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朝的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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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翊钧这个败类,大把地糟蹋国帑,竟然还能给儿子留下为数可观的钱,当是历史的蹊跷了。
  万历年间,中国人过着应该还算快活的日子
  明代文人张大复在《梅花草堂笔谈》中说道:“泰昌初,发帑罢税,何论边徼关梁,抃舞讴诵,即穷巷妇女稚子,皆有生气尔。时斗米价三十钱,民间不见所苦。垂白之老,喜谈朝政。大行诏下,莫不欷歔掩涕,如丧考妣,果有此事。”以此说法,可以反证前朝万历年间,中国人过着应该还算快活的日子。按照封建帝王的败亡周期率,执政年头愈久,国家败坏愈烈,统治危机愈大,百姓受难愈深。万历皇帝朱翊钧于公元1573年登基,公元1620年驾崩,在位48年,居然太平无事直至他躺到定陵,然后,又接着太平无事好几年,令人不禁咄咄。正是如此,他的儿子朱常洛继位,大明天下,便是张大复文章中誉扬的那个“民间不见所苦”而且“皆有生气”的社会。
  景山的那棵歪脖树
  万历坐了48年的江山,在中国全部帝王中排名第5。他的后代可就没有这份好命了。他的儿子朱常洛,庙号光宗,年号泰昌,仅1年;他的孙子朱由校,庙号熹宗,年号天启,仅7年;他的另一个孙子朱由检,庙号思宗,年号崇祯,在位17年,李自成进北京,自缢煤山。这就是说,万历的一子、二孙、三朝,共25年,只用了他在位时间的二分之一,就将大明王朝玩得土崩瓦解。反过来思索,万历差不多是在其子其孙的双倍时间内,任意随性,胡作乱为,也没有将这个帝国消费完,还留给朱常洛一个“皆有生气”的社会。在张大复文中与“罢税”同提的“发帑”,足以说明万历虽是一个败家子,但还是给他后人留下相当数量的真金白银。泰昌初,朱常洛能動用内库160万两,以作饷银。这可不是小数目,160万两白银,约相当于现在的3亿3千万元人民币。内库只是国库的一部分,可证朱翊钧这个败类,这么大把地糟蹋国帑,竟然还能给儿子留下为数可观的钱。万历年间,那富足,那充裕,当是历史的蹊跷了。
  隋炀帝杨广,14年功夫,就把隋朝折腾光。朱翊钧胡搞48年,大明王朝安然无恙,绝对应该垮而未垮。他的后人,尤其那个崇祯,不可谓不尽心,不竭力,千方百计想不垮而终于垮了,而且垮得非常之惨。北京人亲眼目睹,崇祯爷挂在景山那棵歪脖树上,一只脚穿鞋,一只脚光着,其狼狈可想而知。崇祯最后被围城中,士兵乞饷,国库拿不出一两银子,他只有张嘴朝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借,可怜哪,大家像打发一个叫花子似地三万五万地给。想想万历年间那用不完的钱,哪怕想想万历年后的泰昌扔钱淹脚面,要让崇祯不上吊也难了。
  我一直认为,万历年间的中国人过得比较滋润,由此推想,万历年间的一众文人,也比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同行,活得更加开心。朱翊钧廷杖起大臣来,也是蛮恐怖的,张居正“夺情”一案,数十位谏官,无不当场剥光裤子,袒露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但他从来不搞文字狱,这实在是了不起,在中国,几乎所有皇帝,都患意识形态恐惧症,防文人比防盗贼还来劲。但万历这个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跟文人过不去过,在这一点上,他要比手上沾满中国文人鲜血的康、雍、乾,不知圣明多少倍!
  也许这是万历的性格所致,他除去对性、对钱感兴趣外,不怎么关心文学,也不怎么热衷文艺活动。以当下的网络语言描述,朱翊钧绝对称得上是一位宅男。除了偶尔视察他的陵寝修建状况,从不向公众露面。唯一的一次,应该是万历十三年(或十五年)的夏天,因为京城久旱不雨,他亲率数千臣僚,由紫禁城出发,到天坛祈雨,然后又原路返回。坚持步行,拒绝坐车。
  所以,万历年间,中国文人的活跃,可谓达到放肆、放任、放浪、狂放的程度。从15世纪下半叶,到16世纪上半叶,文化思想之发达,文学艺术之繁荣,人文精神之张扬,人性觉悟之高涨,历史罕见,提倡个性解放,摒弃禁欲主张,破除儒学樊篱,冲决礼教束缚,更是力度极大。这种文艺领域的繁荣,也许可能与二十多年不上朝的万历疏于对文人的“关爱”,有些什么关联。
  京华满城说惊梦
  公元1598年(万历二十六年),汤显祖弃官遂昌的那年秋天,完成了他的杰作《牡丹亭》,首次演出,盛况空前,造成了一曲《惊梦》,万人空巷的痴狂反响。时人誉曰“京华满城说惊梦”“魂兮归来话杜娘”,谈论《牡丹亭》,品评玉茗堂,成为京师的一种新时尚。明人沈德符说:“《牡丹亭梦》一出,几令《西厢》减价。”
  汤显祖的成功,正是赶上了万历年间,由最初的富足富有,到真正的富裕富饶的爆发期,使他得以大显身手。可以想象,颇具规模的资本经济实力,所形成的拥有财富的新兴阶层,在大都市中成批涌现,然后遍及城乡,已是一个很可观的政治集群,这个阶层涌动着强烈消费欲望。清人赵翼说万历年间“世运升平,物力丰裕。”明人凌濛初作《拍案惊奇》的书前序中所说:“近世承平日久,民佚志淫。”这就是万历年间,一方面是物质生活的普遍富庶,一方面是文化消费之如饥似渴,经济动力推波助澜,上层建筑风生水起。正如近人樊树志在《晚明史》中的论断:“万历朝堪称有明一代最为繁荣昌盛的一段时光。正是中国融入世界的时代,中国与全球发生密切关系的时代,中国伴随‘西学东渐’而发生巨变的时代。”正是这些外部因素的共同作用,给晚明文化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标榜自我,张扬个性,突出多元,追求佚乐的特性。于是,在中国历史上,被褒之曰“繁荣昌盛”的万历年间,同样也是以良莠斑驳的色彩、薰莸杂陈的光影而引人注目。
  顾炎武的《日知录》,对朱翊钧的看法很恶,他对断送了大明江山的这位昏君,十分愤慨,也是情理中事。但他在谈到“自神宗以来,黩货之风,日甚一日”时说:“万历以后士大夫交际,多用白金,乃犹封诸书册之间,进自阍人之手。今则亲呈坐上,径出怀中。交收不假他人,茶话无非此物。”他所说的这些用来公然行贿的“白金”,即白银,却使我们获知万历年所以“繁荣昌盛”的奥秘。
  以银代币,自明朝开国以后,直到中叶,是严令禁止的。为什么到了万历年间,有如此多量的银两,流通于社会,出进于市廛,交换于贸易,乃至于行贿于官场呢?据美国学者弗兰克的《白银资本》考证:“16世纪中期至17世纪中期,美洲生产的白银30000吨,日本生产的白银8000吨,两者合计38000吨,最终流入中国的白银,为7000吨或10000吨。因此,在那一百年间,中国通过‘丝—银’贸易,获得了世界白银产量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正是这些真金白银,给万历年间上至政府,下至百姓,带来了物质的丰裕。这大把银子,若是进入国家财政,当然国就富,若是放在民众手里,当然民就强。而国富民强之后走正道,自然也就兵精粮足,兵强马壮。有了巩固的国防,外敌不敢觊觎,边寇不敢启衅,这是中国盛世王朝必走的强国、强军、强民之道。
  然而,万历年间,上下一致地反其道行之,曾经拥有世界上最多白银储存的王朝,极尽奢侈腐败堕落无耻之能事。万历四十二年,为其爱子朱常洵就藩洛阳,花掉的银子足够当时中国人吃上好几十年。滋长民风浮躁的同时,也带来了整个社会的沉沦。从上到下的奢靡,大肆挥霍,遂成万历年间的社会风气。《金瓶梅》的出现,正是这个丰裕、富庶、有钱、有闲时代的必然结果。万历一朝,存活48年,历史评价不高,但拥有的海量赀财,却种下了大明王朝败亡的祸根。
  现在回过头去看,第一,若是天假以年,张居正能够做完他想做的匡国救时的事情。第二,若是造化成全,朱翊钧只是一个庸常之主,不指望他特别地优秀,只要求不那么混账和混蛋,多少听得进人话,多少做一点人事,差强人意的话,也许一部《晚明史》,就不是从他朱翊钧开头叙述了。
  (摘自《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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