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先生的“以美育代宗教”命题虽已提出了一百年有余,但围绕其展开的讨论却经久不衰。有学者认为这一命题中“美育”和“宗教”存在着逻辑上的不对称,也有学者认为蔡元培的这一命题忽视了宗教的终极关怀维度。然而,从蔡元培的整个论述来看,他要以美育取代的仅仅是宗教教育中美育的部分,并且他也并未全然忽视宗教的终极关怀维度。这些批评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未能从蔡元培的宗教观出发来理解“以美育代宗教”命题。本文拟从梳理蔡元培的宗教观入手,探究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命题真正的意图,对该命题做出有针对性的总结和反思。本文第一章梳理了蔡元培对具体宗教和作为集合概念的宗教的观点,旨在提炼出蔡元培对宗教的基本看法。蔡元培所讨论的具体宗教包括佛教、基督教和孔教,其中对孔教的讨论只出现在了他对宗教认识尚未成熟的时期,在对宗教有了深入了解后他就划清了孔子和宗教的界限。受到井上圆了的影响,蔡元培对佛教和基督教的评价都是从其所内涵的哲学性出发的,这一观点延续到他对作为集合概念的宗教的看法,即体现为他对宗教本质的哲学性把握。在宗教的功能方面,他认为宗教实际上就是教育。他对于宗教的本质和功能的认识对“以美育代宗教”命题具有重要意义。本文第二章旨在阐明“以美育代宗教”命题产生的宗教性背景。孔德的社会进化论的影响、当时的社会状况和蔡元培自身对宗教哲学性的重视共同构成了这一背景。蔡元培认为宗教作为一种旧时代的产物,已不能适应当时社会的需要,因此必然要走向被淘汰的命运。在看见学生们欲以基督教或孔教救国时,他更是深深地感到了反对宗教的必要。更重要的是,在他看来,以对自由的哲学信仰代替对宗教的信仰才是捍卫人权和真理的正途。不过,“以哲学代宗教”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取代,而是让宗教哲学回到它本来的位置。这一观点不仅表明了蔡元培对宗教的态度并非全然否定,也为“以美育代宗教”做好了学理上的铺垫。本文第三章从蔡元培的宗教观出发考量了“以美育代宗教”命题的内容,旨在厘清美育取代宗教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以及为什么取代宗教的材料必须是“美育”。蔡元培之所以选取“美育”作为取代宗教的材料,除了其自身对美育的推崇,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在蔡元培看来宗教完全是教育,而由于科学教育与道德教育的独立,宗教所剩的也只有美育了。如果说宗教与美术的共通之处以及宗教对美术的利用使这一命题成为可能,那么宗教和美育各自对德育的作用则使得这一命题变得十分必要。在蔡元培看来,宗教仅剩的美育实际上已经成了无助于德育也即无助于社会的存在,因此完全可以取真正的美育而代之,以真正的美育作为陶养,完成对人心的抚慰和对社会道德的提升。可见,蔡元培本意并非要以美育来代替整个宗教,因此从“美育”和“宗教”的概念不对称的角度对这个命题进行质疑显然是存在问题的;此外,蔡元培并未忽略宗教的终极关怀维度,在他看来美育实际上可以承担这一功能,遗憾地是他并未在这方面进行深入的论述。不过,蔡元培对宗教的认识确实存在一定的局限,这使得“以美育代宗教”的理论基础本身就根基不稳,也因此导致这个命题显得多少有些不切实际。但这个命题在当代仍然具有其自身的价值,它至少为并不信仰宗教的人提供了一个安放灵魂的途径,这或许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应对这个物欲膨胀的社会,在充斥着金钱和商品的社会语境里找到自身灵魂的安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