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瑞鹤

来源 :短篇小说(原创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dailynice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胡家垸地势开阔,田地平展,一眼望不到边。
   胡记铁匠铺落脚在垸中间,一根黑黑的铁筒烟囱时不时地冒出幽兰的烟来,那烟像疯了一般很快飘散开去。铁匠铺也时不时地传出胡瑞鹤叮当叮当的打铁声来,一阵紧似一阵后,就渐渐地小了,直到没了。
   胡瑞鹤打的多为胡家垸人常用的器具,有锄、锹、铲、钉耙、弯刀、菜刀、划镰等,那些铁器粗细厚薄,纹理清晰,钢火又好,经久耐用,每一样都合人心意。
   最初打铁,每打一件,胡瑞鹤都留个记号。打着打着,他就懒得做记。一年两年地打,十年二十年地打,他为垸子里的人打了多少铁器,没人记得清,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垸里上了年岁的人知道,从毛头小伙到嘴上胡子拉碴,他在垸子里打了多半辈子铁。
   胡瑞鹤很有名气。
   胡瑞鹤比杀猪佬谷友山的名气大。整个胡家垸就谷友山会杀猪,一头活蹦乱跳的猪到了他的面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在案板上嚎叫,挣扎不了几下就断气了。进刀出刀,谷友山杀猪讲究的是刀法跟胆子。重锤轻锤,胡瑞鹤打铁讲究的是纹理跟诚信,名气自然盖过谷友山。
   谷友山相信外地铁匠,杀猪用的杀猪刀、剥皮刀、剔骨刀、砍刀、通杆,甚至刮毛用的刮瓢,都是外地铁匠打的。谁知打回来的器具,用过后,总感觉比不上胡瑞鹤打的好用、耐久,便暗暗后悔。
   胡瑞鹤让谷友山真真切切求了一回。
   往后,家用的铁器,还有杀猪用的刀具,都在胡记铁匠铺打。谷友山站在胡瑞鹤面前,脸上堆笑,终于开口。
   后来,胡瑞鹤真给打了一套杀猪用的刀具。
   因为打铁,胡瑞鹤的手头比垸内很多人都活泛。那些来打铁器的人,往往都放了订金。来取铁器时,除去订金,都一五一十付了账,从不赊账。
   垸里信用社会计刘丙生盯着胡瑞鹤手头的钱,几乎天天往他的铁匠铺跑,让他把钱存进信用社。刘丙生还特地接他吃了一餐饭喝了半斤谷酒。饭吃完,酒喝完。胡瑞鹤摇摇头,说,钱就不存了,往后打铁再帮忙。刘丙生嘴里就两字:算了。
   1992年,胡瑞鹤错失了一场好好的姻缘,错失了秦香。
   脸蛋漂亮身材也苗条的秦香是从河南来的。她的到来,让胡家垸的人弄不清底细。她先说自己是逃婚来的。然后,又改口说,是自己跟着家人走丢了,找不到回去的路。再然后,她说以后就留在胡家垸,不回河南了。
   队长胡长武心软,让女人把蹲在队屋墙角的秦香接进家里,管吃管住,算是对一个外乡人尽了一份心意。
   那一回,秦香走进胡记铁匠铺。她跟胡瑞鹤挑明,愿意跟他一辈子。
   胡瑞鹤没有急着同意。他让秦香先在地上搬一块大铁。那块铁,又大又沉。秦香搬起又放下。
   胡瑞鹤再让她抡一下大锤。
   那把大锤,又大又沉。秦香抡起又放下。
   胡瑞鹤犹豫了。他的犹豫,让心里很难受的秦香走出了胡记铁匠铺,很快地。
   没几天,心里不再难受的秦香跟了比她大8岁的谷友山。
   胡瑞鹤一时想不开,见酒就喝,喝了十天的酒,整天满嘴酒气,也不发炉打铁,更不与人说话。
   胡長武知道后,狠狠地在他脸上扇了一耳光。那一耳光,扇醒了他。
   酒醒后,胡瑞鹤又专心打铁。
   有一回,秦香腆着肚子在铁匠铺里买划镰,在一堆划镰中挑来选去。秦香胆子大,停了选划镰,便对胡瑞鹤说,当初,要敢跟我结婚,肚子怀的就是你的娃!
   没那福气!真没那福气!胡瑞鹤摇摇头,然后说。
   秦香选好一把划镰,走的时候,还对胡瑞鹤笑了一次,冲着那一笑,胡瑞鹤还拿了把划镰给她。
   春天的脚步在胡家垸走来走去。三年后的春天,胡瑞鹤生火发炉,炉里的烟熏了他的脸。
   陈三秀急急地经过胡瑞鹤的铁匠铺。
   陈三秀。陈三秀。停了发炉,胡瑞鹤轻轻地喊了两声。
   陈三秀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让烟熏得流泪的胡瑞鹤。
   你家男人,算不得爷们,跟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跑了,用不着找他!胡瑞鹤说。
   胡瑞鹤的几句话,竟说出陈三秀的泪来。
   胡瑞鹤的提醒很快让陈三秀明白过来。陈三秀赶紧擦了眼里的泪,说,不找了!真不找了!
   胡瑞鹤看着陈三秀一步一步走回去。
   陈三秀回头看了一下铁匠铺,那根不高的烟囱里,正冒出乌黑的烟来。
   第二天,打了一天的铁,胡瑞鹤坐下来,端着那碗茶,就喝,咕嘟嘟几口灌下茶后,他看见陈三秀径直朝铁匠铺来。
   胡瑞鹤坐着没动,怔怔地看着陈三秀。
   往后,愿意搬过来一起打铁。陈三秀说。
   你家男人往后回来咋办?胡瑞鹤疑惑。
   回来也不跟他。陈三秀说。
   行。胡瑞鹤说。
   第二天,胡瑞鹤发炉比以前早,叮当叮当的打铁声在春意盎然的胡家垸落下,又响起。
   责任编辑/乙然
其他文献
一大早,母亲就在门前“嚓啦嚓啦”地使劲刮着锅底,她发狠说要把它刮得像一张报纸,只塞两把草就能把饭煮熟。民间传言拉锯刮锅驴叫唤为三大难听,我们这儿不常见驴,偶尔听到只觉得新鲜并不觉得有多难听;村里有个老木匠,隔段时间会把锯子锉一锉,但老木匠死了快十年,难听与否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有刮锅声每天早上都能听到,主妇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锅拎到外边空地上用锅铲“嚓啦嚓啦“刮锅底,此起彼伏,似无止尽。每当这时,被
1   莫菲每天上午穿过这条悠长的小巷前往菜市场,走到一半的地方,有间“多肉屋”,还带了一个小小的烘培间。她几乎每次都会走进去,细细地观察那些多肉植物,还有躺在圆型玻璃屋内的点心和面包。   店主是一位30多岁的姐姐,养“肉”,烘焙,柔柔软软地回答顾客的问题,莫菲看着,觉得真美。有时她会买一盆多肉,有时会买几只面包,有时则只是来看看这位姐姐,她云起雨涌的心便渐渐平静下来。   从多肉屋出来,远处有
手艺人中,木匠跟乡下人关系最紧,大到建房时架梁立柱,修门安窗,小到屋里桌椅板凳,妆台橱箱,再到出行的舟车,织布的机杼,都是生活中常见的东西,看似普通平常,其实角角棱棱包括嵌进一个木楔,都粘着木匠的智慧和手艺。   木匠行里有个规矩,主家请了哪个木匠,得一请到底,除非情况特殊,中途不能换人。换人?换谁都不来。有两个原因,要么是主家挑剔,刺头,谁见了刺头都躲;要么是你逞能,把人家顶下去了,得罪人,替
一   自从两年前,汪美玲一连来找陈鹤年两次,他都失迎,她就没有再来了,而且,也一直未再给他写信。   这真是少有的事。他想她可能生气,几次想去回拜她,又一直抽不出时间,心里始终有点歉意。但一想到她那么多孩子,一方面忙着家事,一方面又忙着学童,她实在和他一样忙,不去也好,因为碰不上她,固然浪费了她的时间,即使碰上了她,就浪费了他们两人的时间,甚至会吵得她先生不得安宁。   她是公认的健谈,而先
好像是从前年起,云华老想回故乡走一趟。但这念想没法说出口,哪怕是当着爱人的面。也是的,故乡没什么亲人了,最亲的都出了五服,加之又刚刚提拔当局长,若这时回故乡,还不知乡亲们怎么看呢。  然而,云华实实在在想回一趟故乡,尤其是得知儿时最好的伙伴天清没有外出,便越发想了。  这念想他慢慢懂了,用时兴的话说就是乡愁。父母在老家时,云华是经常回去的,那时他有理由,每次回故乡,除了在老屋里住一到两个晚上,他必
01   醒来的时候是六点四十。秦楚楚按亮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提示她有三条未读消息。一条是她在一个学外语APP的订阅服务,剩下两个看邮件标题,都是恭喜她获奖的邮件。   秦楚楚难以抑制地扬起嘴角,她负责的一个汽车广告最近被业内挺权威的奖项,评为年度最佳。广告公司待得久了,作息早就紊乱,熬通宵更是常事。咖啡从双份奶、双份糖到全黑,常常后半夜回到家里倒在床上,身体疲乏、精神活跃。大夫说,她
一   凌晨两点,我就该喊王自贤上班了。   王自贤答应一声,起来后打了个哈欠,问:做不做饭?我说做啥饭,时间不早了,到食堂吃一点就行了。这时候的王自贤穿上衣服,慢腾腾的样子。我催促了几次,他穿上工作服、戴上矿帽跟着我走了。   我一直认为王自贤是个老不急,不管什么情况下,他都会说,着啥急,天塌压大家,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则不耐烦地说,有啥路哇,现在实行的是打卡,去晚了是要扣工资的。再说,赶不上头一
作者简介:  夏艳平,湖北省作协会员,已在《山花》《长江文艺》《湖南文学》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二十余篇,小小说数十篇,有作品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刊转载并入选《微型小说百年经典》及多种年度选本,获全国华语儿童文学邀请赛铜奖、全国微型小说年度优秀作品奖等奖项。  母亲连着喊了几声连生,没听到应答,就走出门来,大着声朝着对面竹林里喊。这次有了效果,母亲一声连生刚喊出,脆嫩的回声就小鸟般扑楞着从
1   十年前那个玩疯了的暑假过后,我独自一人背着铺盖卷到那所远离市区的二中报到,却被门岗的保安拦住,不让进门。   原因是我一身的酒气。   我像受了极大的羞辱,涨紫了脸跟保安叫嚣“我没喝酒……”,吵闹的结果是学生处的领导和我的新生班主任老师到场。经过一番鉴别确认,我的确是没有喝酒,而是洒透了半条裤子的酒所致。   这一切都缘于我临出门前和我那个酒鬼爸爸近乎挑衅般激烈的争吵。   一直
午睡时被鼾声惊醒的杨芷没有像往常那样下床去倒水喝。她平躺着看天花板,那上面有个小小的黑点子。杨芷想那会不会是一只蜘蛛。她又翻过身,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刘云东。   刘云东的头发本来浓密,发质粗硬,却显见得白发愈来愈多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增加得那么快。杨芷想,自己好久没这样看过他了。   刘云东的后颈看上去有些松弛,但依旧还是平滑的。后颈窝的皮肤没有像他这种年纪的很多男人那样,一大堆的皱起来,层层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