修家里的老房子,力图有日式风格。由于当时供应不足,在用电和煤气方面,庄则栋不得不求助于北京市相关部门领导。
  “特事特办”、“写信给中央领导反映情况”几乎成了庄则栋解决重要问题的惟一方式。所以,当他跟佐佐木敦子的婚姻因涉外而得不到批准时,他只能再次运用“写信”的方式。
  庄则栋事前咨询涉外婚姻处,知道他和敦子的情况符合法律规定,可以结婚。但单位领导却给他传达指示,由于其曾官至部长,掌握国家机密,不能与外国人结婚。禁令传来的同时,敦子的中国签证到期,未获延续,只能回到日本。
  以为自己不可再次拥抱爱情的庄则栋苦闷悲伤,他“哀叹自己再一次以喜剧的形式扮演着悲剧的角色。……我要问问命运之神:‘您怎么总是选我当演员呢?’……舞台上演员的荣辱、兴亡、悲喜全是假的,而我的这些却都是真的。”
  他找了北京市教育局副局长、东城区政府副区长、前中国驻日大使及其夫人、万里副总理的妹妹、外交部部长、习仲勋的秘书等,未果。后经朋友建议,又把申请投给时任天津市市长李瑞环。他在给李的信中讲述佐佐木敦子出生在中国、父亲为中国建设而病逝于此的故事,交代敦子愿意放弃日本国籍,加入中国籍,并说自己“已十几年不参政,是个时过境迁之人”,两人均符合法律规定结婚的情况,请求领导批准。同时,敦子也3次写信给邓小平陈情。
2011 年5 月29 日,北京,“祖国在我心中——庄则栋书法习作展”上,庄则栋与日本妻子佐佐木敦子

  1987年,庄则栋和佐佐木敦子终得完婚。1991年,就接受日本友人邀请观看41届世乒赛及自己著作日本版首次在日发行等事宜,庄则栋上书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请求批准赴日工作,并探望岳母。这一请求得到了中央的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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