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子坐在店里，目光伸到窗外，雨下得飘飘洒洒。吸引刚子目光的不是这场雨，而是不远处的那棵柳树。柳树下曾经有他美好的回忆。如今，孤零零的柳树像一个等待亲人回家的老者。雨似乎懂得刚子的心思，飘落中满含了伤感。
　　今天的柳树下还有一个年轻人，样子有些古怪。虽然拿了一把伞，却夹在了腋下，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衣衫。他每隔段时间擦一下脸上的雨水，然后便以一个固定的姿势伫立在那里。看他眉清目秀的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那个年轻人已经成了“落汤鸡”。路过的人神态各异地看着他。在雨中，他无疑成了一道另类的风景。刚子为这个怪人心生好奇。同时又担心他淋出病来。便冲他招了招手。年轻人没有动。刚子又招了招手，年轻人挪动了一下脚步，却停住了。刚子禁不住喊，到屋里来避避雨。年轻人这才走了过来。
　　年轻人进屋后，刚子一边递给他毛巾，一边说，你还很执著，招呼了三次才进来。
　　年轻人擦着脸说，我正在全身心地融入雨中。
　　你就不怕淋出病来？
　　不怕，我要把这种感觉写成一首诗。
　　你是诗人？
　　年轻人红了脸，我是文学爱好者，平时就喜欢写诗。刚子笑了，我看你真成了“湿人”。年轻人听出了他的意思，顿了顿，讲起了他来这里淋雨的原因。
　　他在附近一家建筑工地上干电焊工。前几天不小心被电焊打了眼。痛苦得像针扎一样。工友们不时地在他眼睛上更换着湿毛巾，却不起作用。大家都束手无策。后来，一位年长的工友说，用女人的奶汁可以治打眼。这虽然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但对于这座陌生城市里的打工仔来说，到哪里去找女人的奶汁呢？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工友们只好抱着渺茫的希望四处寻找。
　　说来也巧，就在这棵柳树下，他们看到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大嫂。赶紧上前说明来意。大嫂接过杯子二话没说转过身去挤起了奶汁。工友们看着这位心地善良的大嫂，感动得连说，谢谢，谢谢。大嫂挤完奶汁，又给他们写了个手机号码，说，不用客气，你们来城里打工也不容易。如果不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年轻人的眼睛很快就好了。听着工友们不断地描述那位善良的大嫂。年轻人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地湿润。为了表达谢意，喜欢写诗的他就写了一首诗发到了大嫂的手机上。最后的两句是，你的奶汁进入了我的眼睛/我一定更加珍惜光明。谁知，这两句让年轻人最为得意的诗，却给大嫂带来了麻烦。大嫂打来电话说，你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你的诗写得很好，我也理解其中的意思。可我丈夫误以为咱俩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现在，我已经被打出了家门。随后，年轻人就再也和她联系不上了。
　　年轻人讲到这里，眼里已经挂满了泪花。他哽咽着说，我今天就是来雨中忏悔的。是我的不谨慎，让那位好心的大嫂遭受了痛苦。刚子听到这里，像上了发条一样冲进了雨里。随后，他紧紧地抱住了那棵柳树。
　　年轻人不解地问，你这是为什么？
　　刚子喊道，需要忏悔的是我！
　　回 家
　　没想到今年的天气在春节前就已经很暖和了。毕空站在城市里唯一的一条河边，望着已经解冻的河水，心事随之流淌了出来。四周的鞭炮声像竞赛一样一潮高过一潮，年的气息犹如一根无形的绳子勒紧了毕空渴望回家的心。
　　城市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急欲返乡的打工者匆匆忙忙的身影。毕空也曾多次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凝望密麻的人群。虽然回家的念头日夜煎熬着他的心，可他知道，已没脸回家了。
　　毕空忘不了来城市打工之前的那个晚上，妻子很温柔很体贴地服侍着他。妻子把所有的希望和舍不得用肢体语言表达得淋漓尽致。让他感到既留恋又豪迈。在农村，男人挣钱的本事大多体现在外出打工上。所以，毕空外出打工带走的是妻子全部的期盼。想着妻子送他上车时那热切的目光，毕空的心像刀割一般的痛。
　　都怪自己被城市里的那些做鸡的女人迷住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对他以及和他一样的打工者来说，诱惑力也的确太大了。也只有这些远离乡村又从事着体力劳动的汉子才知道那些风骚的女人对他们是一种怎样的诱惑。他恨自己轻意听了工友的话。工友说，咱来城里除了挣钱还图啥？找个女人享受享受也不枉来城里一回。工友们都这么说，都说得龙飞凤舞，像是都体验过一样。毕空的心动了。先前，他和工友去过那种地方，虽然只是在门口来回地走了几趟，可就这几趟，他失眠了，沸腾了。那些女人暴露的着装、挑逗的眼神以及屋内粉红色的灯光都死死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钻进了他的血液里。一连几个晚上他都梦见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终于有一次，他没经得起同事的再三搓弄，便去享受了一回。
　　享受了一回的毕空感觉第二天干活特别地有劲，渐渐地就享受上瘾了。当然，受于经济的控制，他一个月只能享受一回。那也得多加几个班再从口粮里抠出一点儿。他心里有数，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了往家里拿的钱。
　　春节要放假了，打工的人便开始了回家的打算。而此时，一年的工资也都结算了下来。毕空揣着沉甸甸地一沓子钱，心里美滋滋的。他想，临走了，怎么也得再享受一回。
　　谁也没想到，这一回毕空却出事了。他刚被女人领进屋就被警察抓住了。被关了一夜不说，一年的工资也罚得所剩无几。看着工友们都拎着大包小包地回家，他的脸色比吊丧还难看。
　　工友们都走了，毕空一连几天就这样在大街上孤零零地游荡。今天，他望着解冻的河水，心想，天这么暖和，一过年地里就该施肥了，妻子一定等着他拿回钱买肥料呢，可钱就这样很不光彩地没了。毕空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了。
　　天黑了，毕空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单位。看门的老大爷说，你妻子已来过十几次电话了。毕空的心咯噔一下子，赶忙说，她要再来电话，你就说我出去了，我很好，不用挂念，叫她以后别打电话了。老大爷微微地笑着说，你妻子在电话上说，你的事她听你的同乡都说了。她不怪你，要你一定回家过年。还说，明年哪都不让你去了，她要你在家好好地过日子。她让我一再告诉你，家是你永远的归宿。