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地震探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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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电影《唐山大地震》上映了。看见网上的消息和评论,不由得想起了1976年7月28日唐山地震后回京探亲的情景来。
  当时,我在内蒙古一个矿区内工作。唐山地震的消息一传开,我们这些家在北京的人们可就慌了神。消息说北京有强烈震感,还说北京市民已经有组织地离开住所,到开阔地带避灾。我们家里怎么样了?老人们怎么样了?现在都在哪儿避灾呢……反正是心神不定,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当时的百姓家里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电视,许多消息都是靠听矿里的广播和听收音机得到的。我有位同学是个夜猫子,晚上不睡,就好鼓捣他的收音机无线电,有时能从短波台上听到点国外的消息,所以他的消息一般是比较灵通的。第二天,我去问他,他和我说:“美国和苏联电台都广播了,说唐山附近发生了8级以上的大地震。苏联大使馆都被震得直响,北京的许多房子都倒了,居民都跑到了街上。还有消息说,北京也死了不少人。”
  北京到底怎么样了?我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北京,北京都死人了,我们的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会不会也真是房倒屋塌?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到了班上,一些朋友见到我们都过来关心地问问:你们北京的家怎么样了?我们只有摇摇头,说声不知道。
  当时虽然心急如焚,可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那时矿里没有直通市话网的电话,有的只是矿务局内部电话网。打长途电话或是打电报,都得去矿区邮电局,得跑十几里山路,还得等半天时间。
  当天下班回来,我和老婆说明了情况,她也觉得只有回去看看才能放心。7月31日,我和同学两个人一进火车站,就发现有点不对头。车站里人特多,一听口音,都是京津唐一带的。原来都是因为得不到家里的消息,心里没底,只好往家里赶。别看人挺多,可是售票口却几乎没人买票,而是到处打听北京的消息。打听的结果都是模棱两可的传说,但是众人一致的想法就是先赶回去再说。这就好办了,有了这么多的旅伴,心里也有底了。
  一直等到晚上7点多才坐上火车。上车时,大家都是一窝蜂似的向上挤。检票口的人和列车员们好像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连票也不剪了,有票没票全都让上车。我和同学本来就没有钱,当时每月只有46元工资,还得养活四五口人。所以我们也没买票,就随着人群挤上了火车。
  到了车上一问,原来回京津唐一带探亲的人都没买票。整个车厢只有几个去集宁的老乡有票。开车后,列车员一边给倒水,一边安慰我们说,北京问题不大,没听说死多少人。只是都搬出来住在了大街、广场和空地上了,不让回家住。对呀,列车员们消息是准的呀!他们每天都有人从北京回来,消息一定是真的。
  听了这些我们可放心多了。心一放下,饿劲儿、困劲儿可就上来了。吃了家里带来的两个馒头(那时出差都是从家里带上干粮)和咸菜,喝了两杯水,倒在座位上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快到北京了。这才想起没有票,可怎么出站呢?只好硬着头皮问列车员,能不能补张近点的票?列车员笑着说:“出站的时候别往枪口上撞就行了!”这是什么意思?再问,人家笑了笑,走了,不说了。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懂。下车再说吧!
  下了车我们随着人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观察,没发现北京站有被震坏的迹象。等到了出站口附近,我们停下来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明白了列车员说的话。原来有4个出站口往外放行,其中只有一个出站口有人验票,其他3个出口没人管,随便出入。啊,原来是这样!那谁还往“枪口”上撞呢!就这样我们出了北京站,回到了家。
  后来才知道,铁路的员工们,把我们这些因为地震赶着回家的人,叫“奔丧”的。虽然不好听,但是他们却给予了极大的方便。按他们的话说,人家的家里人还不知死活呢,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我真是感谢这些铁路员工们。
  一出站,我们俩人就各奔东西,直奔家里而去。
  一路上瞪着眼睛往外看,可是也没看见有个房倒屋塌的地方。只是东单公园里搭满了塑料布棚子,到处是人。就连稍微宽一点的人行道上,都搭着塑料布棚,还有人席地而坐。可是看人们的精神,却没有一点大灾之后的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连汽车上的人们,也都是和往常一样平静,连谈论地震的人都很少。
  我到了慎思胡同口,刚想进胡同,就被几个戴红箍的大妈拦住了。不让进胡同,这是为什么呀?“您找谁?”“我找我妈!”一着急,我说了一句自己说完都笑的话!大妈们也都笑了,问我是几号院的。我这才看见几个大妈里有前院的王大妈,我叫了一声:“王大妈!是我呀!” 这时王大妈也认出我来了,笑着说:“你怎么也跑回来啦!你们家都在什刹海体育场呢!胡同里不让进,我们这不是给看着呢吗!”“得了,我去找我妈他们去了,您忙着吧!回头我再去看您去!”说完就往体育场里走。
  什刹海体育场的大门敞开着,车来人往的还挺热闹。进去一看,沿着体育场的水泥路两边,搭满了各种颜色的塑料布棚。棚底下有铺着塑料布的,有铺着床单的,还有放着折叠床的,什么装备都有。棚里坐着的、躺着的、蹲着的都是人。棚外面放着火炉、煤气灶和各种厨房用具。看来真是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在一棵大树的旁边,我见到了我的父母。老父亲坐在一块门板搭成的地铺上,老母亲在煤气灶前煮面条。见到了父母那样的安详,我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刚要喊爸妈,就听见旁边有人喊我:“那不是老二回来啦?”我一抬头,看见是邻居王大爷,我赶紧过去问了声好。这时我妈和我爸也看见了我,妈妈看着我问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没等我开口,旁边的布棚里又出来许多老邻居,冲着我打招呼的,问好的,让我吃饭的,还有问内蒙古怎么样的,七嘴八舌的连我叫声爸妈的空都没有。我只好作了个罗圈揖,算是向大家问个好。
  等我在自家的防震棚(这是北京对临时搭建的棚子的统一称呼,后来被扩展到所有住房以外的自建小房)里坐下之后,才发现,爸爸妈妈的精神很好,根本没有受灾的样子。再看看周围的邻居们,也都是乐呵呵的,没一个愁眉不展的。而且我发现,许多人家都在煮饺子,吃饺子。于是我就问父亲:“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都吃饺子?”老父亲笑着说:“今天是八一建军节,谁家过节不吃顿饺子啊!”母亲一边把面条碗递到我的手上一边说:“晚上等你弟弟回来,咱们也吃饺子。”这我才想起来,今天是8月1号。
  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会儿,父亲和母亲就和我说起28号的地震来。
  原来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北京的人们就被强烈的地震从睡梦中惊醒了。大地在不停地摇晃,古老的屋子在地震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就像是一个老人在不堪承受的抗争中发出的呻吟。我家住的房子,也有四五十年了,后墙被震得裂开了一道缝。据父母讲,被震醒以后,还听到门窗在响动,一个锅盖被震到了地上,发出“当啷”的响声。院子的大门就好像有人在敲,砰砰发着闷响。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顾不得穿衣,赶紧边喊边往外跑。“地震啦!快跑啊!”等跑到院子里、胡同里的时候,已经不震了。可是大家谁都不敢回去,好在是数伏的天气,大家光膀子的,穿背心裤衩的,披着床单毛巾被的,穿拖鞋的,光着脚的,什么样都有。大家就在院里胡同里一群一群地谈论回忆着刚才惊魂的一幕,还不时地提醒:“别靠墙,小心点!”于是大家都在胡同中间站着、坐着。不到5点,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没办法,只好都回家避雨。
  不过从我一下火车就发现,北京虽然也遭了灾,可是北京人的情绪却是出奇的好。人人都有一股乐观精神,没有那种遭灾后的悲观情绪。再加上北京人天生的幽默感,我也被感染,一扫愁闷,乐观起来。
  第二天,我趁着回家取东西的机会,查看了一下家里的房子。北屋的后墙和西屋的山墙,都有裂缝,不过都不大,不会影响安全。这才使我彻底放了心。
  趁我在家,我和弟弟一起,把防震棚又作了加固,起码可以让父母不再受雨淋了。随后我又拜访了几家亲戚,看到大家都平安,我也感到欣慰。
  8月4日我放心地离开了震后的北京,回包头去了。
  这次是买了车票上的车,硬座,票价12.4元,到站:包头东。
  编辑/麻 雯mawen21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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