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馆记》的“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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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清一代文学家,龚自珍是我印象较深者之一。他像一颗耀眼的流星划过晚清晦暗的天空:27岁中举,38岁中进士,48岁辞官,次年暴卒,享年不足半百,因其思想的精锐和著作的成就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流”(柳亚子语)。其名句“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和“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从小就耳熟能详。
   散文《病梅馆记》则是我记忆最深的一则小品。
   《病梅馆记》写了盛产梅花的江浙一带当时的一种风气:
   为了迎合梅“以曲为美”“以欹为美”“以疏为美”,而“直则无姿”“正则无景”“密则无态”的观点,有人把这种好恶作为品梅的标准,告诉卖梅的人,“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即砍掉端正的枝干,培养倾斜的侧枝,除去繁密的枝叶,甚至折断嫩枝,阻碍它的生长,来谋求大价钱。于是那一带的梅都成了病梅。
   文章用语辛辣,表现形式和手法极是特殊。段段写梅,处处写梅,通篇写梅——产梅之地、夭梅之由、叹梅之病、疗梅之志之法,夹叙夹议,透过植梅、养梅、品梅、疗梅的生活琐事,由小见大,写的是“梅”,重点在“病”。
   姑且不论这篇写于鸦片战争前夕的文章是怎样的借题发挥、托物言志,也姑且不论这种与妇人缠足恶习无异的审美情趣是多么扭曲变态,仅仅就是这种把某一类人的好恶作为标准,“以绳天下之梅”,将“天下之梅”“斫直”“删密”“锄正”的做法,就大可讨论。
   物质产品必须“标准化”,而精神产品必须千姿百态,这是谁都认可的道理。
   与《病梅馆记》写作相距三年,遠在欧洲的马克思发表了《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酣畅淋漓地质问:你们赞美大自然令人赏心悦目的千姿百态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散发出和紫罗兰一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
   没有证据表明马克思读过《病梅馆记》,但他们观点的实质惊人地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马克思笔下的普鲁士还能“赞美大自然令人赏心悦目的千姿百态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而龚自珍笔下的“文人画士”却“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以赚钱为诱惑,强行要求鬻梅者“斫”“删”“锄”,刻意制造“病梅”。这就等而下之了。
   循着这样的思维逻辑,进入社会层面,必然导致对个性的扼杀乃至对人才的戕害。
   《病梅馆记》进一步指出:“才士与才民出,则百不才督之缚之,以至于僇之”“徒僇其心,僇其能忧心,能愤心,能思虑心,能作为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只要出现了有正气有才能的人,就加以督责、束缚、摧残、扼杀,斫正删密锄直,从而排斥刚正之士,剪除有用之才,阻遏蓬勃生气,豢养奸佞邪恶的小人。由此,作者激愤地抨击:“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这里的“文人画士”自然指的是走狗帮凶。
   “予购三百盆,皆病者”,为病梅而“泣之三日”,特地开设一个病梅馆来贮存它们。作者由病梅写到病梅馆,最后用“呜呼”引出议论。发愿“誓疗之”——假如“多暇日,又多闲田”,就要“广贮……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纵之顺之”,在最短的期限里,“必复之全之”,一定要在完全自然的状态下使它们恢复,使它们完好。为此,“甘受诟厉”,谁爱骂就骂去吧。
   龚自珍对病梅的“誓疗之”明显有一种堂吉诃德式的悲剧感。且不说他的“生之光阴”是那么有限,就是他能长命百岁,凭他一人之力,又能救得了多少病梅呢?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悲剧感是令人尊敬的。
  选自《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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