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记:跌宕的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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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暴跌5.5%,周二反弹4.0%,周三再跌4.6%,周四又涨3.9%,周五微涨1.1%——8月的第二周,道琼斯指数大起大落,让华尔街随之喜悲。如此“荡秋千”行情,全部关乎“恐慌”。要么恐慌抛售,要么恐慌买入。
  这一切,都源自标准普尔公司8月5日的一道“指令”:下调美国的3A主权信用评级。从下调评级的那个周末,到8月12日结束一周的交易,华尔街就如惊弓之鸟,左冲右突,迷失方向,在“买”、“卖”间左右不定。
  从本刊驻纽约记者关于美国失去3A评级后一周的日记中,人们可以看到,对华尔街来说,美国丧失3A评级后的时代是崭新的,充满太多不确定性。
  
  8月6日,星期六,下午4:00
  马克•赞迪,标普竞争对手穆迪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已对标普的降级决定做出了自己的评估。他不同意标普的观点,认为美国近期通过的稳定财政赤字法案有助于稳定债务形势,美国没有任何出现债务违约的可能。
  对华尔街的反应,赞迪也有自己的预期。“鉴于现在市场信心很脆弱,华尔街最初肯定会下跌,但不会是持续下跌。”
  标普公布降级消息是在周五股市收盘后,就在那周,华尔街遭遇三年来最惨烈下跌,在欧洲债务危机和美国经济二次探底的忧虑中,市场信心摇摇欲坠。
  但是赞迪认为市场应该会很快消化这一消息,下跌不该持久。而且,降级后华尔街对于美国国债的看法不会改变,基准10年期国债收益率将维持低位,而美元作为国际主要储备货币的低位也不会受到挑战,“因为没有替代品”。
  但他担心,标普降级活动可能会进一步向美国两家贷款抵押融资公司房利美、房地美,以及联邦住房贷款银行和州政府推展,从而导致它们的借贷成本上升,进而对金融市场构成不利。
  
  8月7日,星期天,晚上10:00
  亚太市场已经开盘,日本和香港股市开盘后便狂跌不止。CNN不断连线驻东京和香港的记者,得到的一致回答是:市场很恐慌,除了抛售还是抛售。
  华尔街还在焦急等待。
  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员艾伦•瓦尔德斯也在看电视。澳大利亚悉尼股市跌破重要点位、日经股指重挫、恒生股指狂泻……这些,都在瓦尔德斯的预料之中。
  “明天开盘会下跌,会出现恐慌性抛售,跌幅会很大。”这位在纽交所交易大厅有着30多年从业经验的交易员对第二天的行情做了预测。但依然还有很多不确定性。
  而雷蒙德•卡本,纽约商品交易所交易员,同样在紧密关注市场的动向,因为他要决定在第二天的市场上是买进原油还是卖出原油。
  卡本同样认为,“第二天市场肯定会下跌,这个消息将加剧市场波动性。”
  
  8月8日,星期一,中午12:30
  华尔街蓝筹道琼斯指数跌破11000点关口。投资者信心一溃千里。
  瓦尔德斯说:“市场交易关乎信心,如今市场没有信心,所以只能下跌。”
  纽交所交易大厅很嘈杂,交易员大声地跟客户交谈,神情紧张。11000点是一个重要技术和心理支撑,失守后很多人会选择卖出。
  大屏幕上标准普尔500种股票飘红一片,跌幅已经从开盘之初的2%扩大到4%。整个交易大厅弥漫着恐慌。衡量市场恐慌情绪的芝加哥期权交易所波动性指数已经飙升至40以上,涨幅近50%。这种恐慌,只在重大事件发生时才出现,如亚洲金融危机、“9•11”恐怖袭击和希腊陷入债务危机。
  而此次,则是来自美国债务违约风险。早间标普主权评级主管戴维•比尔斯再次警告,美国在未来6到24个月仍面临“三分之一的”降级风险。而在10点左右,房地美和房利美的评级被标普下调至AA+,降级已经开始向与政府有关的机构扩散。
  市场上开始出现各种声音:“下一个是谁?”“到底会有怎样的影响?”惊慌情绪在疑问和不确定性中发酵蔓延。
  虽然瓦尔德斯选择既不买也不卖,只是手持现金或买进黄金。但市场还是遭遇巨大抛压。对冲基金经理戴维•泰珀建议说,要理性,因为在“情绪化”支配下做出的任何决定基本都会赔钱。但这个时候的所有人恐怕都听不进“要镇定”的建议。
  
  8月8日,星期一,下午4:15
  标普主席德文•夏尔回应降级和市场反应。
  “黑色星期一”已经结束,道琼斯指数暴跌634.76点,标准普尔500种股票指数和纳斯达克指数分别重挫6.66%和6.9%。
  处在舆论风口浪尖的标普被一些人认为是“此次‘股灾’的罪魁祸首”。因此CNBC当家主播玛利亚•巴尔蒂罗姆的提问显得尖刻甚至咄咄逼人:“为什么简单的主权信用评级事件会牵涉政治因素?”“如何看待巴菲特说愿意给美国4A评级?”“美国的债务状况还不如法国?”“如何看待标普以往在评级方面的不良记录?”“标普是不是该为全球股市下跌负责?”
  夏尔的脸阴转多云再转阴郁。问题尖锐,但他必须回答。
  他认为标普只是根据自己的计算办法给了一个投资建议,却被市场无限放大。而且AA+“不是代表违约,而是违约风险变大”,而考量华盛顿则是因为政治因素将决定美国中长期的债务状况。
  当天下午2点左右,奥巴马曾首次正面回应降级事件,说“不管某个评级机构说什么,我们一直都是、也一直会是3A国家。”
  奥巴马的表态非但没有提振市场,反而因为承认债务有问题以及再次呼吁国会合作而被看作是缺乏领导力的表现。股市在他讲话后加剧下跌。
  因为标普的一记警钟,市场对华盛顿失去了信心。纽交所交易员沃伦•梅尔说,他们都在担心政府的执政能力,奥巴马让他失望。
  尽管评级下调,尽管市场对华盛顿失去信心,但美国国债收益率不涨反跌。市场极度恐慌下,信用级别降低的美国国债还是避风港,这对标普来说还真是个难言之事。
  
  8月9日,星期二,下午2:15
  美联储发表声明,决定将0到0.25%的低利率水平至少维持到2013年中期。
  消息一出,股市一改之前的反弹趋势,掉头急剧下挫,将之前反弹量完全跌尽。华尔街显然对这份声明很失望。
  “黑色星期一”结束后,他们急需信心。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美联储身上,希望这个央行能推出更多刺激措施,因为“此时希望很重要”。但是,声明一公布,华尔街没有在从中看到任何“QE3”的影子,除了维持低利率之外,其他措施只字未提,而且还下调了美国今年的经济增长预期。
  在许多华尔街分析师的眼中,这份声明传递出的信息只有一个:美联储指望不上了。于是本来的脆弱的信心又添了一层阴沉。股市加剧下跌也理所当然。
  这可能只是第一反应。美联储的这份声明归根结底还是要帮助华尔街,低利率意味着借贷成本很低,第一次明确提出延长低利率的具体期限,意在让华尔街心里有底,减少不确定性。
  华尔街面对矛盾和迷失,亦在反复波动中寻找新的方向。
  道琼斯指数在下午4:00收盘前的最后不到两个小时,先是急剧下跌,后又强劲反弹,最终报涨400点以上,波动幅度超过600点。
  投资者“疯了”,卖也疯狂,买也疯狂。市场交易非常活跃,纽约所最后单日交易量达到89.3亿股,创下历史第12高位。
  对于最后的这个上涨,瓦尔德斯却并不喜悦。他说,股指跌到一定技术指标,交易员就会自动下单买入,不是因为美联储的声明,也不是大家对经济前景抱有希望。标普下调美国信用评级的影响也有待长期观察。
  就在当天,投资银行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相继表示,标普下调美国信用评级将对美国金融业产生“本质不利影响”,认为长期影响将甚于最初反映。
  华尔街正在仔细评估降级的影响。
  
  8月10日,星期三,下午2:30
  股市已经接近收盘,从走势上来看又将是一个暴跌日。
  今天的下跌源于一个传言:法国有可能继美国之后,成为下一个丧失3A评级的国家。于是,对欧洲和美国银行的恐惧风起云涌。
  证券交易公司总裁布莱恩•斯图特兰德指挥自己旗下的交易员抛掉手中有风险的股票。“欧洲股市已经出现下跌,银行股跌得很惨。如果法国失陷,很多银行将出现大笔呆账坏账。”斯图特兰德很担心,“如果欧洲金融市场出现动荡,美国银行业也很难独善其身。”
  看看欧洲股市的银行股,确实惨不忍睹。法国银行股遭到抛售,兴业银行下挫21%,创下20年来最大单日跌幅,巴黎银行跌幅也超过13%。
  美国最大银行美国银行爆发的资金不足问题也推波助澜。其首席执行官布莱恩•莫尼汉早在前一天接受CNBC采访时就声明美国银行没有问题,当天再次召开电话会议向投资者说明情况。莫尼汉似乎对美国银行的资产状况有信心,认为能够应对140亿美元的抵押贷款债务和美国国际集团提出的赔偿额为100亿美元的抵押贷款诉讼。但市场却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
  市场一度传出美国银行“不排除破产的可能性”的言论,这个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塌已变成可选项目,使人心更加恐慌。
  
  8月11日,星期四,上午11:30
  当奥巴马出现在电视里的时候,纽交所很多交易员都站起来,他们想听听自己的总统又有什么新言论。
  奥巴马正在密歇根州的一个电池厂发表讲话, “我们的国家没有任何问题,出问题的是我们的政治体制。”奥巴马说,重复着对共和党主导的国会的指责,认为国会该为降级负责。
  他的讲话本打算安抚惊恐中的投资者,而对于这些言论,交易员显然已经听腻了,他们嘴里说着“Blabla……”,掉头专注自己的买卖。在他们看来,奥巴马在这种场合突然着力攻击国会,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天还有好多消息:美国就业数据意外利好,欧洲也有新举措,德法领导人要会晤商讨债务危机对策⋯⋯似乎都是利好,一些投资者也开始买入。就连高盛提出“金砖四国”理论的吉姆•奥尼尔,也建议投资者趁低价赶紧买入蓝筹股。
  但是,市场上关于2008年金融危机重现的猜测不断升温。基金经理、市场分析师都在讨论,美国和欧洲经济前景不乐观,银行系统问题增多,不是没有可能再次爆发金融危机。早晨《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文章,也比较了当前与2008年情况的异同。在投资者看来,具体情况确实有别,但也不排除结果相同的可能。
  投资者的信心在忽上忽下,导致市场剧烈波动,但似乎更多了些理性思考的成分。奥本海默基金经理李山泉也在重新评估风险,选择科技股和原材料股买入。
  
  8月12日,星期五,下午4:00
  瓦尔德斯说,“按理说,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消息,但股市在涨,从早到晚。”在他看来,这肯定是个好消息,因为可以暂时过个轻松的周末了。
  但其实当天公布的消息是,消费者信心在下降,企业库存增长速度大幅放缓,不管是消费者还是企业都对经济前景不乐观。而且关于法国降级和欧洲银行问题的担忧还在。
  只是美国商务部公布的零售数据有所上涨,算是个利好。其实,在市场里混久的人都知道,消息好坏大都由市场心理来决定。上涨的时候不一定有好消息,有坏消息的时候也不一定会下跌。
  收市的铃声响起了,瓦尔德斯关上屏幕,回想着过去一周的惊心动魄最终以小幅下跌2%收场。
  在他看来,降级带来的恐慌或许已经过去了,华尔街尽管还需要继续寻找方向,但或许增加了些许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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