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餐桌上,我跟老公季柯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守着电视看本地新闻,刚咽下季柯炒的尖椒土豆丝突然想起上班路上看到的马路新闻,赶紧向他汇报,今天我走建设路上看到一对夫妻打架,那男的抓住女人头发就扇耳光,那女人骂男的是负心汉,在外面养着狐狸精,不要脸。那女人的惨相看起来死的心都有,其实她最该骂的是她男人,她男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季柯,你说是不?季柯刚扒进嘴里一口饭,呜呜啦啦说不清楚,只把空碗递过来示意我添饭。
　　熄灯上床时,我还意犹未尽地追问一句:“季柯,你会背着我干那些勾当吗?”季柯晾给我一个大后背,烦不烦,别老是拿别人的故事伤自己的心。我嘟哝着躺在他旁边,你要是敢做负心汉,我可是新账老账跟你一起算。
　　第二天早上,当我去开电动车时才发现昨天晚上季柯忘了充电,这一向是他的份内活。我只好一路小跑去公交车站台,78路车10分钟后来了,人潮向车涌去,在前突后挤的围攻下脚被人踩了,躲闪挪移中,鞋跟又踩到下水道篦子的空隙里,崴了脚。脚踝酸肿和鞋子坏了的郁闷,让我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低迷。
　　回到家,季柯早就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开了,一个煤气灶上熬着排骨汤,另一个煤气灶上正炒青菜,电饭锅里飘出米饭香味。从我认识他那天起,他就在这个公司上班,到如今他还是不温不火原地踏步地干技术工作,职务和工资也没什么大变化。
　　我故意一瘸一拐地在季柯眼前晃悠,他这才问我:“你怎么弄的?”我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你昨天忘了给电动车电池充电,害得我挤公交崴了脚。”他一听倒乐了:“瞧你那点出息,多大了还不会走路。”我摆碗筷故意弄出些动静:“还不是你给我买的廉价皮鞋惹的祸,要是名牌鞋子质量不会那么差,当初我要是找个条件优越的老公,至于现在过得这么惨兮兮的。”
　　“当初”这个字眼,是我跟季柯之间的微妙电门,只要我一提当初,他立刻矮去三分地找借口说菜煳了逃进厨房。
　　我听到自己心底的一声叹息。
　　
　　2
　　
　　当初,是5年前。
　　5年前,我跟季柯是通过朋友认识的。他的沉稳、内敛一点点吸引了我,而我爽朗鲜明的个性也让他过目难忘,就这样我们一步步走到一起。后来才知道,正是因为我们彼此不同的生活背景才造就了性格差异,季柯出身农村家庭,是考学来到这里的,而我的父母,一个是技术员,一个是小学老师。
　　父母极力反对我跟季柯在一起,我在亲情和爱情的拉锯战中心力交瘁。那年夏天,我跟刚刚过了公司试用期的季柯领了结婚证,租住在一个闷热的筒子楼里。我背叛了父母,顶着咆哮声哭泣声跟着季柯走出那个家。
　　夏天我在筒子楼里脖子上挂着条擦汗毛巾炒菜,冬天在公共洗漱间水管下把一双手冻成红萝卜给季柯洗内裤臭袜子,我一次次在电话里跟父母撒谎,说季柯常常给我挤牙膏端洗脚水,家务一律不让我碰……
　　为了攒钱买房子,为了早点拥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家,为了证明给父母看季柯有能力让我过上好日子,我在季柯陪同下悄悄去做了两次人流,只请了三天事假就去上班。季柯红着眼睛说他欠我的,要用这一辈子来还。
　　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我偎在季柯的臂弯里泪流满面:“你千万不能对不起我啊,我为你一无所有了。”季柯除了点头,就是用力搂紧我。生活中一遇到烦心事,我就会不自觉地埋怨他,提起当初。那本情感的账簿,被我翻得哗啦啦作响。季柯从一开始忙不迭地承诺,到后来小心翼翼地沉默。
　　元旦,季柯照例加班。我想起单位同事说网上卖的女鞋款式新还很便宜,就打开从来不碰的电脑,逛来逛去,无意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竟然是一个女子只穿着睡裙的一组照片,从动作的连贯性和衣服上看,应该是从电脑视频里抓拍下来的。从照片日期看是3个月前。我瘫软在椅子上,像个蜡人一动也不能动。
　　晚上,季柯像往常一样陪着我看电视,借着电视里男主角出轨的剧情,我一语双关地问:“季柯,你觉得我们能走一辈子吗?”季柯心不在焉答:“能,当然能。”我使劲咬住下嘴唇,才没让委屈的泪流下来。
　　如果失去了季柯,我真的一无所有了,而我为此倾注的全部筹码,也将一文不值。
　　
　　3
　　
　　有些事,不是做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就能躲过去的。季柯越来越沉默,两个人在一起半天都说不上两句话,他会趁我睡着后跑到书房去上网,他轻轻的锁门声让我如针扎般疼痛;独处的他看書上网的表情是轻松自如的,看到我后不自觉地流露出慌张……
　　半个月后,趁季柯加班我找了个维修电脑的师傅,谎称找丢失文件让师傅帮我查找出季柯的聊天记录、飞信记录还有更多的妖娆照片。
　　我握着这个刺眼的手机号码像是握着一枚定时炸弹,耗了全身力气拨过去,一个柔腻女声响起:“喂,哪位?”我顿时像溺水般无力挣扎。这就是我苦苦坚持至今的所谓真爱吗?这就是季柯无数次信誓旦旦后的荒唐外遇吗?这场婚姻早就暗涛汹涌了,可笑我如今才看透。
　　 手机轻飘飘从我掌心滑落,我恍惚弯腰去捡,却一头撞向桌子角。
　　季柯赶到医院时我已经包扎完了,我连愤怒质问的力气都没有,只递过去那只裂了屏幕的手机,上面那个号码像工地上的木桩,只一下就深深嵌进他眼里。他只肯承认,跟这个女人很聊得来,充其量算是红颜知己。我凄厉笑出声来:“红颜知己?那我是什么?5年的婚姻,让我从女白领蜕变成一个出色厨娘、电工、勤杂工兼全能保姆,可我独独不是你的红颜知己。”
　　我疯了一样咒骂他打他,心里那一笔笔白纸黑字的账簿此时像一只只鬼脸蝴蝶讥讽地盘旋不去。尖利的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醒目抓痕:“离婚,从此和你一刀两断。”
　　其实,我只是想让季柯尝尝被伤害的滋味,让他也揪心扯肺地疼一回。季柯愣愣地望着我,大口喘着粗气,绝望喊出:“好,离婚。”
　　我笑了,可为什么流下了泪?
　　
　　4
　　
　　父母听到我跟季柯要离婚的消息,反应比当初我们结婚时还强烈百倍,母亲大病一场,口口声声说我糊涂,说她最想看到的是我守着婚姻幸福过上一辈子,而不是半路离婚。
　　我不忍再伤一次父母的心,离婚的事就此搁置,季柯适时地到外地合作单位参与一个联建项目,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冷静下来主动要求去的。
　　我的确为季柯付出了很多,但季柯也同样在付出,他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化学专业从事营销,只为多赚些家用。他记得我月事来那几天,跑遍超市去买护舒宝,给我煎红糖水。他一门心思守着这个家守着我,一旦我回家晚了,他会到我下车的公交站牌守候。即便发个短信,也永远都是那一句“你在哪儿”。而我,只顾随时翻检账簿,审视他那些旧账,盘点对自己的亏欠。
　　去银行存钱,发现账户上多了一笔数目。第一次主动给季柯打电话,他老老实实答:“单位发的出差补贴还有年终奖,我不在家你一个女人用钱的地方多,父母身体又不大好。”我突然鼻子发酸:“你跟那个女人还有联系吗?”季柯在电话里叹口气:“我现在吃在食堂住在宿舍,很好,”他顿了顿,“那些照片的确伤了你,但我跟她真的仅止于此,我只是想找回我们当初相爱时的一些甜蜜而已。”他现在说出这些话来,我竟然信了。
　　我以为那本婚姻账簿能让我们收获美满,却阴差阳错地弄丢了幸福。现在唯一清醒的是,扔掉这本婚姻账簿,越早越好。我冲着电话说:“我等你回家过年,我们重新开始晚不晚?”电话里传来一阵哽泣,然后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舒心笑声。
　　聪明的婚姻千万别记账簿,没了比较,少了得失,才能忽略掉情感的功过对错,真正把小日子过成红红火火的好日子。■(责编 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