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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0年8月17日下午。
地点：西安市凤城二路圆顶咖啡厅。
参加人：西安中学特级教师郭富斌，陕西师大附中高级教师史小军，西北工业大学附中高级教师闫晓娟，本刊主编任世江、编辑部主任柳文全。
主题：围绕2010年全国高考新课程卷第40题，认识高考历史命题的方向，探讨提升高中教学的思路。
记录及整理：柳文全。
任：我们看到今年高考文综第40题后，感觉很出色。教育部考试中心内部评价，专家们认为这是道优秀的试题。但估计使用该卷的6个省区，掌握判卷标准肯定有所差异。判卷的掌握是实现试题效度的关键。我们想组织这道题的讨论。一个是各省在判卷环节上，能不能把握试题预期测量的目标。因为试题关键的第三问没有给答案，只提供了一个SOLO式的原则，有的省连什么是SOLO都不知道，所以讨论这问题就很有意思。第二个是，这样的试题，中学老师如何看?是否适当?是不是个方向?第三个就是，类似“萌芽”的问题可以找到很多，以后教学怎么办呢?
新课程明确要求培养学生独立思考、求真求实。这类试题如果是方向，以后高中教学怎么办?今天咱们就是聊天。7月份我到湖南，了解到湖南情况，一二问还不错，第三问平均分是3分多。
郭：咱们省是多少?
史：第三问大约平均4.94分，满分13分。
任：陕西怎么掌握评分标准?
郭：学生看到的答案就是一个字：略。那三个层次是给评卷老师的。当时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也比较激烈，命题意图是好的，实现起来还真的挺困难。怎样让答案简单，操作起来容易，这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第二，我们要考虑标准尺度统一的答案，把握起来才容易，尺度才好掌握。第三，学生的答案五花八门，想象中分成的那个档次、那个层次、概括特点，很难。
任：还是采点给分?
郭：对，变到“点”上。而且尽可能地靠近教材，这样更接近学生的答卷。例如工业革命的条件，把一些因素突出出来，答出某一个因素，就给一定的分，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
任：但是，试题是问工业革命的条件吗?
闫：如果答得好一点的话，想到的就是英国工业革命的前提和条件，反观明清资本主义萌芽发展缓慢的原因，把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
郭：这是好学生。好学生都在他们那里。他们学生答题的情况基本上代表了最高水平。
任：试题问的是“原工业化”的前提条件。还是工业化的前提条件?基本题意不能弄拧了。
郭：这个题“基本阶段划分”两段，学生划不出来，90％划不出来，或者划错了。
任：可是第二个材料不是很清楚吗?把“原工业化”不是已经讲出来了吗?
郭：教学与高考之间的距离还是非常明显的。学生有划四个阶段的，也有分三个阶段的，我们在错的里面找对的。去年的文综创了历史最低，整个平均分140分。140是个什么概念?比往年低了30多分。我们平均分最高时180多分，差一点时也有170多分，去年掉下来了，今年分数要回升，在文综卷里历史去年掉到40多分，今年回升到了50多分。
任：分数高点儿老师的日子好过。今年教高三的老师有什么反映?
闫：第40题看了以后，感觉不怎么难，前面两问是最基本的能力考查，第三问，“历史前提”觉得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理解。
任：我打断一下，现在政治课讲不讲生产方式的概念问题?
郭：政治课现不讲了。政治学的一些概念都不太用。政治现在也跟历史类似，政治生活、经济生活、文化生活。政治经济学的很多东西都下架了。
闫：中学历史主要是讲生产关系，生产方式这个词用得不多。
任：好像原来政治课讲生产方式问题。生产方式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综合起来叫生产方式。要是按照逻辑推理，如果学生有这个概念，就应该从概念上去推理。因为生产关系最关键的因素是所有制形式，考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前提条件，首先是一个能否保护或者鼓励私人所有制的发展。从概念上、逻辑推理上应该是这样，如果政治课里没有讲，学生脑子里就没有这个概念。
郭：第二问看起来不难，但答的并不好。“原工业化”的概念，学生在考场上一看就懵了，没有接触过。
任：第二个材料不是把“原工业化”解释出来了吗?明清资本主义萌芽问题，你们平时怎么讲?
郭：大部分老师就是把课本上的观点概括出来，然后从几个方面去讲，一个是肯定有，然后找根据，就是那些一直用的材料。二是讲发展受到制约，岳麓版教材讲制约因素，还比较多，篇幅也比较大。很多老师按教材整合概括出几条，给学生理线索。至于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基本上是正面的，也不质疑，也不批判，很少有老师去说，说多了，反而考不好。
史：充其量跟学生说一下，史学界对这个问题是有争议的，有人认为北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有人说在明朝中后期，还有人认为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中国就没有这种情况。只是蜻蜓点水，提一下就行了。再说就涉及学术问题了，比较高深了。
任：这道题用恩格斯的这句话：“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萌芽的雇佣劳动是很古老的”，学生能分析吗?
史：不能。在判卷中很多学生，甚至提出在原始社会就有雇佣关系，有雇佣劳动，认为这就是资本主义，望文生义。
郭：教学中，老师讲雇佣关系，就是用机工、机户的关系去套。
任：我觉得这道题好就好在，恩格斯这句话选的非常经典。这句话用语文来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萌芽的”都是定语，剥离定语后，可简化为“雇佣劳动是很古老的”。反过来推断，有雇佣劳动不一定就是资本主义萌芽。我想，中学教师平时讲资本主义萌芽问题时，即使介绍学术观点，也讲不到争议的结点，是不是这样?
史：据我所知，很少有老师能抓住问题的实质。
闫：其实，中学教学很少讲学术界有争议的问题，非常有限。而且讲的多了，又不是很到位，容易把学生的思路搞乱。
郭：她说的就是中学历史教学的边界在哪里。老师一般很难超出教材的范围。新课程的理念变了，但我看，现在教教材还是普遍的。
闫：这与教师的素养、知识储备有关系。
郭：我现在感觉是，实施新课程以后，不能说没变化，但是很多人是用一些新的语言、新的形式，还在讲老的东西。还是教材的一个图解。无非是换了一个更花哨的方式。比如原来是老师说，现在留了一点，让学生说，这就算有交流、有活动了，很少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任：高中新课程提倡学生质疑，质疑能够活跃思维。高中教学如果能够抓住“萌芽”问题学术争议的结点，高中生应该能够理解。因为就是一个雇佣劳动等不等于资本主义萌芽，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学术界过去讨论资本主义萌芽，一会儿追溯到唐宋，一会儿追溯到春秋战国，就是没有解决基本概念，把所有雇佣劳动都看成是资本主义萌芽。而这道题恰恰告诉你，雇佣劳动很早就存在，但转变以后，才叫萌芽，没有转变，还是雇佣劳动呀。
史：对。我过去给学生上课，也有学生问过 这个问题。私营手工业很早就有，就存在雇佣劳动，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叫资本主义萌芽?我解释，当劳动力变成商品，当雇佣劳动生产的产品主要是满足市场需求，而且出现规模比较大的手工作坊，发展成手工工厂，这才叫资本主义萌芽。
郭：近几年新课程卷子的试题，着眼点都局限于一个比较小的历史范畴，没有中西对照、跨时空的试题。今年第40题选择英国与中国，刚好都是在一个历史的转折点上，这样的对比。得出的认识很有意义。原来这种开放性试题过去也有过。但分数很少，而且连续几年没有这种开放式的，现在有了。而且第三问这13分，是有语言组织的、有表达的。现在学历史最大问题的是什么?没表达，已经没有表达了。
任：你是说没有自己的语言表达?
郭：只剩下“点”，就是知识点，一个一个知识点，没有任何表达。那年我曾想写个东西，《从学生答卷看汉语水平下降》。汉语表达水平的下降是非常严重的，你在卷子里很少能见到一段好的文字表述。人家语文考试每年都能挑出优秀作文、满分作文，可以出书，我们也想把优秀答案弄一下，但很难找出来，学生答题首先想课本，这是他的第一思维。
闫：学生可能对这道题本身还没理解透，就想到把课本上相关的东西罗列出来，没有一个思维过程，用知识点往上贴，这种现象很普遍。比如这道题，他就联系英国工业革命，压根就不会思考雇佣关系是否等于资本主义萌芽。
郭：很多学生就不知道怎么答，乱写。这题的答案我抄了很多，问题很大。
任：应该写文章好好分析一下，试题材料选的非常好。头一个材料很容易，学生几乎没有什么障碍，你不用岳麓版，用其他版本也这样，很容易联系到所谓资本主义萌芽的认识，材料里引用的材料也很传统。第二个稍微有点难，叙述的现象需要理解，但时间概念明确。“原工业化”有几个时间概念都限定住了，需要真正理解材料，但是没有文字障碍，不是文字读不懂，是要理解意思，这就是考历史了，这就把学生的思维引导到历史思维上去了。第三个材料虽然短。但很关键。
史：我们改卷过程中发现，好多学生可能没有从第一问、第二问的思维中跳出来，到第三问的时候还是在第一问的思维范畴里。所以答出来就是五花八门，层次非常低。培养历史思维与老师的素养有关系。我觉得现在给学生讲课，除了讲基础知识外，历史思维的训练不能欠缺。
郭：今年高考结束后，各地开总结会，有的老师提出，今年试题的启示是什么?结论是：抓课本。
任：那像今年这样的题，怎么抓课本呢?
郭：这是他的结论(笑)。在课本上找支点。
任：我觉得，这个道题恰恰是告诉你，光抓课本不行。
史：对，要跳出课本。
郭：我们省已经用了好几年全国卷了。事实上，近几年的老课程卷与新课程卷没有什么区别了，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异。2009年全国卷Ⅱ出来后，很多地方都在骂，说试题怎么这么难。因为很多内容在课本上找不到。我做过一些统计，大约从2006年开始，难度就上来了，主要就是跟教材的区别拉大，中间有一年简单了点，余下的几年都不简单，不管是第二卷还是第一卷，很多试题都是给你提供了一个新的情景，新东西，往往针对某些思维定式。比如去年台儿庄大捷那道题，提供的《新华日报》、我军将领、运动战、诱敌深入，全是毛泽东的军事思想啊?国民党怎么会有这个呢?
史：传统思维灌输的是，国民党打仗很笨，没有这些东西。
郭：用思维定式对号，怎么也想不到是台儿庄大捷。但没用。老师的视野还是达不到，没办法。
任：你说没办法，那现在这种题都出来了，以后怎么办?
郭：历史老师从2006年开始抱怨，那年有的学校带了好多年高三的老师就非常生气。其实从2006到2009年，高考都是这样发展。
任：你是从哪年教高中的。
郭：1986年。
任：刘宗绪命题的那个阶段你经历过吧?
郭：经历过。
任：刘宗绪开始命题不也是这样吗?题出来后大家都懵了。
郭：刘老师题出的好，到现在我都可以把他的很多题背出来。
任：是啊!但一开始大家不也都懵了吗?最早的是恩格斯晚年关于暴力革命问题的试题，1898年，恩格斯说，《共产党宣言》的预言没有实现。那道题与教材差距更大了。是1994年吧?考试中心公布的数据那年最差，真的太难了。
郭：那时用的教材还是32开的小本，完全是《联共(布)党史》的那个体系。恩格斯说的是关于社会主义革命条件的问题。按照当时的思维定式，很多学生答题说恩格斯错了，举的例子有中国革命、十月革命。还有考生说，恩格斯年龄大了，脑子糊涂了。
任：我觉得现在面临的情况大概与那时差不多。那时教材很滞后，但高考一下子也扭转不过来，连续几年后，大家就理解了。李惠军最典型，他说：我读书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高考促进了教师专业素质的提高。
郭：是从1993年开始的，从“三股潮流”那道题实际就开始了。那是个新概念啊!对当时的人来讲，什么?还有自由主义?
史：西进运动的试题对大家来讲也是思想上的一次革命。反思四大发明的试题，力度也很大。后来还搞过洋务运动的开放性试题。
任：那个还不一样，那是两种观点选一个。今年这个题是什么观点都没有。
郭：那个题的答案要求也很简单，不管你选哪一个观点，言之有理就行，不能出现论证与你的观点之间相违背的。
史：那题是观点都给出来了，你就是赞同与否，等于说没有你什么观点。
任：今年这个题也考验了教师的专业素质，与那些年的高考有点像。
郭：你们很敏感。
任：从1993年开始的高考，给中学老师留下了深刻印象，一段时间过来后，一大批教师提高了专业素质，教材也随之改变。但我觉得，这次和以前还不一样，教材怎么改也改不到这一步，这是要求你按照新课程的课程目标，培养学生的独立思考，和求真求实的科学态度。这些是能够考查出来的。类似“萌芽”的问题在我们的课程里太多了。重农抑商政策，学术界也有争论。我们在今年第9期，把崔之清先生1980年的论文重新刊登出来，他是太平天国研究会的会长，他至今坚持，《天朝田亩制度》不是纲领。另外有一个纲领。如果你仔细阅读他的论文，再讲《天朝田亩制度》，就多一个思路。历史的很多结论不是唯一的。
郭：学术问题如果要中学老师自己整合，做不到，需要有个读物，把高中历史涉及的学术问题弄到一块，介绍关节点，分析这些问题，选择有代表性的综合起来。
任：郭老师的意思是中学老师们其实不是不想了解，而是没有一个最适合他们阅读的。资本主义萌芽问题要看两本书、一篇论文。侯建新的《社会转型时期的西欧与中国》，厉以宁的《资本主义起源》，仲伟民的《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研究的学术回顾与反思》。
郭：中学老师直接看学术著作比较困难，要把问题深入浅出地讲给他们才行。
史：这道题有学术依据，能考出学生的真正 水平，也能拉开档次，学校之间能够拉开档次，但大部分普通校认为这道题太难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学生的积累达不到，再就是与老师的素养也有关系。
任：我觉得这道题的方向意义就在这里，真能区分出学生素质的差距。
史：我们在聚会时还讨论说，这个题以后应该作为发展方向，真正跳出了纯粹考查死知识的圈子。这道题给老师的启示就是要用思想教学，给学生的建议就是要有自己的独立思考。这也是新课程的要求。
任：史老师是从哪一年教高三的?
史：2000年初，已经教了近十年了。
任：噢，从本世纪开始。现在像郭老师这样经历过90年代高考的高中老师，多吗?
郭：恐怕是不多了，现在年轻人多。
史：郭老师在当时应该是最年轻的，现在陕西知名度较高的老师基本都退休了。
任：等于说，那个时期锻炼出来的人，已经差不多都退休了。现在的年轻人又要重新面临一次。
郭：最近几年，高考历史与语文有些类似了。语文考试你背课文没有用，现在历史考试你把课本拿进去，开卷考，带着课本也没用，没有现成答案。
史：有的选择题即使把书带进去，书上就没提到这个问题。今年选修三的试题，与课本也没有直接关系。，
任：这也是我国与国外的一个区别，我们的教材还不是学生的学材。
郭：美国有的中学历史课本900页。上面设计让学生思考的问题，给学生提供材料，学生用这个东西就可以思考，用不着再找其他材料，除非你再有兴趣。每一课的内容又不多，但资料多，可阅读的多。我们一节课内容太多，给了很多结论、给了很多概念，他们没有，只有几个核心概念。
史：咱们是把结论上来就给学生了，然后围绕结论去找材料。
任：资本主义萌芽问题《教师教学用书》提供了什么?
郭：教参农村中学用的多，城市好学校用的少，因为里面还有一些教案，附带光盘，老师一抄就可以上课了。这种现象还挺严重，我跟着西安市教育局走了好几个县，去了以后就进课堂听课，包括乡镇中学的课。也包括重点中学的课，各层次都听过，历史课绝大多数老师都是照本宣科。
任：你说的是高中?
郭：对，高中。有人把试题做成课件，将某句话空出来，然后让学生填，在课本上划下来、背下来，平常考试考的挺好。
闫：这两年有一种现象，平时考试成绩非常好，在班里、年级里名次很高，但一到高考就不行了。这种情况挺普遍的。
郭：我们的水平测试尽量往低放。平常的水平考试与高考的方向完全是两回事。实际上水平考试完全可以改一种方式，比如说不要选择题，只弄两道论述题，弄个材料分析题。再就是社会的现实对学生的影响非常大。他们看到很多负面现象，你说什么他根本不相信，学习非常功利。现在还有很多矛盾，历史课和政治课经常打架，历史课讲的和政治课讲的是对立的。
任：能举个例子吗?
史：这方面的例子很多，比如讲资本主义民主，政治课本上明确说，资本主义民主是虚伪的，是假的，但历史课本说，代议制的资本主义民主顺应了历史潮流，促进了资产阶级政治文明的发展。
任：一个课程的目标不是靠单独一个课程能实现的。
郭：现在高中的问题是，老师对专题的理解深入不进去。比如说中国古代的政治制度，秦朝确立了中央集权，只想着这个问题别的就不考虑了，没有从宏观上去看。政治模块整个在讲什么?从人治到法治，他看不到这个。古代这个单元，你说讲什么?一个问题，就是寻找中国政治的DNA嘛。
任：这个比喻好。
郭：五千年文明，连续不断，这是世界唯一的，与政治制度是什么关系?二者是有密切联系的，这几节课就告诉你了。同时，我们这样辉煌的一个文明为什么衰落了?为什么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这样艰难?必修一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任：如果有这个视野，把政治、经济、思想文化三个模块融在一起，认识就不一样了。资本主义最大的特征就是私人所有制，私人所有制必须要有保证，有积累才能发展成资本主义。我们传统社会的政治制度，恰好是不能保证私人积累。我们讲了很多商人，一会儿徽商，一会晋商，没有一个能够长久。根源在于私有财产没有保障。这道题就是告诉你，能够发展资本主义的大前提必须有法律保障机制，保障私人积累，积累以后才有可能把手工工场做大。无论采取什么融资方式，比如股份制，都是一个法律保障机制问题。这道题要是往深里说，就是考查整个包括现在社会发展的一个问题。
郭：讲工业革命背后的动力问题，好的老师一定会想到制度，一定会提到亚当·斯密，不只是瓦特，一定有一个推手。亚当·斯密的自由市场理论，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包括成熟的现代银行体制，信用体系、法制环境，没有这个肯定不行。而且政治模块里就有一课讲渐进的制度创新，开始就讲1215年大宪章，贵族与国王的权力斗争，然后把贵族与国王的分权方式推广到社会成员之间去，不断扩大，像石子投下去，涟漪式的扩散。
任：中国和西欧的比较有意义，就在这方面。现代化必须建立法律机制，各种制度才能慢慢的圆满发展起来，没有这个法律机制在前边，萌芽也不可能转变成资本主义。讲历史不能只讲一面，比如全球化，也有很多斗争和危机。
史：根本是教师专业素质问题。现在很多高三老师不看书，就是个高四的水平。
郭：高考暴露出来的实际问题很多。现在高三老师有一句话，教高三是体力活儿，跟智力无关，跟脑力也无关。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高三不需要你的头脑，你就是押着学生，一套一套的题去做，出卷子、做题、改卷子，一般都是拿别人的试卷，很少自己命题，不费自己的脑子，所以高三是体力活儿。年龄大的盯不住，晚上自习到十点半。
闫：所以高三的劳动没有智慧了，这样一来中学老师的水平越来越低。
郭：有的学校说，讲什么讲?你就给学生讲高考，高考以外的都不要讲。他认为高考复习怎么做?就是把课本反复弄、反复弄。
任：现在高考这样变化，怎么还这样呢?
史：方向没搞对。现在一些年轻老师都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他本身就根深蒂固，要跳出这个层次太难了。
任：从这个意义上，我希望高考多出这样的题。历史教学才有希望发生大变化。
史：这样才能改变老师的思维，但不是一年两年，三五年有可能改变。
任：西安市全市的教研活动多不多?我的意思是，你们这种观念有没有渠道和全市的高中老师沟通?这样的题出来后，应该让老师们都明白考的方向，考的意义在那里，教师的素质要往上提啊。郭老师的很多思想，让其他老师都听听，对整体提高会有帮助的。最了解情况的，最可贵的教学资源是本地的优秀教师。现在老师们看杂志吗?
郭：我们组阅读习惯是比较好的，这两个刊物(指本刊和中史参)大多数老师都订了，个别老师还订了上海的。
任：我们主要是提倡研究。今年这样的题出来后，要通过讨论让老师们明白，以后类似这样 的问题，教学应该怎么办。要提高教学水平，阅读是必经之路。
郭：其实当个历史老师蛮难的，这一辈子需要老看东西，不过，当历史老师也有好处，我们随便看什么都是在备课，看电视剧、看报、翻杂志等等，都是在备课。
任：说得好。你得把这点写出来。我们杂志讨论三大战役，讨论历史价值观问题，你注意了吗?年轻教师有些观点，作为一种看法不能绝对禁止，杂志是个平台，可以各抒己见。
郭：我看了。这节课我觉得现在应该讲清三个问题，一、和平为什么没有实现；二、国民党为什么失败；三、应该怎样对待失败者。至少要给学生提供这样一个思路。
任：该出手时就出手啊，我现在正式约稿。历史课就是应该抓核心问题。现在新课程的专题，关键是能不能理清核心问题。不知道核心问题，什么都讲，知识一大堆，课时还不够。
郭：今年的36课时，我还没有全部用完。有的课我很简单就结束了。比如说服饰、近代生活。本来是新课程的亮点，老师补充很多的东西，还不如给学生一个看现象的方法，就两句话，一句是文明开花，一句是中西合璧。苏联的体制讲了两节，到中国的三大改造，就不细讲了，一化三改，完全是照搬苏联模式。
任：现在普遍的问题是教师对课程内容理解不到位，只讲现象，讲完现象再训练，只训练了知识点。
史：只了解一些历史基础常识，没有上升到历史思维。
郭：进入新课程后，对教育理念的要求很高，培训学一些心理学、教育学、建构主义等等，其实反而把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忽视了，就是学科的专业素养。现在遇到的最大问题是这个。
任：只有教育理念，没有专业素养，那个理念就是空的。教育理念的应用建立在你对专业的理解上，这是根本。我们杂志这两年一直呼吁专业素质，很多专题设置要求对历史的理解更深了。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的第一节课，不是讲了分封制、宗法制就把西周制度了解了，那是表面的。理解透了，才能认识秦以后的政治，前后的差异在什么地方。专题对教师专业素质的要求更高。新课程要改变成人化倾向，但整个课程内容的设计还是成人化，初中也是这样。
郭：初中还有一个问题，历史课中的故事没了。
任：初中课标就是这个问题，都明白要讲故事，但一到课程内容编排时又回到过去。要讨论的问题很多啊。
谢谢三位。希望今后加强联系。
责任编辑：柳文全
地点：西安市凤城二路圆顶咖啡厅。
参加人：西安中学特级教师郭富斌，陕西师大附中高级教师史小军，西北工业大学附中高级教师闫晓娟，本刊主编任世江、编辑部主任柳文全。
主题：围绕2010年全国高考新课程卷第40题，认识高考历史命题的方向，探讨提升高中教学的思路。
记录及整理：柳文全。
任：我们看到今年高考文综第40题后，感觉很出色。教育部考试中心内部评价，专家们认为这是道优秀的试题。但估计使用该卷的6个省区，掌握判卷标准肯定有所差异。判卷的掌握是实现试题效度的关键。我们想组织这道题的讨论。一个是各省在判卷环节上，能不能把握试题预期测量的目标。因为试题关键的第三问没有给答案，只提供了一个SOLO式的原则，有的省连什么是SOLO都不知道，所以讨论这问题就很有意思。第二个是，这样的试题，中学老师如何看?是否适当?是不是个方向?第三个就是，类似“萌芽”的问题可以找到很多，以后教学怎么办呢?
新课程明确要求培养学生独立思考、求真求实。这类试题如果是方向，以后高中教学怎么办?今天咱们就是聊天。7月份我到湖南，了解到湖南情况，一二问还不错，第三问平均分是3分多。
郭：咱们省是多少?
史：第三问大约平均4.94分，满分13分。
任：陕西怎么掌握评分标准?
郭：学生看到的答案就是一个字：略。那三个层次是给评卷老师的。当时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也比较激烈，命题意图是好的，实现起来还真的挺困难。怎样让答案简单，操作起来容易，这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第二，我们要考虑标准尺度统一的答案，把握起来才容易，尺度才好掌握。第三，学生的答案五花八门，想象中分成的那个档次、那个层次、概括特点，很难。
任：还是采点给分?
郭：对，变到“点”上。而且尽可能地靠近教材，这样更接近学生的答卷。例如工业革命的条件，把一些因素突出出来，答出某一个因素，就给一定的分，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
任：但是，试题是问工业革命的条件吗?
闫：如果答得好一点的话，想到的就是英国工业革命的前提和条件，反观明清资本主义萌芽发展缓慢的原因，把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
郭：这是好学生。好学生都在他们那里。他们学生答题的情况基本上代表了最高水平。
任：试题问的是“原工业化”的前提条件。还是工业化的前提条件?基本题意不能弄拧了。
郭：这个题“基本阶段划分”两段，学生划不出来，90％划不出来，或者划错了。
任：可是第二个材料不是很清楚吗?把“原工业化”不是已经讲出来了吗?
郭：教学与高考之间的距离还是非常明显的。学生有划四个阶段的，也有分三个阶段的，我们在错的里面找对的。去年的文综创了历史最低，整个平均分140分。140是个什么概念?比往年低了30多分。我们平均分最高时180多分，差一点时也有170多分，去年掉下来了，今年分数要回升，在文综卷里历史去年掉到40多分，今年回升到了50多分。
任：分数高点儿老师的日子好过。今年教高三的老师有什么反映?
闫：第40题看了以后，感觉不怎么难，前面两问是最基本的能力考查，第三问，“历史前提”觉得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理解。
任：我打断一下，现在政治课讲不讲生产方式的概念问题?
郭：政治课现不讲了。政治学的一些概念都不太用。政治现在也跟历史类似，政治生活、经济生活、文化生活。政治经济学的很多东西都下架了。
闫：中学历史主要是讲生产关系，生产方式这个词用得不多。
任：好像原来政治课讲生产方式问题。生产方式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综合起来叫生产方式。要是按照逻辑推理，如果学生有这个概念，就应该从概念上去推理。因为生产关系最关键的因素是所有制形式，考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前提条件，首先是一个能否保护或者鼓励私人所有制的发展。从概念上、逻辑推理上应该是这样，如果政治课里没有讲，学生脑子里就没有这个概念。
郭：第二问看起来不难，但答的并不好。“原工业化”的概念，学生在考场上一看就懵了，没有接触过。
任：第二个材料不是把“原工业化”解释出来了吗?明清资本主义萌芽问题，你们平时怎么讲?
郭：大部分老师就是把课本上的观点概括出来，然后从几个方面去讲，一个是肯定有，然后找根据，就是那些一直用的材料。二是讲发展受到制约，岳麓版教材讲制约因素，还比较多，篇幅也比较大。很多老师按教材整合概括出几条，给学生理线索。至于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基本上是正面的，也不质疑，也不批判，很少有老师去说，说多了，反而考不好。
史：充其量跟学生说一下，史学界对这个问题是有争议的，有人认为北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有人说在明朝中后期，还有人认为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中国就没有这种情况。只是蜻蜓点水，提一下就行了。再说就涉及学术问题了，比较高深了。
任：这道题用恩格斯的这句话：“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萌芽的雇佣劳动是很古老的”，学生能分析吗?
史：不能。在判卷中很多学生，甚至提出在原始社会就有雇佣关系，有雇佣劳动，认为这就是资本主义，望文生义。
郭：教学中，老师讲雇佣关系，就是用机工、机户的关系去套。
任：我觉得这道题好就好在，恩格斯这句话选的非常经典。这句话用语文来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萌芽的”都是定语，剥离定语后，可简化为“雇佣劳动是很古老的”。反过来推断，有雇佣劳动不一定就是资本主义萌芽。我想，中学教师平时讲资本主义萌芽问题时，即使介绍学术观点，也讲不到争议的结点，是不是这样?
史：据我所知，很少有老师能抓住问题的实质。
闫：其实，中学教学很少讲学术界有争议的问题，非常有限。而且讲的多了，又不是很到位，容易把学生的思路搞乱。
郭：她说的就是中学历史教学的边界在哪里。老师一般很难超出教材的范围。新课程的理念变了，但我看，现在教教材还是普遍的。
闫：这与教师的素养、知识储备有关系。
郭：我现在感觉是，实施新课程以后，不能说没变化，但是很多人是用一些新的语言、新的形式，还在讲老的东西。还是教材的一个图解。无非是换了一个更花哨的方式。比如原来是老师说，现在留了一点，让学生说，这就算有交流、有活动了，很少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任：高中新课程提倡学生质疑，质疑能够活跃思维。高中教学如果能够抓住“萌芽”问题学术争议的结点，高中生应该能够理解。因为就是一个雇佣劳动等不等于资本主义萌芽，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学术界过去讨论资本主义萌芽，一会儿追溯到唐宋，一会儿追溯到春秋战国，就是没有解决基本概念，把所有雇佣劳动都看成是资本主义萌芽。而这道题恰恰告诉你，雇佣劳动很早就存在，但转变以后，才叫萌芽，没有转变，还是雇佣劳动呀。
史：对。我过去给学生上课，也有学生问过 这个问题。私营手工业很早就有，就存在雇佣劳动，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叫资本主义萌芽?我解释，当劳动力变成商品，当雇佣劳动生产的产品主要是满足市场需求，而且出现规模比较大的手工作坊，发展成手工工厂，这才叫资本主义萌芽。
郭：近几年新课程卷子的试题，着眼点都局限于一个比较小的历史范畴，没有中西对照、跨时空的试题。今年第40题选择英国与中国，刚好都是在一个历史的转折点上，这样的对比。得出的认识很有意义。原来这种开放性试题过去也有过。但分数很少，而且连续几年没有这种开放式的，现在有了。而且第三问这13分，是有语言组织的、有表达的。现在学历史最大问题的是什么?没表达，已经没有表达了。
任：你是说没有自己的语言表达?
郭：只剩下“点”，就是知识点，一个一个知识点，没有任何表达。那年我曾想写个东西，《从学生答卷看汉语水平下降》。汉语表达水平的下降是非常严重的，你在卷子里很少能见到一段好的文字表述。人家语文考试每年都能挑出优秀作文、满分作文，可以出书，我们也想把优秀答案弄一下，但很难找出来，学生答题首先想课本，这是他的第一思维。
闫：学生可能对这道题本身还没理解透，就想到把课本上相关的东西罗列出来，没有一个思维过程，用知识点往上贴，这种现象很普遍。比如这道题，他就联系英国工业革命，压根就不会思考雇佣关系是否等于资本主义萌芽。
郭：很多学生就不知道怎么答，乱写。这题的答案我抄了很多，问题很大。
任：应该写文章好好分析一下，试题材料选的非常好。头一个材料很容易，学生几乎没有什么障碍，你不用岳麓版，用其他版本也这样，很容易联系到所谓资本主义萌芽的认识，材料里引用的材料也很传统。第二个稍微有点难，叙述的现象需要理解，但时间概念明确。“原工业化”有几个时间概念都限定住了，需要真正理解材料，但是没有文字障碍，不是文字读不懂，是要理解意思，这就是考历史了，这就把学生的思维引导到历史思维上去了。第三个材料虽然短。但很关键。
史：我们改卷过程中发现，好多学生可能没有从第一问、第二问的思维中跳出来，到第三问的时候还是在第一问的思维范畴里。所以答出来就是五花八门，层次非常低。培养历史思维与老师的素养有关系。我觉得现在给学生讲课，除了讲基础知识外，历史思维的训练不能欠缺。
郭：今年高考结束后，各地开总结会，有的老师提出，今年试题的启示是什么?结论是：抓课本。
任：那像今年这样的题，怎么抓课本呢?
郭：这是他的结论(笑)。在课本上找支点。
任：我觉得，这个道题恰恰是告诉你，光抓课本不行。
史：对，要跳出课本。
郭：我们省已经用了好几年全国卷了。事实上，近几年的老课程卷与新课程卷没有什么区别了，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异。2009年全国卷Ⅱ出来后，很多地方都在骂，说试题怎么这么难。因为很多内容在课本上找不到。我做过一些统计，大约从2006年开始，难度就上来了，主要就是跟教材的区别拉大，中间有一年简单了点，余下的几年都不简单，不管是第二卷还是第一卷，很多试题都是给你提供了一个新的情景，新东西，往往针对某些思维定式。比如去年台儿庄大捷那道题，提供的《新华日报》、我军将领、运动战、诱敌深入，全是毛泽东的军事思想啊?国民党怎么会有这个呢?
史：传统思维灌输的是，国民党打仗很笨，没有这些东西。
郭：用思维定式对号，怎么也想不到是台儿庄大捷。但没用。老师的视野还是达不到，没办法。
任：你说没办法，那现在这种题都出来了，以后怎么办?
郭：历史老师从2006年开始抱怨，那年有的学校带了好多年高三的老师就非常生气。其实从2006到2009年，高考都是这样发展。
任：你是从哪年教高中的。
郭：1986年。
任：刘宗绪命题的那个阶段你经历过吧?
郭：经历过。
任：刘宗绪开始命题不也是这样吗?题出来后大家都懵了。
郭：刘老师题出的好，到现在我都可以把他的很多题背出来。
任：是啊!但一开始大家不也都懵了吗?最早的是恩格斯晚年关于暴力革命问题的试题，1898年，恩格斯说，《共产党宣言》的预言没有实现。那道题与教材差距更大了。是1994年吧?考试中心公布的数据那年最差，真的太难了。
郭：那时用的教材还是32开的小本，完全是《联共(布)党史》的那个体系。恩格斯说的是关于社会主义革命条件的问题。按照当时的思维定式，很多学生答题说恩格斯错了，举的例子有中国革命、十月革命。还有考生说，恩格斯年龄大了，脑子糊涂了。
任：我觉得现在面临的情况大概与那时差不多。那时教材很滞后，但高考一下子也扭转不过来，连续几年后，大家就理解了。李惠军最典型，他说：我读书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高考促进了教师专业素质的提高。
郭：是从1993年开始的，从“三股潮流”那道题实际就开始了。那是个新概念啊!对当时的人来讲，什么?还有自由主义?
史：西进运动的试题对大家来讲也是思想上的一次革命。反思四大发明的试题，力度也很大。后来还搞过洋务运动的开放性试题。
任：那个还不一样，那是两种观点选一个。今年这个题是什么观点都没有。
郭：那个题的答案要求也很简单，不管你选哪一个观点，言之有理就行，不能出现论证与你的观点之间相违背的。
史：那题是观点都给出来了，你就是赞同与否，等于说没有你什么观点。
任：今年这个题也考验了教师的专业素质，与那些年的高考有点像。
郭：你们很敏感。
任：从1993年开始的高考，给中学老师留下了深刻印象，一段时间过来后，一大批教师提高了专业素质，教材也随之改变。但我觉得，这次和以前还不一样，教材怎么改也改不到这一步，这是要求你按照新课程的课程目标，培养学生的独立思考，和求真求实的科学态度。这些是能够考查出来的。类似“萌芽”的问题在我们的课程里太多了。重农抑商政策，学术界也有争论。我们在今年第9期，把崔之清先生1980年的论文重新刊登出来，他是太平天国研究会的会长，他至今坚持，《天朝田亩制度》不是纲领。另外有一个纲领。如果你仔细阅读他的论文，再讲《天朝田亩制度》，就多一个思路。历史的很多结论不是唯一的。
郭：学术问题如果要中学老师自己整合，做不到，需要有个读物，把高中历史涉及的学术问题弄到一块，介绍关节点，分析这些问题，选择有代表性的综合起来。
任：郭老师的意思是中学老师们其实不是不想了解，而是没有一个最适合他们阅读的。资本主义萌芽问题要看两本书、一篇论文。侯建新的《社会转型时期的西欧与中国》，厉以宁的《资本主义起源》，仲伟民的《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研究的学术回顾与反思》。
郭：中学老师直接看学术著作比较困难，要把问题深入浅出地讲给他们才行。
史：这道题有学术依据，能考出学生的真正 水平，也能拉开档次，学校之间能够拉开档次，但大部分普通校认为这道题太难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学生的积累达不到，再就是与老师的素养也有关系。
任：我觉得这道题的方向意义就在这里，真能区分出学生素质的差距。
史：我们在聚会时还讨论说，这个题以后应该作为发展方向，真正跳出了纯粹考查死知识的圈子。这道题给老师的启示就是要用思想教学，给学生的建议就是要有自己的独立思考。这也是新课程的要求。
任：史老师是从哪一年教高三的?
史：2000年初，已经教了近十年了。
任：噢，从本世纪开始。现在像郭老师这样经历过90年代高考的高中老师，多吗?
郭：恐怕是不多了，现在年轻人多。
史：郭老师在当时应该是最年轻的，现在陕西知名度较高的老师基本都退休了。
任：等于说，那个时期锻炼出来的人，已经差不多都退休了。现在的年轻人又要重新面临一次。
郭：最近几年，高考历史与语文有些类似了。语文考试你背课文没有用，现在历史考试你把课本拿进去，开卷考，带着课本也没用，没有现成答案。
史：有的选择题即使把书带进去，书上就没提到这个问题。今年选修三的试题，与课本也没有直接关系。，
任：这也是我国与国外的一个区别，我们的教材还不是学生的学材。
郭：美国有的中学历史课本900页。上面设计让学生思考的问题，给学生提供材料，学生用这个东西就可以思考，用不着再找其他材料，除非你再有兴趣。每一课的内容又不多，但资料多，可阅读的多。我们一节课内容太多，给了很多结论、给了很多概念，他们没有，只有几个核心概念。
史：咱们是把结论上来就给学生了，然后围绕结论去找材料。
任：资本主义萌芽问题《教师教学用书》提供了什么?
郭：教参农村中学用的多，城市好学校用的少，因为里面还有一些教案，附带光盘，老师一抄就可以上课了。这种现象还挺严重，我跟着西安市教育局走了好几个县，去了以后就进课堂听课，包括乡镇中学的课。也包括重点中学的课，各层次都听过，历史课绝大多数老师都是照本宣科。
任：你说的是高中?
郭：对，高中。有人把试题做成课件，将某句话空出来，然后让学生填，在课本上划下来、背下来，平常考试考的挺好。
闫：这两年有一种现象，平时考试成绩非常好，在班里、年级里名次很高，但一到高考就不行了。这种情况挺普遍的。
郭：我们的水平测试尽量往低放。平常的水平考试与高考的方向完全是两回事。实际上水平考试完全可以改一种方式，比如说不要选择题，只弄两道论述题，弄个材料分析题。再就是社会的现实对学生的影响非常大。他们看到很多负面现象，你说什么他根本不相信，学习非常功利。现在还有很多矛盾，历史课和政治课经常打架，历史课讲的和政治课讲的是对立的。
任：能举个例子吗?
史：这方面的例子很多，比如讲资本主义民主，政治课本上明确说，资本主义民主是虚伪的，是假的，但历史课本说，代议制的资本主义民主顺应了历史潮流，促进了资产阶级政治文明的发展。
任：一个课程的目标不是靠单独一个课程能实现的。
郭：现在高中的问题是，老师对专题的理解深入不进去。比如说中国古代的政治制度，秦朝确立了中央集权，只想着这个问题别的就不考虑了，没有从宏观上去看。政治模块整个在讲什么?从人治到法治，他看不到这个。古代这个单元，你说讲什么?一个问题，就是寻找中国政治的DNA嘛。
任：这个比喻好。
郭：五千年文明，连续不断，这是世界唯一的，与政治制度是什么关系?二者是有密切联系的，这几节课就告诉你了。同时，我们这样辉煌的一个文明为什么衰落了?为什么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这样艰难?必修一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任：如果有这个视野，把政治、经济、思想文化三个模块融在一起，认识就不一样了。资本主义最大的特征就是私人所有制，私人所有制必须要有保证，有积累才能发展成资本主义。我们传统社会的政治制度，恰好是不能保证私人积累。我们讲了很多商人，一会儿徽商，一会晋商，没有一个能够长久。根源在于私有财产没有保障。这道题就是告诉你，能够发展资本主义的大前提必须有法律保障机制，保障私人积累，积累以后才有可能把手工工场做大。无论采取什么融资方式，比如股份制，都是一个法律保障机制问题。这道题要是往深里说，就是考查整个包括现在社会发展的一个问题。
郭：讲工业革命背后的动力问题，好的老师一定会想到制度，一定会提到亚当·斯密，不只是瓦特，一定有一个推手。亚当·斯密的自由市场理论，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包括成熟的现代银行体制，信用体系、法制环境，没有这个肯定不行。而且政治模块里就有一课讲渐进的制度创新，开始就讲1215年大宪章，贵族与国王的权力斗争，然后把贵族与国王的分权方式推广到社会成员之间去，不断扩大，像石子投下去，涟漪式的扩散。
任：中国和西欧的比较有意义，就在这方面。现代化必须建立法律机制，各种制度才能慢慢的圆满发展起来，没有这个法律机制在前边，萌芽也不可能转变成资本主义。讲历史不能只讲一面，比如全球化，也有很多斗争和危机。
史：根本是教师专业素质问题。现在很多高三老师不看书，就是个高四的水平。
郭：高考暴露出来的实际问题很多。现在高三老师有一句话，教高三是体力活儿，跟智力无关，跟脑力也无关。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高三不需要你的头脑，你就是押着学生，一套一套的题去做，出卷子、做题、改卷子，一般都是拿别人的试卷，很少自己命题，不费自己的脑子，所以高三是体力活儿。年龄大的盯不住，晚上自习到十点半。
闫：所以高三的劳动没有智慧了，这样一来中学老师的水平越来越低。
郭：有的学校说，讲什么讲?你就给学生讲高考，高考以外的都不要讲。他认为高考复习怎么做?就是把课本反复弄、反复弄。
任：现在高考这样变化，怎么还这样呢?
史：方向没搞对。现在一些年轻老师都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他本身就根深蒂固，要跳出这个层次太难了。
任：从这个意义上，我希望高考多出这样的题。历史教学才有希望发生大变化。
史：这样才能改变老师的思维，但不是一年两年，三五年有可能改变。
任：西安市全市的教研活动多不多?我的意思是，你们这种观念有没有渠道和全市的高中老师沟通?这样的题出来后，应该让老师们都明白考的方向，考的意义在那里，教师的素质要往上提啊。郭老师的很多思想，让其他老师都听听，对整体提高会有帮助的。最了解情况的，最可贵的教学资源是本地的优秀教师。现在老师们看杂志吗?
郭：我们组阅读习惯是比较好的，这两个刊物(指本刊和中史参)大多数老师都订了，个别老师还订了上海的。
任：我们主要是提倡研究。今年这样的题出来后，要通过讨论让老师们明白，以后类似这样 的问题，教学应该怎么办。要提高教学水平，阅读是必经之路。
郭：其实当个历史老师蛮难的，这一辈子需要老看东西，不过，当历史老师也有好处，我们随便看什么都是在备课，看电视剧、看报、翻杂志等等，都是在备课。
任：说得好。你得把这点写出来。我们杂志讨论三大战役，讨论历史价值观问题，你注意了吗?年轻教师有些观点，作为一种看法不能绝对禁止，杂志是个平台，可以各抒己见。
郭：我看了。这节课我觉得现在应该讲清三个问题，一、和平为什么没有实现；二、国民党为什么失败；三、应该怎样对待失败者。至少要给学生提供这样一个思路。
任：该出手时就出手啊，我现在正式约稿。历史课就是应该抓核心问题。现在新课程的专题，关键是能不能理清核心问题。不知道核心问题，什么都讲，知识一大堆，课时还不够。
郭：今年的36课时，我还没有全部用完。有的课我很简单就结束了。比如说服饰、近代生活。本来是新课程的亮点，老师补充很多的东西，还不如给学生一个看现象的方法，就两句话，一句是文明开花，一句是中西合璧。苏联的体制讲了两节，到中国的三大改造，就不细讲了，一化三改，完全是照搬苏联模式。
任：现在普遍的问题是教师对课程内容理解不到位，只讲现象，讲完现象再训练，只训练了知识点。
史：只了解一些历史基础常识，没有上升到历史思维。
郭：进入新课程后，对教育理念的要求很高，培训学一些心理学、教育学、建构主义等等，其实反而把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忽视了，就是学科的专业素养。现在遇到的最大问题是这个。
任：只有教育理念，没有专业素养，那个理念就是空的。教育理念的应用建立在你对专业的理解上，这是根本。我们杂志这两年一直呼吁专业素质，很多专题设置要求对历史的理解更深了。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的第一节课，不是讲了分封制、宗法制就把西周制度了解了，那是表面的。理解透了，才能认识秦以后的政治，前后的差异在什么地方。专题对教师专业素质的要求更高。新课程要改变成人化倾向，但整个课程内容的设计还是成人化，初中也是这样。
郭：初中还有一个问题，历史课中的故事没了。
任：初中课标就是这个问题，都明白要讲故事，但一到课程内容编排时又回到过去。要讨论的问题很多啊。
谢谢三位。希望今后加强联系。
责任编辑：柳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