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为稻子塑一座现实主义的雕像【散文诗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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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辽河“金三角”,自古就有“鱼米之乡”的美誉,是国家重要的商品粮基地,所盛产的大米成为“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享誉天下。每年九月,这片大地,稻浪翻滚,一片辉煌,蔚为壮观。
  
  没有五谷撑着,大地虚妄,天空浮浅。
  我想放大一穗稻子,立在大地的中央——巨佛般的金身,观音般的雍容与慈祥。星河的金穗摇曳,饱满的籽粒抖擞精神。
  每天都去仰望、摩挲,谦卑自觉。这大地丰硕的嘉禾,慈母的情怀是我们的永爱。即使严寒,大雪封地,江河结冰,那穗稻子依然会发散温暖的光芒,驱赶人间的隐忧、饥寒和恐慌。
  放大一穗子——呈现金光的真理。
  向土地感恩,向五谷道谢,向勤劳而艰辛的农民致敬!
  我们造了那么多的雕塑——浪漫的钢铁,凝重的青铜,蓬勃的石头……具象和抽象纷纭,却唯独没有庄稼在城市广场和街头灿烂的身影,母亲般慈祥的笑容。
  洁白的米饭天天被端上餐桌,送入欢欣的胃,但人们却像忘记空气、阳光和头顶的上苍一样无视它的哺育之恩。那些艺术家泼墨大地的风光,生花的妙笔绚烂之极,但却疏忽了素处以默的庄稼,金镶玉般的稻谷。
  美好的稻子,健硕的穗子,像活泼的细胞,丰盈的卵子,蓬勃的生机和希望!
  要为稻子塑一座雕像!
  让我们去仰望,去崇拜。让谷物之神、稻粮之魂关照我们的生活和生命。
  庄稼德广,厚养生生不息的人类!
  我在大地恢宏的体系里九月。
  辽河北岸,招手的稻田是辽阔的欢喜。长桥卧波,夏绿向金秋翻越。呼吸倾心于此,暧昧的身子,像一只蜜蜂,习惯了绚烂的芳香之熟悉的路径。
  天空高远,斑斓的云酡颜。绽放的笑纹如细致的漪涟。几只蜻蜓在飞,它们合力抬起大地浩博的寂静,爽然的风,柔韧的菖蒲,袅娜的芦苇,编织九月的景深。
  恣意仰望,天空收入懷中,清芬四溢的季节漫过长堤。走近稻子,放低身子,喜不自禁,又受宠若惊。稻子以深挚的爱将我揽入怀中——荡漾的意味……
  大地进入了我,稻田进入了我,浑然一体,邃密地相融。倾听,遐思摇铃;轻吟,歌喉镀金。徜徉的身影,沉醉的脚步饱胀。馨香扑面,我与渐近的丰收搭讪。
  大地——嘹亮的虫鸣,自由的金蝶飞舞,祝福袅袅上升。
  希望,高蹈于星辰的梦。
  站起身子,夕阳将我的身影投放在稻田上,灵魂被摇曳的稻子簇拥,磅礴而浩荡,衔连于遥远的天际……
  九月,我被大地纳入恢宏的体系!
  一枝牵牛花爱上了稻子
  一枝牵牛花柔软的手搭在了稻子的肩上,它们拥抱、亲吻,在明丽的秋光里爱得难舍难分。
  它从哪里来,与稻子秘密地幽会?
  野草覆没的田埂只有这一株牵牛花,嫣然的袅娜,迷昧的风情。款款风中,它们交颈缠绵,互诉衷情。
  我佩服牵牛花的勇气,向稻子投怀送抱,一片痴情。我亦羡慕稻子的荣耀,它赢得了花儿的芳心。
  呼吸俯首,凝望问君,人间的情缘在内心纷纭……
  想起从前的堂叔——那年他爱上了一个端丽的知青。牛郎被天仙相中,古老的寨子沸沸盈盈。可爱情来了,汹涌的水漫过古老的堤岸,灿烂的星河瞪大了眼睛。
  后来那女子被父母兄弟“押解”回城,我的堂叔失魂落魄,精神恍惚。
  再后来,那女子蓬头垢面,服药自尽。而我的堂叔则献命于一根尼龙绳。殊途同归的坚贞。
  我的堂叔个子高大、壮实,憨厚,鼻梁高挺。那个叫娟的知青,娉婷、温婉,说话细声细味。
  哦,这缱绻的牵牛花,这金子之心的稻子是不是他们灵魂的幽影,转世的爱情!?
  秋天,遇见了稻子焕然的美德
  
  巧手的稻子,缕析光芒,将我的足音照亮。大地对我宠爱有加——辉煌遍地,清芬四溢。欢怡的心随意支取。广袤的寂静,邈远的湛蓝,让我的手头阔绰,拥有这高端的消费。
  幻思抖音,灵感抽绎。
  仿佛一大段春光的倒叙——蛱蝶蹁跹的展羽。流光的心扉,溢彩的痴迷!
  成熟的稻子——结实的头颅弯垂。
  结籽的季节,盛誉大地浩浩的恩典。
  稻子与我道相同,故相知、相谋。共同的梦想与,结义于美丽的乡愁;结义于沃若的平原。
  我借稻子之光沐浴——洗心、洗肺、洗脑、洗肝胆、洗灵魂……稻子借我的指尖倾听秋光优美的流响。稻子让我焕然一新,气血畅通,目光犀利,精神婆娑……
  于此——辽河之北,我遇见了许多美好的事物:紫缨的芦花,煊赫的菊芋,坚韧的小苦荬……遇见了繁茂的虫鸣,天籁的缥缈;遇见了稻子奕奕的神采和它迷人的品德!
  稻子,绣于大地的经文
  
  稻田,冉冉升起,闪闪发光。
  神的力量将地下的黄金往上托擎。庄丽和辉煌,镇住了贫穷和饥荒。
  天空如梦,往下扎根,吸收日月的精华,汲取大地的养分。饱满,谦卑,避开繁华与喧嚣,独善其身。
  稻子有救赎之力,济世之功。大地生长的《地藏经》和《心经》,修炼心性,祈福众生。崇高的教义让我们追随。虔诚的皈依。
  我在稻田上走,云淡风轻,内心安静。呼吸与倾听如莲盛放,闪熠纯洁的眸光。眺望,仿佛走在朝圣的路上,神圣与崇高的气息附体。
  金身的稻子,明心见性,醍醐灌顶。人类的苦闷与迷茫皆被消释和融解。我们在大地上求证播种与收获的因果,领取大地的彻悟与自觉。
  风吹稻子,悠悠如诵。
  人间的福祉传布。我的身子渐生光芒……
  稻之恋
  
  这个秋天,我与稻子走得越来越近。壁咚——稻子忍不住了,把我逼到墙边,热辣辣的目光索取我诺诺的唇……心灵的世界打开,内心悠久的喜欢和热爱终于道出。灵魂相契,柔情如水的缱绻。   白天相聚,夜里竟还想念,有许多次披星而来。看不清稻子,就借着风深嗅它辽远的体香——
  比着迷还着迷的心,应该叫痴狂。爱,只有向前。在时光的隧道里不可旁顾。
  我为自己的爱找到了注脚——
  “狂热的爱情才是最美最美的爱情”。原谅我,忘记了说这话的诗人。
  我想在稻乡找一处房子——门拥金光的田野,窗含动情的辉煌。幽幽的夜与稻香同居,茂密的星光,璀璨的虫鸣合奏一曲交响曲。甜美的梦亦爱上倾听。
  稻子,袅娜的腰身,集体的荣耀与吸引。我的青睐与爱慕,是悠久的回旋不散,是丰沛的喜悦的涌泉。
  九月,绵绵的吟唱将稻香覆盖,奔赴的身子拨离芦苇的阻挡,菊芋花妖娆迷昧的伎俩,扑向你,化成万道瀑布的月光,倾泻到你那宏大的怀间!
  哦哦!
  ”我所爱的事,永远处于开端”。
  幽幽之夜是慧心的嘉怡
  
  清秋之夜,辽河平原打开万卷虫鸣。倾听翻页,诵读大地的寂静。
  悠悠独行,心如镜明,廓然而莹彻,万象森罗而无碍。风徐徐而爽然,空净而简旷。黑夜之黑,承虚唼响,绵绵无绝。
  这幽夜当珍惜,不可复制;
  这幽夜隐奥秘,却可了悟;
  这幽夜如磨如洗,如灌顶的醍醐,澹澹而澄怀,任性而逍遥……
  这幽夜需善解、善待、善用,涤一身俗气、俗尘、俗念,顿悟而化脱。万法世间,还赖世间觉。
  仰望夜空,拈星如花,向着茫茫之黑夜微笑。空净圆融之心,演布无限乾坤,度人间一切苦厄。
  稻香村里,
  幽幽之夜亦是慧心的嘉怡。
  梦中的回眸依然是我的故乡
  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甚至细微的灰尘,但能容下广袤的大地,噼里啪啦的星漢。
  此时,辽河北岸,风将稻浪往我的眼里推送,仿佛滚滚的黄河注入我心中。这一刻,亲人的稻子将我紧紧拥抱——
  娘亲舅大的故乡;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故乡,永是我幸福的岸。我的眼睛发亮——眉睫的蒲叶忽闪;灿烂的菊芋喜感……
  故乡,我爱——
  一株道路,一穗村庄,一粒粒居宅,一缕缕吐芽的炊烟……回旋、缭绕,在黄昏里释放生命的暖意。
  一个农民兄弟走到我的眼前,握紧我的手,分外亲切。我已是这块土地的一棵“稻子”,彼此熟稔。
  他告诉我:从前的秋天比现在辽阔、好看。他指着那边的楼房说,土地已被它们吃掉了一大半。那惭愧的神情像是对大地的不义。他还说渤海湾以前有茂密的鱼虾,繁多的海蜇,特产的河刀鱼……他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天色朦胧,我们一起把目光投向西天的半个夕阳。
  亦喜亦忧的故乡,今夜依然有我梦中的回眸……
  我是一个小小的果实
  花朵,往外争奔,如马之驱驰,嘚嘚的芬芳漫溢;果实,向里收蓄,如渊如默,开凿光雨。孜孜蕴涵而不倦。
  以花朵,领取青春,放纵思维,绚烂幻想而无畏。以果实,丰富思想,沉稳、内敛、呈现智慧。
  我,做过花朵,绽放在山村那边。清芬漾溢。现在,我和稻子都正在坐果,在金秋里满怀信心。
  呼吸天空的蓝,大地草木的清芬。
  呼吸空气里的哲学、宗教、历史和诗歌……一种神妙的混合物,滋哺灵魂。生命安静而温馨。
  像稻子,不急不躁,不悲不喜!
  像秋风,舒卷自如,淡泊亦爽朗。
  成熟,且不坠落,不风干,不腐朽。无有虫噬和水锈。永远把自己尊敬。自爱。谦卑而雍容。
  星辰,甜美的闪烁。柔韧的心缠绕稻子的金光。爱,幽幽地吐放。
  领受了许多光,再把光芒折射。不是太阳,是月光。满满的,照耀悠悠的故乡。
  我是一穗稻子,一心一意地往前走,走得丰饶而欢怡……
  幸福的心盛满稻子的光芒
  
  风,细腻而滑爽——
  这是一年里大地织出的最好的绸绢。干净的阡陌,野草覆拢,柔柔的,软软的,为我的流连与遐想做最好的铺垫。
  这个时段,我独自一人在水稻的现场,奢侈着大地丰赡,心灵的美好与回旋借用了黄金的质感。
  仰卧下来,把自己放低,低于稻子和牵牛花,更低于菖蒲的袅娜,绿叶的长弧。缕缕的虫鸣,活泼的倾听。耳朵低伏于稻子,孩儿般绕膝于母亲的欢喜和宠爱。
  大地靠在我的肩上,丰沛的思想往我的身子里倾倒……飘然之感,沉迷之感,熟坠和芳香之感……心情饶溢了!
  稻子引颈,挥动手臂。蔚蓝色天空的黄金,歌喉的舞蹈。风的流水洗面,窸窸窣窣的蓝如梦抵身。世界眷顾于我——亲昵、问候,无边的爱附体。摩肩的幸福,稻香的奶汁,涤荡的冲兑,漱流的滋味……
  荣耀啊!仿佛道德和智慧在心灵中穿行——善的最好的路径。
  黄金的水稻举起九月辉煌的喜悦。它甩起发辫洋溢青春丰盈的气息;它饱满的籽粒,密麻麻的针脚缝纳饥馑的豁口;它频频颔首,向勤劳的人民鞠躬……
  仰望稻子,就是仰望道义,仰望真理,仰望圣人的风范和灵魂。
  在稻子面前,我终于找到了合体的姿式,就像杯子和壶,只有杯子仰望壶的份儿,没有杯子傲然于壶的理由!
  幸福满满的内心,盛满稻子的光芒!
  【责任编辑】  陈 曹
  作者简介:
  张少恩,辽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全国各类文学刊物发表诗歌、散文五百多篇。作品多次收入《全国年度最佳散文诗选》《中国百年诗画典藏》等各种选本。先后获营口市政府文学创作奖、北京文学教育类期刊作品优秀奖。著有诗集《雄辩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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