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可布森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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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尔夫·耶可布森(Rolf Jacobsen 1907—1994)出生在挪威一个古老的城市哈马尔。耶可布森在挪威诗歌史上占据显著的地位,有“绿色诗人”之称。他的第一本诗集《泥土与铁》出版于1933年,带有很强的现代主义特征,很快就获得了好评,不仅在挪威本土,也在瑞士和丹麦引起了反响,被称作“新时代的新声音”。其后,出版的主要诗集有《生活的彩色》《小刷子上的雏菊和四个奇怪的洋葱》等多部。曾获挪威批评家协会奖、挪威阿什豪格出版奖、瑞典杜布鲁奖、瑞典科学院文学奖等。他的诗歌迄今已被翻译成二十多种语言出版。
  【译者简介】汪剑钊,诗人、翻译家、评论家。1963年10月出生于浙江省湖州市。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诗研究、俄语诗歌研究和比较文学研究。出版有:专著《中俄文字之交》《诗歌的乌鸦时代》等多部;译著《俄罗斯黄金时代诗选》《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阿赫玛托娃诗选》等四十余种。
  翻滚
  在这座机械化的城市,
  人们翻来滚去,
  为了挣钱,再用它们购买一切,
  并且很快就赢得了满足感,
  人们相互都不再了解,
  因为他们没有时间,
  须知,他们需要翻来滚去,
  购买有趣的物品,
  为了很快赢得满足感,
  让孩子们自己照看自己,
  老人们——尽快死掉,
  因为如今已没有时间,
  没什么来自这一个出口,
  须知,最主要的是忘掉一切,
  很快就可以赢得满足感,
  而信号灯闪烁绿色与红色,
  一切在翻滚,翻滚,
  转圈在翻滚,
  转圈,转圈,
  如此罢了,如此罢了。
  致地球(带着友好的敬意)
  地球,你听,我们应该对你说点什么——
  可不是我们不喜欢你的东西——这里
  是一个美妙的地方:
  有足够的空气和水,
  我们在土壤中撒下种子——你瞧,
  金子似的庄稼已在上面晃动。
  你给了我们一切——
  石油,清新的大海和过冬的毛皮,
  但我们再也没有了安宁。
  有某种东西令我们偏离了航向,
  我们在原地打转,永远担心
  将发生什么变故。
  所以,地球,请告诉我们:
  你如何能携带着高山与大海一起
  前进?
  你怎能成功地保持著平衡?
  你准确地按照轨道运行——
  既不向右偏一寸,也不向左偏一寸——
  独自悄没声息地穿越永恒,
  携带着海洋
  与森林之风的窸窣声。现在与永远。
  绵绵的阴雨替换成瓢泼大雨,
  春天按照既定时刻来临,
  所有的难题都有答案,
  你的模子和简图非常干净,
  恰似水晶。
  地球,告诉我们,
  你怎样应对这一切?
  须知,我们在你这儿已生活很久,
  有时十分快乐,有时非常忧伤,
  我们从你这里得到所需的一切。
  但是,平衡与恒定,
  还有你平静的力量,
  都不曾给予我们。
  是的,你也看到了我们所发生的一切:
  我们将生命转化成了死亡,
  无论我们到了那里——到处都有工厂,
  日日夜夜生产死亡的武器,
  而千百万人活着,就像饥饿的野兽。
  西方和东方的贫民窟像病菌一样在滋长,
  它们就像疮痂生长在城市的躯体上,
  你瞧,我们并不知道怎样终结它们,
  除了运用死亡和流血的地狱手段。
  你把流动的冰山推向温暖的海洋,
  让秋天去代替夏天,为春天
  从冰雪下面挖出绿色的喷泉,
  给我们分享一点点平衡,
  一点点宁静——这宁静是国王,
  掌控着黎明之前夜的退却,
  让阴雨天转移到山后。
  帮助我们整修住宅,
  在它们倒塌砸伤我们之前。
  或许,对你而言,没有我们也一仍其旧。
  这里变得多么安静。多么奇怪和荒凉,
  当旷野在增长,
  海洋变得更加空旷。
  当星星将你环绕,
  在冰凉的镜片后面,用职业性的眼光
  严厉地望着你,追问:
  “唔,我们的孵化器怎样啦?
  我们的实验失败了?”
  你又作出了怎样的回答?!
  SORRY(对不起)
  瀑布的小号,
  瀑布的竖琴,瀑布的小提琴
  已为我们演奏了上千年。
  而今,一切逐渐停息。
  而今,山峦里变得很奇怪。
  排放的废气白色的线绳
  笔直地伸向天空。
  “Sorry,sir,我们今天已倒闭。
  人们会在出口将欠钱还给你们。”
  我们向下生长
  城市变得越来越大,
  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小。
  建筑离云彩越来越近,
  它们的住民就会越来越矮。
  在纽约,你的身高不大于一寸,
  而在伦敦——或许是一尺。
  但城市依然生长,生长,   而你的生命变得更小。
  我们很快将变得比小草更低,
  在某一个星期天的早晨,
  园丁正用割草机在芟除我们。
  难道不是这样吗?
  两股流体
  每天,贫穷像流体在涌动,
  从乡村到城市,步行或坐马车,
  从贫困之国流进街道的孤独,
  因为,贫穷以为,在城市,
  在豪宅的周围,还存在着希望。
  每天,有一股流体在涌动,
  从城市到乡村,尽管
  它暂时还很细小,但慢慢在增长——
  这是那些寻求摆脱耻辱和死亡的人,
  期望在新的地方驱除孤独。
  幻想破灭,但希望仍存一丝微光。
  否则,我们不过是行尸走肉。
  我想成为一棵树在另外的生命中
  我想成为一棵树在另外的生命中,
  进入林荫道或者进入城市花园。
  拥有沉甸甸的树枝和粗长的根须,
  为了从大地吮吸勇气,为生命喧嚣,
  让小鸟栖停于我。我成为它们的巢穴。
  山雀和柳莺都成为我的居民。
  让松鼠来居住。在茂密的树枝里,
  我被棕红的火焰烤得更加温暖。
  夏天即将过去。我更换自己的衣装。
  不久前葱绿色的叶子闪耀红色的火光。
  当秋天的衣装开始飘飞的时候,
  我变得光裸,露出古铜色的皮肤。
  降雪了,我的树冠一片毛茸茸。
  但我依然如故,站其所站。
  重又是春天。春天给了我一支笔。
  但我无法书写——我的手臂过于温软。
  既然如此,我嘟哝道,有点儿严厉,
  只是我最好储存一些阳光备用。
  秋天又临,黄褐色的树叶窸窣作响。
  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和森林的荒凉。
  就这样活着,直到有一个多事者
  带着一把大锯子在此出现。
  这就意味着,我的末日来临,
  他只用半分钟就解决了一切。
  远离大都市
  (贺奥拉夫·豪格※七十岁生日)
  根本不需要生活在大城市。
  根本不需要
  为了让人听得到,
  就举着话筒大声叫嚷。
  根本不需要
  总是用别人的思想来思考,
  用别人的话语来讲述。
  这里是一个奇怪的国度,
  遠离了大都市。
  替代一盏盏街灯的
  是北极光和金色的月亮。
  替代沥青路的是沼泽的泥泞。
  噼啪,噼啪,它说道,当你
  进入新的时间,越过众人,
  他们既不曾看见霓虹灯闪烁,
  也不曾听到马达的轰鸣
  和刺耳的尖叫。
  我内心平静地面对高山,
  面对它们闪着白光的雪帽和大海,
  大海用无数只手触摸我们
  (我们是否还活着?)
  面对寂静
  (它治疗着听觉
  和灵魂)
  这里,远离大都市,
  即将发生的事件,
  你预先就知道。
  聆听,阅读和写作吧。
  只是你不需要用别人的思想来思考,
  不需要用别人的话语来讲述。
  ※奥拉夫·豪格(1908—1994),二十世纪挪威著名诗人。
  又是群山
  哪怕有点什么
  应该绵延得更久,
  否则我们就丧失了理性——
  周围一切如此迅疾。
  那些大树多么美丽,
  那些老建筑多么美丽,
  但更美的还是——
  群山。
  它们纹丝儿不动,
  仿佛世界从不变化
  (但它改变地如此快速)。
  它们屹立在那里——
  就在原地,
  这样你就可以用额头贴紧什么,
  控制自己的情绪,
  存在着某种坚固的东西,
  你可以抓紧不放。
  我爱群山。
  它们用巨大的牙齿
  割出了地平线,
  仿佛铁匠锻造了这些牙齿。
  只需细想一下,
  而今还屹立的
  这个古老的山峰,
  在哈拉尔?譹?訛时代就已存在。
  它那时就屹立在此,
  当他们将那个可怜人钉上十字架。
  长满了石南花,旁边还有潺潺的溪水。
  有一颗巨大的灰白脑袋,
  但没有思想。它那时就屹立在此,
  在贝尔森?譺?訛和广岛?譻?訛时代。
  它如今还屹立在此,
  作为航行的标识,
  注明你的死亡、你的忧愁,
  或许,还有你的希望。
  所以,你可以攀登到那里,
  抓住一点坚硬之物,
  一点古老之物。恰似星星。
  让头脑得到冷静。
  让思维运转。
  思考。
  注:?譹?訛哈拉尔,公元九世纪时期挪威的酋长,有金发王之称。
  ?譺?訛贝尔森,二战时期的一处纳粹集中营。
  ?譻?訛1945年8月6日,美军对日本广岛投掷原子弹,造成大量平民和军人伤亡。史称广岛事件。
其他文献
吴晨骏,1966年生,1989年毕业于东南大学动力系,现居南京。著有小说集《明朝书生》《我的妹妹》《柔软的心》,诗集《棉花小球》,长篇小说《筋疲力尽》。  吴晨骏的诗 吴晨骏  捡垃圾的女人  一个女人骑电动车  路过一只垃圾桶。  把空纸盒子  从垃圾桶里拎起来  放进自己的车篓子  然后一溜烟跑了。  捡垃圾的女人  骑着电动车  傍晚进入小区  她车篓子里的纸盒子  不见了。  她有一张无趣
甜蜜的事业让人怦然心动  可爱的小蜜蜂  整日里打扮着光鲜亮丽  大摇大摆地拈花惹草  也露了腹部的一点心思  点燃无趣的事  收拾紊乱如麻的心  迎着一阵清风  步履很快  在油菜花盛开的瞬间  倏地传至整个天际  大地因酝酿而赋予深意  果实因锤炼而风姿绰约  小小蜜蜂吹着大大的喇叭  向世界宣传珍藏的宝藏  在開采时  如何赚得满目峥嵘  无为  不能说忙碌的蚂蚁  搬运的粮食  在大雨来临
这个题目让我重新回忆、思考自己的写作历程。在我几十年的写作、创作中,包括我自身的生活形态中,我从来没有特意去思考过60后、70后,甚至90后,他们有什么区别,我常常觉得自己很老,老过了昨日;常常觉得自己很小,才牙牙学语。如果实在要去思考,或许我们会把自己的生命感受的存在方式放入这特定的时间里面,这样的方式我总觉得是一个权益之计,与自己的生命形态没有什么关系。  提到“传承”,一个诗人就应该领会古人
讨伐的日子来到  不动声色,香如故  夏天的喉咙,得到至高无上的宠爱  与八月,与八月的媒,八月的棋  争夺一壶桂花酿  蜂蝶自此又安了家,半个身子沦陷  恨不能挤榨整个夏天  你的玫瑰旗袍,滑入骨节  三丈外,香草的手语,收复了夏天  于是,还是决定接你回家  从八月的旗语,到达一河之滨  到达青花瓷,到达错落的喉结  你终不是来时的愿望,阴差阳错  每一粒明朗的过往,为八月所依托  于是,走过
想父母,不分季节  村庄稀疏,炊烟面容清楚可见  首先,我想母亲,我饿了  我二十年没吃您做的饭,但我也不会吃得太多  大雾弥漫的早上,您不必十里相送  我们有隔阂 彼此沉默尴尬  我也倍感幸福  我也想父亲,我想你英俊的脸  健康的身体,牧羊或者冒雨打工  我支持你们的爱情  即使現在家破人亡  我也祝福你们  这就是我思念父母的艰难路程——  白日越少  寒夜越长  午后  太阳,一颗被拨亮的
北槡,90后,甘肃甘谷人,现居重庆。诗歌作品见于《诗选刊》《星星》《飞天》等刊物。  种鱼  晨起,给鱼换水。四条鱼  整齐地翻着白肚皮。记不清这是第几条生命  在那个透明的世界,了此一生  照旧挖开土,把它们摆放整齐  掩土,埋在幸福树下,像安葬一个陌生的亲人  (我多像一个虚伪的刽子手)  相濡以沫?突然想到这个词  离开水,它们应该可以在土里幸福地活着了  这世界和它们生前所处的环境  一样
不知道  蒙山顶上雪下了多厚  不知道  青瓦红墙的天盖寺祈文诵了多久  不知道  铁树和银杏冬梦醒转了没有  那些醉春风的茶芽儿哟  它们藏身何处  只听见隐隐约约菩萨蛮的歌谣  站在半山腰  你向远方眺  禅茶有道  风来随风 雨来听雨  霜来和霜 雪来覆雪  今年春茶自然会更好  早起的鸟儿又开始鸣叫  上清峰崖壁 有这样一棵树  紧紧收拢  一侧挤身岩壁  一侧挥出翅膀  讓所有的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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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林园散板  亭林园,昆山的一个房间  居住着先贤的一匹骏马  一句名言八个字,落地有声  如铿锵马蹄,声声有痕  某位古人,搂抱着知名圆周率  让鹿城故事拥有了无尽尾数  繁体的生态景观,以简化笔画  构建春夏秋冬的基本框架  马鞍形的小山旁,英魂长眠  浩气存于定格时光  千年古树边,牌坊布满苔藓  六百年的昆曲,拖着昆山腔深情咏唱  音韵与旋律无比独特  玉峰山南北坡,凉亭无限盛开  雷同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