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

来源 :最推理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kkjiang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丹麦难得的好夏天,气温适宜,天又黑得晚,日光仿佛被拉长了,红红的晚霞看不到尽头。在首都哥本哈根的中心广场上,凑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商贩,各自摆着地摊,各自挣着小钱。丹麦普通人的日子,就是安安静静,各不相干。
  
  也有不普通的。
  在广场斜对面的街角上,有一栋三层楼的红色小房子,挤挨在其他房子中间,窗子是淡绿色的,有一点安徒生童话的味道。
  在这栋房子的三楼房间内,一个男子躺在地毯上。男子亚麻色头发,高鼻梁,紧闭着双眼,晕过去的样子。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这个女子是黑头发,瀑布般倾泻到腰际,全身发颤。她的手里攥着一颗很尖的东西,向地上的男子走去。忽然,女孩转过脸来,大睁着一双惊恐的黑眼睛。嚯!一个模样小巧精致的亚洲女孩!若是让她去演韩国精装爱情剧,毫不逊色。
  眼泪在女孩的眼窝里打转。没有其他选择!
  
  女孩手中东西锐利的尖角,如同一根被放大了的银针,被举高,划下,寒冷地一闪……
  她放下手,转身,顾不上拿回凶器,夺路而逃。
  
  那件凶器纯银打造,斜插在男子的太阳穴中,露出尾部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
  女孩一边下楼,一边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血痕。她穿了黑色衬衫,黑色裤子,沉重的黑色调,刚好掩饰住身上的血迹。两分钟后,女孩挤入人流熙攘的中心广场。她满脸惊惧,却没有招来任何人的好奇和怀疑。丹麦人就这样,各过各的日子,各不相干。
  然而,在广场一个角落里,在一座绿铜的人像雕塑喷泉后,藏有一架照相机,对着女孩的背影按着快门,“咔嚓”又“咔嚓”……
  
  
  1
  杨远凡背着画夹,口袋里的镍币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单凭钱币相碰的动静,就能判断最多不过二十丹麦克朗。这是他今天在中心广场为人画像的收入。他站了整整一天,饥肠辘辘,腰酸背痛,才有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找他画了像。
  丹麦是个高消费高税国,二十克朗只能坐趟公共车。为了省钱买今晚的面包,杨远凡决定走路。他对自己说,走走也好。几年前,杨远凡变卖了在中国的所有家当,只身来欧洲,为的是在艺术上获取更高的造诣。他早已做好了冷餐街宿的流浪准备,没想到,流浪汉这么一当,就当了好几年。
  
  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杨远凡觉得很纳闷。刚才在广场上的时候,他明明看见了许如歌的。他叫了她一声,她听见了的,还转过头来朝他看了一眼。可是,许如歌并不像往常一样过来打招呼,而是急匆匆地挤过两个行人走了。
  杨远凡刚来丹麦不久的时候,就在中国留学生举办的春节晚会上意外地碰到了柳杉。他是杨远凡在中国美院的同校。为了省房租,杨远凡提出和柳杉合租公寓。公寓在铁路附近,每天都能不断地听到汽笛声。有火车经过时,公寓便会随着车轮的节奏颤抖。柳杉的女友便是许如歌。
  
  在杨远凡的印像中,许如歌是个安静稳重的女孩,来丹麦学习拉大提琴,很少说话。即便说,声音也小小的。她的生活好像被一种东西抑制和包裹着,只有在练琴的时候才会在音乐中释放自己。
  说实话,杨远凡很喜欢看许如歌练琴。他常常被许如歌的投入所打动。她游弋世外的目光,她纤细翻巧的手指,她随着旋律晃动的肩膀,衬着从窗框漏进的斑驳树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充满意境的油画。
  许如歌和柳杉拍拖好长时间了,情投意合的。在杨远凡搬进来和柳杉一起住之前,柳杉多次以省钱的名义要许如歌搬进来,许如歌都以要练琴会打扰他画画拒绝了。
  不过,许如歌住得也不远,和他们在同一条街,中间相隔三幢楼。
  
  杨远凡刚走到广场拐角,就看见路旁的一栋小楼里涌出了几个人。楼口还站着四五个记者模样的人,不停地按闪光灯照相。在记者旁边,停着两辆警车。
  出事了?杨远凡摇摇头,正准备转身,却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清了被记者争相拍照的人。
  一共三个人。左右两个穿着警服,中间夹着一个戴手铐的男子。男子是个亚洲人——柳杉!
  接着,杨远凡看见,在记者中,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忽然转身,对着面前等待多时的摄像机一挥手,说:“1,2,3,开始。今天下午,在哥本哈根本发生了一起极其凶残的谋杀案。死者是一名男子,大约二十多岁,太阳穴被凶器扎伤致死。男子在被谋杀前曾设法拨打了求救电话。当警方及时赶到现场时,堵住了尚未逃走的嫌疑人。现在,死者和嫌疑犯的身份都还未被确定,一切还待调查……”
  
  柳杉?!谋杀?!
  杨远凡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柳杉被警察押解着,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柳杉被警察压住头顶塞进警车时,头偏转过来,目光停留在杨远凡身上。相处了好几年,杨远凡十分了解柳杉。这一刻,他却看不懂他。
  
  在柳杉被捕两小时后,在哥本哈根的另一座公寓里,在一间用来冲洗照片的暗房里,水池里的底片慢慢显出了清晰的画面……
  
  
  2
  第二天报纸头条登出了此案细节。根据报纸上说,嫌疑犯柳杉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死者名叫格鲁斯,是一家名叫巨浪的艺术传播公司的职员。报道中说,柳杉因为合同的问题,和格鲁斯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顺手抄起壁炉上的凤凰发簪,杀死了格鲁斯。
  警方没有在发簪上找到任何指纹。柳杉说,为了销毁证据,他已经在第一时间把发簪上的指纹擦掉了。
  杨远凡知道巨浪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很广,只要能和艺术沾上边的,只要有钱可赚的业务,都干。最要紧的,是许如歌也在给这家公司的老板莫敦打工。莫敦有个十岁的女儿,在跟许如歌学习演奏大提琴。许如歌是留学生,打的是不上税的黑工,莫顿给的报酬自然很低。
  
  杨远凡放下报纸,看着柳杉空荡凌乱的房间,发起了呆。昨天晚上,警察来过了,询问了关于柳杉的一些事情,检查了柳杉的房间。当时警察问杨远凡,柳杉是否有女友。杨远凡说了许如歌的名字。
  不过,关于许如歌为莫顿打工的事情,既然警察没问,杨远凡就没有必要说。他觉得格鲁斯不是柳杉杀的。昨天,在谋杀现场附近的中心广场上,杨远凡看见了惊魂未定的许如歌。可是,杨远凡也不敢相信,格鲁斯会是许如歌杀的。许如歌长得纤细矮小,格鲁斯是个彪形大汉,就算是拼体力,许如歌也杀不了他。可作为凶器的凤凰发簪却是属于许如歌的,杨远凡见她戴过。难道,是许如歌和柳杉一起动的手?许如歌逃走了,而柳杉被捕了,把一切都顶了下来?   不可能!以柳杉和许如歌的性格和人品,给他们一百个胆子和机会也不会去杀人。那么,这究竟是怎回事呢?
  
  昨天,一看见柳杉被捕,杨远凡就给许如歌打电话,没有人接听。为了避免碰上警方对许如歌的询问,杨远凡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才去了许如歌的公寓找她。女房东说,她根本就还没有回来。
  杨远凡想,柳杉已经招供了,案件即将尘埃落定。这一切,很快会被人们遗忘。到时候,许如歌会现身吗?自己又能为好友做点什么呢?这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
  
  
  3
  
  透过猫眼看去,杨远凡看到了一个外形干练的短发欧洲女子,个子不高,猫眼处刚刚能看得到她的头顶。她抬起脸来,脸型通过猫眼的变形,上宽下窄,突出了一双特大的眼睛。她背一个真皮的大挎包,身穿正统西装。
  记者!
  这是杨远凡的第一个反应。
  
  果然,隔着门,对方通报自己名叫戴芙,是本地一家旅游杂志的记者。
  “我无可奉告。”杨远凡不打算开门。
  “我只打算问几个问题就走,不占用你太多时间。”戴芙说。
  “对不起,我对一切无可奉告。”杨远凡的语气毫不客气。
  戴芙停了一下,好像很失望地转身,打算离开。就在杨远凡松了一口气时,戴芙转回来,小声说:“我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柳杉是无罪的。他并没有杀死格鲁斯。我可以帮助你的朋友洗清罪名。”
  这句话,让杨远凡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门。
  
  戴芙的证据确实让杨远凡吃了一惊。
  那是几张照片。
  据戴芙说,她昨天在中心广场转悠,打算写一篇关于小摊贩的报道,意外地拍到了这组照片。
  杨远凡把照片摊开,看到了一个玩木偶卖艺的老人。老人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用脚来演奏音乐,用手来操纵木偶。在老人的后方,刚好可以拍摄到案发的那栋三层楼。在楼梯口,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8月16日下午5点31分。
  
  戴芙说:“警方收到的求救电话是下午5点26分。昨天,我把这张女子的照片放大了,得到了这结果。”戴芙说着,抽出下面一张放大了的照片。
  女子的脸在照片中清晰了。是一个亚洲女孩。是许如歌。
  “杨先生,你看,女子的脸上有一些看起来很像脏痕的东西。我猜是血。遗憾的是,照片只能清晰到这个程度,无法再清晰一些了。”
  “这算是确凿的证据吗?”杨远凡心里直发毛,嘴上却装出无所谓。
  “柳杉是疑凶。他是亚洲人。虽说丹麦有不少亚洲人,但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时出现两个亚洲人,你说这里面的几率……”戴芙刚要接着往下说,却忽然闭上了嘴。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杨远凡的脸,目光仿佛要钻到他的心里去,然后领悟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噢,我明白了。她确实和柳杉有关系。而且,你认识她。”
  杨远凡被一下子说中内心,表情尴尬。不过,他很快掩藏起了尴尬,反问戴芙说:“既然你有所怀疑,为什么不把照片交给警方?”
  戴芙耸了耸肩:“我想先自己调查。”
  
  “啊,我明白了,”杨远凡也故意做出忽然领悟了什么的样子,模仿着戴芙刚才的唇角,微微一笑,反唇相讥,“你刚才说你在哪里供职来着?旅游杂志?对你来说,那是没有前途的工作,不算是真正的记者。昨天,当你发现照片上的这个女人的时候,你想调查这起凶杀案,这条新闻就是你的独家新闻,是你翻身立业的本钱。能够在哥本哈根这个小地方,挖出这样一条新闻,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到时候,你就会成为名人,被正规的大报聘用,改变你的前途。”
  听到杨远凡这样说,戴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慌乱地从衣兜里翻出烟,点燃,不知道说什么好。几秒钟后,戴芙冷静下来,吐出一口烟说:“好吧,既然你看穿了我的目的,我也就不再隐瞒了。干脆,我们俩都明着来。你提供我需要的信息,我付你钱。”
  杨远凡摇了摇头。
  
  戴芙看杨远凡如此坚决,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站起身说:“那就太遗憾了。我坚信这个亚洲女孩和这起谋杀案有关,也许柳杉是在帮她顶罪。我想,我只有把这张照片交给警方,让他们去调查了。不过……”戴芙说着,向门边走去,“我还有另一条线索,证明凶手不是柳杉。”
  戴芙要玩绝的。她从包里掏出另一张照片,很大方地放到杨远凡面前。
  照片上是个男子,低着头走进案发小楼。杨远凡一眼就能认出这个男子是柳杉。照片右角显示的时间是昨天下午5点33分,也就是在许如歌离开后两分钟。男子的求救电话是在5点26分拨打的,许如歌是在5点31分离开小楼的。杨远凡知道这些时间差意味着什么。
  杨远凡叫住了她:“慢着。”
  戴芙停住脚,却不转过身。杨远凡可以想象得到她此时的表情——拥有了一张王牌的洋洋得意。
  
  “我可以帮你。”杨远凡说,“不需要你付我钱。”
  “为什么?学雷锋?”
  杨远凡没有料到这个欧洲女人居然知道中国的雷锋。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帮你,是要帮我的朋友。我要为他们洗清罪名。因为,我坚信,凶手既不是柳杉,也不是你照片中的亚洲女孩。”
  
  
  4
  在前往许如歌公寓的路上,杨远凡和戴芙达成协议,在未查出最后真相之前,戴芙绝不把这些照片交给警察,也不向任何媒体投寄任何关于调查的报道。他们的行为,是在暗中进行。戴芙欣然同意。
  女房东不在。杨远凡进了大楼大门,来到许如歌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杨远凡掏出了钥匙。这是他在柳杉的抽屉里找到的。戴芙看见杨远凡如此熟门熟路,嘴角露出暧昧的微笑。杨远凡说:“她是柳杉的女友。”
  “难怪,”戴芙耸耸肩,“柳杉要为她顶罪。”
  杨远凡不再转动钥匙,停下来,眼睛凝视着戴芙。他从戴芙蓝色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里觉得这个女记者实在漂亮。可漂亮的女人时常不懂得在乎别人的情感。杨远凡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一遍,他们俩都是清白的。”
  戴芙被杨远凡的认真吓住了,投降似的往后一退,抬起了双手。   
  其实,这也是杨远凡第一次进入许如歌的房间。以前,不是许如歌到他们的公寓来,就是大家在外面的咖啡馆或者酒吧碰头。
  许如歌喜欢素雅,房间也一切为白。白色的床单枕套,白色窗帘。一把精致的大提琴靠在墙边。戴芙一见,兴奋地走过去,用手小心地抚摸着大提琴女人身体般的琴身。
  “这把琴,至少值十万。”戴芙说。
  杨远凡不搭她的话,打开了浴室的门,看到整个浴室都是干的。
  “她昨晚没有回来。”杨远凡说。
  “你怎么知道?”戴芙从大提琴上抬起了眼睛。
  “她的浴室没有抽风扇,也没有窗户。她总是抱怨浴室干不了,很容易就会生霉。”
  “她为什么没有回来呢?”戴芙是明知故问——这分明是畏罪潜逃嘛。不过,这问题戴芙是在心里说的。
  
  杨远凡拉开了许如歌书桌的抽屉,看到里面有一个笔记本和两张美术馆的展览券。戴芙一把抢过笔记本,很快打开。
  杨远凡有点生气戴芙的不够尊重,可戴芙翻了几页,失望地把日记本抛还给杨远凡。
  杨远凡打开,看到许如歌的日记是用中文写的。当然是用中文。杨远凡对着戴芙胜利地笑了笑。
  许如歌的字和她的生活一样,整洁而有序。那么,是什么打扰了她的生活了呢?难道,真是她杀了五大三粗的格鲁斯吗?
  在许如歌一行行娟秀的字体中,有的地方加进了几行乐谱,可能是在写日记时临时出现的构思,顺手写下的。
  
  “这是什么?”既然看不懂日记,戴芙又抄手夺过了展览券,“这个展览门票好贵的。看来,柳杉的女友的确是爱屋及乌,柳杉爱看画展,她就奉陪到底。”
  “什么画展?”杨远凡问。看没有什么价值,戴芙随手把参观券递给他。原来,是一场欧洲现代艺术展,门票金额贵得让人瞠目。杨远凡觉得奇怪,从来没听柳杉说起和许如歌去看什么画展呀?他下意识地注意到了参观券的日期。两张票,不同的日期。这说明,许如歌是一个人去看画展的,一天一趟。她并没有约柳杉。
  对于这个新发现,杨远凡守口如瓶。
  
  戴芙“唰”地拉开了许如歌的衣柜,翻完了衣架上的衣服,又弯腰去翻鞋子。她的举动让杨远凡很是厌恶。杨远凡刚要喝止她,她却“哇”地叫了一声。
  杨远凡跟过去,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衣柜底端,有一个鞋盒。鞋盒里放着一把枪。
  
  很小的一支枪。适合放在女孩子的手提包里。许如歌怎么会有枪?
  戴芙直起腰,眼睛望着杨远凡,目光在说:她早有杀意,你看到了吧。
  
  没有找到其他线索,戴芙和杨远凡离开了许如歌的公寓。杨远凡的裤兜里揣着用塑料袋包裹的枪。塑料袋是戴芙的主意——不破坏原来的指纹。
  刚好是中午时间,两人在路边买了热狗,边走边吃。
  戴芙嚼一口热狗,口齿不清地告诉杨远凡,格鲁斯不是个普通人物。
  “什么?”杨远凡没听清。
  戴芙说:“昨天晚上,我利用了几条特殊关系,查了查格鲁斯的背景。他并不是巨浪公司的普通职员。”
  “他是谁?”
  “你知道巨浪公司的老板莫顿吗?他是莫顿的私人保镖。”
  “保镖?!”杨远凡心里一凉。许如歌给莫顿打黑工,难道这场凶案许如歌真的脱不了干系?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杨远凡使劲儿把心里的疯狂猜疑强压下去。许如歌那么纯真,那么胆小,她的世界里只有音乐和柳杉。让她杀人?!不可能!
  
  “我现在想知道,”这时候,戴芙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热狗,“格鲁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公寓里?”
  戴芙的提问让杨远凡莫名其妙。戴芙解释说,“这些,警方都没有公开。我也是通过特殊关系了解到的。那座公寓,是记在莫顿的名下,并不是格鲁斯的住宅。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莫顿有关?”
  
  
  5
  人们常说好的记者和好的侦探只存在职业字面上的差异。杨远凡觉得戴芙真是投错了行。如果让她去干侦探,她也就不愁出不了名了。
  戴芙把她的旅游杂志记者证在女秘书面前迅速一晃,就获得了立刻见到莫顿的机会。
  莫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可能是经常健身的缘故,身材保持得很好,小腹平坦,肌肉结实。戴芙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略带着调情的口气。杨远凡看得出来,戴芙是在套他的话。可这位莫顿也不是吃素的,眼神抛风,回答却有条不紊。
  他说那座公寓确实是在他名下,但却是打牌的地方。他和他的朋友有时候会约在那里打打牌,格鲁斯有钥匙,是便于提前到那里打扫卫生,给房间通风,备购好啤酒。
  
  “噢,”杨远凡有点耐不住了,插话说,“原来格鲁斯不是保镖,是个老妈子啊。”
  “这位是?”莫顿保持着绅士风度,眼睛瞟了一眼杨远凡,又迅速回到戴芙身上。
  “他是我的助理。”未等杨远凡回答,戴芙急忙回答。
  莫顿“哦”了一声,意思是“还没有到你助理插话的份”。
  “您昨天傍晚5点20分到5点40分之间在哪里?”戴芙问。
  “呵,”莫顿笑了一下,“你这个问题,警察也问过。为的是因为公寓属于我,要把我从嫌疑中摘出来。我在家。”
  “在家?”
  “是的。昨天下午是我女儿学习大提琴的时间。”
  
  “那么,有老师为你作证啰?”杨远凡还是忍不住。他知道,莫顿女儿的大提琴老师是许如歌。
  “哦”,莫顿的口气很无奈,好像回答助理的问题降低了他的身份似的,很不情愿却又显出十分给杨远凡面子的表情说,“她的老师没来。女儿去了她的同学家,我一个人在家。”
  “那就没有证人啰?”
  “这你也要管吗?你是警察吗?”
  戴芙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警方说,疑凶柳杉是因为在合同上和格鲁斯有争执才动手杀死了他。不过,我觉得不可理解的是,既然格鲁斯只是您的保镖,为什么会和柳杉在合同上有争执呢?”
  
  莫顿想了想:“实话说,这件事情我已经注意很长一段时间了。格鲁斯利用他的身份,暗中向我雇佣的艺术家索要照顾费。”   “照顾费?”
  “从艺术家的佣金里抽成。有个画家曾经告诉过我这事。我也警告过格鲁斯,他发誓改正,没想到还是这样。”
  戴芙点了点头,正要告辞时,忽然问:“您女儿的大提琴老师叫什么名字?方便告诉我吗?”
  莫顿点点头:“许如歌,是个中国人。”
  听到这个回答,戴芙狠狠地瞅了杨远凡一眼。
  
  离开巨浪公司后,戴芙的脾气像座火山一样爆发了。她恨恨地说:“杨,你早就知道许如歌为莫顿打工对不对?你是故意瞒着我对不对?”
  杨远凡点点头,回答说:“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了你,你会怎么想?”
  “我会认为凶手就是许如歌。我以前这样认为,现在始终这样认为!”
  “不会是她。如果是她干的,我情愿替她去顶罪!”
  “柳杉也是这么想的。”戴芙说。
  杨远凡一时语塞。
  
  
  6
  下午,戴芙说要赶一篇旅游稿,不得不回杂志社。她警告杨远凡,不许他再隐瞒任何信息,否则她就把那些照片交给警察,并把一切公开。面对戴芙的强势,杨远凡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在和戴芙分手后,杨远凡悄悄来到了许如歌参观券上的画展展厅。
  展厅借用了国家博物馆整整一层楼。展品主要是来自欧洲国家,均是年轻画家。两年前,杨远凡就在报纸上看到这个画展的筹备消息。画展组委会在向实力派画家征集画作的时候,也向所有的画家征集画稿。杨远凡投寄了画稿,可最后还是被退了回来。怀着失落的心情,杨远凡也很想看看那些被选中的画——它们凭什么被选中?
  
  果然是大开眼界!
  所有的作品虽然说不上会成为传世名作,却都有着自己鲜明的风格。杨远凡一幅幅仔细看过。一边学习,一边寻找着吸引许如歌不断来参观的蛛丝马迹。遗憾的是,直到闭馆时,他也没能找到任何信息。
  离开时,展厅的工作人员送给了他一本关于展览的小册子。上面是作品小照和作者简介。杨远凡很奇怪,一般印刷得如此精美的小册子,都是要参观者自己掏钱买的。
  工作人员解释说:“我们的展览备有五十份这样的小册子。碰到真正喜爱的参观者,我们就免费赠送。”
  
  “谢谢。”杨远凡心想,一定是自己刚才那副专心的模样获得了工作人员的认可,“我不是第一个免费获得小册子的人吧?”杨远凡问。
  “不是。几天前,来了一个女孩,她也是很专注地看。我们也送了她小册子。”
  “那是不是她?”杨远凡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他自己,柳杉和许如歌三人在海港前的合影。他们站在碧水蓝天之下,海风吹飞了每个人的头发。那时候,杨远凡刚到丹麦,一切生活都还是个未知数。为了方便调查,他今天特意把这张照片找出来,带在身上。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对!对对!”工作人员高兴而惊讶地说,“她也看得很认真。特别是那幅肖像画。”
  “哪一幅?!”杨远凡问。
  工作人员抬手看了看表:“我带你去看。不过很快就要关门了,咱们必须快点。”
  
  杨远凡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幅肖像画的面前。
  在画展中,有一个板块,叫做“模仿与超越”。用名画的框架和感觉来创作新作品。工作人员带领杨远凡来看的这幅肖像画,是模仿了某个抽象派画家的名画《尖叫》。画中双手捂住耳朵尖叫的人变成了一个亚洲女子。女子的脸虽然在画面上变了形,却能让观众看清楚她的模样。她的唇角有一颗黑痣。
  油画名称是:《无名》。作者叫乔治。油画时间是今年六月。一幅新作。
  杨远凡凝视着这幅画,觉得画中女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许如歌为什么喜欢这幅油画?这重要吗?
  
  
  7
  
  晚上,杨远凡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带着一点罪孽感和负疚感,阅读许如歌的日记。每天的日记都很短,就几行字,写一些小事和感悟,散乱却又真切:
  随便说说,总是很难;
  今夜,我在调整琴弦时,想起了你;
  泡茶,让茶水留住时光倒影……
  字里行间,夹杂着曲谱。杨远凡略懂一些,轻轻哼唱出来。调子都很忧伤,配着上面的文字,有些像歌。
  杨远凡一页页看过去,他看到许如歌虽然在和柳杉谈恋爱,实际心里仍很孤单。在国外,很多求学的中国人走在一起,其实并不打算一辈子共同走下去,只是为了共同面对暂时的孤单。一旦这段旅程结束,大家也就不再牵手。
  难道,许如歌对柳杉,也这样想?
  在一页日记里,她记下了一句张爱玲的话:我们忙着谈恋爱,却没有功夫恋爱。
  
  在合上日记本的时候,杨远凡摸到蓝色的布面封皮下凸出了一个小块。他伸进手指,掏出一个纸叠的豆腐块。打开,里面有个名字:乔治。旁边有电话号码。哥本哈根的电话。
  “乔治”两个字是花体字母,潦草恣意,不像是许如歌的字迹。杨远凡看过许如歌的英文字,因为英文不是很好,反而写得工整而拘谨。那么,是乔治这个人给许如歌留下的字条和电话?
  乔治是谁?难道许如歌背着柳杉,还在和其他人约会?
  杨远凡忽然想起来,展览中那幅亚洲女人的画像,那幅让许如歌流连忘返的肖像画,作者正是乔治。
  
  
  8
  犹豫再三,杨远凡还是给乔治打去了电话。杨远凡特意出门使用了公共电话。他假说自己是某个富商的代理商,看中了乔治在展馆中那幅叫《无名》的肖像,想向他购买。
  乔治听了很高兴,不过又不无遗憾地说,那幅作品虽然是自己的画作,却早有人定购过了,这次也是为了展览才借来的,展出完了必须还给主人。“不过,”乔治说,“如果你的客户喜欢,我可以再画一幅。”
  “同样再画一幅?”杨远凡故意犹豫了一下。
  “是的。”
  “展厅中的那一幅真没机会卖吗?”
  “我告诉过你了,那是一幅别人订好的。展览的筹备处找到我,一定要我的画。我也是为了救急,才暂时借来展览厅里挂一挂。”
  杨远凡一听,居然有点嫉妒。他处心积虑地画了作品,展览筹备处却看不上。而乔治……哎……不过,杨远凡不得不佩服乔治的画,确实好!   
  杨远凡说:“画一幅同样的,我的客户可能不会喜欢。你画中的亚洲女子是真人模特吗?还是出自你的想象?”根据杨远凡的经验,这类作品通常都有模特。
  “是真人。”
  “要不,请你找一找画中的女孩,请她换个姿势,再画一幅吧。”
  “这不可能。”乔治说。
  “为什么?”
  “我的模特是一张照片,而这张照片是我在街上捡到的。”
  “捡到的?女子在照片中是什么样的表情?”
  
  “就这个表情。我认为是惊恐。我当时在散步,在路边捡到了照片。是她的这副表情激发了我的创作灵感。我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所以,我给画作取名《无名》。”乔治忽然停顿了一下,“你也是亚洲人吧?你说英语的口音像亚洲人。”
  “对。我是亚洲人。”
  “我想,你是冒充画商来套我的话吧?”乔治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不是第一个了。几天前,也有一个女孩,你们的英语有着同样的口音,像你一样给我打电话,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我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时,她挂上了电话。我猜,你刚才给我的是假名字,你也要挂上电话了。”
  杨远凡知道乔治说的女孩是谁了。他很抱歉地说了一声“谢谢”,挂上了电话。
  
  
  9
  戴芙拿着那本小册子,翻来覆去地看,然后说:“你确定,这个乔治,还有画面上的这个亚洲女子,和许如歌有关?”
  杨远凡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无法确定,他只是凭借直觉:“许如歌不会背着我们去看画展。她也不会把乔治的电话藏在日记的封皮里,然后匿名给他打电话。”
  戴芙想了想,说:“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不过,这回可要犯规了。”
  “你什么意思?”
  “这个能够帮助我们的人叫汉森,他是警察。”
  
  杨远凡最不想现在就把警察牵扯进来,可又没办法。要找出画中的女子,不向警察求助,恐怕不行。
  警察汉森四十岁左右,矮胖身材,爱出汗。气温最多也就二十六度,汉森衬衫的后背和腋窝早湿透了。戴芙似乎和他熟。两人一见面就有说有笑的。
  汉森仔细看了看画像中的亚洲女子,手里攥着大帕子擦汗,问戴芙为什么要找这个女人。
  戴芙斜瞅一眼杨远凡,说:“喏,我这个朋友见过她一面,爱上了。却不知道对方姓名,住在哪里。”
  汉森看看杨远凡笑了,表情十分认可。杨远凡尴尬极了,觉得戴芙胡说的功夫可谓是丹麦一绝。
  
  汉森查询了片刻后对戴芙说:“我觉得你这个朋友,恐怕是没机会了。”
  “为什么?”戴芙问。
  汉森说:“我把所有在丹麦的有记录的亚洲国籍的女子,都查了一遍。没有长这样的。再说,画成这副模样,确实不好找。”
  “前几天不是有一次外籍人口的整顿记录吗?里面会不会有她的消息?”戴芙问。
  汉森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还是你聪明。”
  杨远凡也想起来,几天前,警方有过一次信息收集活动,对象是国外的房客。理由是帮助税局核实房东上缴的租房税。杨远凡和柳杉都被查过了。警方还拍了照。
  
  几分钟后,汉森说:“找到了!你们看看是不是她?”
  杨远凡凑上去一看,嘴角有颗痣,果然是她。
  “叫什么名字?”戴芙问。
  “敖灿!”
  “她在丹麦做什么?”杨远凡问。
  “学习吹萨克斯。”
  “有地址吗?”
  汉森点点头,拿起纸笔,边写地址边说:“你这个小伙子还很执著啊。”
  
  杨远凡拿起地址一看,暗暗吃惊!敖灿的地址和许如歌的一模一样!杨远凡忽然想起来了,柳杉要求许如歌搬过来一起住,许如歌因为熬不过他,是两个月前才搬进现在的公寓的。当时,女房东好像提起过,上个房主也是个亚洲女孩。
  顺着回忆的思路,杨远凡想起来,当时女房东还说,那个女孩走得很急,连行李都没有拿。
  “有她在中国的联系电话吗?”杨远凡红着脸问。
  汉森笑了,接过杨远凡递回来的地址,在后面加上了敖灿在中国的联系电话。
  
  离开警局后,杨远凡拨通了敖灿在中国的号码。是个广东的座机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先是很冷静地说声“喂?!”然后一听是丹麦的,就“叽里呱啦”地讲开了广东话。杨远凡听不懂,连连说:“慢慢讲,讲普通话,普通话?!”站在一边的戴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迷惑。
  终于,对方冷静下来,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打错了!你们打错了!这里是小卖部。这里根本没有这个叫敖灿的女孩。别来烦我!”对方挂上了电话。
  
  还是正午,女房东已经开始喝葡萄酒。她微微带点醉意,听懂了杨远凡和戴芙的来意后,仔细想了想说:“我是说过这话。你们也是知道的,我的公寓只租给正经女孩。那个叫敖灿的女孩,很少说话的,性格很像许如歌。”
  “她为什么忽然离开呢?”戴芙问。
  女房东摇了摇头:“她的房租是提前付清的。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后来,我在信箱里收到她在机场发来的信,说要回中国了,让我帮她把私人物品统统捐掉。”
  杨远凡知道,丹麦有不少慈善机构,在街面上开个铺面,收集人们的捐赠,再当旧货卖出去,用销售的货款来帮助穷人。
  “捐到了哪里?”戴芙问。
  女房东翻了翻眼睛,耸耸肩:“我不记得了。”
  “有回执单吗?”
  “我是悄悄放在他们门口的。没有回执单。”女房东说,话语打着咯噔。
  杨远凡明白了,她根本就没有捐,而是收了起来,以便今后自己到二手市场当旧货卖。“那些东西,你到底收到了哪里?”杨远凡没有说“捐”字,而是说“收”。
  女房东的脸红透了,磕磕巴巴地说:“地下室。”
  
  在丹麦,整栋楼的住户通常共用一个地下室。地下室十分宽大,用木栅栏隔开,分给各户。有些人的隔间挂把小锁,有些根本就不挂锁。女房东的那间,就没有锁。当她把门打开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原来,里面的东西被人翻动过了。   “有人动过了敖灿的东西。”女房东说。
  杨远凡要女房东看看少了什么。女房东大致翻了一下,无奈地说自己本来也记不清有什么。戴芙和杨远凡又仔细翻了翻,除了生活用品外,没有异常。杨远凡想,一定是许如歌悄悄来过了。那么,她又会在这些旧物中找到什么线索呢?
  敖灿失踪了?许如歌也不见了?她们到底在哪儿?
  
  
  10
  
  戴芙立刻给汉森打了电话,把事情的原委细细讲了一遍,并且出示了她昨天在广场拍到的照片。汉森沉吟片刻,要戴芙带杨远凡上警局来。
  到了警局,汉森要杨远凡好好和柳杉谈一谈,问问他,真相到底是什么。
  隔着审讯室里的桌子,杨远凡发现,短短一夜间,柳杉忽然冒出了很多粗糙的胡子碴。杨远凡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一点不漏地告诉了柳杉。
  
  “柳杉,”杨远凡说,“我们知道你不是凶手。你是在许如歌离开现场后才到达的。”
  柳杉看了看那几张标有时间的照片,还是一言不发。
  “柳杉,我知道你是在顶罪。可是,你想过没有,格鲁斯那么高壮,如歌那么弱小,她怎么可能打得过格鲁斯?”
  柳杉把眼睛转向一边,好像是听进了杨远凡的话。杨远凡趁热打铁,“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许如歌干的,她肯定是在自卫。她一定是知道了敖灿的什么事情,才招此祸端。许如歌一个亚洲女孩,在丹麦这种地方,要想躲起来,身上又没有多少钱,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你要想帮她,最好是说出真相,让我找到她。”
  柳杉终于被说动了。是的,许如歌单身逃亡,身上没钱,又要躲警察,处境不会太妙。柳杉抬起眼睛,吐出了真相。
  
  原来,柳杉和格鲁斯之间根本没有往来,更谈不上会在合同有争议。只是最近,柳杉发现,许如歌总是心不在焉,好像还偷偷摸摸地打电话。和许如歌相处的这段时间,柳杉总是觉得许如歌人在这里,心不在这里。他有一种预感,只要留学一结束,许如歌就会和他分手。
  昨天,是许如歌约定的给莫顿的女儿上课的时间。但是,许如歌最近的表现,让柳杉疑窦重重。他跟踪了许如歌。
  事情不出柳杉所料,许如歌没有去莫顿家,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进了一栋公寓楼。柳杉一直在外面等。后来,柳杉看到许如歌出来了,表情慌乱而紧张。他很奇怪,觉得在和许如歌好好谈谈之前,自己应该先进公寓去看一看。
  柳杉走进公寓楼后,并不知道是哪一间。但是,他在楼梯的护栏上看到了血迹。这一刹那,他回想起来,刚才看到许如歌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脸上确实有红色的痕迹。
  柳杉顺着楼梯栏杆上的血迹,来到了三楼。有一扇门开着,柳杉看到了一个男子倒在血泊之中,并且看到了男子太阳穴上凤凰发簪。许如歌的发簪。
  柳杉慌乱起来!他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许如歌不会杀人!但是,眼前的这一切,分明不是已经指出了凶手了吗?
  柳杉抓起沙发上的小毛毯,擦干净凤凰发簪上的指纹。紧接着,他夺门而出,疯狂地擦拭栏杆上的指纹。当他擦干净最后一个的时候,警察来了。看来逃不走了,柳杉就心生为许如歌顶替罪名的想法。
  “你说,真是如歌干的吗?”柳杉望着杨远凡的眼睛说。
  
  
  11
  夜深了,杨远凡独自坐在阳台上。远处传来火车开近的声音,喧嚣却又寂寞。尽管柳杉说出了真相,可他还是不相信许如歌会是凶手。他记得,有一次许如歌生病了,柳杉刚好不在。是他陪许如歌去的医院。在路途中,许如歌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还带回来,小心包扎。她是一个像湖水一样纯净的女孩,给人的印象甚至还有些软弱,她是不会杀人的。可是,若不是她,柳杉看到的一切,戴芙拍下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如歌,你到底在哪里?
  在同一片夜色中,在同一片天空下,在一个很小的黑暗房间,蜷缩着许如歌。她头发凌乱,想动却动不了。她的手腕和脚腕上,都绑着绳索。
  
  时光的摄影机把画面回放到案发当时。许如歌跌跌撞撞跑出了公寓。广场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她害怕极了。眼前不断浮现出刚才的景象——男人太阳穴里冒出的鲜血像喷泉一样。穿过广场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喊的是标准的中文,声音很像杨远凡。
  她转过身去,未等她看见杨远凡,却看见了另一个男子。男子身穿黑色红领衬衫。是他!他向她走来了!许如歌害怕极了,急忙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她几乎小跑起来,力图摆脱后面的男子。她走出了广场,走进一条小巷。就在她再次回头的时候,一双手从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被捆在了这里。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她是杀死格鲁斯的凶手,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12
  乔治正打算睡觉,听到门铃响了。
  他看看表,十二点了,很不满地嘟哝了一句,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亚洲男子,满脸疲惫。
  “对不起,我给你打过电话,还记得吗?”
  “画商?”乔治的口气里有几分气愤。
  杨远凡真诚地说:“对不起,我对你撒了谎。我是有原因的。”
  乔治看到年轻人满脸认真,表情里有一种焦急和迷惑,就一偏头说:“进来说吧。”
  
  杨远凡进屋后坐下,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乔治,直截了当地说:“我需要看看那张照片。”
  乔治明白事关重大,他走到书桌边翻找了片刻,翻出一张底片和一张照片。
  “实际上我捡到的是一张底片,还不是照片。照片是我后来冲印的。”乔治说。
  在照片上,敖灿捂着耳朵尖叫着,眼睛充满了恐惧。
  
  “你捡到这张照片后,为什么不报警?”杨远凡问。
  乔治一抬眉毛:“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玩新花样。你上网看看,在他们的博客里,什么样的照片没有?”
  乔治的话提醒了杨远凡,他问:“你这里有电脑吗?”
  乔治点了点头。
  “可以上网吗?”
  乔治又点点头。   
  刚才,是乔治的话提醒了杨远凡。现在差不多每个人都有博客。许如歌是没有博客的,但也许敖灿有。
  杨远凡输入“敖灿”二字,没过一会儿,就找到了不少同名同姓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这条线索中断了。
  杨远凡只好重新观察起敖灿的照片。
  照片中敖灿眼睛睁得好大,仿佛两个被强力拉扯的橡皮球,闪亮的橡皮球。忽然,杨远凡“嚯”地站起来,转头问乔治:“你有底片放大仪吗?”杨远凡指的是那种能把摄影照片放大的投影仪。他在美院的时候,老师经常使用这种仪器,向他们介绍国内外的各种画作。杨远凡不知道这种机器的英文名字,只好这样问。
  
  乔治却听懂了。他抬出一台机器,把底片放上去。墙壁上敖灿的眼睛被放大了。在她的瞳孔里,有一个人影。在她的身后,有一些花纹图案,仿佛是刻在石头上的。
  一直站在身边的乔治眯着眼睛,仔细看着那些图案,不由自主地说:“不可能!”
  “怎么回事?”杨远凡问。
  “我知道这些图案。”乔治说,“这些是维京人的图案。”
  “维京人?”杨远凡曾经对复杂的维京图案着迷过。从八世纪一直到十一世纪,作为武士和海盗,维京人一直骚扰着欧洲沿海地区。杨远凡着急地问,“那么,你知道这些图案是在哪里吗?”
  乔治小心翼翼地看了又看,摇摇头说:“丹麦好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图案。这种图案虽然属于维京人,至今却仍很流行。单从照片,我看不出它们的年代,后人刻上去的也说不定。”
  
  杨远凡皱着眉,在敖灿捂着耳朵的手背上,看到了一个浅浅的蓝色:“乔治,你看,她手背上是什么?好像也是维京图案。”
  乔治细细一看,先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说:“我知道她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了?”
  “哪里?”
  “维京夜总会。她手背上的图案,是夜总会的门票章。”
  
  这时候,杨远凡的手机响了。是戴芙。她告诉杨远凡,他们今天离开警局后,汉森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就查询了资料。六个月前,有人在海港里发现一具女尸。女尸被泡得发肿,脸被鱼啃光了。当时公布了发现女尸的消息后,却一直没有人来认领。汉森调出了这具无名女尸的资料,发现了她手上的戒指和乔治画作中女孩的戒指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杨远凡才去看画中女孩的戒指,相互缠绕的维京花纹。
  “更有趣的是……”戴芙卖起了关子。
  “什么?”
  “这枚戒指是一个限量版。它是维京夜总会今年一月举行的庆祝活动上发售的。只限当天。这说明,敖灿在消失之前……”
  “去过维京夜总会。”杨远凡说。
  “还有更好的消息。”戴芙说。
  “什么?”
  “汉森查了查这家夜总会的资料,他们有个地下室,里面的水沟和大海相通。汉森已经获取了搜查令,现在已经出发了。你要来吗?”
  
  自从来到丹麦,杨远凡很少去夜总会。实话说,就没去过。在露天酒吧喝点啤酒还可以,去夜总会,消费不起。亚洲人若是没有自己的小圈子,自己去,结局总是孤单的。
  当他赶到时,夜总会刚好曲终人散。几辆警车闪着警灯,安静地靠边而停。警察们忙忙碌碌,靠墙站着一排年轻人。事情难道有了眉目?
  杨远凡四处寻找着戴芙,看到她从汉森旁边走来了。
  “地下室里堆满了酒,”戴芙说,“没什么发现。老板也没有监控录像,所以要查几个月前的事情,实在太难。”
  “那些人呢?”杨远凡的意思是被警察问讯的年轻人。
  “他们都磕了药,例行检查。”戴芙说。
  
  这一夜如此漫长。警方在维京夜总会里根本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敖灿在消失之前去过夜总会,那又怎样?还有警方六个月前在河边找到的无脸女尸,虽然法医早已鉴定是个亚洲女性,但却因为缺少和敖灿比对的信息,从而无法立刻作出判断。
  杨远凡此时想起一个词——“胶着状态”。以前不太理解,现在他明白了。这个词指的就是他现在的处境,如同身陷黏胶之中,进退不得。
  他看看表,已是凌晨四点。可他睡意全无。他在厨房里找到最后一点咖啡沫,给自己浓浓地泡了一杯,打开了电脑。
  他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只是盲目地搜索。他输入“凶杀”一词,忽然出现了数以万计的网页。杨远凡看得脊背发凉。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百分之百的太平,却没有想到人性的阴暗面,比他想象的要黑得多。读着这些报道,杨远凡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为许如歌担心……
  
  
  13
  戴芙已经开始写稿了。连夜写马不停蹄。当日光初现的时候,她听到好像有人在敲门。
  戴芙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才是清晨六点。丹麦夏日的白昼来临得较早。戴芙打开门,见是杨远凡。杨远凡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胡子拉碴,两眼通红。
  “我必须见你!”
  “这么早?你不睡觉吗?”戴芙问。
  “没有。我猜你也没睡。你在写稿吗?”
  “嗯。”戴芙点头。
  “恐怕,你得重写了。”
  “为什么?”
  “我这里有新发现。”杨远凡扬了扬手里的打印纸。
  戴芙接过纸页,发现上面全是从互联网上查到的资料。他们都和谋杀与失踪有关。案发地点遍布丹麦,芬兰,瑞典等欧洲国家。
  
  “这是怎么回事?”戴芙迅速地翻了翻。
  “不知道。”杨远凡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这些案子在时间上十分蹊跷。”
  “蹊跷?”戴芙更加奇怪。
  “我不是侦探,不懂探案。但是我也看过不少推理侦探片,知道当大部分连环杀手作案时,会遵循一个模式。这种模式,被警方叫做‘犯罪签名’。罪犯之所以会留下签名,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的心理行为像狗一样,要划分自己的领地,向外界炫耀他们的战绩;另一个原因是,在不断实施犯罪的过程中,他们已经逐渐适应了同一种犯罪模式。只有这种模式,才会给他们带来满足感。”
  “天哪,”戴芙低声说,“那你发现了什么?”
  “你好好看看这些案子,他们在时间上有巧妙的关联。”杨远凡揉着疼痛的太阳穴说。   戴芙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这些案子遍布各地,我实在看不出它们之间存在何种关联。”
  
  杨远凡露出苦笑,“这就是罪犯的高明之处。你看……”杨远凡在地板上坐下来,把资料像摆动扑克牌一样,按照对数摆成两行。
  戴芙坐下来一看,迷惑地说:“一起谋杀搭配一起失踪。被谋杀的通常是男子,失踪的通常是女孩,亚洲女孩!”
  “看看他们的时间。”
  “啊!”戴芙捂住了嘴,“谋杀案和失踪案发生在同一个城市,几乎是同一天。”
  “还有这里。”杨远凡把两份资料并列摆在戴芙面前。
  在这两份资料中,其中一份是六个月前被发现的女孩尸体。根据法医的判断,她的被害时间是在被发现的半个月之前。也就是在六个半月前,在郊外,警方发现了一具被厨房刀具插中心脏的男尸。
  戴芙把眼睛转过来,惊恐地看着杨远凡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发现了一个连环杀手!”
  
  
  
  14
  探员汉森听到这个消息时,嘴里正嚼着的面包圈掉了下来。他一边用手指弹扫着前胸,一边说这是他从警以来听说过的最疯狂的想法。可是,在阅读了杨远凡查找的资料之后,汉森相信了。
  “这名罪犯,不但非常狡猾,而且还是个疯子。现在,在欧洲申请八国跨国旅行的手续几乎是零,欧洲成了犯罪分子自由行走的天堂,人们可以在期间任意穿梭。要找到他,的确很难。”
  “我这里有敖灿的照片和底片。”杨远凡把从乔治那里借来的底片和照片交给汉森,并且说了说事情的原委。
  “乔治是在哪里捡到的?”汉森问。
  “游乐场附近。”
  “游乐场?那里人来人往,接近火车站,算是整个哥本哈根最热闹的地方。怎么找?”汉森说着,叹了一口气,忽然问,“乔治捡到这两张照片时,它们是零散的呢还是装在纸袋里?”
  “哦,这我没问。”杨远凡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汉森笑了笑,拿起了电话。
  很快,一切有了答案。
  就连杨远凡也没有想到,整个事件真相像一场人们等待已久的舞台剧,被人拉开了大幕。
  
  其后发生的一切,像一条生产流水线,在杨远凡面前匆匆滚过。
  根据乔治的回忆,照片和底片是放在一起的。放在一个纸袋里。而这个纸袋的设计是蓝色封面,底边有滔天大浪,写着:巨浪公司。
  格鲁斯是巨浪老板莫顿的保镖。
  更让汉森高兴的是,乔治在他凌乱的书桌上,找到了这个纸袋。
  纸袋很快就被值班警察取了回来,送去检验科提取指纹。
  
  而在汉森派人前往巨浪公司提取所有公司成员的指纹时,他亲自上门请巨浪的老板莫顿来警局一坐。
  然而,当他到达莫顿家时,却发现了莫顿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一颗子弹从他的右脑穿进。他的右手握着手枪。自杀。家里没人,女儿在学校。
  法医提取了莫顿的指纹。
  比对之后,结果清晰地显示出,那个纸袋上含有的指纹里就有莫顿的。
  警方全力出动,搜查莫顿的所有财产。不久,在莫顿的私人游艇里,警方发现了许如歌。
  同时,警方还有另一个让人不解的新发现:戴芙和杨远凡在许如歌家里发现的那支枪,被人做了手脚,根本就不能用。也就是说,就算是里面放了子弹,扣动扳机,子弹也无法发射。
  
  
  15
  
  在海边,杨远凡看到许如歌被一名女警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她是一切真相的关键。只有她,才能告诉众人,八月十六号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警车里,许如歌说出了真相。
  她说,自从她搬进敖灿住过的公寓后,就不断地收到了寄给敖灿的信。没有回信地址。信封上的字迹也是中文。终于有一天,她实在是忍不住,擅自拆开了其中一封。原来是敖灿的母亲写来的,询问她为什么一直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可惜,信中没有敖灿家里的电话号码。
  许如歌记得,自己刚搬进来的时候,女房东说敖灿没打招呼就走了,走得匆忙。她还看见女房东把敖灿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几个纸箱,放进了地下室。当时,她还看见了女房东把一张敖灿的照片也塞进了纸箱。
  不久,许如歌在画展上意外地看到了一幅肖像画。她开始觉得肖像画上的人很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敖灿。她请展览厅的人给她写了乔治的电话,并且联系了他,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几天后,许如歌收到银行给敖灿寄来的催款单。上面说,如果她再不去续费,就要取消她在银行租用的保险箱,并把箱子里的东西交给警方处理。原来,敖灿租了一个保险箱,租期为一个星期,已经过期半年,也和银行签了协议,逾期不续款的话,银行有权把保险箱里的东西交给警方。
  许如歌悄悄进入地下室,在一个玩具熊里找到了一把保险箱的钥匙。
  她赶到银行,续了费,拿到里面的东西。
  一把枪。
  敖灿身处异国他乡,要枪干什么?
  就当许如歌不知道该不该报警的时候,当天夜里,有人在她的门下塞进了一张纸条。上面写:婊子,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敖灿。记住,不许报警。
  许如歌迷惑了,她想,她住在敖灿的公寓里,她和敖灿都是中国人,而且都是学习音乐的,很有可能,寄信人把她和敖灿当成一伙的了。
  可是,许如歌不知道的是,敖灿到底拿了对方什么东西?对方是谁?
  第二天,许如歌就接到一个男子的电话。让她把东西交出来。许如歌假装应对,并且和男子约定了地点——正是格鲁斯死亡的公寓。
  
  说到这里,当天发生的事情,再一次涌入许如歌的脑海。她忽然失去了控制似的,大叫起来。杨远凡靠过去,紧紧地抱住她。
  过了很长时间,许如歌才安静下来。
  她继续说,她当时猜测,对方索要的会不会是那把枪呢?可对方为什么会为了一把枪而杀人呢?也许,那把枪,只是敖灿找来防身用的。也许,对方要的是其他东西。由于枪里没有子弹,许如歌也没法找到子弹,赴约时就没有带。
  当时她还想,格鲁斯的公寓接近中心广场,对方恐怕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可是,她错了。门一关,门后发生的事情,没人会管。
  
  她到的时候,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内,她看见一个男子晕倒在地上,一个女孩站在男子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小铜像。女孩正是敖灿,满脸是伤,衣服褴褛。
  敖灿一看见她,就拿起铜像,向她砸来。许如歌闪开了,敖灿扑到了对面墙上。许如歌边躲边安慰她说:“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这时候,敖灿背后的门开了,闪进一个男子。男子头上戴着丝袜,身穿黑色红领衬衫,看不清模样。他的手里有一支枪。看见屋里的场景,男子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拉过敖灿,用枪顶住她的太阳穴,打开枪栓,对许如歌说:“杀死他!快!杀死他!否则我就杀死她!”
  许如歌完全懵了。她听懂了这名男子的命令,他是要她杀死地上的男人。可是,为什么?
  
  “快!否则我打破你朋友的脑袋!”男子的眼里露出凶光。
  敖灿表情恐惧。她想挣扎,却动不了。
  许如歌后悔没有把那支枪带来。就是拿在手中摆摆样子也好。晚了。
  “就用你头上的发簪。”男子说,“快!”
  许如歌不敢动,男子忽然张开嘴巴,隔着丝袜咬住了敖灿的耳朵。敖灿大叫着,鲜血从耳根上流出,从男子的唇间流出。
  许如歌害怕极了,举起了发簪。
  “刺入他的太阳穴!”男子命令。
  许如歌又听到了敖灿的尖叫。
  “快!要不然我一枪先打死她,再一枪打死你!”
  许如歌猛闭上双眼,向地上的男子戳去……
  
  许如歌说:“这是我一生中最黑暗、最恐怖的时刻。我感到男子汹涌的热血喷到了我的脸上。我什么也听不见了。时间就此也停顿了。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敖灿和那个男子都不见了。当时,我害怕极了。我冲出了公寓,我想报警。可是我刚刚杀了人。我认识那个被我杀死的人,莫顿的保镖格鲁斯。我觉得,我陷入了一个圈套。可这个圈套是什么,我又说不清楚。我当时想,警方是不会相信我的话的,我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再去找警察。就在广场上,我看到了让我杀人的那个男人。他没有戴袜子,我是凭他穿的黑色红领衬衫认出他的。他是莫顿!怎么会是莫顿?!我想不清楚。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远远地逃,找个地方躲起来,却被莫顿抓住了。”
  
  
  16
  
  “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这是汉森在听完许如歌叙述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在场的人都有同感。
  “那么,敖灿又在哪里?”汉森问许如歌。
  许如歌摇了摇头:“我一被莫顿抓住,他就把我打晕了。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绑在船舱里了。我不知道敖灿在哪里,是死是活。”
  格鲁斯为什么要囚禁敖灿?莫顿为什么要许如歌杀死格鲁斯?敖灿到底拿了格鲁斯和莫顿的什么东西?
  “这一切,只有敖灿和莫顿能够回答了。”汉森说,“可惜,敖灿生死未卜,而莫顿他也死了。”
  
  汉森的目光凉水般注视着杨远凡,仿佛杨远凡也是他的怀疑对象。这些亚洲人,到底在这个本应该充满童话天真浪漫的国度里搞什么名堂?!
  杨远凡受不了汉森这样的注视。他原本就觉得柳杉和许如歌是无辜的。听了许如歌的讲述后,他更加同情她的处境。为了帮助敖灿,许如歌被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生死。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17
  不久,柳杉出狱。许如歌被暂时押解,等待最后的审判。
  柳杉出来后,情绪消沉。杨远凡只好耐心劝他,陪他喝酒。
  汉森在许如歌交代后的第一时间就向所有单位发出寻人启事,却始终杳无音信。
  几天后,许如歌在狱中自杀。敖灿尚未被找到,格鲁斯死了,莫顿自杀了,没有人能够证明她的话。许如歌是用的晚餐时悄悄留下的餐刀。她在狱中墙壁上写下了这样几句话: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
  许如歌的死让柳杉彻底崩溃。他说,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想起许如歌。他决定离开丹麦。在柳杉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杨远凡买了啤酒,为他送行,一醉方休。
  他们无言地对饮着,一言不发。
  第二天,杨远凡把柳杉送上了飞往香港的客机……
  
  一切就这么委委屈屈地结束了吗?杨远凡觉得不该这样!许如歌如此无辜。望着银色的飞机飞入蓝天,杨远凡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后,说:“飞机起飞了。”
  
  
  18
  
  香港促狭的面积把灯光都挤在了一块儿,反而拥挤出了一片璀璨。站在高处,俯瞰如此夜色,让人觉得浮生如梦。
  在其中某高层酒店的阳台上,站着一个身穿浴袍的男子,双手杵在栏杆上,凝视着这飘渺的夜景。他在想,这一切,这个世界,都像是一场虚幻。栏杆的边缘处有一颗生锈的小铁钩,原来挂了个东西,现在空荡荡的,在高处的风中摇晃。华丽的夜色和生锈的铁丝,如同“华丽的袍子和袍子里的虱子”。
  铁丝的边缘很尖,男子把小指伸过去,使劲一刮,指肚子立刻冒出一条血痕。他把指头伸进嘴里,狠狠地吸允。只有鲜血的颜色和味道才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个女子悄悄来到他的身后,拦腰抱住了他。他转过脸,对着女子微笑。女子也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
  “你在做什么?又在伤害自己?”女子问。
  男子笑了笑。在很多年前,他看到了一幅印象派大师的画作。那时候,他正流浪欧洲街头,居无定所。那幅画上流动的雾气和飘缈的光线让他觉得人生的一切都不过如此。在那之后,他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一次小事故,让他看到了自己手中流出的鲜血。在那一瞬间,望着汩汩的血红色,他忽然找到了生活的真实感。也就在时,他遇到了面前的这个女子。
  每次当他割伤自己,女子就会想办法帮他缓解。同时,女子也总是喜欢问同样的问题,用同样的语气:“你在做什么?又在伤害自己?”这样的明知故问已经让他感到厌倦。
  可是,他还是笑了笑。作为前一场戏延续的敷衍。或者作为下一场戏的序曲。   
  “下一站,我们去哪里?”男子问。
  女子摇了摇头,说:“柳杉,我们哪里也不去。我们必须先低调一段时间,歇一歇,这次动静弄得太大。”
  “可是,我已经上瘾了。”柳杉说着,伸出食指,把新鲜的伤口展示给女子看。
  女子握住指头,用另一只手暧昧地刮了一下柳杉的鼻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不能急。”
  “你这次来香港,用了什么名字?”柳杉问。
  “当然不会是敖灿。”
  “那从现在起,我该叫你什么?”
  “很普通的一个名字:徐丽丽。”
  “哦,很典型的中国名字。在丹麦,警方要查莫顿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当时,我正在莫顿家。他女儿在学校,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要他灭了许如歌,可是他不敢。那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枪都拿出来了,可还是犹豫不决。我想,夜长梦多,留着莫顿这个活口,早晚是个祸害。”
  “于是你就杀死了莫顿,造成自杀场面?”
  女子点了点头:“我站在他身后,就这样……”女子做了一个举枪的姿势,“啪,一切就此了结。”
  
  “许如歌呢?你怎么不连她一起干掉?”
  “我赶到游艇的时候,警方已经在那儿了。我看事情不妙,就立即离开了丹麦。我有的是护照。各种名字的护照。呵呵呵。”
  “呵呵呵。”柳杉笑起来,一把抱起女子,向大床走去。他把女子抛到床上,压住她的身体,双手忽然掐住了女子的脖子。
  女子挣扎起来,眼睛似乎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男子的脸扭曲起来,低声说:“你的一切已经让我厌倦,徐丽丽。你可以歇一歇,可我不能歇。”
  “可是……你这个魔鬼……”女子还想说什么,却感到喉咙被火燎般疼痛,根本说不出话。她使劲去掰柳杉的手,那双手却比铁钳还牢。
  “我们都一样,都是魔鬼。”柳杉说,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房间隔壁,坐着几名香港警员和一个胖胖的外籍男子。在他们面前,有一台监控器。在监控器的屏幕上,同步出现了这一幕扼杀场面。
  一名警员问:“汉森先生,是不是差不多了?”
  汉森点了点头。
  香港警员站起来,冲进了隔壁的房间……
  
  
  19
  
  丹麦又是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晴朗得虚假,过于纯净,让人不敢相信。杨远凡在屋子里坐卧不安,来回踱步。他希望他推断的一切都是假象,是无中生有的虚幻。
  终于,他的手机响了。是汉森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中说:“两个都抓到了,证据确凿。”
  听到这个消息,杨远凡跌坐下来,心里潜伏的伤口一下子完全裂开了。
  汉森说的两个人,他知道是谁。
  
  他不认识那个叫敖灿的女人,但是他认识柳杉,他的老同学,他的朋友。杨远凡不敢相信,文质彬彬的柳杉会是幕后操纵者。
  几天前,在杨远凡听了许如歌的讲述之后,也觉得事实如此不可思议。从警局回到公寓后,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就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脑,打算再次上网,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然而,在数小时的搜索之后,他什么发现也没有。
  一切已成定局。
  一切谜在被解之后,仍旧是谜。
  
  带着失落,杨远凡觉得那些关于谋杀的网页存在电脑里十分恶心,就打算进入系统,将其统统删除。就在这时,他意外地发现,所有关于谋杀和失踪的网页,在他之前,已经被人浏览过了。电脑上记录着使用痕迹。而且,时间还在许如歌出事之前。
  这台电脑是他自己的,要删除网页必须有密码才行。而只有他才有密码。也就是说,无论是谁用了这台电脑上网,因为不知道密码,也就无法彻底删除上网痕迹。
  他确信,在此之前,他从未进入过这些网站。而在这个公寓里,另外只会有一个人使用他的电脑。他就是柳杉。杨远凡了解许如歌,她有自己的电脑,从不喜欢使用别人的电脑。她总以为电脑是很私密的东西。
  杨远凡搜索了柳杉上网的时间,刚好是柳杉自己的电脑坏了的那段时间。
  为什么,他会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浏览这些网页呢?
  
  前思后想之后,杨远凡还是把这个发现悄悄告诉了汉森。
  对于汉森来说,这可是个令案情峰回路转的好消息。尽管柳杉的解释很完美,汉森却始终保持怀疑。这个嗅觉灵敏的老警员已经在柳杉的身上闻到了犯罪的味道,却苦于没有证据。
  汉森告诉杨远凡,柳杉一定是幕后凶手。只有凶手才会忍不住上网浏览自己的“战绩”。汉森要杨远凡设个圈套问问柳杉。杨远凡不同意。他说柳杉是他的好友,他不能这么做。
  正当杨远凡犹豫时,许如歌自杀了。许如歌的死终于让杨远凡下定了套一套柳杉的决心。恰好,柳杉提出要离开丹麦,汉森就策划了这个计谋。
  最终还是柳杉暴露一切。
  
  在审讯时,敖灿彻底背叛柳杉,交代了一切。其实,她的真名是塞丽娜,国籍丹麦。她的父母是早年的亚洲移民,她是一个长着亚洲人面孔的地道丹麦人。难怪当初汉森在亚洲籍的人口记录中没有找到她!
  塞丽娜是在柳杉郁郁寡欢的时候认识他的。柳杉对生活的怀疑和对血腥的变态需要让他们一拍即合。他们选择有喜欢看杀戮癖好的人,表演杀戮的场景给他们看。久而久之,他俩发现,单纯的表演已经不能满足客户的需要。更残酷的是,他们也发现,虚假的表演也不能满足他们内心的需要。他们需要鲜血,需要货真价实的死亡。
  这个时候,塞丽娜提出“假戏真做”。柳杉欣然同意。
  
  他们先接受客户的表演要求,在和客户不断的接触中,对其进行筛选,选出有“胆量”的客户,暗示表演可以升级。当对方同意后,他们就收取重金,“假戏真做”。
  他们的步骤始终如一,以年轻的外籍女子为对象,先让塞丽娜消失,再一步步引女子上当。然后,他们选择单身男子,用药将其灌晕后,造成塞丽娜被其绑架又刚好挣脱的假象,让这名被选中的外籍女子恰好“碰上”。就当外籍女子要出手援救时,假冒另一个绑架者的客户就会头戴丝袜遮住面孔闯进来,挟持塞丽娜,逼迫上当的女子杀死晕倒的男子。   情节就和许如歌的经历一模一样。
  
  柳杉和赛丽娜以外籍单身女子为目标,是因为她们普遍和外界联络较少,容易下手。
  两人在一次次作案中,不断获得了金钱和满足。在这些惨无人性的陷阱和杀戮中,他们发现,很多人的内心其实和他们一样黑暗。这样的想法,让塞丽娜和柳杉感到欣慰。他们病态地认为,在人性的弯道上,他们并不孤独。
  
  莫顿是他俩的雇主之一。许如歌和格鲁斯是他们的牺牲品。
  塞丽娜坦白,他们之所以选中格鲁斯,是因为他的条件“得天独厚”。首先他是单身,其次他和许如歌认识。这样,警方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他俩的关系上,从那里着手开始破案,造成误导。
  根据警方的分析,格鲁斯除了后脑勺上有铜像的砸痕外,体内还有大量药剂。那是可以让人迅速昏迷麻痹的药剂。另外,警方在壁炉上酒杯的残余物中也找到了证据。
  塞丽娜说,格鲁斯是被莫顿指使到公寓里去的。她让格鲁斯先喝了带药剂的酒,目的是让人高马大的格鲁斯全身麻痹,易于控制。后来,她发现格鲁斯没有完全麻痹,还想偷偷打电话报警,就用铜像把他砸晕了。她没有想到,格鲁斯的报警电话打通了。
  
  本来,按照原计划,在许如歌杀死格鲁斯之后,她和莫顿立刻解决许如歌。但是,莫顿临场退缩了。他扔下枪,说干不了,夺门而出,要去自首。塞丽娜一听,顾不上许如歌,捡起枪立刻追了出来。她连威胁带恐吓,才让莫顿回心转意,绑架了许如歌。
  塞丽娜说,在她去追莫顿的时候,她以最快的速度给柳杉打了电话,让等在附近的柳杉上来对付许如歌。只是柳杉晚到了一步,当他赶到公寓的时候,许如歌已经离开了。
  接下来,柳杉仓惶处理现场痕迹。就在他擦完最后一个指纹的时候,警方赶到。柳杉只好即兴扮演了替许如歌顶罪的忠实爱人角色。
  
  真相大概有了轮廓。可汉森还有两个疑问:那支保险柜里的枪,还有那幅画像。
  “枪呢?你们为什么要在保险箱里放一支不能使用的枪?”汉森问塞丽娜。
  塞丽娜耸耸肩说:“有些客户要求现场出现枪支,多一点刺激。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设计了这支不能开火的枪。按照原来的计划,许如歌在发现这支枪后,一定会去找子弹,在碰面的时候带上枪。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没把枪带来。也许我们高估了她到黑市买子弹的能力。”
  “那么,这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汉森出示了乔治捡到的底片和冲洗后的照片。
  塞丽娜看了一眼说:“这是莫顿在玩这个游戏的初级阶段为我拍的照。看来,是他不小心弄掉了。被画家捡到,画了像。”
  水落石出。
  
  第二天,一家大报上刊登头版独家报道《一对杀人恶魔!》。
  杨远凡看到,这篇报道的记者署名是戴芙。她确实如愿以偿地作了独家报道,还是头条。
  在报道中,戴芙客观讲述了所有事实。根据塞丽娜和柳杉的供述,维京夜总会的老板也是他们的雇主之一。威尔森先是雇佣他们表演谋杀,然后在他们的挑唆暗示下逐渐升级。他们共同杀害的女子,正是六个月前警方发现的无名女尸。塞丽娜也供出了被他们用做道具杀害的男子的姓名和掩埋地点——正是杨远凡在电脑中查出的,郊外那名被厨房刀具杀死的男子。
  在警方的审讯中,不少雇主的身份被曝光。看着他们的身份和名字,杨远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外表普通,有一份体面的职业,有的还有美满的家庭,可是,他们的心里,却隐藏着不可告人的肮脏深渊。
  
  杨远凡读完报纸,把它扔进字纸篓,掏出打火机点燃。他自己,柳杉,许如歌,都是离乡背井来到丹麦,承受着同样的寂寞和失落,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杨远凡惟望这段往事,连同它的所有记忆,都会像字纸篓中的报纸一样,燃烧后就永远消失。
  望着攒动的火苗,杨远凡感到阵阵悲哀。他为许如歌的生命和爱情悲哀,为所有的受害者悲哀。
  
  戴芙这时打来了电话,问他一切可好,问他有没有看到她成为大报记者后的第一篇报道。杨远凡说拜读过了,祝贺她成为真正的记者。然后,他告诉戴芙,他决定走了。
  “去哪?”戴芙惊异地问。
  “不管去哪儿。只要能离开丹麦,就行。”杨远凡说着,目光望向窗外,望向丹麦夏日天空中刺目的太阳。报纸在他放下电话的时候已经燃尽,但他清楚地知道,在他的永生之年,这段回忆,永远也不会被抹去。
其他文献
《2010中國推理文学年选》火爆上市!众多写手和读者发来贺电,内容已在60期小最上曝光。然而许多读者发来短信和邮件表示强烈想要听听编辑部内部的声音。(四月:分明是想要勾搭编编吧!女皇:少来!)  因此,特派记者XXX跋山涉水,来到了传说中的高深莫测的小最编辑部,为大家带来火爆的一线报道!欢迎围观吐槽。千万不要错过绝密的编编研讨会哟!  女皇在满桌纸头里拖出了打盹的猫:“开会了!”“开会?”迷茫的四
期刊
壹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以暖色调为主的游泳间宽敞明亮,一整面的落地门窗干干净净。  然而,那片清澈水面的游泳池,池边上的瓷砖被水渍阴湿了一大片。黑色袋子在暖色调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扎眼,里面竟是一尸体。  霍刚忧心忡忡地站在游泳池边看着鉴证组人员把尸袋拉好,运出案发现场。周围的警员们或取证,或拍照,在忙碌中鸦雀无声。一旁的老王见霍刚这般神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再一次拨打了法医室的电话,很久很久也
期刊
第一章 秋风瑟瑟杀肃容  “从来不想,从来不想……离开你!”蒋遥倒在少女的怀中,喃喃语着,少女将脸遮挡在纸扇后,她嗔怪道:“你总是这样说,让我真的信了,你可怎么办才好?”  蒋遥推开纸扇,抚摸着少女的面颊,柔声道:“瓶儿,你莫不是不信我说的?”  “我信。”银瓶儿的目光落在蒋遥的脸上,那宛若女子姣好的面容,她只是笑,道,“但有些事情,总不会随你我的意思去发生。就像,你们蒋家可能容纳我一个青楼出身的
期刊
1    晚上十点多,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声。  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嘴里叼着还没点着的烟,发着呆。我条件反射似的抓起了电话。  “是石上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名男子的声音。  “是的。”我回答道。  “您是石上启一先生吗?”对方又追问了一句。  “我就是石上,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警察,这么晚了打扰您,真不好意思。我有一些事情想问您……”  “噢,是这样啊。”  我掏出了打火机点燃
期刊
Ⅰ    我打量着破旧的小站台和中午昏昏欲睡的乘务员,走出资州火车站。  沿河修建的小县城,有一条铁路和两条乡村公路通过。街上大多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筑物,当初雪白的墙壁已经成了奶黄色。  这就是小雪出生的地方。  我叫程郁,还在读大四,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小雪,我前女友,我们曾深深相爱,但她最终离开了我。为什么离开,我不愿意回忆。  三天前是小雪生日,我收到一封她的邮件。  邮件不长,前半段聊了
期刊
鹿儿岛市城山町,正如其名所示,这座城市位于城山东侧一带的山坡上,是一座历史古城,西南之役时,西乡军曾把这里作为抵抗官军的最后据点。  如果登上城顶的展望台的话,那么市区街道和樱岛的风光都可以尽收眼底,所以,这个地方一年四季总是有很多游客和市民前来观光,常常热闹非凡。  离开车行道不远,能看到几栋靠在一起的古老民宅被深绿色的树林所包围着,这里地处偏僻,环境幽寂,因此能够幸免于战火的洗礼。  伊藤丰吉
期刊
一    故事似乎发生在一九六七年十月底的一个下午。  这年,哈尔滨的冬天来得很早,不到十一月就已经是冰天雪地。将城市分隔成南北两岸的松花江也早早地结冻,几百米宽的冰面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如同天地间夹了一层迷雾。爬犁在光滑的冰面上飞驰而去,三个人的身影转眼间就成了冰面上三个小点。  江北和江南虽只隔着一条松花江,但却天壤之别,南岸是哈尔滨的主城区,而江北则是穷乡僻壤。但那还是几年前的景象,几年前至
期刊
序  午夜,太原府城墙上,夜色浓重。  强劲的东南风,一阵阵刮过,呜呜作响。汾河像一条狂暴的巨龙,从北方奔腾而来,到城下骤然减速——一道八丈高的巨坝横亘在河面,仅中央留三个桥洞。河水在大坝下激荡、回旋,掀起滔天巨浪。  一名站岗的士兵缩了缩脖子,嘟囔道:“今年的天气好奇怪,先是闹了几个月旱灾,这又连下半个月雨,莫非龙王爷发怒?”  另一人附和道:“依我看,定是在河里面修城池,惊动了龙宫的风水……”
期刊
序章 突袭    夜冷如水。一位打扮时髦的金发女郎匆匆走在偏僻的小巷里。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女郎秀眉一蹙,微微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竟真有一个黑影!女郎心中一惊,咽了口唾沫,加快了脚步。  或许是因为穿着高跟鞋不宜走得太快,也或许是心神恍惚神经紧张的缘故,忽然女郎高跟鞋一歪,“哎哟”一声,扑倒在地。  黑影逼近。  女郎抬头一看,来人身高至少一米八,身穿黑色大衣,头上戴着一顶蓝色的渔夫帽。渔
期刊
引子  烈日当空,大队人马行走在官道上。  “哎,你说头儿这么神秘,这次押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镖师擦着汗,压低声音问。  “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但听说有点邪乎!”旁边的人顿时来了精神,“王虎昨天夜里起来上茅坑,想偷偷看一眼镖车里头,结果——你说看到了什么?”  “什么?”前面的人紧张地瞪大眼。  总镖头黑着脸走过来,几个人顿时都不敢说话了。  “前面就是灵州。”总镖头沉下声音,“绝不能有丝毫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