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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旨在从禅宗语言观角度阐释和分析日籍德语作家多和田叶子的语言观念,以及这种观念在其文学创作中的体现。多和田叶子对语言的解构和变形往往被看作是后现代文学思想的一种反映,本文另辟蹊径,试图从作家的东方文化背景出发,用禅宗思想对其语言观进行解读,通过分析作家在主题和叙事手法层面对“陌生性”、“语言”和“认知”三者关系的反思和实践,探究其独特语言和写作观念背后的思想基础。研究选取了作家三本散文集《Talisman》(《护身符》)《Verwandlungen》(《变形》)《Uberseezungen》(《越海舌》音同“翻译”)和小说《Das Bad》(《沐浴》)作为分析对象,从作家对语言的理论思考到其创作实践作一个整体考察。论文首先以禅宗对真理两个层面“真谛”和“俗谛”的划分为出发点,介绍其“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和“应无住处”的语言观念;并结合禅宗公案文本,从“不立文字,不离文字”两方面辩证地分析其以“绝对自由表达”为核心的语用方式。禅宗虽然质疑语言,但并不摒弃语言,而是以异于常规的方式使用语言。禅宗在语用中力图摆脱和消解人们习惯的日常用法,通过非理性化的语用方式促使人们脱离语言名相,直面内心,从而达到“悟”,即感知真理。在第三章中,笔者通过文本分析集中探讨多和田叶子对语言问题的思考。研究表明,作家对语言抱有一种怀疑和谨慎的态度。她认为语言的问题主要体现在两方面:1.语言的集权(Totalitat)性质;2.语言不能表达真相。在演讲集《变形》中,作者通过分析个体与语言集体的关系,揭露了语言是如何通过其集权特征成为真相的唯一代言者,并将人们的认知限制于语言范围内的。在《沉睡的灰烬的词汇》和《一个舌头的画像》中,作家集中探讨语言是否可以表达真相这一问题。故事中主人公都发现自己要表达的感情均无法用现有词汇描述,作家将真相比作活泼的动物,而语言则是一张网,困住了活泼的动物。由此作家指出,人们日常借助语言表达和认知的“真相”,只是存在于语言名相中的一个建构,并不是真相本身,是“真谛”通过语言表达出来的“俗谛”。论文的第四章探讨多和田叶子对上述语言问题尝试的解决方案,即作家在自身文学创作中的表现形式。研究首先分析了小说《沐浴》中主人公的变形与失语过程,阐明其最后选择放弃语言是对语言统治的反抗和自我解放。对《从母语到语母》的分析发现,作家认为外语在认知过程中有解放思想的积极作用,它一方面使外语者摆脱单语体系所带来的单维度思考方式,另一方面,外语者的陌生视角又反过来消解了母语者固有的思想体系。《罐头中的陌生》中则将“文盲”表现为另一种解脱语言困境的方式。可见,多和田叶子与禅宗异曲同工,在不立文字(失语,文盲)和不离文字(外语)之间寻找走出语言困境的方法。通过综合分析这三种出路,笔者发现了作家提出的新的语用方式:将自己置身于原有语言体系之外(Fremdsein),摆脱固有语言概念系统对认知的束缚,在此基础上,将“外语”的概念延伸至陌生的语言(die fremde Sprache),而其具体实现方法为“语言的措置”(Uber-Setzen)。论文最后一部分结合对作家翻译观的理解,分析“语言的措置”在文本中的表现形式。作家在《变形》中阐述翻译观时,将在单语条件下语言的变形和异质化过程也视为“翻译”,其翻译理念的核心在于产生“陌生性”(Fremdheit)。这样,作家就将‘"Ubersetzung"(翻译)变成了"Uber-Setzen"(措置)。笔者以散文《星期天,休息的一天,牛的一天》《中文字典》《罗腾堡或鸽子:一个德国的谜语》以及小说《沐浴》为例,从叙事内容和叙事手法两个层面分析“语言措置”的具体文学表达方式。作家采用类似于禅宗公案的表现手法,利用“语言变形”、“叙事留白”及“不稳定叙事”等手段在文本中破除统一单义的“元叙事”结构,突出“陌生性”,制造开放性和多义解释的可能,拆分“意指”和“表达”,从而留下创造性的间隙(produktive Lucken)。本研究的结论认为,语言陌生化是多和田叶子文学创作的核心理念,也是禅宗“应无住处”思想的表现。她认为陌生性(Fremdheit)的是人们摆脱语言名相带来的固有成见、进行自由感知的关键所在;她将认知中的“熟”变为“异”,让读者体会到他者与自身的创造性互动关系,以实现“文化之间”的互利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