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明星陈志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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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在“小虎队”,他遵从“这是一个很团结的集体,所以要少说话少给意见”的哲学,后来单飞,他也保持沉默的姿态。“我不能用‘忍’这个字来形容自己,但可以用‘吞’,很多话我选择吞下去,我宁可做出来给你们看”
  陈志朋撞开了视线。
  
  不高,皮肤黝黑,染荧光色头发,红色休闲外套搭一件绿色T恤,左耳套两个墨绿色耳环,手链上是金色挂坠,十根手指戴了三枚金色戒指,脚踝也不放过——挂着两条纤细的银色链子。
  这是陈志朋已经低调处理过的装束。坐在北京大兴区一家酒店的沙发上,他喝苏打水。脸被午后阳光切成两半,有点晃眼,他想了一下,没有挪位子。
  “有些题你要再聊,可能就太老旧了,读者也未必喜欢。”甫一落座,陈志朋就划了一道采访的线,他微笑,露六颗牙齿,语气不强硬也不谦让。他是一个已经出道30年的职业明星——是的,在谁都自称演员或歌手的年代,陈志朋对这个词毫不避讳。在之后三个小时的采访中,“明星”二字反复出现。
  比如被问及“你觉得这三十年娱乐圈氛围有哪些变化”时,他会略带犹疑地回答:“我可以说我完全不了解吗?我不是一个生意人。我追求的目标就是做一个会唱歌演戏、发光发亮的明星,就这么简单。我很不喜欢别人把我复杂化,你不要把我复杂化,这三十年我只在做我自己,我不需要去管别人。”
  陈志朋今年46岁了,还没有中年人的皱纹。他称自己仍是几岁的小孩,有童真没心术,脑子里塞不下很多资讯,也没有任何中年危机的迹象。“这一辈子都在想不要变胖,要瘦,要上台唱歌演戏,自己设计的衣服要更加精致,舞台效果要做到极致……我只有这个想法。”
  陈志朋曾是爆款的交集。1988年,日后被誉为华人团队偶像鼻祖的“小虎队”在台湾成立,他是“小虎队”中的小帅虎;1998年,《还珠格格》在中国内地播出,他是经常站在尔康身边的尔泰。曾置身于众星捧月的潮流前线,陈志朋却从未成为最受关注的那个人。新闻支离破碎,性格模糊不清,他经常被用来打量和比较。在贴吧和论坛,人们在盘点“小虎队”现状、“还珠帮”现状之后总会问一句:为什么陳志朋没有红?
  “不知道原来这才是人生的开始”
  陈志朋年少成名,最红时,荣光属于小虎队。
  1988年夏天,台湾开丽唱片公司推出了一档以青少年学生为收视对象的综艺节目《青春大对抗》。为了和几位女生组成的“小猫队”相呼应,公司决定在岛内招募三个男生,组成“小虎队”,担任节目助理。
  当时,18岁的体育专科学校学生吴奇隆还在台北夜市摆地摊卖衣服,15岁的苏有朋还是成绩优异的学霸,而17岁的高中生陈志朋,则早已完成了内心确认:我要做明星。
  陈志朋母亲开美容店,耳濡目染,他从小就知道要把自己收拾漂亮。他在家模仿流行歌手在电视上的表演,打扮成他们的模样走在人群中时,觉得自己“星味很重”。他拜菩萨,让她保佑自己成为明星。后来参加“小虎队”选拔,因外形太像张国荣,陈志朋一度处于淘汰的边缘——唱片公司不想要一个天生具有明星气质的人。幸得工作人员将他的照片捡回放进备选,他才获得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主持助理的生活没过多久,敏锐体察到市场热度的唱片公司就决定将“小虎队”打造成台湾第一支学生乐队。毫无疑问,这个决定对于三个年轻人的意义是重大的:二十多场演唱会,场场爆满;《逍遥游》和《爱》两张专辑的销量就高达1500万张;举办万人签名活动,一度因为场面太过火爆而被迫取消;日本NHK电视台甚至到台湾拍摄“小虎队”的日常生活,制作成纪录片《献给90年代的主人翁》。
  
  那段時间的陈志朋很威风,教室门口每天都趴着很多来看他的人。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明星,“跟别人不一样”,开始拒绝坐校车,向母亲要钱坐出租车。
  陈志朋说:“当时做了主持人助理,可以出唱片、可以表演,就觉得好像人生已经够了,不知道原来这才是人生的开始。”
  高中毕业后,他从家乡台中来到台北。当时“小虎队”虽已风靡亚洲,但三个艺人收入依然不多。陈志朋在同事家打地铺,夏天为了凉快些,就睡在铺着玻璃的地上。
  因为苏有朋当时还在读高中,公司并没有给“小虎队”安排密集的工作。按照陈志朋的说法,只有“出唱片前后的三个月才比较忙”。于是,不到20岁的陈志朋开始陷入一种“每天不知道干什么”的状态中。为了填补生活的空白,他要求去公司上班,给其他艺人搜集新闻资料;他结交了一帮朋友,十天有九天都在KTV里喝酒唱歌。
  “我不是爱玩,就是空虚寂寞。”除了表演,陈志朋并没有发展出其他的志趣。“你对生活没有规划时,无意识是很正常的。而且我觉得我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是一个需要被带领的人。如果公司帮我去安排学英文或者学什么,我可能会有压力去做很多事情。”陈志朋说。他有时会羡慕现在这些低龄的偶像团体,有一套公式化的教育方式,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排练到位、上台表演就好。“但当时他们(公司)来不及消化培养的艺人一夜爆红这个事实。”
  陈志朋决定去参加高考,“很刻意”,报了所有与艺术有关的学校。可当他第一天走进考场时,他就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在逃避当下的生活:“念四五年书出来当艺人,我还是过一样的生活。”他拿到试卷,一个字没写就走了出去。
  “不被规划的生活会有更大的空虚”,熬到1991年,陈志朋决定去军队服役。他得过一种被管束的人生。第六张专辑《再见》之后,“小虎队”宣布暂时解散。
  “无非就是产品”
  回头来看,那次解散起因是陈志朋,之后受影响最大的也是他。1993年“小虎队”重组,四年后,组合再次解散。此后吴奇隆、陈志朋和苏有朋三人很少同时公开露面,直到2010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三人身着白色衣服出现在缓缓升起的舞台上。   站位、舞蹈一如往日,际遇却早已不同。吴奇隆主演《萧十一郎》等电视剧打开了内地市场,2011年又凭借《步步惊心》,事业更上一层楼,近年还进军商界,成为娱乐圈货真价实的“霸道总裁”;苏有朋则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影视领域,2008年依靠电影《风声》,他斩获了第30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奖,后又转型为导演,作品《左耳》《嫌疑人X的献身》均取得不错的票房;而陈志朋虽然一直在演电视剧、舞台剧,做唱片、发专辑,但似乎总缺少被广泛提及的那种爆点。
  2000年初,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成绩”,陈志朋感到演艺生涯接近麻木。他彻底离开演艺圈,跑到台北松山火车站附近开了一家30平米的天珠店,每天早上9点,他会搭20分钟的公交车到店里开门,接待客人、设计珠宝,一直忙到晚上10点。他很少再关注演艺圈的事情,看日本电视台比赛吃辣椒的节目,看台湾24小时的新闻台,但就是不看台湾综艺——“是不爱看呢,还是一种逃避?”“我根本没想到看,我就当自己是观众。”
  17岁进入偶像制造体系,陈志朋因此获益,但也因此被刻上了一个持久的烙印。
  “你会觉得自己像个产品吗?”
  陈志朋重复了问题,说:“产品,无非就是产品,有喜怒哀乐,有人性。当我这个产品去当演员时,就要表现出人物的思绪;当我是个歌手,我就要是台上最亮的那颗星。工业化是统称,我们是第一代产品,但我们至少没有太被包装,还是最真实的,现在很多都是经过互联网培训出来的。”
  陈志朋按着产品的标准把自己放在明星的模子里。他自律,非常遵守作为一个艺人的本分。因为是易胖体质,陈志朋为了保持身材,得节食、戒肉、穿塑身衣,每天早上起来要喝一勺“不好喝”的亚麻籽油,用于抗氧化和延缓衰老。怕腮帮子变大,他很少吃需要咀嚼很久的食物。他也很少放纵自己大吃大喝,经常买一份菜,吃两口就打住。这几天为了拍MV,他就吃沙拉和维生素含片,“想做一个没有缺陷的自己”。
  被迫对抗食欲,陈志朋却说自己并不痛苦。他说:“辛苦都是应该,走幕前就得有很多牺牲,因为你也得到了很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很多人喜欢你,比如很多乐趣……所以这些基本的付出,都是应该的。”
  他热爱工作,经常和经纪人说,工作安排得还不够满。多年前拍戏,经常有三天三夜不睡觉、脑子里塞满台词的情况,陈志朋感到身体疲累,但仍未触及他所想要的工作量的极限。熬到中途休假一天,他也没有特殊的休闲,经常到便利店买瓶红酒,喝一杯,就当满血复活了。
  2014年10月参加中央电视台魔术真人秀节目《大魔术师》,陈志朋要向专业魔术师拜师学艺,然后搭档参加比赛。有一期节目,为了效果逼真,他得用铁棒练身段,结果铁棒砸在脸上,颧骨瞬间肿成大包。
  总决赛上,陈志朋的节目是重现著名魔术大师胡迪尼的经典作品《极限逃脱》,他需要在100秒内用被扣于身后的双手解开一件反穿着的、比铁链还牢固的衣服以及脚上倒挂的绳子。这个魔术惊险刺激,同时需要人在空中有强大的核心力量。为了拿到冠军,他每天半夜等别人睡下后,就偷偷跑到健身房练腰力。“一旦投入,就不能有缺陷。”比赛最后一秒,他在女观众的尖叫声中挣脱绳子、成功出逃,几无悬念地夺得了当季冠军。
  繁忙工作间隙,总有朋友问陈志朋:“要不试着出去旅游一下?”他几乎都会拒绝,因为“那很伤,纯度假会让一个人犯懒”。陈志朋更倾向于在工作的城市就地探索,坐车遛一圈、吃点当地美食,就够了。他说自己追求很少,日常生活中讨厌吃饭发出声音的人,工作中则讨厌汲汲于利益的人,“吃相再难看也要记得擦嘴啊。”
  而对于“工作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陈志朋却很少思考。
  “工作的意义就是工作啊。”伴着六颗牙齿的微笑,这个回答朴素又稚拙。
  “你为什么都没变”
  过去三十年,陈志朋专注于明星角色的长进,却甚少关心除此以外的世界。他对数字不敏感、对年份陌生,甚至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间节点,都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遗忘精神——“我就连我出道第几年都不知道,我脑子没有这些数字,我现在是空的,跟一个很干净的人一样。”
  “那你现在脑子里有什么?”
  “之前排练的新歌的舞蹈,这些不能忘。”
  “我是非常懂得服从的人。”陳志朋反复强调这一点。他很乖,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年年初去打耳洞之前,他特地征求了父母的意见。得到许可之后,他才开始疯狂地淘耳环,两个月里买了一千多对。他不开车,因为“父母说开车骑车不安全”。
  他容易被小事感动。看《金陵十三钗》预告片,会哭;去航空公司营业厅办事受阻,焦急之时工作人员帮忙解决了问题,内心会瞬间软化;参加访谈类节目谈起父母,他会泪流满面。他珍惜与年迈父母相处的时光,“逼”着八十多岁的父亲用电脑、用微信,因为他每天都要利用吃饭或者睡前的空隙和父母联络。
  他理解的自由是在生活中做一个更加平民化的自己。他享受小确幸,喜欢做菜,喜歡去市场和摊贩砍价。他易喜易悲,一件东西放错了地方,他就会强迫症发作似的愤怒。但有时他会刻意让自己变成一个有强迫症的人——“如果没有鞭策自己、定型自己的方式,你就永远太随性了。”
  从“小虎队”时期起,陈志朋就更享受被秩序框定的感觉。“我觉得我是有公司的人,应该是公司给予我安排,我就算提要求,不安排也没用。”陈志朋说,“我不是会争吵着要糖吃的小孩,不会阿谀奉承说违心的话。从小到大,我想的都非常简单:穿好看的衣服、在台上表演、和台下的观众呼应。”以前在“小虎队”,他遵从“这是一个很团结的集体,所以要少说话少给意见”的哲学,后来单飞,他也保持沉默的姿态。“我不能用‘忍’这个字来形容自己,但可以用‘吞’,很多话我选择吞下去,我宁可做出来给你们看。”
  他形容自己的生活像谜:朋友很少、对娱乐圈不熟、微信上只有工作伙伴和家人。即便是曾邀请他去《我是歌手2》担任助唱嘉宾的张宇,陈志朋也非常直白地说:“他比我活泼,但其实我俩不熟。”
  对于明星身份以外的生活,陈志朋鲜有探索。他怕蛇,恐高,不看恐怖片,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去玩蹦极。他很少看书,“因为思绪会串”,明明在看第九页,过会儿又会翻回第一页。他更喜欢做那些不用说太多话的工作,“如果是做造型师或者做美术,我可能会是顶尖的。”服役时在部队文工团做道具,陈志朋看一眼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但他不善言谈,采访到最后他甚至有点羞涩:“你一直望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对于自己的明星外形,陈志朋有过自卑,“皮肤都能呼吸到危机意识”,因为“长得不够好看,也不够高”。每次工作安排不够紧凑、可以休息时,那种“不再受关注”的不安全感就会冒头。“行业很残酷,新人随时随地会出现。所以我会想保持住最好的自己,不要一出来就是大胖子,而是每次出现,大家看了会问,你为什么都没变。”
  2010年虎年春晚重聚以后,“小虎队”要重组开演唱会的消息一度甚嚣尘上。三人中,谁有风吹草动,其余二人总会以各种方式被提及。陈志朋自知躲不过被比较的命运,只好将之解释为“一种好玩的游戏规则”。被问及“是否害怕被比较”时,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每个人得失心不一样,我是一个不太会去争的人。”而对于“为什么只有陈志朋没有红”这个问题,陈志朋同样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我每天工作这么忙,为什么还要去care别人说你红不红?我现在就是要做出更多的成绩来让你们看,而不是比较。要说红,我可以穿得全身都是红,那你说我到底红不红?很红了。”
  2016年5月,陈志朋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开了一场名为《志爱——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的演唱会。他完成了作为一个歌手的野心。2017年6月,为了在音乐道路上走得更稳些,他将发行一张具有“突破精神”的新专辑。
  “怎样算突破呢?”
  “应该让大家更认识到我的定位在哪里,而不是背负着一个团体的名字。我要去做属于自己的陈志朋,而不是“小虎队”的陈志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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