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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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是我的闺蜜,听说杂志社要跟我约稿,就说非常想让我写写她的母亲——
   我的母亲总共生育了我们兄妹四人,大的两个是儿子,小的两个女儿,儿女双全,原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子。可是在我记忆的深处,有一条溪流在缓缓流淌,那便是母亲的眼泪。
   1994年夏天,晴天霹雳!有如春天般花季壮实的二哥因做生意被骗,债台高筑,丢下一双儿女(儿子刚过完5岁生日,女儿才3岁多),就离开这个生他养他二十多年的家,至今未归,二十多年来,音信全无,死活都还是未知数。从那时起,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日渐消瘦,时常感到全身不适,疼痛难忍,送去医院诊断,医院又查不出个所以然。那个时候,父亲已经是单位里的一把手,孩子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仲夏,沉闷的空气让父亲倍感烦躁。那个夏天犹如酷暑寒冬,父亲觉得日也漫长、夜也漫长,但是,为了不给妻子和儿女们添忧,父亲把悲痛深埋心底,不让儿女们看出半点,更不能让母亲再增加半点心理负担。每天,只要一下班回家,父亲就不离母亲左右。
   那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住在父母家里。我看到母亲眼里含着的泪水悄悄滑下,轻抚过她清瘦的脸颊,落在了用水泥铺成的台阶上。
   1995年11月,大哥因从未生育子女,心情郁闷,长期酗酒导致肝癌硬化,医治无效弃父母而去。
   正值青春年华的大哥还来不及做丈夫,还来不及做父亲,便撇下人到中年的父亲母亲走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打搅任何人。
   大哥出殡那天,父亲发疯似的挣脫我们的阻拦,一头撞在棺材上,说:“儿子,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我来陪你喝……儿子,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里面孤零零、冷冰冰的,我来陪你……”父亲的头撞出了血,昏死了过去,父亲的举动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更是心痛。我的母亲,也是哭得几次都昏死过去,一声声唤着儿子的名字。
   大哥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但是母亲始终无法面对大哥已经永远离开他们的事实。每一顿饭,母亲都会多摆上一个凳子、一套碗筷、一个酒杯,还有大哥生前爱喝的酒。母亲整天以泪洗面,面对身心的双重折磨,她像一个绝望的主妇一样,把自己关在家里,几乎与世隔绝。
   大哥生病出事,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母亲一个苦字都不说,我常常看见她在没人的地方掉眼泪。
   一天,我跟老公商量好拿出我们的1000块钱积蓄给母亲,算是尽一点孝心。临走前,我把母亲叫到我在父母家时住的房间,递给她1000块钱。母亲看了看我,把钱还给我说:“幺儿!你现在也是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你们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很。这钱就算了,我不要你们的,我还有你父亲的工资,不怕,你就放心嘛!你们的孝心我心领就是了,你们也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好好工作。”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母亲布满皱纹的脸更消瘦,更加憔悴了,白发也似乎增添了许多!
   悲剧,再次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
   2015年1月2日,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阴沉沉的天飘起了雪花。正在给母亲做饭的父亲一下子软瘫在地,母亲赶紧打120急救电话。十分钟后,救护车来了,急救人员用担架把父亲抬上救护车,立刻送往县医院进行急救。医护人员全力抢救,但父亲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就走了。他老人家度过了78个春秋,陪伴了母亲58年,永远睡着了。
   听到噩耗,老公和儿子陪我连夜开车赶回县城。
   父亲已经与我阴阳两隔,我看到的是父亲冷冰冰的遗体。我伸手去揭开盖在父亲脸上的火纸,我还想再看父亲一眼!天啊!真的是阴阳隔张纸!父亲眼睛大睁着,仿佛眼里还满含着泪水,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我,似有万语千言,却已经说不出来。疼痛时您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现在您却舍不得我们,放心不下母亲和您的孩子们啊!然而,您已不能开口讲话!我握着父亲的手,低下身子附在父亲耳边轻声告诉他:“爸爸,您放心走吧,我们会按照您的意愿安排好您的后事,我会照顾好妈妈和妹妹的。”听了我的话,父亲安心闭了眼睛,平静而安详。
   我们为父亲擦洗身体、换上寿衣时,父亲低垂着头,轻闭着眼,如同一个熟睡的老人,那样的安详。
   父亲,您的离去,对母亲真的是太大的打击。以前父亲在的时候,虽然会常为父亲喝酒而吵架,可吵架也得有人啊。现在不同了,父亲走了,母亲形单影只,连个拌嘴的人都没了!偶尔,我会发现母亲的眼角红红的,问她怎么了,她总是笑着说:“没事,没事。”可我明白,母亲肯定是一个人在门外默默地流泪。
   给父亲办完丧事,我让老公和儿子先回省城。我留下了,准备陪母亲一起度过这段黑暗的日子。
   一天早上,我陪母亲到万仙观的庙里进香。我挽着母亲的手,一步一步地爬上去,爬一会儿,歇一会儿。母亲时而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偶尔还咳几声。
   “妈,你怎么咳嗽了?”我关切地问。
   “没事,人老了,都这样,歇歇就好了。”
   母亲真的老了!她几十年的艰辛,换来了我们兄妹几个几十年的成长,换走了她的青春容颜!我紧咬牙关,不让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的泪水流下。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摸摸母亲的脸。显然,母亲已经不太习惯了,她略显羞涩的、布满血丝的眼愧疚地看着我,笑着说:“真该死,我这身体,没办法的,没关系。”
   我和母亲就这样走走停停,万仙观终于到了。
   万仙观老庙据说很有年头了,单就庙前一棵老柏树,就需四五人环抱,虽说看上去树皮斑驳,躯干龙钟,但生机勃勃,虬枝挺拔。仰望这棵古柏,就能给人肃穆敬畏之感,更不言它。
   我陪着母亲来到菩萨的面前,一起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向菩萨敬了三炷香。母亲向菩萨倾吐着自己的丧子之痛、丧夫之痛,以及希望儿子和丈夫死而复生的愿望。
   母亲从万仙观回来后,就开始吃斋念佛了。
   作者简介:查兴娥,女,笔名五月雪,云南昭通人,1966年3月出生,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其散文、小说作品发表于《安徽文学》《海外文摘》《散文选刊》《作家》《满族文学》等文学期刊,曾多次荣获中国散文年会优秀散文奖、《海外文摘》文学奖、华语文学创作笔会作品奖等奖项。散文《娘,我的傻娘》等作品,入选2009、2017、2018等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
   著有散文集《心媚》,长篇小说《半世》。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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