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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说起来，榕城的落日的确更美，站在高处的话，能见着橙红色的太阳一寸寸下沉，直至没入地平线，因地处平原没有山脉阻挡，似乎又能在人间多停留了一会儿，洒下最后一点昏黄才念念不舍地离去。或者，月更圆，天更蓝，花更香这些都只是错觉，仅仅只是因为这座城市有他而已。
来榕城三年多，秦芫芫早已熟悉了这里的大街小巷，熟悉它华灯初上时的繁华，也熟悉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温度。只是，从来，从来也没有遇到过他。彼时，她已临近毕业，而方启明，却仿佛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小秦，?今天?下班之前必须把采访稿交上来，你加快速度。”
“没问题。”她朝主管比了个OK的手势。
秦芫芫填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新闻专业，为的只是或许哪一天方启明能在电视上看到她，继而想起她来。曾经那个打算高中毕业就踏入社会的小镇姑娘也算是有了梦想，谁说爱情只会让人萬劫不复。
“小秦，XX路发生恶性抢劫伤人事件，你马上赶到现场！”
秦芫芫迅速起身准备东西，到达现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将劫犯制服，地面还留有些许血迹，看起来场面应该十分激烈，围观群众也渐渐多了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对着镜头开始做现场报道，语言流利，措辞准确，神色自如，秦芫芫无疑是个出色的新闻工作者.
快要结束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飘向了镜头后方，六年没见又怎样，只需一眼，秦芫芫立即认出了他，不会错，就是方启明。秦芫芫丢下话筒追过去，她隔着人群高声喊出他的名字，他回头，目光却没在她身上停留，随后他便坐上警车呼啸而去。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警车！”
司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打算开车。
“警车上是我男朋友。”说完她掏出一张一百递给司机。
司机接过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才开车。刚开过高架桥，警车突然停了下来，方启明从车里下来站在路中间盯着秦芫芫坐的出租，司机一个激灵，差点没撞上旁边的车。
“小姐，现在怎么办？”司机显然很慌张。
秦芫芫看见方启明正走过来，他敲了敲司机的车窗，她主动开门下车。他看着她，半晌，就在秦芫芫以为他认出自己的时候，他严肃地问：“小姐，为什么跟踪警车？”她指了指前面的警车说：“那个抢劫犯是我男朋友，他抢劫就是为了筹钱跟我结婚，爱情害人不浅啊，一介良民好端端地突然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她边说边惋惜地摇着头。
“那正好，你跟我回去做个笔录。”方启明忍俊不禁。
坐在警车后座看着他的背影，秦芫芫想了又想，当初她洗心革面回到学校继续读书，最后得偿所愿考上G大。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为了等待此刻的到来，如今它来了，仓促却不浪漫。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他，她才知道他的样子在她的记忆中是多么清晰，仿佛他们一直是街坊邻居，早上上班路上刚打过招呼。
回警局后，方启明拿起笔开始问：“姓名？”
秦芫芫不吭声，只目不转睛盯着他。方启明有些生气，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悠悠地开口：“秦芫芫，原来你的爱好是进警局？”
她惊讶得睁大双眼：“你认出我来了？你刚开始怎么不说。”
“你不也没说？”他差点翻了个白眼。他又细细看她，她仍然留着短发，看起来干练了许多，不似从前，一副小太妹模样，衣着夸张，手腕上戴着五颜六色的金属镯子叮当作响。他其实在电视上见过她一次，台风天，她在登陆一线做现场直播，眉毛都似乎被吹得飞起来。他本来并不确定，看到屏幕下方的名字才知道，当年那个蹲在角落装模作样抽烟的小姑娘居然成了一名实习记者。
2
秦芫芫本不叫秦芫芫，据说上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手一抖多输入了一个双字，她便从一个端庄的女孩子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五年前的她留着男生头，在小巷中乌烟瘴气的酒吧里学大人抽烟喝酒，这里大多是未成年人，有些逃课出来玩儿，有些干脆就辍学在家，偶尔有警察来例行检查，就把未成年人带回去打电话叫家长来领人。她也是运气不佳，第一次去就被逮了个正着。
“姓名？”
“秦芫芫。”
“年龄？”
“十七。”“还差两个月就十八了。”她又补充。
“在哪个学校念书？”
秦芫芫不肯回答，也死活不愿意告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问话的警察心一软，要她答应下次不再去那种场所便准备放人。话毕，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咕噜”声，秦芫芫神色尴尬地捂住肚子，起身匆匆就要离开。
“哎？”警察叫住她，“出去左转有一家馄饨店，这十块钱你拿着，够买两碗。”
秦芫芫有点懵，心想着警察叔叔果然都是好人，跟小学生作文里写的一模一样。她抬头瞄他一眼，见他真诚而坦然，便伸手接下了那十块钱。秦芫芫买了两碗馄饨，她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剩下的一碗，想了想，打包拿回去放到他桌上，他正好不在，她看到警察证上的名字：方启明。
许是流年不利，她不多久便再次碰见了警察方启明，毕竟谁没事会想跟警察打交道呢。
秦芫芫从没想到她踩着单车慢慢悠悠在人行道上也会飞来横祸，老太太哐一下跌坐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开始呼天抢地，秦芫芫简直傻眼，围观群众不明真相指指点点，她有苦难言，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扶老太太，老太太不依不饶一口咬定是被自行车给撞倒。秦芫芫被她紧紧拽住衣角不肯松手，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这时群众里有人喊道“警察来了！”
秦芫芫如获大赦一般，赶紧抬头望去，泪眼朦胧中看到方启明像个天使一样走了过来。他先是拉开老太太的手让秦芫芫站在他身后，继而对老太太说他可以去调监控，孰是孰非一看就明白，人民警察绝不冤枉好人，也一定不会放过坏人。老太太想了想，进退两难，方启明问：“我扶您起来？”老太太只好伸出手。
在方启明替秦芫芫解围的几分钟时间里，她想明白了两件事：一，她得好好读书，为社会，不是，为方启明做贡献;二，她要嫁给他。 末了秦芫芫追在后面问他有没有觉得她特别麻烦，方启明笑得很温柔，他说他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只能为人民群众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秦芫芫停下来站在原地控制不住傻兮兮地笑，只是当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找到警察局，却被告知方启明已被调到榕城工作。
秦芫芫的改变令人大跌眼镜，每回累极困极仅仅只是想起方启明这三个字都能让她热血沸腾，只是高考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暑假过后她又扛着所有课本笔记回到学校开始复读，比前一年更拼命，其中辛苦不言而喻，所幸付出有了回报，仲夏结束之时她终于等到了榕城G大的录取通知书。
3
故人重逢，她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得寸进尺一下，于是厚着脸皮说：“你应该请我吃饭。”“为什么应该？”“首先，你比我大，其次你是男人，再者你比我先来榕城，是东道主。”“噢，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到了约定的时间地点，秦芫芫才发现这是家大排档，她心里暗叫不妙，如果一个男人对你有意思，第一次吃饭一定会约在浪漫的餐厅，灯光昏暗柔和，情歌耳边飘荡，这样才好谈恋爱。约在大排档，定位就很清楚了，把她当哥们儿呢，亏得她破天荒花了一个多钟头拾掇自己。秦芫芫怏怏的样子被方启明看在眼里，他好笑地問：“瞧不起这里？一会儿保准你舍不得放下筷子。”
菜上来后，秦芫芫果真忘了先前的忧伤只顾埋头苦吃，好一会儿后才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坐在对面的方启明，他依然笑得很温柔，“长成大姑娘了。”秦芫芫心头一热，正想开口，他又说：“以前两碗馄饨还知道分我一碗，现在食量变这么大了？慢慢吃，不够再叫。”
秦芫芫突然很想哭，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本该与他好好回忆一下往事再展望一下未来，她却跟猪似的只顾着吃，叫心上人看了笑话，想到这里她匆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猛喝了一大口水接着深吸一口气准备把她这些年是如何伏案苦读如何熬过每一个困顿的凌晨，最后终于得尝所愿来到他身边一一说与他听的时候，方启明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的一鼓作气。
“好，我马上过去，你别走开，等着我。”即使没看着对方，他眼里的情意也满满地快要溢出来。秦芫芫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如临大敌，她艰难又小心翼翼地问：“女朋友？”方启明摇摇头，“朋友。”秦芫芫听出他极力掩饰的失落，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她笑笑说：“你去忙吧，我得继续把这些吃完，太好吃了可不能浪费了。”她说得特别认真，方启明不疑有她，风一样走远。秦芫芫瞥一眼他落下的外套，没有叫他。
于是三天后她发信息给他：我什么时候把你的衣服拿给你？在这三天里她与自己斗争了无数回，看方启明的样子，他没什么戏，他没戏就代表她还有戏。方启明回她：把你的地址发过来，我去拿。秦芫芫淡定地放下手机，继而又飞快地拿起手机开始百度“如何使男人移情别恋”“如何让男人疯狂爱上你”等等世纪难题，看着那些匪夷所思的回答，她深深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有那样多的痴男怨女不是没道理的。
秦芫芫妆容精致衣着光鲜地等了方启明两天他都没有来，第三天加班到八点多才回到家的她恢复居家模样，穿着碎花睡衣下楼扔垃圾顺便拿快递。迎头撞上刚进小区的方启明，秦芫芫像是哑巴吃了黄莲一般苦不堪言，正打算以甜美笑容弥补欠佳的形象时，方启明身后闪出一个美人儿，眼波流转似能勾魂，笑起来牙齿白的发光，她伸出手欢快地说：“我是傅蕾。”
秦芫芫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她缩起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后怯怯握上去，不自觉点头哈腰的模样让她特别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好在方启明及时开口：“傅蕾很想见见你，你们女孩子一起逛逛街，她总嫌我无趣。”
秦芫芫暗自窃喜，原来他说起过她。傅蕾笑盈盈地说：“方启明说遇到了家乡来的小妹妹，我就央求他带我来找你玩儿。他起初不肯，准是怕你被我欺负。”秦芫芫不高兴了，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谁是他小妹妹，我是他未来媳妇！我们仨去逛街，那到底谁来做那颗电灯泡？
但她太怂了，傅蕾一过来亲热地牵起她的手，她就缴械投降。转眼已经被傅蕾拉着去夹娃娃，秦芫芫头一次玩，意外得手好几个，傅蕾开心得不得了，抱走一大一小两个皮卡丘。空气里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和大声的叫好，在这之前秦芫芫一直以为“银铃般的笑声”只存在于文字里，看她抱着两只皮卡丘开心满足的样子，秦芫芫有些怅然，这样一个人儿谁能不爱呢。只怪她自己不够美丽，也不太可爱。
4
傅蕾单方面认为与秦芫芫一见如故，有什么活动都会叫上她，而秦芫芫又会叫上方启明，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还是给他创造机会，她只知道，他们俩谁都无从拒绝。
是夜，酒过三巡后傅蕾手里的酒杯仍然举得全场最高，第一次酒局过后秦芫芫就看出来了，傅蕾激不得，旁人来敬酒稍微露出一点“你是不是不敢”的表情，她十有八九不会推，喝得豪气干云，事实上她酒量实在堪忧。秦芫芫不忍看方启明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知道他想为傅蕾挡酒，无奈喝了几杯却又总被人调侃，他实在没什么立场。她走过去坐到傅蕾旁边，“我姐真喝不了了，来来来，我替她喝。”秦芫芫一杯接一杯喝的不亦乐乎，觥筹交错间她瞟了一眼方启明，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目光却始终不离傅蕾。
待众人陆续散去，方启明才赶紧扶着傅蕾，她红彤彤的脸颊看起来分外诱人，连秦芫芫都忍不住想啃一口，她醉得不行，媚眼如丝，还一直咧着嘴傻乐。方启明担忧地凝视着她，又迅速看了秦芫芫一眼，说：“我得送她回去，你自己能行吗？”秦芫芫铆足了劲儿站的笔直笔直，瞪大了眼睛回答他我当然没问题了，背在后面的手却偷偷撑在墙壁上，笑容可掬地目送他俩离开。
他们一走她立马滑坐在地，秦芫芫其实酒量还行，但也扛不住啤酒洋酒一通乱灌，她盘腿而坐感受着脑子里的天旋地转，有一种快要修炼成仙的感觉。然而服务生打断了她的修炼：“小姐我们要关门了。”秦芫芫拿出手机一看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坐在这儿已经两个多小时，而手机里并没有方启明的任何电话与信息。
秦芫芫上了出租车后反而清醒得要命，她见司机好像没有开平日里那条最近的道，顿时警惕起来，她掏出手机对司机说：“我朋友是警察，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她从车内镜里看到司机哭笑不得的表情，司机也从镜子里看向她：“小姐，今天二环高架在维修，那边拦起来不让过。再说，你看看你，一没财二没色，年轻轻一姑娘深更半夜满身酒臭都没人送你回家，感觉比我还惨，我能对你怎么样？” 晚风带着凉意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她满头满脸，司机师傅的话掷地有声，似有余音缭绕，瞠目结舌中她安全到达目的地，没有惊险的剧情，也没能给方启明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只是她还要再说多少言不由衷的话呢，她明明也想要被他送回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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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芫芫打算择个良辰吉日，至少让方启明知道她所有的心事，比如七夕就很不错。她下了十万分的决心打电话邀约方启明，心下忐忑，毕竟日子特殊，谁知那头竟然答应了。等在约定的餐厅门外，她焦急地东张西望，谁料等来了傅蕾，她心里泛酸，原来他是带着傅蕾来赴约。可定睛一瞧，傅蕾还挽着一个人，那人并不是方启明。
最后四人拼桌，大家正襟危坐，中间的火锅咕咚咕咚不停翻滚，热气四处弥漫。傅蕾旁边的男子不论发型衣品气质看起来都特别像一名销售精英，秦芫芫不免叹息，方启明竟是输给这样一位凡夫俗子。席间傅蕾给精英男夹菜，秦芫芫偷偷看了一眼方启明，他正涮着一片牛肉，七上八下，数地很认真，末了把牛肉放在秦芫芫面前的碟子里，他的目光直直盯着沸腾的火锅，没看任何人。
两对男女，看起来特别和谐。
傅蕾说：“你搬到我那儿住吧，或者我搬过去？”时间静止了几秒后，开口的是方启明，他依旧谁也没看，“我上回在书院路碰见你与一位女孩举止亲密，我认为你现在坦白还来得及。”秦芫芫的筷子蓦地停在半空中，不知该继续还是收回来，方启明拉回她的手，终于看向精英男，再次开口：“你是人渣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傅蕾嚯地站起身，顿了一会儿，又坐下，她淡淡地说：“方启明你说话要负责任的。”
“我当然可以负责，我可以负责你一辈子。”
傅蕾不说话，她的眼睛里也没有情绪，饭桌上的气氛降到冰点，秦芫芫如坐针毡的时候傅蕾起身说要去一下洗手间，秦芫芫自告奋勇地说要陪她去。所以当秦芫芫跑回来满脸慌张地说了句“傅蕾不见了”的时候，方启明丝毫没有掩饰语气里的责怪，走的时候还因为太急撞了她一下，秦芫芫腰部磕到桌角，不由疼地闷哼一声。对面的精英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来你是那个食物链最底端的人。”
秦芫芫怔了怔，不得不端起桌上的水杯冲他泼了过去，“他们俩都是文明人，但我不是。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这锅重辣锅底从你头顶浇下去。”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她当然不敢浇他，但今天所有的气只能出在他身上，我爱你而你不爱我这种事不分对错，但他脚踩两只船是道德败坏是人中渣渣，何况他还嘴欠，不泼他显然天理不容。
方启明电话没人接，傅蕾手机关机，秦芫芫慌慌张张流浪在大街小巷直到傍晚，傅蕾打电话给她约了碰头地点。秦芫芫有些受宠若惊，这个时候的傅蕾，想见的人居然是她。傅蕾神色如常，只是人有些呆傻，笑容有些牵强。秦芫芫拉她坐下，自己进去咖啡店买咖啡，她清楚傅蕾的喜好，糖和奶都要多一点，等她端着咖啡转身出来的时候，傅蕾跌坐在地，衣服脏了鞋也掉了，几位大妈围着她边骂边踢，其中一个捡起傅蕾的高跟鞋劈头砸在她脑门上：“跟我女儿抢男朋友，你也配！”血瞬间就流了下来，秦芫芫扔掉咖啡冲过去，前几分钟傅蕾还乖巧地坐在那里等她，白净好看的小脸对回过头的她笑笑，现在却满脸鲜血坐在地上。秦芫芫操起手边的椅子准备过去拼命的时候，方启明已先她一步到了傅蕾身边。
“你是警察，她做人不道德，你得給我们做主啊。”领头大妈气焰嚣张。
“警察我可以不当，命我可以不要，你再动她一下我弄死你，然后给你偿命。”
秦芫芫从没见过这样的方启明，他的声音不大，除了眼眶红红的，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可任谁听了都会不由自主害怕。带头的大妈愣了愣，察言观色后悻悻离开，方启明蹲在傅蕾面前，擦干她脸上的血迹，再把她额前零乱的发丝整理好，然后打横抱起她上了出租车。
秦芫芫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仿佛在看港片，英雄救美的桥段狗血不狗血？但每次看都热泪盈眶激动不已恨不得被抱在怀中那个人是自己。她兀自笑了笑，短短的带着点自然卷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一个提着一篮子玫瑰的小女孩过来对她说：“姐姐你别哭。”说着递过去一枝玫瑰，“送给你，不要钱，情人节快乐。”秦芫芫这才发现，原来她以为自己在笑，眼泪倒不肯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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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蕾睡着后秦芫芫才从医院出来，做完全身检查后医生说有些软组织挫伤，一根肋骨骨折，没什么大问题，躺上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出院。走到大门口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刚才在病房不见方启明，原来他在这里。她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想过去给与安慰，远处一辆车转弯，远光灯闪过的一瞬间秦芫芫分明看到方启明脸上的眼泪。她停下来，不确定是否该走上前去，正在犹豫之时，方启明看到了她。夏夜里并不冷，可他却似一棵站立在寒风中的大树，摇摇欲坠。大约是太久没休息，他看起来疲惫极了，眼睛依然红红的，衬得脸愈发苍白。
秦芫芫忽然心痛得无以复加，情不自禁地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爱她，或许她就不必受这些苦。”
他身后是缀满灯光的长街，月色清冷，灰暗的树影落在地上，凄凄凉凉。他声音嘶哑：“阿芫，你不懂。”
秦芫芫差点落下泪来，方启明第一次这样叫她，阿芫。可他爱得痴狂，爱的不是她。她心酸地想，她怎会不懂，谁没有这样无望地爱过一个人？谁的故事都不是世界上最独特的那个，你睁大眼睛看看你面前这个人啊，她何尝不是跟你一样，将一颗真心捏在手里惴惴不安，藏着不是摊开来也不是。
天空突然飘起了毛毛细雨，可他们谁也没动，秦芫芫短短的头发在逆光中铺满了细密的水珠，毛茸茸仿佛一朵晨曦中沾着露水的蒲公英，方启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吧，别着凉了。”微湿的头发服帖下来，软软地搭在额前，方启明看着这样的她，眼光也柔和起来，再次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他一边向公交车站台走去一边示意她跟上，“分明已经长大了，可看着你总想起你十七八岁的样子。我有没有说过恭喜你？好像给忘了。你能考上这样好的大学，我当年带你回警局的时候可真没想到……” 秦芫芫并没有跟着他，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明忽暗，听着他的声音忽深忽浅，突然她向他跑了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经奔到他面前，撞得他一个趔趄。她用力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口大口喘气，方启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任由她抱着。秦芫芫很快便放开他，她接着向前跑，一边跑一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把自己塞进去，心跳太快，她不敢回头，司机却回过头问：“你男朋友还好吗？”她一抬头，真是巧了，上回追方启明的警车就是这位司机师傅，这回要跑路又遇上他。她想起自己曾经扯的谎，咧开嘴角微微一笑：“他挺好的，已经改过自新打算重新做人。”
那次之后，秦芫芫每次都挑上午去看傅蕾，因为她知道方启明上午没空，不会遇上。也不知是他们都有意躲避对方还是真的都忙，足有两个多月没联系。秦芫芫实习即将结束，忙得脚底朝天，她十分庆幸自己根本没有空闲去想要怎么面对方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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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芫芫怎么也没料到，他们三个人的再见面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她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小区的门口停着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事发楼层是2号楼，就在离小区大门不远处，她远远就看见一名白衣女子坐在五层楼的阳台上，楼下四周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救生气垫也在准备。现场许多围观群众正在议论纷纷，秦芫芫走近一些看清白衣女子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她稳住心神，拉住一位围观群众问是怎么回事，知道个大概后她打开手机微博，有人发布了傅蕾与精英男的亲密照片，尺度虽不大，但发布者以受害者身份声泪俱下，言辞凿凿连秦芫芫这个学新闻的都忍不住想拍手叫好。底下评论骂声之难听，不堪入耳。
她急急爬上对面一栋三层高楼的天台，秦芫芫抬头，傅蕾坐在阳台栏杆上赤着脚晃荡，她不敢叫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后躲到拐角打电话给方启明，还没接通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方启明也坐在了栏杆上，他挨着傅蕾，像是一对老友在聊天。
“晚上去吃火锅吧，你最喜欢的重庆口味。”
傅蕾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方启明又说：“我请假陪你去北方看雪？”傅蕾转头看他，笑了笑。
最后方启明终于问：“你不喜欢我？对我没有一点点喜欢？”
傅蕾的表情看起来很吃惊，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方启明低声说：“我不觉得他哪里好，可我明白，爱情总是没道理可言。”
“傅蕾，我们认识二十几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失去我？我是说，你会害怕吗。”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一头向下栽去。傅蕾脸色惨白，她愣了几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围观群众纷纷蒙圈，他们听不到楼上的人说了什么，只以为人民警察劝说未果先行跳楼，当事人随后也一跃而下，这是什么剧情？
秦芫芫眼睁睁看着方启明与傅蕾接连坠下，楼下响起一片惊呼，但她出奇的安静，她已经目不转睛盯着他们许久，所以眼睛很酸涩，眨眼的瞬间他们已双双落入救生气垫。秦芫芫没有走上前去，她在那短短几秒时间里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他们手牵着手会是什么样，那样一对璧人，他们会像一般恋人那样吵架吗，他们以后的孩子会像谁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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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消逝，它未曾来到阳光下，如今又默默然离去，秦芫芫胸口突然闷疼，她知道，那是她的爱情。彼时，从她的角度看，夕阳正落入两幢大楼的缝隙，橘色暖光依旧动人心弦，但与别处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冷风吹来，秦芫芫瑟缩了一下，原来冬天竟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了。
她没有去看他们，只到医院悄悄打听了他们的情况，伤势都不严重，她放下一颗心。实习结束后秦芫芫推掉了转正名额，她不想以后他们从电视上看到她的时候像讨论一个普通朋友一样说：“那不是芫芫吗？”
那么，干脆就离开。
秦芫芫也想看雪，听说榕城十几年前下过一场大雪，这个冬天异常冷，也有传言说会降雪。秦芫芫等了许久，在每一个清晨和每一个黄昏都用力抬头看天，如果下雪了，她将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她没有等到，而后北上，以永别的姿态。
时间太缓慢，但心却好似已到暮年。
哈市的初雪是在一个夜幕降临之时到来的，雪花漫天飞舞，洋洋洒洒，仿佛带着情绪，急切地坠落在人间。这是秦芫芫从未见过的绝美景象，她贪婪地走在夜色里，披着满身雪花，呼吸着清冽的空气来到了中心广场，广场热闹非凡，有人在喊：“求婚了！”做新闻的职业病促使她站在人群外没有走开，有只皮卡丘走到一位姑娘面前，他看起来似乎是想单膝跪下，但由于穿着玩偶服不方便，地面又比较滑，有些滑稽地“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手里的戒指盒也滚落在地。姑娘看看他，然后捡起盒子打开拿出戒指自己戴上，再扶起跪在地上的皮卡丘。秦芫芫差点笑出声，傻人有傻福，如此蠢笨的皮卡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抱得美人归。
等到皮卡丘脱下头套，秦芫芫怔住了，原来是他，居然是他，再仔细看那藏在大大帽子里的姑娘的脸，是了。缘分果真妙不可言，从前同在榕城四年，与他不曾偶遇哪怕一次，如今却让逃到千里之外的她还能有幸见证有情人的终成眷属。她依然记得那天他们坐在栏杆上，从低处望上去，背景是干净的天空，飘着几团软绵绵的白云，傅蕾的长发被风吹啊吹的，飘起又落下。当他们从高空落下，不像赴死，反倒像重生。
秦芫芫退出人群走远，向着雪夜中的天空張开双臂，迎着风，仿佛在模仿一个拥抱。而那晚的拥抱，她深深明了此生唯有那一次机会，在心里数到五才肯放手，六年多换来五秒，也已足够被她好好珍藏多年。她早已明白，或许他们从始至终都谈不上相遇，甚至连擦身而过的遗憾都不算，他们只是眼熟的路人，点头的交情。
她回头，以最柔软的目光凝视他们，隔着层层雪幕，他们好像看过来了，又似乎没有。如果一定要告别，这当是最好的场景，她蹲下身，用手指在雪渐渐丰厚起来的地面上写下了两个字：再见。
若要说起来，榕城的落日的确更美，站在高处的话，能见着橙红色的太阳一寸寸下沉，直至没入地平线，因地处平原没有山脉阻挡，似乎又能在人间多停留了一会儿，洒下最后一点昏黄才念念不舍地离去。或者，月更圆，天更蓝，花更香这些都只是错觉，仅仅只是因为这座城市有他而已。
来榕城三年多，秦芫芫早已熟悉了这里的大街小巷，熟悉它华灯初上时的繁华，也熟悉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温度。只是，从来，从来也没有遇到过他。彼时，她已临近毕业，而方启明，却仿佛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小秦，?今天?下班之前必须把采访稿交上来，你加快速度。”
“没问题。”她朝主管比了个OK的手势。
秦芫芫填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新闻专业，为的只是或许哪一天方启明能在电视上看到她，继而想起她来。曾经那个打算高中毕业就踏入社会的小镇姑娘也算是有了梦想，谁说爱情只会让人萬劫不复。
“小秦，XX路发生恶性抢劫伤人事件，你马上赶到现场！”
秦芫芫迅速起身准备东西，到达现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将劫犯制服，地面还留有些许血迹，看起来场面应该十分激烈，围观群众也渐渐多了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对着镜头开始做现场报道，语言流利，措辞准确，神色自如，秦芫芫无疑是个出色的新闻工作者.
快要结束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飘向了镜头后方，六年没见又怎样，只需一眼，秦芫芫立即认出了他，不会错，就是方启明。秦芫芫丢下话筒追过去，她隔着人群高声喊出他的名字，他回头，目光却没在她身上停留，随后他便坐上警车呼啸而去。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警车！”
司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打算开车。
“警车上是我男朋友。”说完她掏出一张一百递给司机。
司机接过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才开车。刚开过高架桥，警车突然停了下来，方启明从车里下来站在路中间盯着秦芫芫坐的出租，司机一个激灵，差点没撞上旁边的车。
“小姐，现在怎么办？”司机显然很慌张。
秦芫芫看见方启明正走过来，他敲了敲司机的车窗，她主动开门下车。他看着她，半晌，就在秦芫芫以为他认出自己的时候，他严肃地问：“小姐，为什么跟踪警车？”她指了指前面的警车说：“那个抢劫犯是我男朋友，他抢劫就是为了筹钱跟我结婚，爱情害人不浅啊，一介良民好端端地突然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她边说边惋惜地摇着头。
“那正好，你跟我回去做个笔录。”方启明忍俊不禁。
坐在警车后座看着他的背影，秦芫芫想了又想，当初她洗心革面回到学校继续读书，最后得偿所愿考上G大。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为了等待此刻的到来，如今它来了，仓促却不浪漫。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他，她才知道他的样子在她的记忆中是多么清晰，仿佛他们一直是街坊邻居，早上上班路上刚打过招呼。
回警局后，方启明拿起笔开始问：“姓名？”
秦芫芫不吭声，只目不转睛盯着他。方启明有些生气，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悠悠地开口：“秦芫芫，原来你的爱好是进警局？”
她惊讶得睁大双眼：“你认出我来了？你刚开始怎么不说。”
“你不也没说？”他差点翻了个白眼。他又细细看她，她仍然留着短发，看起来干练了许多，不似从前，一副小太妹模样，衣着夸张，手腕上戴着五颜六色的金属镯子叮当作响。他其实在电视上见过她一次，台风天，她在登陆一线做现场直播，眉毛都似乎被吹得飞起来。他本来并不确定，看到屏幕下方的名字才知道，当年那个蹲在角落装模作样抽烟的小姑娘居然成了一名实习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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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芫芫本不叫秦芫芫，据说上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手一抖多输入了一个双字，她便从一个端庄的女孩子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五年前的她留着男生头，在小巷中乌烟瘴气的酒吧里学大人抽烟喝酒，这里大多是未成年人，有些逃课出来玩儿，有些干脆就辍学在家，偶尔有警察来例行检查，就把未成年人带回去打电话叫家长来领人。她也是运气不佳，第一次去就被逮了个正着。
“姓名？”
“秦芫芫。”
“年龄？”
“十七。”“还差两个月就十八了。”她又补充。
“在哪个学校念书？”
秦芫芫不肯回答，也死活不愿意告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问话的警察心一软，要她答应下次不再去那种场所便准备放人。话毕，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咕噜”声，秦芫芫神色尴尬地捂住肚子，起身匆匆就要离开。
“哎？”警察叫住她，“出去左转有一家馄饨店，这十块钱你拿着，够买两碗。”
秦芫芫有点懵，心想着警察叔叔果然都是好人，跟小学生作文里写的一模一样。她抬头瞄他一眼，见他真诚而坦然，便伸手接下了那十块钱。秦芫芫买了两碗馄饨，她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剩下的一碗，想了想，打包拿回去放到他桌上，他正好不在，她看到警察证上的名字：方启明。
许是流年不利，她不多久便再次碰见了警察方启明，毕竟谁没事会想跟警察打交道呢。
秦芫芫从没想到她踩着单车慢慢悠悠在人行道上也会飞来横祸，老太太哐一下跌坐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开始呼天抢地，秦芫芫简直傻眼，围观群众不明真相指指点点，她有苦难言，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扶老太太，老太太不依不饶一口咬定是被自行车给撞倒。秦芫芫被她紧紧拽住衣角不肯松手，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这时群众里有人喊道“警察来了！”
秦芫芫如获大赦一般，赶紧抬头望去，泪眼朦胧中看到方启明像个天使一样走了过来。他先是拉开老太太的手让秦芫芫站在他身后，继而对老太太说他可以去调监控，孰是孰非一看就明白，人民警察绝不冤枉好人，也一定不会放过坏人。老太太想了想，进退两难，方启明问：“我扶您起来？”老太太只好伸出手。
在方启明替秦芫芫解围的几分钟时间里，她想明白了两件事：一，她得好好读书，为社会，不是，为方启明做贡献;二，她要嫁给他。 末了秦芫芫追在后面问他有没有觉得她特别麻烦，方启明笑得很温柔，他说他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只能为人民群众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秦芫芫停下来站在原地控制不住傻兮兮地笑，只是当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找到警察局，却被告知方启明已被调到榕城工作。
秦芫芫的改变令人大跌眼镜，每回累极困极仅仅只是想起方启明这三个字都能让她热血沸腾，只是高考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暑假过后她又扛着所有课本笔记回到学校开始复读，比前一年更拼命，其中辛苦不言而喻，所幸付出有了回报，仲夏结束之时她终于等到了榕城G大的录取通知书。
3
故人重逢，她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得寸进尺一下，于是厚着脸皮说：“你应该请我吃饭。”“为什么应该？”“首先，你比我大，其次你是男人，再者你比我先来榕城，是东道主。”“噢，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到了约定的时间地点，秦芫芫才发现这是家大排档，她心里暗叫不妙，如果一个男人对你有意思，第一次吃饭一定会约在浪漫的餐厅，灯光昏暗柔和，情歌耳边飘荡，这样才好谈恋爱。约在大排档，定位就很清楚了，把她当哥们儿呢，亏得她破天荒花了一个多钟头拾掇自己。秦芫芫怏怏的样子被方启明看在眼里，他好笑地問：“瞧不起这里？一会儿保准你舍不得放下筷子。”
菜上来后，秦芫芫果真忘了先前的忧伤只顾埋头苦吃，好一会儿后才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坐在对面的方启明，他依然笑得很温柔，“长成大姑娘了。”秦芫芫心头一热，正想开口，他又说：“以前两碗馄饨还知道分我一碗，现在食量变这么大了？慢慢吃，不够再叫。”
秦芫芫突然很想哭，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本该与他好好回忆一下往事再展望一下未来，她却跟猪似的只顾着吃，叫心上人看了笑话，想到这里她匆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猛喝了一大口水接着深吸一口气准备把她这些年是如何伏案苦读如何熬过每一个困顿的凌晨，最后终于得尝所愿来到他身边一一说与他听的时候，方启明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的一鼓作气。
“好，我马上过去，你别走开，等着我。”即使没看着对方，他眼里的情意也满满地快要溢出来。秦芫芫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如临大敌，她艰难又小心翼翼地问：“女朋友？”方启明摇摇头，“朋友。”秦芫芫听出他极力掩饰的失落，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她笑笑说：“你去忙吧，我得继续把这些吃完，太好吃了可不能浪费了。”她说得特别认真，方启明不疑有她，风一样走远。秦芫芫瞥一眼他落下的外套，没有叫他。
于是三天后她发信息给他：我什么时候把你的衣服拿给你？在这三天里她与自己斗争了无数回，看方启明的样子，他没什么戏，他没戏就代表她还有戏。方启明回她：把你的地址发过来，我去拿。秦芫芫淡定地放下手机，继而又飞快地拿起手机开始百度“如何使男人移情别恋”“如何让男人疯狂爱上你”等等世纪难题，看着那些匪夷所思的回答，她深深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有那样多的痴男怨女不是没道理的。
秦芫芫妆容精致衣着光鲜地等了方启明两天他都没有来，第三天加班到八点多才回到家的她恢复居家模样，穿着碎花睡衣下楼扔垃圾顺便拿快递。迎头撞上刚进小区的方启明，秦芫芫像是哑巴吃了黄莲一般苦不堪言，正打算以甜美笑容弥补欠佳的形象时，方启明身后闪出一个美人儿，眼波流转似能勾魂，笑起来牙齿白的发光，她伸出手欢快地说：“我是傅蕾。”
秦芫芫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她缩起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后怯怯握上去，不自觉点头哈腰的模样让她特别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好在方启明及时开口：“傅蕾很想见见你，你们女孩子一起逛逛街，她总嫌我无趣。”
秦芫芫暗自窃喜，原来他说起过她。傅蕾笑盈盈地说：“方启明说遇到了家乡来的小妹妹，我就央求他带我来找你玩儿。他起初不肯，准是怕你被我欺负。”秦芫芫不高兴了，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谁是他小妹妹，我是他未来媳妇！我们仨去逛街，那到底谁来做那颗电灯泡？
但她太怂了，傅蕾一过来亲热地牵起她的手，她就缴械投降。转眼已经被傅蕾拉着去夹娃娃，秦芫芫头一次玩，意外得手好几个，傅蕾开心得不得了，抱走一大一小两个皮卡丘。空气里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和大声的叫好，在这之前秦芫芫一直以为“银铃般的笑声”只存在于文字里，看她抱着两只皮卡丘开心满足的样子，秦芫芫有些怅然，这样一个人儿谁能不爱呢。只怪她自己不够美丽，也不太可爱。
4
傅蕾单方面认为与秦芫芫一见如故，有什么活动都会叫上她，而秦芫芫又会叫上方启明，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还是给他创造机会，她只知道，他们俩谁都无从拒绝。
是夜，酒过三巡后傅蕾手里的酒杯仍然举得全场最高，第一次酒局过后秦芫芫就看出来了，傅蕾激不得，旁人来敬酒稍微露出一点“你是不是不敢”的表情，她十有八九不会推，喝得豪气干云，事实上她酒量实在堪忧。秦芫芫不忍看方启明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知道他想为傅蕾挡酒，无奈喝了几杯却又总被人调侃，他实在没什么立场。她走过去坐到傅蕾旁边，“我姐真喝不了了，来来来，我替她喝。”秦芫芫一杯接一杯喝的不亦乐乎，觥筹交错间她瞟了一眼方启明，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目光却始终不离傅蕾。
待众人陆续散去，方启明才赶紧扶着傅蕾，她红彤彤的脸颊看起来分外诱人，连秦芫芫都忍不住想啃一口，她醉得不行，媚眼如丝，还一直咧着嘴傻乐。方启明担忧地凝视着她，又迅速看了秦芫芫一眼，说：“我得送她回去，你自己能行吗？”秦芫芫铆足了劲儿站的笔直笔直，瞪大了眼睛回答他我当然没问题了，背在后面的手却偷偷撑在墙壁上，笑容可掬地目送他俩离开。
他们一走她立马滑坐在地，秦芫芫其实酒量还行，但也扛不住啤酒洋酒一通乱灌，她盘腿而坐感受着脑子里的天旋地转，有一种快要修炼成仙的感觉。然而服务生打断了她的修炼：“小姐我们要关门了。”秦芫芫拿出手机一看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坐在这儿已经两个多小时，而手机里并没有方启明的任何电话与信息。
秦芫芫上了出租车后反而清醒得要命，她见司机好像没有开平日里那条最近的道，顿时警惕起来，她掏出手机对司机说：“我朋友是警察，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她从车内镜里看到司机哭笑不得的表情，司机也从镜子里看向她：“小姐，今天二环高架在维修，那边拦起来不让过。再说，你看看你，一没财二没色，年轻轻一姑娘深更半夜满身酒臭都没人送你回家，感觉比我还惨，我能对你怎么样？” 晚风带着凉意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她满头满脸，司机师傅的话掷地有声，似有余音缭绕，瞠目结舌中她安全到达目的地，没有惊险的剧情，也没能给方启明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只是她还要再说多少言不由衷的话呢，她明明也想要被他送回家的啊。
5
秦芫芫打算择个良辰吉日，至少让方启明知道她所有的心事，比如七夕就很不错。她下了十万分的决心打电话邀约方启明，心下忐忑，毕竟日子特殊，谁知那头竟然答应了。等在约定的餐厅门外，她焦急地东张西望，谁料等来了傅蕾，她心里泛酸，原来他是带着傅蕾来赴约。可定睛一瞧，傅蕾还挽着一个人，那人并不是方启明。
最后四人拼桌，大家正襟危坐，中间的火锅咕咚咕咚不停翻滚，热气四处弥漫。傅蕾旁边的男子不论发型衣品气质看起来都特别像一名销售精英，秦芫芫不免叹息，方启明竟是输给这样一位凡夫俗子。席间傅蕾给精英男夹菜，秦芫芫偷偷看了一眼方启明，他正涮着一片牛肉，七上八下，数地很认真，末了把牛肉放在秦芫芫面前的碟子里，他的目光直直盯着沸腾的火锅，没看任何人。
两对男女，看起来特别和谐。
傅蕾说：“你搬到我那儿住吧，或者我搬过去？”时间静止了几秒后，开口的是方启明，他依旧谁也没看，“我上回在书院路碰见你与一位女孩举止亲密，我认为你现在坦白还来得及。”秦芫芫的筷子蓦地停在半空中，不知该继续还是收回来，方启明拉回她的手，终于看向精英男，再次开口：“你是人渣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傅蕾嚯地站起身，顿了一会儿，又坐下，她淡淡地说：“方启明你说话要负责任的。”
“我当然可以负责，我可以负责你一辈子。”
傅蕾不说话，她的眼睛里也没有情绪，饭桌上的气氛降到冰点，秦芫芫如坐针毡的时候傅蕾起身说要去一下洗手间，秦芫芫自告奋勇地说要陪她去。所以当秦芫芫跑回来满脸慌张地说了句“傅蕾不见了”的时候，方启明丝毫没有掩饰语气里的责怪，走的时候还因为太急撞了她一下，秦芫芫腰部磕到桌角，不由疼地闷哼一声。对面的精英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来你是那个食物链最底端的人。”
秦芫芫怔了怔，不得不端起桌上的水杯冲他泼了过去，“他们俩都是文明人，但我不是。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这锅重辣锅底从你头顶浇下去。”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她当然不敢浇他，但今天所有的气只能出在他身上，我爱你而你不爱我这种事不分对错，但他脚踩两只船是道德败坏是人中渣渣，何况他还嘴欠，不泼他显然天理不容。
方启明电话没人接，傅蕾手机关机，秦芫芫慌慌张张流浪在大街小巷直到傍晚，傅蕾打电话给她约了碰头地点。秦芫芫有些受宠若惊，这个时候的傅蕾，想见的人居然是她。傅蕾神色如常，只是人有些呆傻，笑容有些牵强。秦芫芫拉她坐下，自己进去咖啡店买咖啡，她清楚傅蕾的喜好，糖和奶都要多一点，等她端着咖啡转身出来的时候，傅蕾跌坐在地，衣服脏了鞋也掉了，几位大妈围着她边骂边踢，其中一个捡起傅蕾的高跟鞋劈头砸在她脑门上：“跟我女儿抢男朋友，你也配！”血瞬间就流了下来，秦芫芫扔掉咖啡冲过去，前几分钟傅蕾还乖巧地坐在那里等她，白净好看的小脸对回过头的她笑笑，现在却满脸鲜血坐在地上。秦芫芫操起手边的椅子准备过去拼命的时候，方启明已先她一步到了傅蕾身边。
“你是警察，她做人不道德，你得給我们做主啊。”领头大妈气焰嚣张。
“警察我可以不当，命我可以不要，你再动她一下我弄死你，然后给你偿命。”
秦芫芫从没见过这样的方启明，他的声音不大，除了眼眶红红的，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可任谁听了都会不由自主害怕。带头的大妈愣了愣，察言观色后悻悻离开，方启明蹲在傅蕾面前，擦干她脸上的血迹，再把她额前零乱的发丝整理好，然后打横抱起她上了出租车。
秦芫芫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仿佛在看港片，英雄救美的桥段狗血不狗血？但每次看都热泪盈眶激动不已恨不得被抱在怀中那个人是自己。她兀自笑了笑，短短的带着点自然卷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一个提着一篮子玫瑰的小女孩过来对她说：“姐姐你别哭。”说着递过去一枝玫瑰，“送给你，不要钱，情人节快乐。”秦芫芫这才发现，原来她以为自己在笑，眼泪倒不肯骗人。
6
傅蕾睡着后秦芫芫才从医院出来，做完全身检查后医生说有些软组织挫伤，一根肋骨骨折，没什么大问题，躺上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出院。走到大门口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刚才在病房不见方启明，原来他在这里。她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想过去给与安慰，远处一辆车转弯，远光灯闪过的一瞬间秦芫芫分明看到方启明脸上的眼泪。她停下来，不确定是否该走上前去，正在犹豫之时，方启明看到了她。夏夜里并不冷，可他却似一棵站立在寒风中的大树，摇摇欲坠。大约是太久没休息，他看起来疲惫极了，眼睛依然红红的，衬得脸愈发苍白。
秦芫芫忽然心痛得无以复加，情不自禁地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爱她，或许她就不必受这些苦。”
他身后是缀满灯光的长街，月色清冷，灰暗的树影落在地上，凄凄凉凉。他声音嘶哑：“阿芫，你不懂。”
秦芫芫差点落下泪来，方启明第一次这样叫她，阿芫。可他爱得痴狂，爱的不是她。她心酸地想，她怎会不懂，谁没有这样无望地爱过一个人？谁的故事都不是世界上最独特的那个，你睁大眼睛看看你面前这个人啊，她何尝不是跟你一样，将一颗真心捏在手里惴惴不安，藏着不是摊开来也不是。
天空突然飘起了毛毛细雨，可他们谁也没动，秦芫芫短短的头发在逆光中铺满了细密的水珠，毛茸茸仿佛一朵晨曦中沾着露水的蒲公英，方启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吧，别着凉了。”微湿的头发服帖下来，软软地搭在额前，方启明看着这样的她，眼光也柔和起来，再次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他一边向公交车站台走去一边示意她跟上，“分明已经长大了，可看着你总想起你十七八岁的样子。我有没有说过恭喜你？好像给忘了。你能考上这样好的大学，我当年带你回警局的时候可真没想到……” 秦芫芫并没有跟着他，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明忽暗，听着他的声音忽深忽浅，突然她向他跑了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经奔到他面前，撞得他一个趔趄。她用力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口大口喘气，方启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任由她抱着。秦芫芫很快便放开他，她接着向前跑，一边跑一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把自己塞进去，心跳太快，她不敢回头，司机却回过头问：“你男朋友还好吗？”她一抬头，真是巧了，上回追方启明的警车就是这位司机师傅，这回要跑路又遇上他。她想起自己曾经扯的谎，咧开嘴角微微一笑：“他挺好的，已经改过自新打算重新做人。”
那次之后，秦芫芫每次都挑上午去看傅蕾，因为她知道方启明上午没空，不会遇上。也不知是他们都有意躲避对方还是真的都忙，足有两个多月没联系。秦芫芫实习即将结束，忙得脚底朝天，她十分庆幸自己根本没有空闲去想要怎么面对方启明。
7
秦芫芫怎么也没料到，他们三个人的再见面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她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小区的门口停着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事发楼层是2号楼，就在离小区大门不远处，她远远就看见一名白衣女子坐在五层楼的阳台上，楼下四周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救生气垫也在准备。现场许多围观群众正在议论纷纷，秦芫芫走近一些看清白衣女子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她稳住心神，拉住一位围观群众问是怎么回事，知道个大概后她打开手机微博，有人发布了傅蕾与精英男的亲密照片，尺度虽不大，但发布者以受害者身份声泪俱下，言辞凿凿连秦芫芫这个学新闻的都忍不住想拍手叫好。底下评论骂声之难听，不堪入耳。
她急急爬上对面一栋三层高楼的天台，秦芫芫抬头，傅蕾坐在阳台栏杆上赤着脚晃荡，她不敢叫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后躲到拐角打电话给方启明，还没接通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方启明也坐在了栏杆上，他挨着傅蕾，像是一对老友在聊天。
“晚上去吃火锅吧，你最喜欢的重庆口味。”
傅蕾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方启明又说：“我请假陪你去北方看雪？”傅蕾转头看他，笑了笑。
最后方启明终于问：“你不喜欢我？对我没有一点点喜欢？”
傅蕾的表情看起来很吃惊，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方启明低声说：“我不觉得他哪里好，可我明白，爱情总是没道理可言。”
“傅蕾，我们认识二十几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失去我？我是说，你会害怕吗。”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一头向下栽去。傅蕾脸色惨白，她愣了几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围观群众纷纷蒙圈，他们听不到楼上的人说了什么，只以为人民警察劝说未果先行跳楼，当事人随后也一跃而下，这是什么剧情？
秦芫芫眼睁睁看着方启明与傅蕾接连坠下，楼下响起一片惊呼，但她出奇的安静，她已经目不转睛盯着他们许久，所以眼睛很酸涩，眨眼的瞬间他们已双双落入救生气垫。秦芫芫没有走上前去，她在那短短几秒时间里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他们手牵着手会是什么样，那样一对璧人，他们会像一般恋人那样吵架吗，他们以后的孩子会像谁多一点。
8
她听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消逝，它未曾来到阳光下，如今又默默然离去，秦芫芫胸口突然闷疼，她知道，那是她的爱情。彼时，从她的角度看，夕阳正落入两幢大楼的缝隙，橘色暖光依旧动人心弦，但与别处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冷风吹来，秦芫芫瑟缩了一下，原来冬天竟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了。
她没有去看他们，只到医院悄悄打听了他们的情况，伤势都不严重，她放下一颗心。实习结束后秦芫芫推掉了转正名额，她不想以后他们从电视上看到她的时候像讨论一个普通朋友一样说：“那不是芫芫吗？”
那么，干脆就离开。
秦芫芫也想看雪，听说榕城十几年前下过一场大雪，这个冬天异常冷，也有传言说会降雪。秦芫芫等了许久，在每一个清晨和每一个黄昏都用力抬头看天，如果下雪了，她将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她没有等到，而后北上，以永别的姿态。
时间太缓慢，但心却好似已到暮年。
哈市的初雪是在一个夜幕降临之时到来的，雪花漫天飞舞，洋洋洒洒，仿佛带着情绪，急切地坠落在人间。这是秦芫芫从未见过的绝美景象，她贪婪地走在夜色里，披着满身雪花，呼吸着清冽的空气来到了中心广场，广场热闹非凡，有人在喊：“求婚了！”做新闻的职业病促使她站在人群外没有走开，有只皮卡丘走到一位姑娘面前，他看起来似乎是想单膝跪下，但由于穿着玩偶服不方便，地面又比较滑，有些滑稽地“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手里的戒指盒也滚落在地。姑娘看看他，然后捡起盒子打开拿出戒指自己戴上，再扶起跪在地上的皮卡丘。秦芫芫差点笑出声，傻人有傻福，如此蠢笨的皮卡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抱得美人归。
等到皮卡丘脱下头套，秦芫芫怔住了，原来是他，居然是他，再仔细看那藏在大大帽子里的姑娘的脸，是了。缘分果真妙不可言，从前同在榕城四年，与他不曾偶遇哪怕一次，如今却让逃到千里之外的她还能有幸见证有情人的终成眷属。她依然记得那天他们坐在栏杆上，从低处望上去，背景是干净的天空，飘着几团软绵绵的白云，傅蕾的长发被风吹啊吹的，飘起又落下。当他们从高空落下，不像赴死，反倒像重生。
秦芫芫退出人群走远，向着雪夜中的天空張开双臂，迎着风，仿佛在模仿一个拥抱。而那晚的拥抱，她深深明了此生唯有那一次机会，在心里数到五才肯放手，六年多换来五秒，也已足够被她好好珍藏多年。她早已明白，或许他们从始至终都谈不上相遇，甚至连擦身而过的遗憾都不算，他们只是眼熟的路人，点头的交情。
她回头，以最柔软的目光凝视他们，隔着层层雪幕，他们好像看过来了，又似乎没有。如果一定要告别，这当是最好的场景，她蹲下身，用手指在雪渐渐丰厚起来的地面上写下了两个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