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敬爱什么样的高校“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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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11月13日,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范敬宜在京逝世。短短几个小时里,大学生们常用的人人网、开心网、校园BBS上,转发讣闻、寄托哀思的帖子占满了一个又一个页面,新浪微博有留言数千条。
  这位79岁的老人之所以赢得这样的敬爱,并非因为他《人民日报》原总编辑的头衔,并非因为他正部长级领导的官阶,而是因为网友追忆的一件件小事:
  他熟悉学院几乎全部学生,叫得出许多人的名字,甚至毕业好几年的孩子在单位的表现,他都一清二楚;
  他亲手修改学生作业,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正如当年藤野先生修改青年鲁迅的作业一样;
  他把自己写的书送给学生,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亲笔题字;
  他的学生们提起他,不说教授,不说院长,更不说领导官员,而是叫他“范爷爷”。
  今天,人们呼唤真正的“大学精神”,呼唤真正的教育家给中国教育带来新风。网上学生们对范敬宜回忆的点点滴滴或许能给人们一些思考和启发……
  “对这个老人,你无法不爱他。”
  有学生在网上贴出了一张范敬宜亲笔点评的作业照片,让很多人发出惊叹:一行行清秀的行楷,仔细标注着对学生作业的意见。“真是‘总编辑手记’啊。”有网友评论道。
  发帖者非常珍视那本作业,她觉得,现在不少教师看学生作业都一目十行,改动也是蜻蜓点水,而一位部长级教师却能不以“忙”为推脱,这么精心修改,实在少见。“这可是文物啊!”
  范敬宜,曾任《经济日报》《人民日报》总编辑。2002年4月,年逾古稀的他接受清华大学邀请,出任刚刚成立的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最初,校内校外都有质疑:“老范七十多岁了,也就挂个虚名吧?”“清华看重的只是他的名声,不会让他真干什么。”谁想到,范敬宜上任后不仅亲自跑到清华办公,还给本科生开起了专业课。
  “范爷爷从不迟到。”一名曾给范敬宜做过助教的2007届研究生在QQ上回忆。那是隆冬的一天,下着雪,交通拥堵不堪。但“范爷爷”在上课前半小时就到了。他穿着黑色的长大衣,自己提着个大包,穿得“像圣诞老人一样”,一步步摇摆着走进教室。见到惊讶的助教,老人笑呵呵地说,天下雪,怕上课迟到,所以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出门。“要知道,那种天气里,很多有课的教师都会迟到,甚至取消课程!”助教回忆。“他总是带一摞厚厚的手写讲稿进课堂”,这是一个在很多篇网帖中出现的细节。8年来,范敬宜无论给学生上什么课,都有一个习惯,他会把上课要讲的内容工工整整地抄写到稿纸上,带进课堂。但在课上,范敬宜又纵横捭阖,旁征博引,从不照本宣科。两个多小时的课,即便拖堂,都少有学生提前离开。“老范”给本科生上新闻评论课,每份作业都亲自评改;优秀作品,还会亲手撰写长篇点评,推荐到报刊发表。
  每当学生取得一点成果,“老范”总是热情地给予鼓励。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曾维康回忆,今年7月,他准备撰写长篇毕业新闻作品《农村的奋斗》。范敬宜得知消息,主动向曾维康要来了一万多字的开题报告。读毕,又专门与曾维康通电话:“我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看完了你的开题报告,很激动,也很感动。你写的话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问题,意义很重大……这是我家电话号码,有什么困难随时打给我。”
  曾维康担心自己在写法上驾驭不好。范敬宜说“朴实点就好”。最后,范敬宜和曾维康约定,待明年4月作品出炉时,他一定要读一读。13日,曾维康在博文《缅怀范先生》中痛心地说:“只怪我的进度太慢,和爷爷的约定永远也没法兑现了。”“对这个老人,你无法不爱他。”清华学生袁丽萍在博客中写道。
  “离基层越近,就离真理越近。”
  “手里还拿着范爷爷送的书,他却已经走了。”一条微博说。去年夏天,清华新闻与传播学院每个学生都收到了一本《范敬宜文集》。几百本书的扉页上,范敬宜都一一用清秀的行楷题上了字。笔迹清晰,厚重有力。学生们翻开书本就能看到一张褪色的合影——范敬宜和几个农民打扮的人肩并肩搂在一起,阳光洒满笑脸。“旁边的这些人是谁?”“什么大人物吗?”至今有人仍不理解,和众多名人有深厚交情的范敬宜,为何要把这样一张照片放在自己文集的开头。这是“范爷爷”被打成右派,在辽西最贫困的乡村务农时,和生产大队农民兄弟们拍下的照片。一位叫沙垚的学生,在一篇题为《茅屋前的大笑》的博文里述说照片的来历。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里,范敬宜在农村一待就是20年。20年里,他的工作之一,是教当地孩子识字念书。
  事情过去几十年后,一位和范爷爷一样教乡下孩子的人,依然耿耿于怀,叹息自己“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把青春浪费到农村去教一帮孩子念书。范敬宜听说了,不急不缓却神情严肃地说:那里的孩子比我们差吗?生于那片土地,他们不也无法选择地在那里“浪费”一辈子吗?教那么多孩子识字,怎么就变成了“浪费”青春呢?在别人眼中“浪费青春”的岁月,却是范敬宜口中“真正了解了基层、了解了农村和农民生活”的20年。“他从未向学生埋怨过在农村度过的日子。”学生们在回忆他的网帖里写道,“他说感谢那段在农村的时光。要做一个真正的新闻人,一定要到基层,用‘心’去体会百姓的疾苦和欢乐。”
  “离基层越近,也就离真理越近。”这是学生们在网上发帖怀念“老范”时常常提起的话。在学院里,只要有学生下基层,撰写调研报告、新闻作品,范敬宜总要找来一字一句读上几遍,提出建议,帮助完善,甚至推荐给有关部门,促成实际问题的解决。
  范敬宜一生都和他的农民兄弟们保持着联系。一位学院的教师在网上发文,回忆在范敬宜办公室里的所见所闻:天下大雨,有修鞋匠给他电话:“您带伞了吗?别淋着!”下乡时结识的老乡给他电话,想借钱,范敬宜爽快地在电话里答应:“我马上给你寄三千过去。”
  直到他离世,年轻时的他在农村茅草屋前爽朗笑着的照片,仍静静夹在他贴身携带的本子里。
  “他让我们在浮躁社会里重新找回自己。”
  在网上,学生们忆起了范敬宜生前的各种细节。
  “范爷爷讲课,会很可爱地歪着头听同学的提问,专注认真。”袁丽萍印象最深的是,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师从来只站着讲课。学生们还记得,范敬宜身体健康时,常常亲手抱着一大堆书画,戴着老花眼镜,颤颤巍巍地在幻灯机下给学生讲解如何欣赏《富春山居图》的疏密得当,浓淡适宜。
  他还给一大帮刚入学的“毛头孩子”在课堂上唱昆曲,用桐城派独有的古音朗诵《岳阳楼记》,听得学生们“一愣一愣”的。
  今年9月,范敬宜健康状况恶化,学院的老师们一拨拨地去探望他。谁知,进了病房,就看到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家盘腿坐在床上。清瘦的身材,显得脑袋特别的大。
  “您这样子像个老顽童。”学院的老师说。
  “哈哈哈……我就愿意人家说我像老顽童。”范敬宜仰头大笑起来。
  “他是一个乐观的人。”新闻与传播学院原党委书记王建华说。
  “他是一个有纯朴之心的人。”已毕业的学生王芳说。
  “他是一个有赤子之心的新闻人。”新闻与传播学院党委副书记周勇说。
  2005级本科生税晓霖在博文里写道:“《人民日报》原总编,清华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这些头衔似乎太耀眼,在我们心中,他就是一位老爷爷,一位即使身体不好仍然抓住每一次机会跟我们见面,给我们上课,给我们指导的老师、前辈。”
  如今,学生们敬爱的范爷爷走了。在此之前的几个小时,离新闻与传播学院最近的百年古建筑清华学堂遭遇火灾。学生们想起了清华老校长梅贻琦的话:“大学者,非大楼之谓也,大师之谓也。”
  于是,有学生在微博上写道:当大楼在火中燃烧的时候,我们可以说,我们还有大师。但当范爷爷在秋风中远去的时候,我们以什么告慰他,又用什么让自己心安?
  著名科学家竺可桢曾说:“校长是一个学校的灵魂。”而近年来,对国内高校领导却有不少批评之声,有人说大学校长总体形象更接近“官员”。像范敬宜这样的高校领导之所以得到学生敬爱,恰恰因为他表现得“很不领导”。
  深夜,新闻与传播学院本科生邓喆在自己的博客上写道:“要毕业了,才明白,范爷爷不仅是一块招牌,他是我们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坚定了我们这一群孩子做一名好记者的信念!那是种力量,当你想起他的时候,就可以在这个浮躁、纷乱的社会里重新找回自己,坚定我们最初坚持的信念!”
  
  (责任编辑:徐会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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