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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别人是享受自己,享受自己心灵中最好的一部分。爱的最高境界是爱别人,爱的最大境界是爱天下。我们今天为之努力的,都是为了明天的回忆。
——冯骥才《灵性》
中国文化是中国之魂,城市文化是城市之魂。在中国传统文化也在饱受沙尘暴似的“快餐文化”的侵袭时,他犀利地点出了两种文化遗产保护的“误读现象”,并正在为“抢救工程”与时间赛跑。冯骥才,这位中国当代作家和画家,更是中国新近的城市文化遗产保护运动的民间领袖,被誉为“城市文化家园的守望者”。
今天的冯骥才依然坚定地守望着这片广袤的文化麦田。
一个人与一座城
最近一次见到冯骥才是在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的年会上,他的手里拿着一套朱仙镇年画的册子。他依然在为留住一座座城市的记忆而奔走着,这让人想起几年前人们称他为中国的“堂吉·诃德”,有几多悲壮的情怀。
“我们的城市记忆淡漠了。”冯骥才如是说。自小在天津长大的他,熟悉天津,迷恋天津。这位曾经是篮球中锋同时又擅长书画的多才多艺的作家,自上世纪70年代末因写小说成名以来,在自己写作渐入高峰的时候,突然转向去研究和从事保护“老天津”的工作。
有人说,冯骥才在用心拯救一座城市的记忆。
“我们的城市,不仅仅有物质价值,还有文化价值、精神价值,它是有性格、有精神、有生命的,它是活的东西。城市,你若把它视为一种精神,就会尊敬它、保护它、珍惜它;你若把它只视为一种物质,就会无度地使用它,任意地改造它,随心所欲地破坏它。”
在保护天津最古老的商业街——估衣街的行动中,冯骥才可谓是呕心沥血。估衣街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云集着近百家老字号的店铺,它不仅浓缩了天津商业的精华,而且它那独特的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是天津一个时代的象征。曾经看过一篇很感人的文章——《冯骥才哭老街》,他说最让他伤心的,是把天津总商会遗址给拆了。“天津总商会,是座很漂亮的建筑,木结构的。 它是中国当世仅存的原汁原味的‘五四’运动遗址,应该是国家级文物。天津是个商业城市,总商会又是一座商业遗址,改成天津商业博物馆,应该是很好的。”“我站在废墟上,真哭呵。我的助手跟了我那么多年,从没见我这么哭过。真是太可惜了! 这儿也是周恩来当年活动的地方。‘五四’运动时的学生领袖马骏,就是在这儿以头撞柱,欲以肝脑涂地的方式,唤起众商的觉悟,让他们罢市支持学生的。最后,我们只抢救下来两根马骏当年撞的柱子,从民工手里,100块钱一根买下的。”
在冯骥才看来,民族精神使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固守着古老的永恒,而拒绝高楼大厦的诱惑。正是这种可贵的民族精神激发了欧洲人对民族文化的自豪感和民族尊严。在巴黎,在罗马,在布鲁塞尔,你时刻会感受到这种精神的存在。不可否认,我们确实在保护历史文化遗存方面做了不少的工作,但有些地方对历史文化遗存的破坏仍令人触目惊心。城市的管理者们,或是片面追求现代化的速度,或只盯住眼前的经济利益,将成片成片的城市交给开发商任意开发……短短10余年,不少都市的个性特征、历史感和文化魅力,被涤荡得寥寥无几。文化的损失可谓十分惨重!
“如果文化消失了,民族也就没了”
2月16日,冯骥才在他的博客上留言,“我自近日起就要各处乱跑去考察民间文化,无法坐在家里,所以只好暂且关上我的博客的门。如果你来吃了闭门羹,跑了冤枉腿儿,请千万别急,留个‘话儿’给我,等到哪天我回来重新打开门时,一定会事先发个‘告示’。对不住了,后会有期。”我们知道,他又去为保护民间文化四处奔走了。
3年多来,冯骥才跑遍了全国26个省、市、自治区,边指导志愿者进行田野普查,边进行民间文化抢救。在他眼里,民间文化有着无尽的魅力甚至充满着灵气。南乡三十六村、内丘神马、拜灯山、打树花、仁慈堂、屋顶秘藏古画版等等,这些散落民间的文化艺术携带着历史的、文化的气息,凝聚着先人的智慧。
河北的武强、天津的杨柳青、河南的朱仙镇等都是年画产地。“以前一张年画卖一两块、两三块钱,现在一些艺人的年画已卖到几百元钱一张了,还建起了博物馆,出版了整套的书,”冯骥才欣慰地说。
“如果我们到中华大地上跑一跑,就会看到我们的文化多么缤纷与迷人!人民多么智慧、多么心灵手巧、多么富有才华!同时还会看到它们面临着失传,受到漠视;眼看着曲终人散,人亡艺绝。每一分钟,我们的田野里、山坳里、深邃的民间里,都有一些民间文化及其遗产死去。它们失却得无声无息,好似烟消云散。”
在这样的使命面前,我想,我们文化界的人士,再乘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人来抢救我们濒危的正在消失的民间文化,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我们的祖国太大了,我们的文化太浩大、太灿烂、太多样了!而且抢救工作全凭硬邦邦的实干,全凭辛苦,全凭责任感,全凭奉献。同时,我们还要本着对文化负责的精神。工作必须踏实、认真、细致、深入、严格,决不能草率与疏忽。因为我们的每一笔都是写在文化史上的。而历史的本质是真实,历史的要求是翔实!
几年前,由冯骥才倡议推动的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尽管1000多项中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申报已经完成,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名录专家委员会主任,冯骥才还是忧心忡忡:在他看来,抢救的速度还是远远赶不上消失的速度。冯骥才感叹道:“如果文化消失了,民族也就没了。”
比写小说、画画更重要的事
他深爱他身在其中的老天津卫,也痛惜它在现代社会中越来越面目全非。他组织人,甚至不惜亲自出马对天津进行了地毯式的考查,拍摄了几万张照片,再经过反复筛选,辑成《天津老房子》画册四本,包括了天津的码头、租界、老城区,并送交城市规划、环境保护的有关部门,希望引起他们的重视。我想冯骥才是真的想为那座城市,也为中国的文化做一点具体的事情,而不只是写几篇令他本人声名大噪的小说。“看到城市的文化需要拯救,我现在是急于写我的散文,急于写我的小说,急于画我的画呢?还是急于到文化的第一线去,到田野里去,到民间去?毫无疑问,我会选择后者。”
从2003年开始,他发起了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的普查工作。他说,我们不能笑呵呵地看着民间文化从我们眼皮底下消失。全国数以万计的专家学者也离开书斋,纵身于田野,拾掇那些行将消泯于大地的“母亲的文化”。这两年多来,冯骥才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田野里跑。跑的原因,一是他要了解真正的田野文化究竟是一种什么现状。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如今的民间文化,基本上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保护的力量十分薄弱;二是他们的经费非常短缺,对保护的投入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民间文化多是在县里、乡里、村里的掌控之下,下去发现了问题,就可以跟县长、乡长、村长们谈,告诉他们用什么方法来保护这些文化。
“经费非常少,普查抢救民间文化非常艰苦,需要很强的奉献精神。许多文化工作者在第一线默默地工作着,一些很有名的老专家住着最普通的旅店,甚至住在老百姓家里,调查、研究,抢救,非常令人感动。”
60多岁的冯骥才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疲倦。但是,一旦有个电话打过来,说到一个好的街区或村落要被拆掉的时候,他再累也会跑去。他的夫人也说:“你让他闲着,他不是这痒就是那疼,出去疯跑,倒啥病也没了,唉,老黄牛,吃苦受累的命!”
“我们的城市,不仅仅有物质价值,还有文化价值、精神价值,它是有性格、有精神、有生命的,它是活的东西。城市,你若把它视为一种精神,就會尊敬它、保护它、珍惜它。我真害怕,现在中国的城市正快速走向趋同化,再过30年,咱们祖先留下的千姿百态的城市文化,将会所剩无几。如果中华大地变成清一色的高楼林立,霓虹灯铺天盖地,那将是多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