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匠心·杭州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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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不在高楼大厦中,而是深居在杭州的寻常街巷;他们把斗室当成小作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一心一意地坚持着自我;他们有着灵巧的双手,他们的作品,或者很原始,或者很现代,但绝不随波逐流。
  他们是匠人。
  马岳思:收声的才是好木
  土坯墙角上印着一圈圈的水渍,屋顶灰黑的瓦片长着几丛茅草,阳光透过天窗和纵横交错的木头房梁照进屋子里来。这是一座杭州余杭崇贤随处可见的农村老宅,也是马岳思的工作间,他在这里和木头打了半辈子的交道。
  在很多村民的印象里,他是寡言少语的“马木匠”,很少有人知道马岳思其实是一位有20多年经验的斫琴大师。
  古琴,又称瑶琴、玉琴、丝桐和七弦琴,有三千年以上历史,为传统文化四艺“琴棋书画”之首。伯牙、钟子期以“高山流水”而成知音,晋国师旷弹琴引来白鹤伴舞,蔡邕从炉灶里抢出柴火制成“焦尾”名琴。自古以来,就有不少关于古琴的传说故事,马岳思与古琴的缘分也有一个故事。
  在学会斫琴之前,马岳思真的是一位普通的木匠。1992年,他接了一位李姓老师的装修活,为其打造家具。这位李老师生活雅致,常邀朋友来家里品茶抚琴,马岳思第一次听见古琴曲就是在李老师家中。“当时觉得这真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
  初闻琴声的马岳思没有声张,暗自将古琴的样子记在心里。几个月后,他带着凭记忆仿制的古琴,又回到了李老师家里。“当时想得很简单,想请老师为我装上琴弦,这道工序和木匠活实在不搭界。”
  李老师看到这张琴,觉得马岳思很有灵气,后来还把他介绍给当时的“西湖琴社”社长徐匡华认识。就这样,马岳思成为浙派古琴徐门弟子,正式开始了斫琴师的生涯。
  一把上好的古琴,制作工序复杂,原料选取讲究,最快也要两年才能制成。马岳思斫琴遵循古法,塑形、挖槽、上漆……几十道工序,一丝不苟。“生活可以简朴点,但是斫琴工艺马虎不得。大漆刷上去,该晾晒多久就要多久。”
  老杉木、桐木都是制作古琴的良材,年份越久越好,百年甚至千年以上的尤佳。在马岳思的老宅房梁上密密麻麻堆满了老木料,这些都是他收集来的宝贝。它们有的原本是老房子的房梁,有的沉在水底几百年。
  和木头打了几十年的交道,马岳思自有他的选材之道。“新杉木木材发白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木材颜色越来越黄,以显金黄色的木材最老,其有很浓重的清香味。我鼻子闻一闻就知道大概年份了。”
  上年份的老杉木不好找,老桐木就更是难寻了。几百年的桐木在古代尚且难得,如今更是像传说一般了,能否觅得真的看缘了。也许是对斫琴的执着,马岳思还真等到了这个缘分。
  8年前,有人从水沟里捞上来一根木头,随手扔在了自家的柴堆里。马岳思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在水中沉睡了千年的桐木。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轻飘飘一句“拿回去做个装饰”,不动声色地将它收入囊中。
  “刚到手的时候,外观就是一根烂木,部分表面还石化了,刨去外皮露出内芯,刚刚够一张琴的木料。”8年前,马岳思觉得自己手艺还不够,怕糟蹋了这等神木。到了今年,他终于开始动手,也才刨出了个琴形。
  相比边上光滑的杉木,这张桐木木料上布满了裂缝,还有一些蛀洞,卖相不佳。马岳思用手指分别轻轻叩了两块木料,传来两记轻响。一记清亮声脆,一记发闷内敛。“古琴音域宽广,音色深沉,余音悠远,这内敛的才是好声。”
  马岳思用双手一遍遍轻柔抚摸着这块千年的桐木,低声说:“这下能做出媲美真正古琴的好琴了。”
  李共标:素釜,铁打出
  李共标的第一件“铁打出”作品是一件风炉,之后在做泥塑的间隙,他慢慢查阅资料、积累经验,并陆陆续续做了一些其它的铁质茶器,逐渐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一套工艺。
  2011年,李共标接手朋友在转塘的工作室,将它改成了更适合打铁的场地,同时确立了只打素釜的风格。
  对于材料的选择,李共标有自己的标准——他只用有年头的钢板。不在工作室的时间里,他常会去周边的工厂收这样的钢板。那些堆在露天,无人问津的过时机器上坑坑洼洼的钢板就是他的目标。
  李共标认为这样的钢板有两个好处:一是钢板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表面会产生各种纹理,这种是人工很难做出来的;二是钢板表面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自然产生了一层氧化膜,使得做出的器物不易生锈。
  李共标是一名专门制造铁质茶器的釜师。坚持以“铁打出”的方式,仅以一块铁片慢慢锤打成形,制造铁釜等各类茶器。一件“铁打出”茶器,从设计到制作完成,通常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打铁”五年,李共标仍算不上是一个高产的艺术家。不过这不妨碍人们对他作品的喜爱,求购的订单通常早早地排到了明年。但李共标把收益看得很淡,他给自己预留了大段的时间,用于创新和学习,“铁打出”将会打出更多的新器物。
  杭州的夏日清晨6点,太阳已经早早升起。李共标轻轻凿开昨天封起的炉子,再加上一铲子黑煤,打开鼓风器,炉火逐渐旺了起来。钳起被炉火烧得通红的铁板,他抡起铁锤开始了“叮叮当当”的敲打。打铁是一份与高温相伴的工作,早上气温不高,正是创作的最好时光。
  每到工作累了,李共标会泡一壶普洱,安静地坐在工作室里小憩。喝茶的习惯,是他来到杭州以后才养成的,也是他开始“打铁”生涯的契机。李共标来自洛阳,从16岁开始就跟随家中长辈学习石雕。在成为石匠的第九个年头,他离开家乡来到杭州,帮一个在美院教书的朋友做泥塑。这位朋友是一位爱茶之人,经常劝他一起饮茶。久而久之,李共标不但爱上饮茶,对茶器也开始有了兴趣。
  茶器材质众多,李共标为什么独独选用不多见的铁质呢,他说这大约和他做过石匠有关。“偏爱硬质的材料,而且铁本来就是从石头里炼出来的。”“铁打出”工艺,即仅以一块铁片,将作品全貌以锤打方式来完成。在这过程中,需要将铁片不断反复加热后锤打、延伸,更要求厚度均一。由于铁的延展性是所有金属中最低的,稍不小心就可能前功尽弃。
  钱钟书:我不写书,我设计首饰
  值得一提的是,开业五年以来,“狮记”所有的首饰设计都是由钱钟书独立完成。毕竟,聘请再好的设计师,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地还原自己内心的初衷。而那份初衷,却往往是一件作品最感动人心和最代表设计师个性的部分。
  时间久了,知道钱钟书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的客人还会拜托他修复摔坏的首饰。一位顾客拍得了一个心仪的白玉手镯,还没得意几天,就不慎断成了三截,伤心之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钱钟书。他也不负所托,一番构思之后,断玉成了一对金镶玉手镯和一个精致的挂坠。
  钱钟书每年都要去世界各地跑几次,欧洲的大小博物馆、罗马街头的手工珠宝工作室、巴黎坊间的各家古董珠宝店、香港的荷里活道、日本京都的古董早市都是他的目的地。他在这些地方,收集古董、寻找灵感。
  “我一直很佩服欧洲那些手工制表人,一个家族几十年、几百年地从事手工制表行业,单纯的生活方式积累了深厚的底蕴。”这是他心目中,生活与工作最好的结合方式。“我不知道‘狮记’会坚持多久,也不知道以后我的儿女会不会仍旧和他父亲一样对这行充满热情。我能做的,是让自己继续成长,制作出更多、更美、更具灵魂的首饰。”
  钱钟书,花名狮小狮,毕业于中国美院雕塑专业,是一位首饰设计师,也是古典首饰收藏家。因为和文学家钱钟书同名,常会有人问:“这是你的真名吗?”这个时候他总会给你一个灿烂的微笑:“你好,我叫钱钟书,钱钟书的钱,钱钟书的钟,钱钟书的书。”
  早在大学期间,钱钟书就爱上了古代首饰,并且也收藏了不少精品。五年前,他顺理成章地在吴山脚下的一条小巷子里开出了自己的首饰店“狮记珠宝”。
  出于个人的偏爱,钱钟书的设计带有明显的宋明风格。他还有一个偏好,坚持用老件镶嵌。这么做的理由,除了他酷爱古董首饰收藏外,更因为他对古代匠人的尊敬。“古代珠宝玉饰的雕刻都是纯手工的,从气韵和内涵上都远非现在千篇一律的绵软机器工可以相提并论。”
  有人说,这样的经营方式,没法把品牌做大。钱钟书说,“狮记”可以不是很大,但是要有人真心喜爱。四年雕塑专业的打磨,为钱钟书积累了技艺和审美。对他来说,首饰设计制作,就像是在做一尊微型雕塑,画一幅立体油画。“每一个细节都要经得起推敲,每一个局部都设计合理的首饰才是真正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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