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工作者，公民社会研究者
　　
　　受台湾《汉声》杂志的委托，去年年底，我开始研究龙文化，从中才发现，许多以前以为铁板钉钉的事情原来并不靠谱。
　　小时候，教科书讲到龙的起源是各部落图腾的结合，那是中华民族的象征。这个说法其实起源于闻一多，他考证出伏羲女娲就是龙，大禹、夏启、共工、匈奴都继承了龙图腾。古传的禹步舞就是单足动作，形如蛇跳。蛇（龙）图腾的夏被玄鸟图腾的商征服后，民族四散，往东为百越，往南为苗，往北为匈奴。现代基因学也证明有龙祠、龙会、龙祭的匈奴确是夏朝人的后代。
　　根据闻一多的推断，龙是以蛇身为主，吸收各民族图腾的共同图腾。但这说法靠不住。因为商代的龙还是蛇身加角。西周才出现又像云纹又像足的四肢，比图腾时代还早。其实在夏代，古书记载“执玉帛者万国”，夏只是众国共主而已，哪有一统的说法。错不在龙，错在我们大一统的思维。
　　龙如果不是起源于各图腾的综合，又起源于何处？学术界至少有三种说法，一是闪电说，龙的发音就是雷声隆隆。古先民对闪电恐惧，认为是一种动物，能带来雨水丰收。这是龙属水性动物的起源。《汉说文解字》释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这是不是闪电特性与雷的季节？
　　一种起源是娃娃鱼，彩陶权威专家张朋川认同此说。他认为半坡娃娃鱼彩陶、山西陶寺彩陶蟠龙纹与商代龙纹一脉相承，娃娃鱼也是周民族的神鱼，人手，婴音，古时长达一米七，龙于此转化来。
　　一种则认为是鳄鱼，左传中记载：人们在郊外见龙，甚至夏代有专门养殖龙的部落，名叫刘累的人养龙，死了一条龙便做成龙肉砂锅献给夏王吃。这也许证实龙是现实当中的动物。二里头遗址发现的绿松石龙头确像鳄脸。鳄鱼冬眠春天伴雷声而醒。古湾鳄可达七米。
　　了解了龙的起源，接下来你就会发现，龙是历来皇权象征也是不靠谱的，龙的皇权化起始于汉朝。
　　汉画像常见一幅画——泗水升鼎，说的是秦昭王与楚王找九鼎，秦昭王找到八个，还有一个找不着。话说有一天，在泗水河中浮起一个鼎。秦昭王赶紧叫人拉上来，快上岸时，鼎中窜出一条龙，把绳子咬断，鼎从此不见了。这个故事意为秦少一鼎，所以只能暂坐天下，不得长久。请问这泗水又在何处？
　　在徐州，刘邦做的第一任官是泗水亭长。你全明白了吧。说刘邦是大蛇与他妈生的，说刘邦斩白蛇是赤帝子斩白帝子。这是一种国家宣传 。正式称龙子天子是汉武帝。
　　但汉政权并没有垄断龙。汉守阴阳说，认为人死后有魂魄，魂上天庭，魄留墓中，龙就是引导魂升天的神物。故汉墓中多有画龙引升的帛画。
　　皇家对龙的垄断是从明代开始的，五爪龙民间不能用了，对龙狂热崇尚则是清代。有没有发现——权力来源不稳定的王朝对龙就很迷恋。刘邦是第一任平民皇帝，朱元璋小和尚出身，清代是异族武力夺天下。——龙就这样被利用了。
　　但是在民间，龙始终是活生生存在着，主要是求雨用的。一旦求不成雨，老百姓火了还会把龙王爷给砸了。在民间看来，龙简直是劳动模范了。龙专门负责接送成仙者上天，做着司机工作。也许成仙者刚成精灵，还不会怎么飞，需要龙接送，龙相当于奔驰600。有的成仙者讲文艺腔，就要换成仙鹤。龙还会因为干活太累要逃跑，这时上天要用雷电击打，民间叫天取龙。四灵（龙凤麒龟）中就龙最苦，也许其它三位都没啥本事，龙却是飞得快又会下雨。于是有人说就像司机没有秘书吃香，龙也是劳碌命。在老百姓眼中，龙倒是平常稀松可以拿来开开玩笑的。
　　那个凶恶的龙年邮票确实不佳，“文化大师”马未都出来说，龙总是很凶恶的，越是盛世如明成祖、康熙朝越是凶恶。这实在是胡话，起码我的研究找不到这个根据。只知道，正面龙在器物上第一次出现是明崇祯朝。
　　龙的故事让我想到在文化上，我们有多少假话、空话，多少马未都？中国传统在我们眼中是糊成一片，教条空泛，而不是本来面目。真的文化需要文化工作者出于公益心细细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