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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博古的一生,短暂、丰富而富有争议。除了政治方面的功过外,在社会活动方面,他是新中国新闻事业的奠基人之一,创办《解放日报》的同时,发表了大量有关党报编辑、新闻出版的真知灼见。翻译方面,他是出色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翻译家,在致力于革命工作的同时,笔耕不辍,翻译、校阅了大量马克思主义相关著作,提高了党内马克思主义的认知水平,推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与大众化。
身居窑洞的翻译家
博古(1907—1946),江苏无锡人,原名秦邦宪,博古为其笔名,源自俄语“Богунов”(博古诺夫)。1926年10月,秦邦宪赴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按照苏联当局的要求,学员需取一个俄语名字,秦邦宪便选了“Богунов”。1930年回国后,秦邦宪沿用“博古”之名,投身无产阶级革命。莫斯科的留学岁月不仅使博古具备了高超的俄语水平,也进一步加深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与理解。1938年5月,延安马列学院编译部正式成立,下设马列著作翻译部,开始集中翻译马克思主义相关著作。精通俄文的博古积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开启了马列著作翻译、校阅的黄金时期。
当时延安物质条件匮乏,博古坚持在艰苦环境下从事翻译工作。曾任《解放日报》文艺编辑的黎辛回忆道:“博古住两孔中间相通的土窑,里边睡觉,外边开会和工作,靠窗的方桌上放文件与电话,窑中放个小茶几,编委会开会大家围茶几坐。现在博古用小茶几当写字台,用旧报纸包个半截砖,斜撑起精装的《列宁全集》,书前放着稿纸,看一句,译一句,一遍定稿,如同他写社论,改动极少。”博古的翻译精准而高效,翻译成果丰硕。由于革命工作繁忙,博古只能在夜间,或是利用零碎时间翻译或校阅马列著作。“他治学很勤,一有空就努力译著或读书,他窑洞里的灯,常常是很晚才灭掉”。支撑博古孜孜不倦地翻译马克思主义著作背后的动力,可以从他妻子张越霞的话中找到答案:“当你已经知道翻译工作是革命所极其需要的一项的时候,那么不管多忙,总要挤出一些时间来做,一直到你离开延安前的最后几天,还是念念不忘于这项工作的。我一向不大明白这点,到了七大时听毛主席说,翻译工作是一项重要的工作时,才领悟到你的坚持翻译工作,是完全对的。”博古将马克思主义理论视作革命实践的基础,而翻译则是把先进理论引入中国的关键环节。对共产主义的诚挚信仰,以及对革命的热情成为博古坚持从事翻译工作的强大精神支柱。
在博古看来,翻译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1941年,博古完成了《辯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基本问题》(四册)的编译。他在编译后记中写道:“本书编译的起因,一方面是联共(布)历史简明教程出版后曾和几个同志拟议翻译一些参考书籍以供研究,本书即其第四章一节的参考书;另一方面因译者痛感理论知识之不足,拟借此增进自己哲学方面的知识,以便能更深刻的钻研与领会马、恩、列、斯的古典著作。”由此可见,博古眼中的翻译工作,并不是简单地在两种文字之间进行机械性转换,而是在翻译的同时,加以积极地学习思考。也正因如此,在面对苏联原著时,他并未一味认同与赞美,而是做到了以辩证的视角对其进行评判。1943年5月20日,博古译成《论一元论历史观之发展》。他在《论一元论历史观之发展》的序言开头总结了普列汉诺夫的思想,肯定了它的哲学价值,同时也指出了这本书存在的部分弊病:“在本书中亦有他的哲学错误之萌芽。如说‘康德和法国唯物论者实质上是站在一个观点上的’。如关于地理环境在社会发展中的过分的估计,都是其后来哲学上的错误的开端。”
博古译作的刊印与发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十年时间,博古翻译、校阅了12种马克思主义系列著述。除了《党的组织与党的文学》署名为“P.K”外,其余著述均署以“博古”之名出版。博古翻译、校阅的具体著述如下: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表中并未列出《雇佣劳动与资本》。曾任苏北区党委书记的李一氓在悼念博古时,提到博古重译了《雇佣劳动与资本》,但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博古译本的《雇佣劳动与资本》目前尚未找到。此外,《社会的存在与社会的意识》和《党的组织与党的文学》的首版虽载于报纸,但其后都是单独成册出版,故在表中也将其列出了。
博古校译的许多著作发行后,引起了巨大反响。以《共产党宣言》为例,博古译本的《共产党宣言》是新中国成立前发行规模最大、传播范围最广泛,影响最深远的马克思主义著作。该译本增加了1882年俄文版序言,是当时最接近现代汉语,通俗易懂的一版。据文本考证,博古译本至少由13个出版机构出版过67次,发行量高达62万多册,比陈望道译本、华岗译本、成仿吾和徐冰合译本三者发行总量的10倍还要多,仅在1949年就出版了35次,堪称马克思主义著作传播史上的重大事件。
除了《共产党宣言》,博古的其他译作也影响广泛。由博古翻译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仅1953年就发行了9.5万册,1954年发行40.5万册,1955年发行36万册。1946年7月,博古译的《国家与革命》,由华北新华书店出版。此后,博古的译本广为流传,山东新华书店、太岳新华书店、佳木斯东北书店、太行群众书店、冀豫鲁新华书店等多次翻印发行,覆盖全国多个地区。据1983年《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译文综录》统计,当时《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共有20种中译本,其中由博古校译的版本共重印了32次,是该书所有中文版本里重印次数最多的,这也直接说明博古译本在群众中的极高认可度。
除却上述书目,博古还翻译了一些苏联专家的文章,这些文章主要刊发在《群众》及《解放》两种报纸上。1940年1月,博古翻译的苏联历史学家耿金娜的文章——《关于列宁的〈什么是“人民之友”和他们如何反对社会民主派〉一书》在《群众》第四卷第二、三期合刊发表,这篇文章主要作为联共(布)党史研究资料之用。《解放》报在109期也刊载了该文。同年,由博古翻译的苏联哲学家、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学者加克写成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统一的整个的学说》一文在《群众》第五卷第四、五期合刊发表,该文后被收入《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基本问题》的第一分册。1940年5月,博古翻译了由苏共中央高级党校教研室奈乌漠瓦撰写的《实践在认识上的作用》,译文在《解放》第7卷第133期和134期连载发表,该译文后被收入《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基本问题》的第三分册。
推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
作为一名译者,博古对待自己翻译作品的态度是谦逊的。他在《论一元论历史观之发展》序言的最后指出:“由于普氏的多方面的修养和知识以及本书的论战性质,文字是极为机智和幽默的,翻译之错误,更为难免,尚乞读者指正,以期于再版时能加校正”。在编译《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基本问题》时他也曾特别说明:“译事前后拖延数年,常在匆促忙乱之间执笔,错误在所难免,人名、地名及同一用语,译文上容有不同,统希见谅与指正,以便能于将来校正。”
《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是博古在延安的首本译作。1938年9月12日,由斯大林撰写的《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在苏联《真理报》上发表,博古根据俄文原文将其译成中文,译本于1938年12月正式出版。拿到中文译本后,博古送给了毛泽东一本,并在书的扉页题字:“泽东同志惠存,博古”。毛泽东细致研读了《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几乎逐页作了批划,留有提要性和疑问性的批注字符228个。文字性批注大多是对著作的总结,比如:“世界是物质的,不是精神的”,“方法是辩证的,理论是唯物论的”,“不应只看偶然的现象”等。除了毛泽东,中国第一代马克思主义史学家、被誉为“延安五老”之一的吴玉章也是博古译作的忠实读者,他在读过博古所译的《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后,称之为“最有价值的译本”。
1945年,毛泽东在中共七大结会时强调:“加强理论学习至少要读五本书,我向大家推荐这五本书:《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在民主革命中社会民主党的两个策略》《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毛主席提到的五本书中,《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三本是博古翻译或校阅的。到了1949年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党中央编审了12本领导干部需要学习的书目。这12本书中,博古的译作依然在列,如由解放社1949年6月刊行,博古校译的《共产党宣言》,封面署有“干部必读”四字;由解放社1949年8月发行,北京版的博古译本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封面也署有“干部必读”字样。党中央的号召得到了广大革命者的积极响应,在刘少奇收藏和閱读过的部分马列著作中,博古所译的《共产党宣言》(1949年6月解放社北京版)赫然在列。
李一氓在博古逝世后,这样评价其翻译工作:“博古同志在马克思理论书籍翻译上,他做了很大的工作,我们党还没有第二个人,做了他那样好的翻译马列主义理论书籍的工作,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社会主义的,及马、恩、列、斯的书还有很多没有翻译,而我们党失去了一位很好的翻译家”。博古翻译、校阅的马列著作既受到了群众的欢迎,又得到了党员干部的认可,更是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可以说,博古的翻译作品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有效载体,也是俄汉翻译界的不朽瑰宝。(责任编辑 张利军)
作者:南开大学世界近现代史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