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际旅行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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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左左的小狗豆芽丢了。据他妈妈说,是她出去倒垃圾时忘了关门,豆芽就自作主张溜出去了,它大概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这一溜达,已经三天了,还没回来。丁左左为此干什么都是心不在焉:坐错公交车,上英语课拿着语文书念念有词,吃饭的时候误夹了一大块辣椒,想也不想就往嘴里送。
  丁左左可是不能吃辣椒的,沾上就过敏。他嘴唇肿得老高,走到哪儿都回头率超高。
  丁左左的妈妈看不下去了,心疼儿子,她说了实话。
  那天豆芽在拖得像镜子一样光亮的木地板上撒了尿,丁左左的妈妈一生气,为了让豆芽有个深刻的教训,就把它关在阳台上了。本想着拖完地就去抱它回来的,没想到刮来一阵莫名其妙的风,豆芽就那么被风吹走了。
  那风打着转,往西北方向去了。
  当时丁左左的妈妈张大了嘴却喊不出声音,目瞪口呆,被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吓坏了。
  丁左左气愤不已,因为妈妈撒了谎。
  可是丁左左的妈妈觉得,相比被风带走,她更愿意相信豆芽是顺着门溜出去的。那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她讲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要不就是最近电视里放的魔法剧太多了,使她出现了幻觉。
  知道了真相,丁左左立刻决定,全家出动,去城市的西北方向找豆芽。
  路上,妈妈小心翼翼地叨咕:豆芽会不会摔坏?她怕豆芽受伤,虽然她并不喜欢它。
  丁左左坚定地回答不会的。因为豆芽是那么好的朋友,圆圆的小身子,抱在怀里热乎乎的,它的舌头舔人的手掌心时,痒痒的,对它说话,它就瞪着黑黑的眼睛,好像听得懂丁左左在说什么。
  他们在城市西北方的寻找一无所获。风是最变幻莫测的,随时会改变路线,谁也不知道,那阵风到底刮到哪里去了。
  
   丁左左的同桌恰恰自称是超级侦探,丁左左于是请恰恰出面,替他找一找豆芽。恰恰扶着他的小眼镜框,眯眼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有点难度,风是空气分子的运动,受到大气环流、地形的影响,会形成各种各样的风,要追踪它们,等于追踪武林中绝顶的轻功高手,恰恰还不具备那个能力。
  但他可以帮帮忙。第二天,他带来一张宣传单给丁左左看。
  是一家新开业的“风际旅行社”的宣传海报。地址在春深里42号,海报上宣称可以用各种各样的风,把游客送到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又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人用风来做交通工具。
  丁左左问,它是真的吗?
  恰恰说他已经去侦察过了,旅行社确实存在,不过自从开业以来,还没有人愿意尝试一下。
  丁左左想了想,为了豆芽,他可以去坐一次风。如果是和那天一模一样的风,那他一定会顺利到达豆芽降落的地方,这是最快最保险的办法了。
  春深里是一条老旧的巷子,还有盖着青瓦的房子,沿街都是晾衣绳,那些树也都有些年头了。丁左左觉得一走进春深里,他身上就有点发冷,大概是那种幽静让他有点害怕吧。
  42号的门开了,丁左左看到一地凌乱的纸,花不是长在花盆里,而是直接长在地板上,桌子看上去就是一根树桩,上面还站着一排麻雀,一只羊坐在桌子后面打盹。
  丁左左想如果妈妈来到这儿,一定会晕过去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问谁,正想着那只羊会不会打盹醒来,变成一个人的时候,窗户里忽然飞进来一个人,准确地说,他是被风甩进来的,砰的就落在了地上,并且那股风哗的带起一地的纸在空中飞舞,麻雀们惊慌地乱了阵脚,倒是那只羊,被猛烈的风摇醒了,也只是镇定地坐着。
  那个人看来就是风际旅行社的老板了。一位已经开始发胖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深咖啡色西服,看上去就是个精明的商人。
  他似乎对刚才的旅行有些气恼,那股风有些大了,他一定摔得很疼,丁左左听他落地的声音就知道了。
  羊自觉地让出了桌后的椅子,自称风老板的男人把胖胖的肚子往里吸一吸,开始听丁左左讲他的计划。
  自然,商人不会丢掉到手的生意。他打了一个响指,明确地告诉丁左左,没问题,只要酬劳合适,他一定会用风把丁左左送到豆芽去的那个地方。
  丁左左犹豫了一下,问他会有误差吗?看到风老板刚才的降落方式,丁左左还是有些担心。
  风老板大概也猜到丁左左的心思,他挤了挤眼睛,用很诚恳的口气告诉丁左左,他只是在试验他那个重量级别的人该乘坐哪个级别的风,至于丁左左,他的体重已经有相关数据,都是经过试验的,绝对没问题。当然,他停顿了一下,“不可避免地会有一点点误差,但不会超过五十米。”
  好吧,丁左左觉得半径五十米只是一个很小的圆。如果豆芽掉在那个圆里,他很容易就能找到它。他在旅行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至于旅行费用,也便宜得让丁左左用零花钱就能搞定。“谁让那些风都不需要花钱呢,”风老板有些无奈地摊开两手,“所以我只能收取一点点的费用。”
  他还慷慨地给丁左左打了折,于是,丁左左成了风际旅行社的第一个旅行者。
  
  合同上约定,丁左左要在合适的一天开始他的旅行,单程,也就是风只把他送过去。至于哪天合适,他要等旅行社的进一步通知。
  在这之前,丁左左需要打听清楚那天吹走豆芽的风是什么样子,从哪个方向吹来,大概有几级,那一带的树当时有什么动静,总之越详细越好。根据合同上的说明,这样是为了找到相差无几的一阵风。
  丁左左问了妈妈那阵风的大致情况,恰恰也去周围打探。然后丁左左和恰恰把数据进行了汇总,写了满满一页纸提供给风际旅行社。风老板嘟嘟囔囔地算了一通,告诉丁左左,星期四他就可以开始他的旅行了。
  丁左左为此旷了课。
  出发的那天,看不出天气会有什么异常。春深里也和往常一样安静,那些大树都静悄悄的,连叶子被风吹动的声音也听不到。丁左左带上了旅行社提供的一些必要的防护装备,比如一双能够减震的鞋、风镜、耳塞、指南针,确保他旅行安全。丁左左自己带了一点钱,还在兜里装了豆芽爱吃的小饼干、他自己喝的水。他还是不太放心,怕会掉到陌生的地方去。
  至于具体出发时间,就像等误点的航班一样漫长。风老板一次又一次地派出那些麻雀们去天空查看情况,丁左左这才明白麻雀们为什么成排地待在旅行社。风老板得意地笑了,说鸟是最懂得风的,因为它们常打交道。那为什么是麻雀呢?丁左左问的问题让风老板有些窘,他说养麻雀比养鹰要便宜很多,他的资金只够养那些麻雀。
  终于等来了可以出发的信号,丁左左就穿着重重的鞋,戴着圆鼓鼓的风镜,塞着耳塞,腰间还别着一个指南针,全副武装地站在风际旅行社的窗台,等着他的交通工具来接他。
  风说来就来了,呼的一声就掠过窗台,朝着西北方向去了。风老板打个响指儿,觉得他的第一个乘客毫无疑问会安全到达目的地。
  但是丁左左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被风转得晕头转向,像晕车一样想吐。风的速度很快,有时候险些被路过的树挡住,或者撞着建筑物的边边角角,还好有惊无险。那阵风真的在半路拐了弯,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风势稍缓的时候,丁左左及时地落地了。他被一阵冲力带着向前跑,等站稳脚跟,丁左左长吁一口气,乘风旅行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呀,至少丁左左是不想再坐了,他觉得这有点受罪。
  丁左左竟然降落在一个繁华的街区,一群人张大了嘴,看着丁左左,都不说话。丁左左估计他妈妈那天看到豆芽消失就是那种表情吧,目瞪口呆。
  丁左左看到那些人的表情,又觉得这么旅行也挺有趣。
  豆芽却还是没有踪迹,丁左左绕着半径五十米的圆走了一圈,挨个去店铺里找,问了一大堆人,都说没见过一只胖乎乎浑身浅黄色的小狗。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出半径五十米的圆外了,答案还是没人见过。他走到半径五百米的圆外了,还是没有关于豆芽的蛛丝马迹。
  直到天黑了,丁左左累得没有一点力气,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丁左左的妈妈红着两只眼睛,看见丁左左开门进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等爸爸扑过去抱住丁左左,丁左左忽然听见妈妈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了。
  他消失了一天,还不知去向,把爸爸和妈妈吓坏了。
  当然,爸爸妈妈没舍得教训丁左左。他们给了丁左左另一个惊喜,豆芽竟然回来了。
  丁左左抱着豆芽,不关心大人们说的哪些是真的,是被风带走了,还是豆芽自己溜出去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豆芽回来了,它用舌头舔着丁左左的掌心,那里于是变得一片温热。
  丁左左又变回以前的那个孩子了。
  星期天他和恰恰又去了春深里42号。因为恰恰说这是一次失败的旅行,风际旅行社没有把丁左左送到正确的地方,应该赔偿丁左左的损失。麻雀们还是一排排待在那里,羊还是在睡觉,风老板还跟往常一样,砰的一声从窗子外面掉进来了。
  他呵呵地笑着,搓着两手,告诉丁左左那天真是有点抱歉,除了他自己坐过风,他一直用那只羊实验来着,看来羊比丁左左重多了,所以他的计算有点偏差。他赔了丁左左的钱,另外还送了他一顶小礼帽作为补偿。
  做完这些,他念了一句咒语,春深里42号的花们麻雀们还有那只羊那个胖胖的老板自己,都一起消失了。
  丁左左和恰恰张大了嘴,他们俩站了一会儿。后来恰恰说:“丁左左,他一定是个魔法师吧,一定是闲着无聊了,所以想出这个主意,找人来陪他玩。”
  丁左左也觉得应该是这样,可惜,看来这个城市里的大人和孩子,没几个人喜欢来风际旅行社陪魔法师玩。他一定觉得无趣,于是去别的地方了吧。
  但他为什么不能把丁左左送到正确的地方去呢?恰恰说魔法师也有失手的时候吧。丁左左却觉得,风老板一定没充分使用他的魔力。
  可是,说不定,豆芽就是风老板送回家的呢。
  
  丁左左戴着礼帽回了家。丁左左的妈妈照例不喜欢长相怪异的东西,那顶礼帽她觉得式样太古怪,也太旧了。丁左左没告诉她是从哪里来的,他不同意妈妈丢掉它。
  丁左左的妈妈只好决定把它洗干净。她拿着礼帽进了卫生间,抖了抖它,谁能想到呢,一群麻雀从礼帽里飞出来了,乱七八糟地冲出卫生间,在客厅里盘旋了几圈,又穿过窗子飞到外面去了。
  丁左左的妈妈这一次又忘了大叫,她又目瞪口呆了。
  丁左左把脸埋在沙发里,搂着豆芽,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喜欢魔法师给他的这件礼物。
  
  发稿/邹抒阳 zoushuyang@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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