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时刻装在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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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塔近瞻涌几重
  松子长得有个性,又叫松子仁、海松子、新罗松子。棕褐色,三角形状,坚实的硬壳,壳内是白色的种仁。每年秋天的松树冠上,结满球形的果,其外层呈鳞片状,中间包裹一粒粒种子。
  许多资料上介绍,人参、貂皮、鹿茸、东珠是向朝廷献的贡品。想不到的是松子,这种小野果也是贡品。
  满族祭祀陵寝和供奉九祖佛堂,有用松子的习俗。“今恭遇寿皇殿,安佑宫渌供,高亲纯皇帝圣容位前,每逢朔望,各供干果九大碗,内应用松仁。” (《打牲乌拉志典全书》)可见朝廷对山野之果的重视。
  乾隆四十三年(1778),乾隆皇帝第三次东巡,曾写下《盛京土产杂咏》十二首,并赋有《松子》一诗:
  窝集林多各种松,中生果者亦稀逢。
  大云遥望铺一色,宝塔近瞻涌几重。
  鳞砌蚌含形磊落,三棱五粒味甘浓。
  屋佺曾遗尧弗受,小矣子房学步踪。
  沈阳故宫院内,进入大清门沿御路北行,正面就是崇政殿。它有两种柱子,廊柱是方形,殿柱为圆柱形。一条龙连接两柱间,龙头威严地探出檐外,龙尾伸入殿里。凸字形堂陛,殿内四根金柱,为沥粉贴金的金龙蟠柱。
  乾隆八年(1743),乾隆首次东巡,参加庆典的满蒙王公大臣、盛京官员和朝鲜使臣,事先在崇政殿前按品级排列。所有的程序准备好,诏书交给礼部官员放入云盘内,官员小心地捧出大清门,再放到“龙亭”,移交校尉护送到大政殿前。礼部堂官将诏书接过,恭敬地捧出,放在殿前的黄案上。早已恭候阶下,按序排列的王公大臣官员,听鸣赞官宣布“有谕旨”,立即面北跪倒。
  中和韶乐奏《元平之章》,君臣盛大的宴会开始。皇帝在大政殿升座,参加宴请的大臣行礼,然后按次序分别入座。在饮宴期间,歌舞为宴会助兴,演奏乾隆皇帝填词的《世德舞》乐曲,增加欢乐的气氛。
  宴会的食品名称中记载,皇帝主桌“松仁一斤八两”,跟桌是“松仁一斤”,这些松子由吉林打牲乌拉总管衙门进贡。近日读《吉林乌拉皇贡》《乌拉史略》《清帝东巡》,书中都谈到松子。
  打牲乌拉衙门在宣统元年绘制的《打牲乌拉捕贡山界全图》,清晰地标注打松子的“最要之区,是为三大阿、埋汰顶子、大小青顶子、梨树沟、蔡家沟、老黑沟、东西土山、火烧顶子,万寿、霍伦岭、平底沟、土大顶子、大王砬子、三岔山、三岔岭、柳树河子、四古顶子等处”。乾隆十九年前,采捕松子的办法十分落后,甚至是毁灭性破坏。打牲丁放倒一棵棵松树,然后采捕松塔,采过的地方变成一片空荒地。采松塔的方式,对于大自然无疑是灾难,生态几十年都恢复不过来。乾隆皇帝知道后,曾经明令禁止这种恶劣的采捕,嘉庆元年又一次下令重申:“朕闻东三省每年所取松子、松塔,非将松树伐倒不能采取,若如此,竟将大树伐倒,不惟愈伐愈稀,尚与情理不合,实属可悯。将此著东三省将军总管,嗣后无论旗民采捕松子、蜂蜜,务须设法上树,由枝取下,不准乱行伐树。”从此以后,人们使用长杆,或在杆上绑镰刀,爬树时腰围上羊皮,或穿羊皮叉裤和套袖,没有人再敢用放树取果子的原始方法。
  红松生长缓慢,几十年才能结果,一两百年长成栋梁之材,它是长寿的象征。红松树王,生长在黑龙江省伊春市五营区的丰林自然保护区,树高三十八米,胸径一点七米,树龄大约有七百六十年。它是欧亚大陆北温带植物界古老的活化石。
  红松子含油率高,富含蛋白质,具有丰富的维生素。自古以降,被称为长生果、长寿果。明朝李时珍关注松子的药用价值,《本草纲目》中写道:“海松子,释名新罗松子,气味甘小无毒;主治骨节风,头眩、去死肌、变白、散水气、润五脏、逐风痹寒气,虚羸少气补不足,肥五脏,散诸风、湿肠胃,久服身轻,延年不老。”
  白露前后,正是采摘松子的最佳时期。进入成熟期的松子,不及时收采,会掉落到地上。碰上灵巧的松鼠,用它的利齿剥落出松仁,搬移到树洞的窝里贮备起来,在严寒的冬天,成为果腹的美食。老人们常讲,松子是松鼠和松鸦的口粮,由于它的外壳硬,即使埋在土里几年,也不会发芽。当它们意外地让松鼠或松鸦嗑坏,接受土壤温度的培养、阳光的照射,就会发出新芽,形成大自然的秩序,维系着物种间天然的平衡。有了红松林自然少不了松鼠和松鸦的功劳,森林和动物在大地上和谐相处,形成巨大的生物链。
  小时候去姥姥家,外面大雪封门,铺天盖地的大雪,使山野一片银白,不能出门玩,只好待在家中。姥姥拿出一笸箩松子,让我和舅舅们嗑,免得在屋子里乱折腾。松子没有炒熟,拿起几粒后,手指粘上松脂味。由于松子壳硬,牙咬不开,只好用钳子。将一粒松子放入钳嘴,夹时不能用力过度。握钳柄的劲儿要适当,否则壳和松仁压得粉碎,纠缠在一起。姥姥常说:“松子不能一次吃多,要不拉屎都是白色的。”
  山区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十斤松塔一斤子,十斤汗水一颗塔。”在炕上的火盆边,听舅舅讲进山打松塔的刺激过程,他说七道沟的松林密,遇到大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弄一麻袋。因为松树直径粗,需要身体条件好,不能晕高,必须会爬树。人们穿上“脚扎子”,一种自制的爬树工具,犹如登山鞋,一寸来长的钢钉扎在树上,一步步地向上攀。小孩子身体轻,不想后果,全凭力气爬树。三舅身材瘦小,浑身是力气,他胆子大,有丰富的山野经验。
  2013年秋日的一天,我和友人走进偏僻的山村。在守山人陪同下,沿着季节线上进入七号沟。在屯子边的空地上,我们看到一片堆积的松塔,一只拴着铁链子的黑狗,警觉地注视着周围,守护新打的松塔。松塔的主人,包了四十垧林场的山地,那年恰逢松塔丰收年。他燃起一堆篝火,扔进新打的松塔。火遇到翠绿的松塔,散发出弥漫着浓重松脂味的烟气。从火堆里拨出松塔,找一块石头砸开,掉出香喷喷的松子。
  三月的一天,朋友從新疆回来,送来一条大列巴,内有核桃和松仁,吃起来味道不一样。现在超市卖的松子,都是经过深加工的产品,每个松子有裂开的口子,美其名曰“开口东北松子”。即使不开口,也不会用过去的笨方法,大都借助松仁夹子,免去手剥、牙咬。   希勒布达
  每年春节前,父亲都要收到乌拉街亲友寄来的土特产——东北粉条、黏米面、一袋小米。小米不是珍贵的东西,自古以来却是公认的好食品。乌拉街的小米名气大,当年康熙皇帝东巡,来到乌拉街时,主食吃的就是小米饭。
  满语称小米为“希勒布达”,清宫御膳房里流传一句话:“松阿里的鲟鳇鱼,大乌拉的白小米。”康熙二十一年(1682),康熙皇帝东巡,驻扎在吉林的宁古塔将军巴海为皇帝献上了一个神罐作为见面礼。罐子上有“唐开元丰谷”字样,打开一看,里面是金黄的谷种。康熙帝便将谷种一分为二,一半给巴海,余下的带回京城。他嘱咐巴海,这是老天赐的宝物,让它在乌拉的土地上扎根,来年他要检验果实。第二年谷种下地,不知什么原因,越是精心照顾,谷种越是发不出苗。康熙皇帝回京后,在御花园播上谷种,精心侍弄,开花结果。
  秋天巴海进京进贡,有意回避不敢提谷种。康熙皇帝没有忘记此事,拿出大谷子穗,让巴海看一下。康熙皇帝摘下大谷穗,赏给巴海、盛京的将军和黑龙江地方官员,每个人一穗。巴海带回吉林的谷种,交给打牲乌拉总管衙门,最后在杨屯种植成功,成了进贡的物品。乌拉街的杨屯处于松花江沿岸,那里有一块油沙地,属于典型的白浆土地,适合谷子生长,是白小米丰产的主要区域。这里长出的小米称为稷米,译成满语为“希福百勤塞”。白小米是上品米,吃到嘴里发甜。这块地生产的白小米不许百姓食用,一律进贡给朝廷。乾隆十一年(1746)清廷发布禁止谷米买卖的公告,私卖小米和稗子米,“不及五十石者杖一百徒三年,米互十石者发附近充军”。
  冬包豆包讲鬼怪
  一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忙起来,有了盼年的心情。老北风大作,大雪一整天不停,积雪覆盖大地。这个时候杀年猪,包豆包,成为满族人迎接新年的仪式。杀年猪拉开过年的序幕,农历的腊月,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腊月初八,腌过腊八蒜,每个家庭准备筹办年货,包豆包讲鬼怪从这时开始。
  饮食文化研究者王学泰指出:“饮食习俗中,‘趋吉’心理表现得更为强烈,特别是年节和喜庆之日的食品,都带有祈求平安幸福、向往进步光明之意。”有一句暖心的俗语,“顺垄沟找黏豆包”,这句话的意思是勤劳种地,才会过上好日子。饮食文化渗入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人们在喜庆的日子,通过食物表达一种心情。黏豆包色泽金黄,象征日子一天天团圆美好。
  包豆包看上去簡单,不是重体力活。但它要花费大块的时间,一个个手捏,重复机械的动作,既是缠人的累活,又容易使人心烦,干这类活往往有一位老人,她能坐得住,会讲一些“瞎话”,我看过多位满族剪纸家有关冬包豆包讲鬼怪的作品。2014年7月,我特意上其塔木,采访满族剪纸艺人关云德,在他的工作室,我看到他的一幅剪纸作品——一对母女在包黏豆包,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在听母亲讲“瞎话”,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前面是包好的黏豆包摆在盖帘上,一只小猫在一旁,被鬼怪的气氛迷住。关云德的剪纸,表现得活灵活现。其塔木满语是光杆树、站杆树的意思,即一种不长叶的树。它在九台市城东六十五华里,是冲积平原过渡地带,东是开阔的河谷地,南是松花江冲积平原。人们把其塔木说成了“骑倒木”。这是对地名的误读。近日朱俊奎讲述其塔木的由来:?
  传说一条河上,从这沿生长了一棵树,这树贴着水面一直长到对岸。一年细,两年粗,转眼几年,这棵树已经盆口粗细。人们都想走近路,就有人骑着这棵树爬到河对岸。有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骑大树木过河,就传开了,长此以往,人们便把其塔木说成了“骑倒木”。
  祖母是旗人,我家保持老习惯,一进入腊月要磨水面子,包黏豆包。外面大雪纷飞,炕上热得烫屁股,孩子们不愿在风雪中疯玩,在家中又闷得慌,缠着包黏豆包的祖母讲“瞎话”。
  瞎话儿 瞎话儿
  讲起来没把儿
  一根羊毛
  捻双毡袜儿
  爷爷穿八冬
  爹穿八夏
  剩下重孙子拣起连一连
  又穿八百夏
  祖母唱的这个歌谣,我们也学会了。她能讲很多故事,什么《百花点将台》《将军碑的传说》《索罗杆子的来历》,我愿听她讲《画中人》。
  从前啊,这是祖母开场的第一句话,她讲的每个故事,都要有“从前”这个帽,否则说不下去。这些故事都是劝导向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冬包豆包讲鬼怪,主题就是指讲故事。一代代人靠口头文学传承。漫长的冬季,昼短夜长,夜晚大家凑在一起闲唠嗑、讲一些鬼怪故事。那时没有电灯,为了节省灯油,摸黑讲鬼怪故事,增添神秘感。
  故事篓子的“瞎话”,给夜笼罩一层神秘的色彩。民俗学家曹保明不禁叹道:
  这种活计,往往是“集体”劳动。一集体,人就多,而且多是大姑娘小媳妇,大家到一块,不讲故事光包豆包太单调,于是一定请一个上年岁的老人家。这样,每一个包豆包的夜晚实际都是一个“故事会”。
  世上没有一种吃食能像东北包豆包和文化结合得这么紧密了。
  一个民俗文化研究专家,面对这样的生活场景,找不出更多的道理,只能选择“紧密”两个字概括。这种民俗,不像档案资料记载得那么简单。每一个故事,在不同人家的炕头,表达出的情感不可能一样,留给人的感受自然不相似。故事是时间的根须,扎在记忆的土壤中。
  我家发黄米面,使用一个大泥盆。祖母用烧开的水,烫一部分黄米面,再加凉水揣生面子。揉好的面躺在盆中,扣上秫秸盖帘,为了怕不发酵,再捂上棉被放在热炕头。挑选红小豆,放进大锅里,入适当的水烀豆馅。烀好的小豆,拿炝锅刀捣碎加入糖精。豆馅变凉,团成大小相等的小丸,放到盆里备用,开始包豆包。蒸豆包的大锅,舀上一定的水,放上帘子。上铺浸湿的屉布子,有的人家拿干苞米叶子泡湿,铺在帘子上。包好的豆包,间隔有序的摆好,盖严木锅盖防止透气,用抹布捂严实大锅四周。
  如今远离老家,超市里卖袋装的红豆馅,还有糯米粉,不可能买到水面子。大雪飘飞,天寒地冻,屋檐下挂冰溜子的日子,人们坐在热炕头,守在一个火盆旁,包着黏豆包,听老人说“瞎话”,这是记忆中的事情。
  日常黄米饭
  清宁宫是正寝,五间硬山式房顶,黄琉璃加绿剪边,正脊为五彩琉璃,有五彩火焰宝珠,两边雕的龙、飞翔的凤凰、含苞待放的荷花浮雕,显示建筑的与众不同以及居住者的权势和地位。当年中宫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哲哲住在清宁宫,崇德八年(1643)九月初九深夜,皇太极猝死在南炕上。
  六月初的鲁北平原,热浪一排排地扑来,窗外有鸟儿的叫声,扯破热气钻进书房。从沈阳回来,梳理路上收集的资料,阅读《清帝东巡》。康熙皇帝三次东巡,在盛京祭拜祖陵,清宁宫是否举行过萨满祭神仪式,不见史料记载。打从乾隆首次到盛京,举行告成庆典后,必到清宁宫召萨满祭祀。祭神时,不仅要做糕点,还要酿酒。酒的制作材料,多用黍米,当地人称小黄米,或用稷米,被人们叫做大黄米。“祭祀用酒有两种,一曰清酒,二称醴酒。清酒是用大黄米蒸饭和酒曲酿制而成,大祭时用,需在祭前四十天酿制;醴酒用料与清酒同,祭前三日酿便可。”
  黍是中国小杂粮的一种,一年生粮食作物,成熟以后是金黄色,在北方是重要的粮食作物。小黄米黏性大,不仅能做米饭,磨成水粉后,使用草灰包干,可做一系列黏食饽饽——黄面饼、黏豆包、苏耗子、苏盐饼。黏食抗饿,是满族等北方少数民族在外出行时便于携带的好干粮,也是百姓的日常饭食。
  每年春节前,父亲的老家乌拉街的亲友都会寄来土特产,其中就有小黄米。父亲珍惜这些东西,吃的时候,叨咕过去的事情,他将一部分给我们兄妹,我明白这个用意。我将小黄米饭做好,切出细葱丝,因为没有猪大油,只能用花生油代替。爆出的葱花油,倒入小黄米饭中挖出的坑。吃法一样,却总感觉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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