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油价跌破每桶60美元,代表石油消费国组织发言的田中伸男,担心的是世界经济转暖后高油价将卷土重来
　　
　　田中伸男认为,仍需密切关注寒冬、政治风险等可能影响供给基本面的因素,产油国务必确保上游投资,谨防世界经济转暖后出现供应不足或油价大幅波动。
　　
　　很少有哪位国际能源署(IEA)领导人像田中伸男(Nobuo Tanaka)这样,在不到一年半的任期内经历油价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2007年9月1日,57岁的日本人田中伸男接替法国人克劳德·曼蒂尔(Claude Mandil),担任国际能源署署长一职时,国际油价尚在75美元/桶徘徊。在这之后的十个月里,油价疯狂上涨至创纪录的147.27美元/桶,随后,又以更为迅猛的速度下挫。
　　11月18日,田中伸男率国际能源署官员在北京召开《世界能源展望2008》发布会,当天纽约商品交易所12月轻质原油期货价格已经跌至每桶54.39美元,较7月峰值累计下跌了约63%。
　　对于代表石油消费国利益的国际能源署来说,油价下跌不失为一个好消息。但在田中伸男看来,仍需密切关注寒冬、政治风险等可能影响供给基本面的因素,产油国务必确保上游投资,谨防世界经济转暖后出现供应不足或油价大幅波动。
　　《世界能源展望2008》发布会召开前一天早晨,田中伸男在北京国际饭店接受了《财经》大约40分钟的专访。
　　
　　我们需要更多缓冲
　　2008年,国际油价大涨大跌。田中伸男认为,很多因素影响了油价。供需基本面是根本因素,决定了价格变动的方向,但却不是惟一因素。投机、地缘政治、气候等很多变量都在起作用,而愈演愈烈的国际金融危机又让油价格外敏感。在原油供不应求、价格上涨的阶段,投机因素进一步抬高油价,但一旦供需基本面走向反方向,投机又让价格向下过度调整。
　　9月以后,经合组织(OECD)国家经济增长急遽放缓,市场价格随之做出反应,田中伸男判断,当前油价已属“调整过度”。他预测,从2008年末和2009年,受欧佩克国家增产效果呈现和全球经济增长放缓这双重因素的影响,基本面在转好,供应不会那么紧张,但国际能源署仍需谨慎关注各种可能影响价格变动的因素,特别是年底的天气情况。
　　“通常冬季是能源需求比较大的季节。暖冬还是冷冬,这会影响到供暖用油量。但总的来讲,短期油价还是很难预测的。”田中伸男说。
　　短期油价的不确定性,给国际能源署的工作增加了难度。为了避免价格出现剧烈波动,国际能源署要求更多“缓冲”——或者是产油国增加产能,或者是消费国增加库存。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现在的确拥有了更多缓冲,但我们希望缓冲更大。此外,我们需要更多关于需求和库存的信息及金融信息。这些透明度非常重要。国际能源署的职责就是提供这些数据,要求我们的成员国政府提供更多的关于需求和库存的数据。”田中伸男说。
　　
　　减少投资并不明智
　　在《世界能源展望2008》中,国际能源署警告,投资不足将使2030年前的石油供给陷入困境。报告说,从中、长期看,世界能源需求将稳定增长,但由于上游投资不足等各种原因,供应很可能落后。
　　就这一问题,田中伸男在接受专访时解释说,2000年之后,全球范围的能源领域投资的确有所增加。但由于勘探开采成本的上涨,三分之二的新增资本都花费在成本通胀上,真正用于提高产能的新增投资只占三分之一。
　　“现在受全球经济增长放缓的影响,很多企业都开始放慢、推迟或砍掉他们的投资计划。我们担心,一旦经济好转,需求恢复,供不应求的问题又会出现。”田中伸男说。在他看来,今年油价之所以如此高企且极不稳定,就是因为上世纪90年代的投资不足,所以现在务必吸取教训,未雨绸缪。他指出,能源领域的投资无法立竿见影,从投资到产能增加需要至少几年的周期。如果现在投资不足,等需求很快上来时,往往措手不及。
　　据国际能源署分析,“世界产油量即将从峰值走向衰退”这一悲观说法并不科学,用田中伸男的话说,“我们缺的不是石油储备。风险是‘地上’的而不是‘地下’的”。
　　所谓“地上”的风险,即产油国上游投资力度不足,而受这些国家投资政策的限制,外部国际石油公司虽然有资金、有技术,却无法取得优质油田的勘探开采权。
　　国际能源署作为石油消费国的利益代表机构,无法对产油国的生产计划提出要求,能做的是提供全面客观地反映世界供需情况的数据,供产油国参考。“其实,无论是欧佩克代表的产油国还是国际能源署代表的石油消费国,在稳定和可预期的油价方面具有共同的利益。”田中伸男说。
　　他同时要求国际能源署的会员国做好能源保护,高效利用可得能源。“提高能源使用效率,是保证能源安全最有效也最简单的方式。”
　　
　　IEA吸纳中国和印度不可避免
　　在田中伸男出任国际能源署署长之前,他先后在日本产经省、日本驻华盛顿大使馆、经合组织等机构任职。
　　田中伸男一上任,就提出要发展中国和印度为国际能源署的成员国。在接受《财经》专访时,田中伸男直言:“国际能源署要维持自己的重要性和影响力,就不可避免地要吸纳能源消耗大国中国和印度为成员。”他已邀请中国和印度参加国际能源署明年的部长会议,“那可能是开启进一步商讨的好机会”。
　　
　　
　　
　　
　　
　　
　　
　　
　　不过,发展中国为会员有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国际能源署的章程要求,成员必须有90天的石油战略储备,必须透露石油库存数据,必须开放能源市场,转向市场主导的政策。
　　田中伸男说,对战略储备量的要求难以在短时间内实现,但中国正朝这个方向努力,而国际能源署也有可能做适当变通,考虑降低门槛。
　　“现在国际能源署的成员国局限于OECD国家,但如果中、印和国际能源署成员国都有此意愿,改变成员协定并非难事。”田中伸男说。
　　他认为,加入国际能源署也是符合中国和印度的利益的。国际能源署会在能源应急、能源效率、清洁能源等方面向中、印提供有益信息。实际上,田中伸男已经把“能源安全”“能源效率”和“能源技术”视作他任期内同中国之间的三大首要问题。
　　中国在 “十一五”规划中提出,到2010年实现单位GDP能源消耗在2005年基础上降低20%。对此,田中伸男表示十分赞赏中国在提高能源效率方面的决心。
　　田中伸男几次提及日本在1973年和1979年经历的两次石油危机。当时,他作为日本产经省官员亲身经历了日本政府与国际能源署的应对。20世纪80年代后期,他又参与日本能源政策的制定,负责日本与国际社会间核能源的双边谈判。
　　田中伸男说,上世纪70年代的那两场危机之后,日本吸取了教训,迅速转向能源高效的经济体系。他认为,当前的危机也为中国向高效模式转变提供了机会。而且,无论是电力系统还是交通系统,如果中国做了很好的榜样,这个标准将成为全球标准。
　　与日本类似,中国要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就必须改革和重组相关能源部门,改革价格体制,向消费者传递正确的市场信号。据国际能源署统计,2007年,包括中国、印度、俄罗斯和中东国家在内的20个国家,将超过3000亿美元花费在价格控制和政府补贴上。国际能源署认为,这不仅对于实施补贴国来说是一笔庞大的财政开支,也无益于缓解全球变暖的努力。
　　“有必要让人们为碳排放支付成本,为消费能源纳税。如果你补贴能源,那么,出于气候变化考虑,你就得课税。所以,逐步淘汰补贴是十分重要的。”田中伸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