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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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晓卿站在走廊上打电话,她有一件很重要很急切的事情要解决。
  是的,故事要发生了。可要发生的故事和她手机里发急的事情毫无关系。
  黎晓卿是保险公司的职员,有着明显的白领气质,我一说你一准有标本。她的脸白,略略苍白,绝少暴晒的缘故。表情专业,一年四季保持清凉的礼貌,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着考究的职业服装。
  走廊里黎晓卿小声地、狠狠地发急,电话那头是她的丈夫,走廊里空无一人,慢慢流动的氧气支持著黎晓卿的火气: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要讲的故事此刻还没有迹象。
  黎晓卿有一张银盆一般的脸,两扇磨盘一样的屁股。十六年前,黎晓卿凝聚了二十四年天地精华的银盆是崭新的,透着闪闪发光的喜兴之气,磨盘也似老石匠的得意之作,瓷实、合用,不露一点蠢像。所以婆婆的婆婆拉着她的手,没牙的嘴笑出空洞的响声,确定了黎晓卿旺夫多子的地位。可是十六年之后,帅帅的高过她一头的儿子映衬了黎晓卿岁月的无奈,银盆还是银盆,磨盘还是磨盘,可是银盆不是从前的银盆,磨盘也不是从前的磨盘。当然,外人像从前一样不会注意这些需付出经年心血的观察,在同事眼中,她不丑,如同她不美,没人介意。然而,她自己和她丈夫都一年年触目惊心地发现她新的层出不穷的变化。这些变化黎晓卿心中绝难容忍,但实际上也只好接受。
  而丈夫确实不能忍了,夜不归宿就是最好的证明。
  丈夫啪的挂掉了电话,我的故事开始了。
  黎晓卿合上手机,停顿数秒钟,整理了情绪之后,挺直腰背向走廊深处走去,就在这时,电梯门开启,一个男人一脚踏上地毯,他听到一双高跟鞋一路向尽头敲打下去,但是一个凹凸有致,甚至性感到极致的曼妙背影迎面而来,他内心一种很隐秘的热情骤然燃烧起来。
  这时,故事的主角出场了。
  房地产商徐富和保险公司的经理是朋友。徐富这次亲自驾临是为朋友奥迪Q7理赔的事情来的。他一步迈出电梯,直接进入故事中了。
  徐富兴致盎然地跟了过去,直走到黎晓卿的办公桌前,黎晓卿露出了职业的笑容。办公室大面积的白墙笼罩了那张银盆一般的脸,那银盆竟然冲破弥漫着的刻板的职业气氛,放出一团柔美的光来。徐富感觉自己在椰风中摇曳。
  但此刻,他不能摇曳,他要看清楚她胸牌上的姓名。
  房地产商可不是没见识的人,故事到这里有点趣了。
  果然,徐富一开口就把经理雷傻了:
  “黎晓卿是个什么状况?我要把她拿下。”
  “为什么?”经理用三个字引领突如其来的惊愕和疑惑。
  “天啊,喜欢呗!我这辈子就想找一个这样的女人。”徐富红光满面。
  “哪样的?”经理脑子快速地排查了所有的员工,把惊艳了徐富的那个人和那个名字重合。
  “丰满!喜兴!”徐富用力搓着手,“太他妈棒了!简直,简直是肥而不腻!”
  这样的惊天之语从经理室扩散出来,震颤整个公司,仿佛一阵疾风暴雨荡涤了人们的脑子。
  第二天早晨,朝阳中人们目光清澈地注视着黎晓卿,他们从来没有如此注视过她。也许是目光清澈的缘故,他们默默颔首,不得不承认有钱人的眼力,黎晓卿的确是肥而不腻,越看越有味道,越迷人,男人女人都迷。
  黎晓卿像一块埋在土里千年的金子,突然重现天日,放射着超出她本身质量的光彩,裹挟了人们给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高附加值。
  丈夫立马殷勤起来,重新演出上下班接送的情景剧。同事按着通常的判断去发现和探索新的细节。一个新娘子不经意似的用自己的钻戒去和黎晓卿的比较,然后诡异地低语:我这只婚戒一万两千元,她那只价格至少高出一倍!几个声音同时发问:这个……是她丈夫还是大款?
  黎晓卿廊上接完电话,在门口听到了,她想了想,反身去了洗手间,看着镜子,一个倔强的表情从狭小而晦暗的空间冲了出来,倏地亮了一下,黎小卿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轻声地然而清晰地:你,你,还有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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