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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组织出现了危机,单纯依靠本组织内部的人力资源无法解决危机的时候,便对来自外界的英雄充满了向往。
韩非这个人,面貌不够炫,口吃,性直,然而,其思想,冷峻犀利,其哲学,论事入髓。这种人如果坚守学院,做一个精神导师或者谋臣制造工厂的设计师,一定著作等身,桃李遍天下,能够有一个比较好的结局。
然而,他却有一颗不甘寂寞的雄心。作为韩国的一个公子,目睹大韩王国日渐虚弱,心甚忧之,屡次起草一些“万言书”之类的书简呈给韩王。想想这位公子在北方高原的寒冬腊月,用一把锋利的刀笔,在一根一根精心削制的长长竹片上雕刻下自己的思想、见解和主张,然后起个大早,冒着刺骨的寒风,骑上马,背上重重的竹简,去晋见韩王,去用自己的一颗热心去偎韩王的冷屁股,那情景,任是铁石心肠,也不由为之动容。
然而,阿斗是扶不起来的。在过去讲究忠孝节义的社会,一个胸藏无比智慧的人,如果被上天安排一个阿斗做自己所服务的客户,比如,诸葛孔明,便只能功业未成身先死,让天下英雄泪满襟了。现在麦肯锡之类的公司便精明多了,对于阿斗一类的客户,他们是碰都不会碰的,他们喜欢锦上添花,他们选择培养自己的客户,他们可以客户至上,他们对客户没有依附关系。然而,对于战国末年的韩国公子韩非来说,他的选择着实有限,在某种程度上,他没有选择。
然而,他有一个著名的老师,那就是楚国的大学问家荀卿,注意,就像苏秦、张仪同为鬼谷子的弟子一样,荀卿也是一个所谓的职业经理人培训大师,如今,很多人花钱读MBA,往往君子之意不在学,而在于由此带来的“学友圈”、“同学圈”,一个圈子里的人可以相互交流,相互照顾。同样,韩非的学友圈中有一个在当时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那就是李斯。
在张艺谋的《英雄》里,秦始皇被商业化了,商业化成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这个人喜欢听故事,情绪很容易随着故事情节的变换而波动,喜欢谈感悟,喜欢面前摆放很整齐的一排蜡烛来试探距他十步的人是不是恐怖分子,喜欢在挂满彩色长布的地方和人莫名其妙地打架,喜欢一惊一乍,喜欢说些孩子气的话。然而真实的秦始皇不是小丑一样的武夫,他是一个懂得利用资源、整合资源的高手,他的高明之处在于能够排除本土保守势力对诸如李斯等来自国外的“空降部队”的强烈不满,将天下资源为自己所用,所以,在看到流传到秦国的《孤愤》、《五蠹》、《说难》等著作以后,不由得对其作者产生思慕之意。
在朝鲜半岛的大韩民国,曾经有一段经济迅速发展的“起飞”时期,这段时间的韩国领导人朴正熙,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然而,正是这个靠政变上台的军人,起用了一大批当时曾经在美国受训的年轻军人,这批年轻的军人构成了当时韩国政坛上的“空降部队”,为当时的南韩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也使韩国走向外向型经济有了准备,使韩国经济在其长期执政过程中保持持续增长和充满活力。
同样作为从其他国家空降到秦国高层的李斯,洞察到秦始皇这位大英雄的心意,觉得韩非这位老同学暂时可以利用一下,便不失时机地对自己的主子说,这位大名鼎鼎的韩非,曾经是俺的积年同窗,大王如果感兴趣,应该不难见他。于是,秦国攻韩,韩畏,只好派韩非这个国宝级人力资源游说秦国,于是,韩非到了秦国。
无法臆测当时韩非见到李斯的感觉,想必会感慨一番,也无法知道这两位老同学是否有机会彻夜长谈,想来李斯一定借口政务繁忙避而不见。按照现在的商战模式,两位老同学如果能够同心协力,一定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组合、非常高效的团队,然而,韩非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同学,已经成为秦王身边的爪牙,咸阳宫前的猛犬。
韩非这个人是洞察世情的,他曾经无比淡漠无比随意地叙述了一个寓言:宋人有卖酒者,非常讲究诚信,从来不做缺斤少两的事儿。对顾客的服务无论从态度还是从质量上说都无可挑剔,所销售的商品——酒的滋味“甚美”。广告牌也挂得非常高,估计广告词儿也蛮有文采的,然而生意却不好。老板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去寻找策划大师。
长者杨倩面对客户的咨询,去老板酒店四周看了看,最后,开了一个药方:“汝狗猛也。”这句话让成天只知道如何把酒酿得更美、更醇,或者把广告牌如何挂得更高、更显眼的老板又好气又好笑,说:“我的狗跟我的酒有什么关系?你真是外行。”杨倩对他说:酒的销售对象是谁?是人,很多人是让小孩或者女人出来买酒,你的这只猛犬在门口张牙舞爪,谁敢近前买酒?
韩非写到这里,不由得感叹:店前有猛犬而客不敢近,难道韩国及其他诸侯国没有猛犬?像自己这样的人之所以不能为韩王效力,还不是因为有“权臣”这批猛犬阻拦?韩非没有想到的是,当自己背着降落伞从韩国空降到秦国时,自己的同学已经变成了秦国这个大酒店门前的猛犬。而且,这时候的秦国大酒店,已经经营得如日中天、虎视天下,酒店大老板秦王对外来人员已经不再那么渴求。更何况,上天没有赋予韩非那种让秦王相见恨晚的长相和口才。
当一个组织出现了危机,单纯依靠本组织内部的人力资源无法解决危机的时候,便对来自外界的英雄充满了向往,遂筑黄金台,栽梧桐树,引进外部的人力资本介入,人力资本不同于普通的人力资源,更不同于普通的劳务人员,人力资本往往都拥有自己的一个高效团队,于是,“空降部队”如神兵天降,大刀阔斧,减员增效,扫荡原有管理层,一切都纳入重组大计,直到最后重新再造一个组织。很多被扫荡或者面临威胁的人往往攻击“空降部队”不了解企业实际,但是,谁让原有的人马无法帮组织解决危机呢?
当时面临危机并且这种危机也被领导层注意到的国家是燕国,可惜燕国的实力已经对韩非这种人力资本失去吸引力。而此时秦国已经有一个能够掌握住局面的管理层,自然不希望再添一个英雄,尤其是一个充满抱负的、有实力的英雄。于是,在韩非没有通过秦王的第一次面试回到招贤馆之类的地方休息的时候,李斯对秦王说:韩非,韩人也,必然不会为了秦而灭韩。李斯说到这里,大概脸红了一次,因为李斯也曾经面临过一次被秦国本土势力驱逐的遭遇,当时,他写了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来为包括他在内的许多外国人辩护。既然不能用,秦王说,就放他走吧。李斯当然更不愿意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于是,他说,放他走?那样会增强韩国的实力。于是,韩非入狱。
李斯如果有幸来到二十一世纪,花上几十块钱在电影院里看张艺谋的《英雄》,一定会愤愤不平,谁是真的英雄,那些武夫?那些只会乱放箭的武夫?嬴政的个头有那么高?嬴政那么搞笑?李斯知道,嬴政是一个不好糊弄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会回头寻找韩非,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一杯药酒,结束了韩非悲剧的一生。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后,大谈全球化的人越来越多了。全球化的雏形就是国际化,秦国就是一个国际化经营的典型。秦国也有一些目光短浅的人因为恐惧外国人或者“海龟派”抢走自己的饭碗而煽动秦王“逐客”,可是,秦王顶住了压力。韩非错过了秦王,因为当时秦国已经如日中天。后来的明王朝、清王朝之所以向世界关上了大门,也是因为当时的中国如日中天或者自以为如日中天。
鸦片战争标志着中国所面临的危机,本土的人力资源企图用传统的东西来救亡图存,却失败了。人们将希望的目光转向了中国以外,于是,包括许多革命领袖在内的“海龟”派在中国舞台上纵横了一个多世纪。他们带来了很多清新的空气,带来了朝气,带来了革命,带来了一种让国人不断晕眩的东西。改革开放了,海龟派又开始空降,不过,这种空降又有了新的含义。
韩非的时代已经离我们远去,如今人力资源的数量、档次都已非昔比,然而,追想韩非那个时代的人力资本故事,仍然是一件让人迷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